[武林状元]
值此新春佳节之际,特此奉上风间浪子的最后2部作品——《武林状元》和《踏莎行》,本区这2部作品都有,不过都是不完整的。《武林状元》是yff2008版主开的帖,不过都快半个月了,还只是贴到第10章。小弟今天一口气会贴完,还望yff2008版主见谅。各位版主也别在我发的时候执行,先谢谢了。《踏莎行》应该是从武侠那里移过来的,不过也就到第15章的内容。特此声明下,我发的也是全集。
最后在这里预祝,花谷各位版主,新春快乐!下面我就开始了……
目录
第一章 听涛山庄
第二章 白发道姑
第三章 冰魄神针
第四章 天罡旗令
第五章 居心叵测
第六章 紫府神功
第七章 干将莫邪
第八章 铁手帮主
第九章 诡计难逞
第十章 巧笑倩兮
第十一章 似水柔情
第十二章 君山报到
第十三章 君山大会
第十四章 各展奇技
第十五章 武林状元
第十六章 魔女多情
第十七章 误会重重
第十八章 夜探君山
第十九章 深入山腹
第二十章 剑劈五煞
第二十一章 弃邪归正
第二十二章 大破邪教
第二十三章 四路追踪
第二十四章 扁舟月下
第二十五章 玉佩为证
第二十六章 针歼神蛛
第二十七章 有女投怀
第二十八章 车轮大战
第二十九章 神功克敌
第三十章 武林靖平
[ ]第一章 听涛山庄
江西的华盖山,昔时兴匡庐齐名,但因较僻,今人知道的已经不多。华盖山高峻而秀,上有三仙庙,道家说是王郭二仙遇浮丘公之处,明代祠观极盛,又有三茅祠,紫贤洞、时见金登,大如斗升、小如明星,遍照岩壑、光彩动摇,较峨眉尤奇。
华盖山知道的虽然不多,但江湖上人只要提起听涛山庄,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听涛山庄的主阮松溪,是当今九大门派中形意门的掌门人。形意门的祖师是岳武穆,宋室南渡,武穆以“形意拳剑”传授乡曲子弟,以御金兵,井为之着普,遂发扬光大,形意门遂成为大江南北的一个大门派。
阮松溪在大江南北,声名之隆,足可兴少林、武当鼎立而三,尤可贵的是这位阮掌门人淡泊名利,十年前,九大门派集会,公推他担任武林盟主,他再三谦辞,坚不肯就。也正因他坚辞地位崇高的武林盟主,而使得到武林同道对他更推崇,更景仰。
阮松溪已经六十一岁了,膝下只有一子,取名天华,今年才十九岁,生得玉树临风,聪慧过人,加以家学渊源,不但拳剑功夫,自幼扎下根基,如今已有五六成火候,就是经史子集,也下过十年寒窗的苦功。阮松溪时常告诫儿子,读书明理,不作猎取功名的进身之阶,练武防身,不作呈强斗狠的匹夫之勇。
这位掌门人,本来崇奉儒学,也可以说是一位道学先生;但五十以俊,因晚年丧偶,动了慕道之心,时常和一些玄门中人往来。听涛山庄就在华盖山麓,山上就有不少道观,阮掌门人闲居无事,就经常到山上去,和他认为有道之士论经谈道。有时就在山上一住两三天,也是常有之事,后来经常十天八天的不回家了。好在他早已家务全交给四师弟范叔寒掌管。范叔寒今年不过三十六、七,是他小师弟,最后几年,还是他代师傅传艺,自然可以信得过。
这是四月初旬,阮掌门人又上山去了。因为他经常上山访道,家里的人早就习以为常,并不在意。但这回却只去了三天,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就匆匆回来,一脚进入书房。范叔寒听说大师兄回来了,就跟了进去.叫了声:“大师兄。”
阮松溪一手摸着他垂胸黑须,微微笑道:“四兄弟,你有什么事么?”
范叔寒站着道:“小弟正有一事,要向大师兄禀报……”
阮松溪含笑抬抬手道:“有什么事,你坐下来再说。”
“是。”范叔寒在他下首一把椅子坐下,欠着身道:“这个月二十八日,是六合门徐掌门五十大庆,他们已派专人送来请柬……”阮松溪笑道:“你要二师弟去就是了。”
范叔寒道:“他们也有请柬给二师兄,小弟觉得大师兄应该亲自去一躺才是。”
“好。”阮松溪点着头,抬抬手道:“到那时再说吧。”
范叔寒又道:“寿礼……”
阮松溪笑道:“二十八还早哩,这些琐事,你准备就是了。”范叔寒觉得大师兄和六合门徐掌门人有数十年深交,人家五十初度,不该如此淡然视之,但听大师兄的口气,似乎已有不耐之意,也就不敢多说,起身辞出。
阮掌门人自从夫人去世,就一直住在书房里,尤其他好道之后,性喜清静,不准有人惊扰,一晚过去,到了第二天中午,书房里间卧室门仍未开启。一向侍候他的老管家阮福,从早晨到现在,至少已经到房门口来过五六趟了,只是不敢惊动。
现在厢房里已经开饭了,老爷子还没起来,阮福觉得事情有些反常,平常老爷子都是天一亮就起来了,他从小跟随老爷子,这是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他逡巡了一回,忍不住只好举手叩门,一面口中喊道:“老爷子,句以吃中饭了。”房中并没有答应。
阮福觉得事有蹊跷,以老爷于的内功修为,别说叩门了,就是自己只要走近门口,就会听到。怎么会连叩门都不答应的?他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不祥之兆,手指用力叩了两下,叫道:“老爷子,已经中午了,你老怎么还不起来?”房中依然没有动静。
阮福一颗心不禁往下疾沉,他不再叩门,急匆匆奔出书房,穿过走廊奔入东首厢房。范叔寒和阮天华已经在那里等着,看到阮福气吁吁的奔入,范叔寒问道:“阮福,你是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阮福道:“四爷,老爷子他……”
范叔寒心头一凛,急忙站起,问道:“大师兄怎么了?”
阮福道:“小的去请老爷子用饭,敲了两下房门,老爷子都没有答应,所以来请范四爷去看看。”
范叔寒身躯一震,问道:“你敲了门,大师兄没有答应?”
阮福举手拭了拭额上汗水,说道:“小的也大声喊了,老爷子都没作声。”
范叔寒回头道:“天华,我们快去看看。”说完,急步往书房行去。阮天华、阮福跟着他一脚赶到书房,里首房门依然开着,阒无人声。范权寒走近房门,举手拍了两下,叫道:“大师兄……”房门还是没有动静。
范叔寒心头一阵颤栗,右掌吐劲,“喀”的一声震断门闩,房门应手而启。目光一注,北首床上,帐子低垂,床前还端端正正放着一双双梁布鞋,正是大师兄之物。范叔寒一个箭步掠近床前,举手撩起帐子,不由心头猛地一紧,他猜想到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大师兄直挺的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已无一点生气。
“大师兄……”
“爹……”
两声悲切的叫声,听得阮福当头如中巨杵,跟着抢了上去,扑地跪倒床前,泪如雨下,叫道:“老爷子,你怎么这样就走了?”阮天华只叫了声“爹”,扑在床上,已经昏了过去。
范叔寒为人精明,他又是大师兄代师传艺,名虽师兄,情同父师,看到大师兄直挺的死去,心头自是极为悲痛,但他强忍着悲痛,先要查看大师兄是如何死的?此时眼看小师侄一恸昏去,急忙举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掌,叫道:“天华,你醒一醒。”
阮天华被他一掌拍醒,又悲呼了声:“爹……”
范叔寒拭着泪水,说道:“天华,人死不能复生,大师兄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要节哀顺变,坚强起来。愚叔觉得大师兄年岁不大,内功精湛,不该去得这样快,尤其昨晚还好好的,不可能说走就走,所以愚叔先要查看大师兄的死因……”
阮天华神情一震,睁目道:“四叔,你说爹是……”
范叔寒追随大师兄二十多年,见多识广,一眼就已看出大师兄面色有异,只是此时不便对小师侄多说,只是淡淡的道:“不,愚叔只是要查看大师兄是如何过世的?”一面转身朝阮福道:“阮福,你立即派人去请二师兄,三师兄尽快赶来。”阮福答应一声,转身往外就走。
范叔寒转过身,仔细在大师兄头脸发际查看了一遍,然后又解开大师兄衣衫,在项颈、胸腹、背脊等处,极细心的看过,身上丝毫不见伤痕,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就用手拨开牙关,凝目看了一眼,心头止不住一阵惊栗,迅速把牙关闭上,暗暗忖道:“大师兄会是服毒死的?这简直和大师兄为人大大的不符,大师兄根本没有服毒自戕的理由,为什么要服毒自戕呢?”阮天华一直站在旁边,泪眼望着四师叔,问道:“四师叔,爹是怎么死的呢?”
范叔寒微微摇头道:“愚叔还不敢断言,且等二师兄、三师兄来了再说。”说罢,放下帐子,又道:“天华,我们还是到外面一间去坐。”阮天华眼看四师叔方才很伤心,但现在好像戚容已减,精神已经振作起来,心中暗暗钦佩四师叔果然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口中应了声“是”,随着他身后,退到书房。
范叔寒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天华,你也坐下来,休息一回,人死不能复生,务须节哀,流泪痛哭,哭坏了身子,于事无补,一切要等二师兄来了,才能作主。”刚说到这里,瞥见书案踏脚下,跌落了一本书,这就起身走近书案,俯身把书捡起,那是一册史记,把书放到桌上,又回身坐下。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阮福已急步走入,朝范叔寒道:“回四爷的话,小的已要长根、荣生两人,骑马赶去报讯,大概再有一个时辰,二爷和三爷都可以赶到了。”
“好。”范叔寒目光一抬,问道:“你昨晚是什么时候去睡的?”
阮福道:“晚饭之后,小的给老爷于沏了一壶茶送来,老爷子挥挥手,就说“没你的事了,你去睡吧”,小的就去睡了。”
范叔寒问道:“你今天一早进来的时候,书房里可有什么异样么?”
阮福一呆,口中哦了一声道:“四爷不说,小的倒忘了,小的第一次进来.天亮不久,平日老爷子就是这时候起来的,小的看老爷子房门还开着,就不敢惊动,后来看到书案上,书翻得很乱,还有几本书掉在地上,大概昨晚老爷子书看得很倦了,才会掉在地上的,是小的捡起来,放到书架上的……”
范叔寒没有作声,站起身,走近书案,拉开抽屉,只见几个抽屉里面都翻得很乱,好像大师兄昨晚在找什么东西,心中更觉疑团莫释,大师兄平日为人精细,收放任何一件东西,都有一定的地方绝不会乱放,而且自己收藏的东西,也不可能在书本中,抽屉中乱翻?这和大师兄服毒自戕,究竟有什么关连呢?
阮福看他望着抽屈出神,不觉问道:“四爷,少庄主都还没用饭,小的要他们搬到书房里来,少吃一些,总也要吃一些才好。”
范叔寒道:“这时候我和天华如何吃得下饭?”
阮福道:“那么小的去沏两盅茶来,水总要喝一些。”说完,返身走出,一回工夫,就沏上两盅茶送来。
阮天华抬头问道:“四师叔,你看爹昨晚会在找什么呢?”
范叔寒道:“这个愚叔也想不出来,但从种种迹象看来,大师兄在临终之前,在找一件东西,而且这件东西,显然和书本有关,这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时辰之后,阮福领着两个人直奔书房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浓眉紫酱脸矮胖老者,身穿蓝布大褂,手里扳着两枚铁球,他就是形意门的二师兄端木让。第二个是中等身材,脸色微见苍白,是个沉默寡言型的人,他就是三师兄夏鸿晖。
两人一脚踏进书房,范叔寒立即站了起来,说道:“二师兄,三师兄来了。”
阮天华赶紧跟着站起来,拜了下去,含泪叫道:“二师叔、三师叔,小侄给你们叩头。”
端木让一把把阮天华拉起,口中说了声:“天华你起来。”他目光已经转向范叔寒,问道:“大师兄过世了,他究竟是什么病症去世的?愚兄怎么从未听说过?”说到最后,神情已极凄怆。
范叔寒道:“二师兄、三师兄远来,先请休息一回……”
端木让目含泪光,说道:“不用休息,愚兄先得拜瞻过大师兄遗体。”
夏鸿晖道:“大师兄遗体可是在卧室中么?”
范叔寒道:“二位师兄请。”
端木让、夏鸿晖不待多说,快步奔入里间,端木让已经忍耐不住,大叫一声:“大师兄,小弟来了……”一手撩起床帐,看到大师兄直挺挺的躺着,忍不住悲从中来,扑的一声跪倒床前,放声大哭。夏鸿晖、阮天华也跟着跪下,流泪不止。
范叔寒悄悄走上,在二师兄身边说道:“二师兄,大师兄已经去了,哭也无用,小弟认为二师兄、三师兄先查看一下大师兄的死因,然后可以共商善后。”
端木让听得身躯猛然一震,一手拭泪,双目乍睁,问道:“四师弟,你是说大师兄不是病故的?”不是病故,那就是他杀,教他如何不猛吃一惊?
范叔寒道:“小弟就是等二师兄、三师兄来了,才能鉴定。”
端木让看了范叔寒一眼,心中暗道:“小师弟是大师兄一手带大的,大师兄去世,他应该比谁都伤心,可以脸上没有丝毫戚容,只是紧攒着眉,似有极大心事,此中莫非有什么蹊跷不成?”心念转动,口中“唔”了一声,站起身来。
范叔寒就伸手挂起了帐子,好让二师兄,三师兄查看。端木让,夏鸿晖两人站在床前,仔细查看了大师兄遗体,最后自然也拔开牙关,查看口腔。端木让目光一注,身躯猛然一震,失声道:“大师兄会……”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只觉得四师弟手肘轻轻碰了自己一下,立即就没往下说。
范叔寒道:“二师兄、三师兄请到外面坐。”端木让,夏鸿晖退出卧室,在书房落坐,阮天华则垂手站在四师叔身边。阮福早已沏了两盅茶,放在几上。
范叔寒目光一抬,说道:“阮福,你站到走廊上去,没有我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阮福答应一声,回身走出。
范叔寒道:“你把书房门带上了。”阮福随手带上了书房门。
端木让目光注视四师弟,问道:“四师弟,你自小跟随大师兄,又在这里担任大师兄的管事,咱们先听听你的意见。”
范叔寒就把大师兄三日出门,昨天傍晚才回来,一直说到中午还不见大师兄起来,自己赶来,才知道大师兄业已去世,以及后来自己发现书案下有一本书,经阮福说出早晨进来,地上散落了数册书,自己检视书案抽屉,也翻得极为凌乱,详细说了一遍。端木让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范叔寒道:“大师兄遗容脸色灰黑,小弟检视口腔,喉舌均已腐烂,显系服了极烈毒药致死……”
阮天华身躯剧抖,哭道:“爹他老人家会是……”
范叔寒一摇手道:“天华,愚叔和二位师叔正在商量重大之事,你且听下去,不许哭。”阮天华拭着泪水,强忍着伤心,点了点头。
“唔。”端木让道:“还有呢?”
范叔寒道:“二师兄,三师兄总还记得,小弟十四岁那年,大师兄传授小弟剑法,会说;学剑要身法灵异,尤其咱们形意门剑法,须有六合,那就是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台,为内三合,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为外三合,所以使剑之时,神存乎中,意乃外达,才能指挥如意,敌均在我意中。无法伤我分毫。小弟那时年纪还小,心想大师兄既说敌无法伤我分毫,一定是刀剑不入了,我很想试试,有一天。我拿着长剑,走进练武场,大师兄正在场中俯着身子用白粉画第一路剑法的脚印,我一看机不可失,立即举剑从大师兄身后朝他的右肩刺去……”端木让听得不觉脸上有了笑容。阮天华心中暗道:“四师叔怎么说起他小时候练剑的事情来了?”
只听范叔寒续道:“大师兄蹲着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准备,何况我那时又是刚学了起手式,更不防我会用剑刺他,这一剑自然刺上了,我被师父打了一顿,说我薄情寡义,差点被逐出门墙,还是大师兄跪地请求,说我只是一时好奇……”
夏鸿晖一直投开口,点头道:“你发现大师兄右肩近腋处没有剑创?”
范叔寒道:“是的,只是事隔二十几年,大师兄右肩下剑创,已经只有极细的一条白痕,不知内情的人,绝不会注意。”
端木让道:“但大师兄颈上左耳下有一颗黑痣,痣上有一长一短两根长毫,此人也有,又作何解释呢?”
范叔寒压低声音道:“此人既然假冒大师兄而来,大师兄身上有的,他自然也要有了。”
阮天华听得惊骇的道:“四师叔……”
范叔寒朝他摇手道:“你不要岔嘴,且听下去。”
“四师弟说得不错。”夏鸿晖道,“但此人脸上既没有易容,也没戴面具,怎会和大师兄有如此像法呢?再说,他既然和大师兄如此肖像,已是十分成功,又何用服毒自戕?”
范叔寒道:“这就是小弟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要等二位师兄来了,才能……”话声未落,突然身形飘动,快如闪电,一下飞掠到门口,迅速的拉开房门。
端木让心中暗暗赞道:“四师兄一直追随大师兄,果然获益良多,这式身法,轻灵快捷,轻功之佳,已不在自己和三师弟之下了。”范叔寒这下拉开房门,实在太快了。只见阮福手提水壶,弓着身,作出倾听之状,一时竟然来不及直腰。
范叔寒脸色一沉,喝道:“阮福,你在做什么?”
阮福弯着腰陪笑道:“回四爷的话,方才春兰提着一壶开水,来冲茶的,小的因你老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来,小的就要她把水壶交给小的,正待进来冲水,四爷就发觉了。”
范叔寒脸色稍霁,点头道:“好,你进来冲吧。”阮福提着水壶踉跄走入。
范叔寒转身之际,右手突然振腕一指朝他背后点去。阮福似是早有准备,身形疾转,把一壶滚水连壶朝范叔寒掷来,壶中滚水随着泼出。范叔寒急忙闪身避开,口中大喝一声,双手齐发,扑了过去。阮福一下闪到了端木让身后,大声道:“四爷,你要杀我灭口么?”
范叔寒听得一怔,沉喝道:“你胡说什么?”
端木让道:“四师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范叔寒道:“他是奸细。”
阮福冷笑道:“四爷,你做了什么事,心里明白,难道还怕我抖出来吗?”
范叔寒气得脸色发青,怒声道:“好个恶贼,你居然还敢血口喷人,二师兄,先让小弟把他拿下了。”
端木让道:“谅他也逃不出去,四师弟好好的问他不好吗?”
阮福站在端木让身后,大声道:“我阮福追随老主人几十年了,这里就是我的家,为什么要逃?明明是四爷作贼心虚,怕我把事情抖出来,所以不让我进来,小人一进来他就骤下杀手,要杀我灭口。”这下当真使人是非莫辨,阮福说得极是,他追随大师兄几十年,早已把听涛山庄当作了自己的家,他一向忠心耿耿,不可能会是奸细,但四师弟是大师兄一手教养长大的,情同父师,更不可能有什么不对。
夏鸿晖平日很少说话,此时开口道:“阮福,你不准胡说,四师弟不是这种人,他为什么要杀你灭口?”
阮福道:“小的也不十分清楚,只是小的昨晚送茶进来,听四爷在问老爷子手录的一本形意真解,老爷子不肯给他……”
范叔寒全身颤动,厉声喝道:“阮福,你胡说什么?根本没有这回事。”
夏鸿晖回头道:“四师弟,你冷静一点,听阮福把话说完了。”一面回头道:“阮福,还有呢?”
阮福道:“小的只听到这一点,就退出去了,当时好像师爷子很生气,今天早上,小的进来打扫书房,看到有几本书掉在地上,抽屉也打开了,翻得很乱,后来直到中午,才知道老爷子已经过世,方才小的在门外听说老爷子不是病故的,是中了剧毒,才想到一定是有人觊觎那册形意真解,才……才毒死老爷子的了,小的冒死说出来,要请二爷,三爷作主……”说着扑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放声大哭起来。
夏鸿晖回头问道:“四师弟,形意真解是怎么一回事?”
范叔寒道:“三师兄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吗?”
夏鸿晖道:“他说的就算不实,也可能有部份不假,他只是一个下人,如果不是四师弟跟大师兄提起过形意真解,他怎会知道形意真解的?”
范叔寒道:“所以小弟觉得阮福可疑,只有把他拿下,才问得出实情来。”阮福在他们说话之时,悄悄往门口退去。
范叔寒喝道:“阮福,你给我站住。”阮福早已一个箭步,身法极为快速往门外窜了出去。范叔寒喝道:“快追,他不是阮福。”身发如风,追踪飞射出去。端木让、夏鸿晖双双跟踪掠出,只见范叔寒脸色铁青,站在转角处发楞。离他不远的地上,直挺挺倒卧着一个人,那正是阮福。
夏鸿晖道:“四师兄把他杀了吗?”
范叔寒气愤的道:“这贼子好生狡诡,很可能早已把阮福点了穴道,定在这里,才假扮阮福在书房门口窃听咱们谈话,等到被小弟发现,又捏造事实,混淆视听,等他进出书房,才在阮福身后拍了一掌,小弟堪堪追到此地,阮福及时倒下,他就脱身逸去……”
夏鸿晖道:“事情会有这么巧吗?”
范叔寒道:“这是早已布置好的,就说不上是巧合了。”
端木让道:“四师弟怎知有人假冒了阮福了?”只听有人接口道:“二师伯,阿福伯只会几手粗浅拳脚,方才那人纵身掠出书房,一下就掠出三丈多远,可见轻功极高,绝不会是阿福伯。”这说话的是阮天华,他从小就跟阮福在一起,当然知之甚详。
范叔寒没有作声,俯下身去,嗤的一声,撕开阮福背后衣衫,回身道:“三师兄请看,阮福背后这一掌该是外门功夫黑煞掌一类阴功所伤,小弟没练过这类阴功,你现在可以相信小弟不是杀人灭口了?”阮福后心,果然有一只黑色的掌印,那是“黑煞掌”,一点没错。
夏鸿晖冷声道:“四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范叔寒道:“因为三师兄方才怀疑阮福是小弟杀的了。”
夏鸿晖冷冷哼了一声,道:“方才阮福说的话,任何人听了都会心存怀疑,这也是人情之常,听四师弟的口气,似乎对小兄甚有不满之处了。”
范叔寒道:“这个小弟不敢,小弟只是证明人不是小弟杀的罢了。”
端木让道:“其实咱们既已发现死的并不是大师兄,阮福说的话,就不可信了,只是他方才一番危言耸听,一时使人不易察觉,连愚兄都差点被他蒙住了,走,咱们还是进去善后。”
范叔寒提起阮福尸体放到阶下,道:“阮福,你安心去吧,范某会把凶手找出来的。”
阮天华也含泪道:“阿福伯,我会给你报仇的。”四人回入老房,夏鸿晖沉吟道:“二师兄,小弟觉得方才那假冒阮福的人,虽然临时捏造了一番话,但其中倒有一件事似乎可信。”
端木让道:“你说的是那一件事?”
夏鸿晖道:“形意真解。”
端木让道:“形意真解?”
“是的。”夏鸿晖道,“既然大师兄老房中书籍、抽屉都被翻过,可见贼人是在书房中找寻一本书籍,此人即是贼人一党,当然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了,临时编造的话,要说得动听,无意中就把形意真解说了出来。”
端木让道:“但本门并没有什么形意真解。”
夏鸿晖道:“也许是大师兄在最近才发现的,传说中咱们形意门有以气驭剑之术,因年久失传,形意真解可能就是本门失传的一册秘笈。”
端木让沉吟道:“如果大师兄找到了本门失传的秘笈,事为贼党获悉,那么毒死的应该是大师兄,他们毒死了大师兄,才会在书房中到处乱翻,可以死的并不是大师兄,他们又何以要毒死假冒大师兄的人呢?”
范叔寒轻轻叹息一声道:“假如方才二师兄、三师兄听了小弟的话,先把假冒阮福的人拿住,不但阮福不至送命,此一迷团,也大致可以揭开了。”
夏鸿晖怒声道:“四师弟,你还对我心存芥蒂吗?”
范叔寒道:“三师兄原谅,小弟是以事论事,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不过据小弟推测,三师兄认为大师兄可能得到一册本门失传的一本形意真解,倒也大有可能,此事大师兄或者秘而不宜,以至咱们一无所知,但可能已有不少人知道,后方才有人假冒阮福窥听咱们谈话,这一点看来,此人和假扮大师兄的人,应该不是一伙的人……”
端木让道:“何以见得?”
范叔寒道:“假冒大师兄的人,是因大师兄出门,才假冒而来,志在找寻这本形意真解,而假冒阮福的人,并不知道此人是假冒大师兄的,故而暗中使毒,毒毙了假冒大师兄的人。但他也找不到真解,所以二师兄,三师兄来了,小弟要阮福站在门外,他以为咱们一定会谈到形意真解,故而要在门外窥听。”
端木让矍然道:“四师弟这分析—点不错,只是……大师兄会去了那里呢?”
范叔寒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大师兄,据小弟推测,这两拨人在书房里找不到形意真解,就会去找大师兄,古人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有分头找寻大师兄,才能使大师兄有所防范。”
端木让点头道:“四师弟这顾虑极是,咱们就这么办。”
夏鸿晖道:“大师兄行踪不明,咱们如何去分头找寻?”
端木让道:“这个容易,大师兄近十年来,一心向道,他去的地方,当然以道观居多,本省几座名山,差不多都有道观,咱们就以这听涛山庄为中心,愚兄和你负责北部,北部地方较广,咱们两人可在分东西两个方向,四师弟和天华贤侄负责南部,可以两人同行,不必再单独行动。”
范叔寒道:“小弟遵命。”
端木让站起身道:“三师弟,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和着举步往外就走。一面回头道:“不论有没找到大师兄,一月之后,咱们仍在这里会合。”夏鸿晖跟着二师兄身后而去。
阮天华道:“四师叔,咱们什么时候走呢?”
范叔寒道:“愚叔还有一些琐事需要料理,今天只怕走不成了,咱们明天一早再走吧。”说完,匆匆走出,招来阮绿,要他吩咐壮丁把假冒大师兄的尸体,用麻袋装了,送去后山掩埋,又吩咐阮绿厚殓阮福,等诸事办妥,然后吩咐阮禄,命他担任听涛山庄管事,在自己和少庄主未回之前,一切由他负责。
这一阵工夫,天已黑,庄丁把晚餐送到书房里来,范叔寒和阮天华一天未曾进膳,现在确定死的不是大师兄,心情就宽慰多了。两人吃过晚誓,范叔寒因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就要阮天华早些回房休息,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筹思着明日出发找寻大师兄的路线?一面也思索跟今天发生的事,有人假冒大师兄、假冒阮福,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到底是不是为了“形意真解”?
突然一道劲急的亮光穿窗而入,“夺”的一声,钉在书案之上。范叔寒为人机警,反应极快,“夺”声入耳,人已从椅上一跃而起,目光一注,只见桌上钉一支纯钢小箭,箭上穿着一张白纸,上面有一行潦草字迹,那是“收到端木让、夏鸿晖二名”,下面没有具名。
“收到端木让、夏鸿晖二名”,那不是说二师兄、三师兄已落入人手吗?范叔寒看得不觉大怒,一个箭步,掠近右壁,伸手从壁上抽出长剑,身形如风,一下穿窗而出,再长身掠起,纵上屋脊,纵目四顾,只见夜色之下,正有一条黑影起落如飞,朝南奔去,少说已在二三十丈外。
“好个贼子,今晚让你逃出手去,我就不姓范了。”范叔寒脚尖一点,凌空越过几幢房屋,朝南首追下去了。
阮天华心中有事,怎么睡得着,辗转反侧,烦躁不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范叔寒,来到四师叔房里,只见壁上还挂着四师叔的长剑,但四师叔已经不在房里。再赶到书房,也没见四师叔的影子,正待退出,瞥见书案上钉着一支铁箭,箭下还有一张白纸。心中觉得奇怪,不觉举步走近,目光一注,才看清白纸上写着一行潦草字迹:“收到端木让、夏鸿晖二名。”
这是什么意思?收到二师叔、三师叔?哦,不好,这是贼人留的柬了,收到二师叔、三师叔,那是把二师叔、三师叔掳去了。这字条四师叔不知看到了没有?再一抬头,看到爹挂在壁上的长剑,已经只有剑鞘,长剑业已被人取走。
这一情形很显然发生在不久之前,四师叔还留在书房里,有人射进箭来,四师叔看到纸上字迹,就拔取壁上爹的长剑,追了出去。阮天华心中一动,叫来阮禄,吩咐几句,告诉他自己要去接应一下四师叔,阮禄自然叮嘱他多加小心。
阮天华出得门来,纵目四顾,蓦见前面三四十丈黑影一闪,阮天华想也没想,就追了下去。形意门是正宗内家功夫,以练气为主,轻功一道,必须有内功作基础,才能提气轻身,纵掠如飞。阮天华这一展开轻功提纵,当真快得有如浮矢掠空,衔尾疾追。
不过盏茶工夫,和前面黑影,已由二二十丈距离,渐渐拉近,前面那人发现阮天华紧随不舍,立即加紧奔行。轻功之所以必须有内功作基础,就是在奔行之际,仍能保持体力平衡,不会气喘如牛,后力不继。因此较长时间的奔跃,就可以看出双方内力的强弱来。阮天华的轻功,显然高出对方,因此任他如何发足狂奔,双方的距离还是在越拉越近,现在差不多已只有十来丈距离了。
阮天华舌绽春雷,大声喝道:“朋友给我站住。”
前面那人自知轻功不如阮天华,再奔上一段路,还是会被对方追上,这就一下回过身来,站住身形,望着阮天华冷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一路追踪在下,究竟有什么事?”
在他说话之时,阮天华业已掠到他身前,目光一注,是个头藏黑色毡帽,中等身材的黑衣人,经过这一阵急奔,胸口还在起伏不停,这就冷然道:“朋友是代人送信,还是你自己的主意?”他以为这黑衣人就是送信之人。黑衣人道:“阁下在说什么?”
阮天华道:“朋友夜入听涛山庄,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黑衣人怒声道:“阁下找错人了。”说完,回身就走。
阮天华朗笑一声道:“朋友不把话说消楚,就想走么?”嘶的一声,一道人影,从黑衣人头顶掠过,落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黑衣人怒声道:“你要待怎的?”
阮天华目光逼注,冷然道:“朋友只要说出是什么人支使的,我二师叔、三师叔人在何处,我就可以放你走了。”
黑衣人冷笑道:“朋友可曾把你二师叔、三师叔交给我吗?如果没有交给我,怎么要问我人在何处?阁下这话说得岂不可笑?”
阮天华长剑一指冷喝道:“朋友这是逼我动手了。”
黑衣人冷笑道:“原来你是要和我动手,那就不用多说了。”刷地从身边掣出一条软鞭,随手一抖,说道:“你可以出手了。”话声甫出,软鞭随手打了半个圈,就呼的一声,朝阮天华斜砸过来。
阮天华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手法奇快,不竟沉喝一声:“来得好。”长剑往上挑起,使了一个“粘”宇诀,嗒的一声,架住了鞭梢,再含劲一吐,把软鞭直荡开去。黑衣人也不是弱手,鞭头受震;他却随着荡出之势,画了个弧势,由上而下,又朝阮天华激射而来。
阮天华长剑再发,迅疾往下削出,那知黑衣人手腕连振,一支软鞭忽而自上而下,忽然自左而右,手腕转动极速,软鞭也随着上下左右飞舞,变化繁复,令人不可捉摸。阮天华天资聪颖,深得“行意剑法”以意使剑的诀要,这一展开剑法,只见他剑发如风,身形飘忽,开阖回环之间,身剑如一,倏忽进退,轻灵已极。
两人出手均快,不过片刻工夫,鞭影,剑光,已经交织成一片,两条人影,宛如兔起鹘落,难分敌我。阮天华眼看对方武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口中大喝一声,长剑陡然扬起,剑蓄内劲,当的一声,接住对方软鞭,向外封出。身形侧进,左手一记劈掌,朝黑衣人右肩劈去,右手紧接着一震,把对方一支软鞭震得脱手飞出。
黑衣人大吃一惊,急急后退了两步。阮天华一击得手,岂肯放过,跟着挺剑追上。黑衣人左手朝外一格,当的一声,架住了长剑,原来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尺许长的短剑。不,他右手也有一柄,左手一下架住长剑,身形疾进,右手匕首就朝阮天华心胸扎来,出手之快,如同电闪。
这下却是大出阮天华意外,被逼得脚下往后连退。黑衣人得意不饶人,双匕连发如轮,攻势绵密,连珠不断,一口气攻出了十几招之多。阮天华长剑被他封出门外,记记都是贴身急攻,那有你封架、还击的份儿?只有步步后退,左右连闪,才算避开了对方的双匕的威力,口中大喝一声,长剑也随着挥出。
他被逼连连后退,心头自然怒极,这一下长剑出手,登时气势为之一盛,剑光如练,同样一剑紧过一剑,回环刺出。黑衣人手中虽有一对匕首,总究不过尺许长的短剑,利于近攻,不利于速战,阮天华长剑连挥,剑光缭绕全身,你无法冲近身去,就未免落了下风,除了拨挡对方剑势,根本没有你还手的机会。
激战之际,阮天华一剑撩过,黑衣人但觉寒锋拂面划过,赶紧低头疾退,一顶毡帽已被剑光劈落,盘在帽内的头发,登时披散开来。黑衣人口中一声尖叫,身形闪动,一溜烟朝右首一片树林中飞掠进去。阮天华一剑削去对方毡帽,耳中听得尖叫之声,不禁为之一怔。他没想到黑衣人竟会是一个女子,既是女的,而且人家已经逃入林去,“逢林莫入”,尤其是夜晚,更不能贸然进入。想了想,阮天华决定放弃,先回去看看四师叔回来没有,免得他担心。
阮天华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自己会不会当真是自己追错了人呢?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极轻弱的呻吟,传了过来,此刻夜虽不算太深,但这一路上,都是荒山野地,万籁俱寂之际,这一声呻吟入耳,虽然不响,却也极为清晰。
阮天华不觉停下步来,目光朝声音来处注去,却又不见人影,要待举步,又觉得这声呻吟,不会太远,此人若非生了重病,便是身负重伤,自己既然遇上了,岂可不顾而去。正待向四处找寻,又听又是一声呻吟传了过来。
方才只是在经过之时,偶然听到,现在他正在注意,听来就更清楚了,那呻吟之声,是从数丈外一片疏林下传来,这就举步走了过去。疏林,树木当然生得不密。阮天华跨入这片疏朗朗的树林,走了不过五六步,就看到一株树下,蜷伏着一团人影,又是一声低沉的呻吟,从那人口中发出。
阮天华走近过去,问道:“朋友……”他只说出两个字,就感情形不对,这人的身形,看来极熟,心头猛然一震,急忙一惊而至,目光注处,这蜷伏着的人,不是三师叔夏鸿晖还有谁来。急忙俯下身去,把三师叔扶起,口中急急问道:“三师叔,你怎么了,伤在那里?”夏鸿晖脸色苍白,双目神光极疲,只是张了张口,呻吟着用手指指胸口,似乎说不出话来。
阮天华看得心胆欲裂,急道:“三师叔是中了贼人一掌,伤在胸口么?”夏鸿晖点点头,伸出一只颤巍巍的右手,五指抓动,好象要拿什么东西,突然间勾曲的五指朝外疾吐.扑的一声,插入阮天华胸口。
阮天华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他总究为人机警,趁势往后一仰,倒跃出去,惊怒道:“你不是三师叔。”三师叔是形意门的人,自然不会使出如此阴毒的爪功来。
夏鸿晖一跃而起.狞笑道:“不管我是谁,今晚你是死定了。”纵身急扑过来,忽然刷的一声,从斜刺里飞出一条软鞭,朝夏鸿晖横腰扫到。
夏鸿晖一怔,慌忙跃开,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软鞭象灵蛇般收丁回去,在两棵树身间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冷冷的道:“是我。”
夏鸿晖狞笑道:“好小子,你敢挡夏某的横。”
黑衣人冷笑道:“你戴着面具,揭下来给我瞧瞧。”
夏鸿晖应道:“好。”话声出口,刷的一刀直劈过来。
黑衣人身形一晃,软鞭往上挥去,左手寒光闪动,一支锋利短剑迎面刺出。夏鸿晖急忙向旁跃开.黑衣人右手一振,鞭影划着弧形又向他卷去,鞭影甫发,左手短剑又斜刺过去。夏鸿晖一柄朴刀无法封挡黑衣人的两件兵刃,被逼得连连退了两步。
黑衣人停步不追,左手短剑忽然收起,冷笑道:“凭你还不配和我动手。”夏鸿晖眼看机不可失,正待挥刀扑上,突觉双足膝盖象被针刺了一下,两条腿登时一软,再也站立不住,砰地一声跌坐下去。黑衣人连看也没再看他一眼,软鞭一收,俯身抱起阮天华,往林外走去。
夏鸿晖黑暗之中,看不到自己膝盖上中了人家什么细小暗器?口中大喝道:“小子,你敢和咱们作对,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但他站不起来,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走去。却说范叔寒追踪前面的黑影,虽然他竭尽全力,却是无法拉近距离,这样足足追赶了半个时辰,前面突然出现一个树林,眼看黑衣人投入林中,范叔寒蓦地一震,此人好像是有意要引自己出来,莫非他们要施展“调虎离山”之计?一念及此,范叔寒也顾不得追踪敌人,立刻往回赶。
等他赶回庄中,阮禄告诉他阮天华去接应他了,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站在屋脊上四处张望,没有任何动静,阮天华会去哪儿呢?一直到第二天阮天华也没有回来,范叔寒坐不住了,这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再也无法坐等。他向阮禄交代一下,出门而去,现在有三件事情:一是大师兄的下落;二是二师兄、三师兄到底有没有出事;三是阮天华又到哪里去了。这么多事情接连发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不觉已到正午,发觉前面路旁有一处面摊,范叔寒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走了过去。面摊的生意好像并不太好,几张板桌上,只有疏疏朗朗的几个人,有的还在喝酒。有的正在喝茶。范叔寒目光一注,口中不觉咦了一声,举步朝右首一张桌边走去,双手抱拳,叫了声:“三师兄。”
原来那个低头吃面的正是他三师兄夏鸿晖,他听到范叔寒这声“三师兄”,不觉抬起头来,一下放下面碗,惊喜的道:“会是四师弟,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天华呢?没和你同来?你还没吃东西吧,快坐下来好说。”范叔寒在他横头坐来。
一名伙计送上茶来,范叔寒也叫了碗面,另外又关照他切一盘卤菜,一起送来。伙计退去之后,夏鸿晖问道:“四师弟怎么没和天华一路吗?”
范叔寒道:“此事说来话长,三师兄没和二师兄在一起吗?”
夏鸿晖目光左右一溜,忽然压低声音道:“愚兄原是要赶回去找你的,在这里遇上你就好,大师兄已经有眉目,被一批不知路数的人所劫持,囚禁在一处大宅之中,二师兄怕人手不够,特地要愚兄赶回来通知四师弟的……”
范叔寒听得心头一震,急急问道:“大师兄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夏鸿晖声音说得更低,悄声道:“杜家园。”
范叔寒道:“离这里远不远?”
夏鸿晖道:“只有三四十里路。”
范叔寒问道:“二师兄呢?”
夏鸿晖道:“二师兄留在那里暗中监视。”
范叔寒道:“对方是什么人,摸不到一点底吗?”
夏鸿晖微微摇头道:“二师兄说那里是一座空宅,占地极广,对方的很少进出,进出都在晚上,而且以黑布蒙面,看不清他们面目,但身手都极高强。”
范叔寒道:“那是什么路数呢?”
夏鸿晖道:“二师兄经验老到,连他都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可见这些人的神秘了。”
范叔寒迟疑的道:“他们劫持大师兄,总有个目的吧?”
夏鸿晖深沉一笑道:“四师弟总有耳闻,对方劫持大师兄,还不是为了“形意真解”吗?”刚说到这里,伙计切了一盘卤莱送上,接着又端上一碗面来。
范叔寒等伙计退去,才道:“大师兄若是得了“形意真解”,怎么会从未跟小弟提起过?小弟总觉此事,也许是外面的谣传罢了。”
夏鸿晖嘿然道:“大师兄没和四师弟提过,形意真解,并不能证明大师兄没有得到,就算大师兄真的没有得到,但外面言之凿凿,外人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他们劫持大师兄,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范叔寒点头道:“三师兄说得也是,目前该怎么办呢?”
夏鸿晖道:“咱们和二师兄会合了,再作计较,四师弟不是和天华一路的吗,天华怎么没来?”
范叔寒道:“小弟是昨晚追踪一个黑衣人,天华不知究竟,也跟着出来了,但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到今天早上也没回去,所以我坐不住先出来了。”
两人匆匆吃完了面,范叔寒取出一绽碎银,会过面帐,就站起身道:“三师兄,咱们可以走了。”走出松棚,范叔寒问道:“三师兄,杜家园……”
夏鸿晖不待他说下去,就接口道:“四师弟随我来。”他走在前面领路,范叔寒紧随他身后,一路往北行去。
三四十里路,以两人的脚程,自然不须半个时辰,夏鸿晖却领着两人折入一条小径,来至一座茅舍门口,才脚下一停,回身道:“二师兄就在这里落脚,你随我进去。”说着,举步跨了进去。
范叔寒跟着走入,这间茅舍,只有一间堂屋和左首一个房间,堂屋后面就是厨房,堂屋中只有两条板凳,就别无他物。夏鸿晖跨入屋中,就叫了声:“二师兄,四师弟来了。”屋中没人答应。夏鸿晖口中“咦”了一声,迅即走到左首房门口,探头望了一眼,就朝后面走去。
堂屋不大,后面的厨房当然更小,他只看了一眼,就回身走出,说道:“二师兄这会到那里去了?”
范叔寒道:“三师兄,这里离杜家园远不远?”
夏鸿晖道:“不过一二里光景。”
范叔寒道:“二师兄会不会一个人找去了?”
夏鸿晖道:“这不可能,二师兄和愚兄约好了的,愚兄赶去听涛山庄,最迟上灯以前一定可以赶回来,咱们在这里会齐了,再商量救人之事,他不可能一个人找上杜家园去。我看二师兄可能有事出去了,好在咱们救人之事,至少也要等到入夜之后才能行动,我想二师兄一定会赶回来的。”说完,拉过一条板凳,坐了下来。
范叔寒也自坐下,等人是最令人不耐的一件事,两人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昏暗,依然不见端木让回来。范叔寒不禁替二师兄暗暗耽心,攒着眉道:“二师兄会不会出了事?”
夏鸿晖笑道:“咱们已经等了这许多时候,不如再等上一回,二师兄为人沉稳,出事的机会不多,咱们等到天色全黑,二师兄再不回来,咱们就不用再等他了,现在不妨在这里多坐息一回。”天色只要一昏暗下来,就黑得很快,现在天色已经全黑了。
范叔寒站起身道:“三师兄,我看二师兄准出了事,咱们还是早些去吧。”
夏鸿晖点点头道:“早些去也好,天色已黑,差不多是时候了。”两人出了茅舍,仍由夏鸿晖领头,往北奔行。这时夜暮低垂,田野间一片昏暗。两人奔行极快,不多一回,已可看到面前不远,矗立着一座黑压的庄院。夏鸿晖朝身后打了个手势,老远就避开庄院正面,朝左首绕了过去。
这座庄院,占地颇广,四周围以高墙,两条人影很快就绕到后园,夏鸿晖脚下一停,低声道:“四师弟,你在这里稍候,愚兄先上去看看,你看我手势行事。”说完,一伏腰,嗖的一声,一道人影宛如夜鸟一般,一下跃登墙头,迅快伏下身子,目光朝左右一瞥,左手向后打了个手势,就倏地往下跃去。
范叔寒双足一点,跟踪跃登墙头,但见偌大一片花园,敢情已有多时无人整理,不仅到处杂草丛生,一片荒无,也使人有阴森之感。夏鸿晖早已落到三丈外一条小径上,高举右手打着招呼。范叔寒立即纵身飞落,跟了过去。
这是一条花林间的小径,曲折通幽,两人半俯着身子,穿林而走。不多一回,前面即将穿出林去,走在前面的夏鸿晖忽然身子往后一缩,迅快的伏下身去。范叔寒紧跟在他身后,也急忙隐住了身形,凝目看去,只见林外不远已是一条通往水榭的石桥,这时正有两条人影从水榭飞起,掠空而逝,只需看他们飞掠的身法,武功显然极高了。夏鸿晖站起身低声道:“我们快过去。”急步往石桥上奔去。
范叔寒想问他:“水榭中会没有人吗?”但话未出口,三师兄已经急匆匆奔了出去,也只好随着他身后奔去。这是一座三面都有地雕花门的水榭,里面果然没人。范叔寒心里蓦地一动,他对这位三师兄已经有了疑问,老实说,那天在庄中要不是他的怀疑,冒牌的阮福就不会逃脱。这一路上,夏鸿晖好像是轻车熟路,而且有颇多不合情理之处,这囚人之处,居然没有人看守,怎么可能?
范叔寒心中已经动疑,但是面上可没有表示出来。只见前面夏鸿晖轻轻推开两扇长门身而入,一面又朝自己招了招手,范叔寒迅快的跟着闪入。夏鸿晖回过头来压低声音道:“快把门掩上了。”
范叔寒,依言掩上了门。夏鸿晖已经奔近里首一座神龛的右首,用力向左椎去。神龛缓缓向左推开,地面上露出一个长方大洞。夏鸿晖当先下去,范叔寒立即跟了下去。夏鸿晖伸手摸到左首一个钢环,缓缓拉动,上面的神龛果然随着移动,盖住头顶洞口。
夏鸿晖吁了口气,从身边摸出一个火筒擦擦的一声打着了,才道:“现在好了,不虞被他们发现了。”范叔寒朝右壁上看了一眼,原来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钢环,方才夏鸿晖拉动的是右首一个,神龛就恢复原状,那么拉动左首一个,就是移开神龛之用了。
范叔寒道:“三师兄,大师兄就囚在这里吗?”夏鸿晖点点头,范叔寒又道:“三师兄怎么会知道此处的机关呢?”
夏鸿晖说道:“愚兄是听二师兄说的,他已经来过,看到有人送饭下来,所以知道,你们快随我来。”范叔寒心中更加疑惑,但是他并未露出声色。地道一路往下,走了个数丈后,渐渐平坦,再前行数丈,地势渐逼,前面地道尽头,已有一道铁门拦住去路。
夏鸿晖激动的道:“大师兄大概就被囚禁在里面了。”他手中火筒照处,看到铁门上锁着一把铁锁,不禁一怔:“咱们没有钥匙,这该怎么办?”因为他走在前面,没有钥匙开锁,立即把火筒交到左手,右手五指运劲,一把抓住铁锁,用力一扭,早听“喀”的一声,铁锁果然被他一下扭断,但口中却在此时轻“啊”一声。
范叔寒急忙问道:“三师兄,你怎么了?”
夏鸿晖举起右手,低头一看,吃惊的道:“铁锁上有毒。”
夏鸿晖迅速把火筒一处给了范叔寒,口中低声说道:“愚兄必须立时运气逼毒,时间宝贵,你快去打开铁门,看看里面囚禁的可是大师兄?”说完,立即以身贴壁,让开了走道。
范叔寒口中答应一声道:“好,我先替师兄封住穴道……”说着,出手如风,点了夏鸿晖五处重穴,连他的哑穴也点上了,夏鸿晖猝不及防,当场定在当场,只是眼里射出愤怒的目光。
范叔寒低声道:“事急从权,若小弟料错,自会向师兄赔罪。”说着,伸手撕一块长衫下摆,裹住铁闩,打开铁门,里面是一间黝黑而纵深的石室,此时虽经火光照耀,还是依然照不到里面,但里面的人经灯光一照,自可看到外面的人了。
只听有人叫道:“是四师弟吗?”
范叔寒听得一喜,忙道:“果然是大师兄。”急忙举步走入。
只听二师兄端木让的声音急急说道:“四师弟,你怎么进来的?快退出去,莫要中了他的圈套,唉,老三真是丧心病狂,无可救药了。”
范叔寒一听二师兄的话,知道自己料的不错,不由暗叫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答道:“二师兄放心,他已经被小弟制住了。”
范叔寒走了过去,只见地上盘膝坐着貌相清臞的老道人,和一个浓眉紫酱脸的矮胖老者。阮松溪道:“四师弟,怎么回事?”
范叔寒当下把此行经过大略说了一道,然后问道:“三师兄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阮松溪轻轻叹息一声道:“老三逼着要愚兄交出“形意真解”,愚兄会告诉他,去年三仙庙后壁倒坍,有几块宋砖出土,其中一方会刻有“形意真解,以形使意,以意使形”十二个字,三仙庙主持因愚兄是形意掌门人,砖上刻有“形意”二字,就把那方砖送到庄上来,还是四师弟收下来的,这外间传说愚兄得了一册本门练功秘笈“形意真解”,可能是由此来的,但他竟然不肯置信,硬说愚兄得了本门秘笈,秘而不宣,这真是从何说起?”
三人出得铁室,来到外面,端木让解开他的哑穴,喝道:“老三,你丧心病狂,居然胆敢犯上,囚禁掌门人,可知罪吗?”挥手就是一掌打在他脸上,这一掌含愤出手,少说甩上了三成力道。
夏鸿晖咯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两颗门牙,厉笑道:“打得好,只可惜我逮到你的时候,没有好好整治你一顿。”
端木让听得大怒,喝道:“你永远也投有机会了。”反手又是一掌打了过去。
阮松溪道:“二师弟,好了,愚兄有话和他说。”
端木让因大师兄开了口只好哼了一声道:“便宜了你。”
阮松溪心平气和的道:“三师弟,现在你已经落到我手里了……”
夏溪晖道:“姓夏的杀剐听便,决不皱眉。”
端木让喝道:“你还敢如此说话?”
阮松溪摆了下手,示意他不许再说。一面依然缓缓的道:“三师弟,愚兄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愚兄是说如今三师弟已被我擒下。但我还是一句老话,我没有得到什么秘笈,外面传说形意真解,可能是去年三仙庙主持送来的那方宋砖之误,那是因为砖上刻有“形意真解、以意使形”十二个字……”
夏鸿晖冷笑道:“这些活,你现在不用和我说了,如果你当着我的面,说给另外两个人听的,那就只管说下去,有没有得到秘笈,你心里明白就好。”这另外两人,自然是指端木让,范叔寒了。这话就是指阮松溪得到秘笈,瞒着同门,企图独吞。
阮松溪黯然叹道:“咱们同门数十年,难道三师弟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夏鸿晖道:“你外貌很方正,但人心隔肚皮,心里怎么想,有谁知道?”
端术让沉喝道:“你敢顶撞掌门人?”然后对阮松溪道:“大师兄,他叛门犯上,该当如何处置?”
阮松溪叹息一声道:“算了,我们同门一场,他虽不义,我岜可不仁?让他走吧。”
端木让愤愤的道:“大师兄也太仁慈了,叛门犯上之徒,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了。”
阮松溪道:“三师弟,愚兄有几句临别赠言,愚兄虽然放过了你,今后希望你能从新做人,改过向善,为善为恶,只在一念之间,多行不义,必自死,古有明训,你好自为之。”夏鸿晖闭上眼睛,一声不作。
端木让道:“大师兄,老三这副德性,这是对牛弹琴,牛不入耳,咱们走吧。”
夏鸿晖突然睁目,脸色厉凌的道:“你们走不了的。”
范叔寒哼道:“你认为没有你,我们走不出去?”说完,立即手举火筒,抢着走在前面。阮松溪眼看三师弟毫无悔改之心,不禁微微摇头,举步随着范叔寒身后走去,端木让随着大师兄而行。夏鸿晖一个人留在地下室,并未跟着大家走来。第二章 白发道姑
一行三人由范叔寒执着火筒前行,地道极为平坦,但只容一个人行走,这样走了数十丈光景,前面忽然向右弯去。范叔寒走到转弯处,忽然脚下一停,回头道:“这地道好像不对了。”
端木让走在最后,闻言说道:“怎么不对了?”
范叔寒道:“我进来的时候,地道是—路往下来,只有最后一段才是平路,那么我回上去,应该走了一段平路之后,就该一路往上才对,现在我们走了这许多路,始终是平坦的道路,这就不对了,而且下来时我明明记得没有转弯的,现在到了这里要转弯了。”
端木让道:“但我们一路行来,并没有发现岔路,怎么会不对呢?”
范叔寒道:“我看一定不对了。”把手中火筒举高了些,朝前照去,凝目看了一眼,说道:“前面好像还是一条地道。”
阮松溪道:“这里只有一条路,我们只有走了再说。”
范叔寒凝目看去,说道:“这条地道好像还很长。”他走在前面,脚步突然加快,走了一箭来远,就停下来,说道:“前面又要转弯了。”两人很快跟了过去,地道本来只容得一个人可行,但到了此处,地势忽然宽敞,已有两丈见方的一片空地。迎面一堵石壁,中间用青砖砌了一个圆洞门,果然有两扇黑漆门,紧紧闭着,门上还有两个铁环,端木让一手举着火筒,跨上一步,正待用手推去。
范叔寒急忙叫道:“二师兄,当心门上有毒。”
端木让点头道:“师弟果真心细得很,这两扇黑漆门上,真可能有毒。”
范叔寒从身边抽出长剑,走上一步,说道:“二师兄,让小弟来试试。”他手捏长剑,劲贯剑尖,朝两扇黑漆门上点去。但听呀然一声,两崩黑漆门应手开启,原来只是虚掩着的。门内,一片黝黑,不见丝毫动静,从外面望去,看不到什么东西,但似乎地方不小。到了此地,自然只有进去了,他手举火筒,走在前面,身后两人也相继走入。
端木让一直走到中间,举起火筒朝四下一照,这是一间咯呈长方的石室,少说也有七八见方,有如一座大厅,但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投有,而且到了这里,似乎已到尽头,再也找不到出路。范叔寒道:“二师兄,这里也无出路,看来我们还是回出去吧。”蓦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众人急忙回身看去,那扇黑漆门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关上了。
端木让怒声道:“果然是贼人有意把咱们诱到这里来的。”喝声中,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右手挥出一掌,朝门上拍去。他这一掌含愤出手,少说也上了八成力道,但听砰然一声,手掌击在门上,隐隐生痛,原来这两扇黑漆门:竟是厚重的铁门,掌力声在门上,连动也没动一下。
范叔寒道:“这大概又是姓夏的使的狡计了。”
话声甫落,突然大厅上传来一声阴森的冷笑,接着响起夏鸿晖的声音,得意的道:“我说过你们走不了的,现在相信了吧?”
端木让沉喝道:“老三,大师兄放过了你,你竟然不知悔改,怙恶不悛,还想怎的?”
夏鸿晖阴侧恻道:“端木让,谁是你老三?咱们同门之谊,早已断绝,夏某也早已不是形意门的人了。”
端木让听他声音,似在大厅之上,他当然不会在厅上,只是听不出他声音从何处传来的?一面怒声喝道:“夏鸿晖,你这背叛师门、猪狗不如的东西,你给我出来,我端木让今天非劈了你不可。”
夏鸿晖的声音大笑道:“凭你端木让,还未必是我的对手,夏某岂会怕了你?”
端木让大喝道:“你出来。”
阮松溪道:“二师弟,愚兄有话问他。”话声一落,沉声道:“三师弟,愚兄方才已经放过你了,你从无悔过之心,也应有数十年同门之谊,何以一再生事?愚兄自问也从来开罪于你,而且愚兄根本没有得到什么形意真解,那只是空穴来风的传言,未以尽信,你究竟有何图谋?何不明白说出来让愚兄听听。”他这番话说出之后,夏鸿晖就没有再开口,这座空荡荡的石室大厅,登时静寂下来,不闻半点声息。
就在此时,左右两旁石壁间忽然无声息闪出四个黑衣人来。这间形似大厅的石室,四周四壁,全系麻石砌叠而成,不知这四个黑衣人是从什么地方闪出身来的?由阮松溪为首的三人,都站在大厅中间,只有端木让一个人手中执着火筒。火光所能照射的范围,不过一二丈远近,四处还是黑漆漆的.只是听到一阵衣袂飘飞之声,人影掠动,等到警觉,四个黑衣人已经列成了四象方位,朝中间逼近过来。
这四个人除了一身黑衣,身均都极高大,面目冷森,使人看上一眼,就会有彪悍之感。四个黑衣人在掠出之时,已经各自亮出了兵刃,为首一个手中是柄阔剑,左手一个是短锏,右首一个是紫金刀,北面一个是短戟,四人兵刃都不相同。
阮松溪目光一抬,徐徐说道:“四位是什么人?”
为首黑衣人冷然道:“你不用知道咱们是谁。”
阮松溪道:“我虽然不用知道四位是谁,但我想知道四位是我三师弟夏鸿晖的手下?还是他的上司?”
为首黑衣人道:“这有分别吗?”
“有”。阮松溪傲然道:“四位如果是三师弟的手下,你们就没有资格和我动手,去叫三师弟出来。你们如果是三师弟的上司,那就该先说说阮某究竟有什么过节?”他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门,说话时正气凛然,丝毫不把这四个黑衣人放在眼里。
为首黑衣人嘿然道:“都不是呢?”
阮松溪道:“四位手持兵刃,自然是冲着阮某而来,不知四位要待如何?”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阁下是形意门掌门人,咱们兄弟就是想见识见识贵门有些什么惊人之艺,这样够了吧?”
阮松溪目中寒芒飞射,仰首发出一声朗笑,说道:“这么说四位乃是为着敝门来的了,形意门能在江湖上屹立数百年不坠,不知四位又有些什么惊人之艺?”32
为首黑衣人嘿然道:“阮掌门人试试就知道了。”
阮松溪看了他手中阔剑一眼,凛然道:“阮某已有十年不使兵刃了,阁下手中有剑,不妨使来,看看阮某接得住,接不住?”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在下正想试试,阮掌门人小心了。”喝声出口,右手一起,阔剑嘶风,抖剑朝前刺来。
阮松溪看他剑势出手,就隐挟轻啸,可见此人剑上造诣极为精湛,倒也不敢轻估了他,脚下不动,只是身形微侧,就让开了对方一剑,森寒剑锋从他身侧疾掠而过,左手随着拍出一掌。使剑黑衣人一剑落空,右腕一缩,剑势迥转,剑尖一昂,快捷无伦随势朝阮松溪身侧点来。
阮松溪左掌拍出,身随掌转,右手骈指如戟,直划出去,这一下指风嘶然,一道无形劲力,正好敲在黑衣人刺来的剑脊之上。黑衣人但觉阔剑一震,被指风荡开了数寸之多,心头不觉为之一凛,暗道:难怪他自称有十年没有使兵刃,内力指功果然有他独到之处。心念这一动,对这位阮掌门人自然也不敢再存轻视,挥动阔剑,幻起一排剑影,排空卷出。阮松溪依然不徐不疾左掌右指,开阖之间,攻守兼具。这回可以看出阮松溪的功力来了,虽然以徒手对敌,任他黑衣人阔剑啸风,攻势如何凌厉,他依然神态从容,挥洒若定。
这时,其他三个黑衣人眼看为首黑衣人已和阮松溪动上了手,也立即挥动兵刃,抢攻而上。端木让的对手是左首使短锏的黑衣人。端木让的兵刃,是一根旱烟管,他烟瘾很大,烟管是他须臾不可离的随身老伴。烟管而兼兵刃,当然不是普通烟管。
三尺长的管身,和拳头大的烟斗,都是风磨铜合乌金所铸,不怕锋利刀剑,另外挂在烟管上的一个烟袋,也是用乌金丝织成,动手之时,可以拒挡对方兵刃,有时抽冷子,还可以重重的给敌人一下。本来他左手掌还经常盘着两枚铁胆,百步取敌,百发百中。这回给夏鸿晖囚禁在地室裹,手脚都上了铁链,敢情夏鸿晖知道二师兄是“老枪”,两枚铁胆被搜去了,但旱烟管却并未搜去。
夏鸿晖当然知道这支旱烟管是二师兄随身兵刃,但手脚都锁上了铁链,谅他也使不出本领来,那么没把旱烟管搜去,就是好让他在地下室裹还可以吸上一筒烟解解闷,这回却正好用上。黑衣人使的是单锏,铜属短兵,形方有四棱,长约四尺,一般均使双锏,很少单使,使单锏的人,左手必然另外练有掌功或暗器。
两人这一动手,黑衣人挥动单锏,劈击点刺,出手迅捷,进退如风。端木让在这支旱烟管上,浸淫三四十年,招式精密,功力深厚,随手挥出,呼然生风,具有钢鞭、点穴撅两种功用,有时和你硬打硬砸,纯走刚猛路子,有时又轻巧灵活,乘隙进招。敲敲点点,专找你左右前后的大穴下手,倏忽变化,令人防不胜防。因此两人一动上手,不时传出铜管交击之声,当当大响,有时人影飞闪,兔起鹘落,不出半点声音。
不过一二十招,使单锏的黑衣人已被逼落下风。黑衣人口中怒喝一声,右手突然一紧,使出“退步顺扫”,“杀手锏”,“过旋宕”,一个人突然身形左旋,右手突出,一掌朝端木让肩头击到。端木让是老江湖,早就猜到他右手使铜,左手必有花样,也早就提防着他。此时看他左手劈击而来,心中暗暗冷笑:原来伤练的铁沙掌,那也不过如此。
要知端木让左手长年盘着两枚铁胆,当然练的也是左手,身形一侧,一声不作,左手五指勾曲,迎着对方击出,他练的是虎爪功。这一记,黑衣人出手如电,来势极快,端木让迎击得也不慢,但听拍的一声,双掌乍然击实。
端木让的虎爪功在双掌击实之后,掌根内劲突吐,黑衣人内力没有他深厚,立时被他震得拿椿不住。往后斜退了一步。端木让得理不让人,口中发出一声怪笑,身形随着跟进,呼的一声,系在烟管上的烟袋突然激射而出,朝对方胸口击去。
黑衣人不敢硬接,慌忙向左闪去。端木让又是一声怪笑,右手一振,旱烟管像雨点般攻到。黑衣人同样怒吼一声,钢锏抡动,奋起全力和端木让抢攻,但武功一道,有不得半点高低。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黑衣人落了下风,就再也休想扳得回来。
范叔寒是在大师兄的右首,接住的是一个使紫金刀的黑衣人。范叔寒挥起长剑,使的是“形意剑法”,剑势轻灵而稳,每一剑都深得以意使剑的诀要,这一展开剑法,身形飘忽,剑发如风,开阔回环,倏忽进退;身剑如一,潇洒已极。
黑衣人一柄紫金刀,刀光霍霍,使得十分凌厉,但剑走青,刀走黑,在各展所学之下,他刀势虽然沉猛,却不如范叔寒灵活,二三十招下来,已由攻势转变成攻少守多。攻少,就是克敌的时机会少了。守多,就是招架的次数增多了。
双方动手,你攻少守多,对方必然是守少攻多,时间稍长,就会每况愈下,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之力了。还有一个黑衣人找不到对手,只能作壁上观。
正在动手的人中以阮松溪的神态最从容,他生性恬淡,早存出世之心,继而换上了道装,清净无为,与人无争,只是他还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为首黑衣人说出要看着形意门有些什么惊人之艺,这话冲上了形意门,他身为掌门人,当然不能弱了形意门的名头。
但他出手极有分寸,只是把黑衣人剑势逼住,使他知难而退,并没有施展杀着,是以和他动手的黑衣人也只是剑势受阻,处处掣肘,感到缚手缚脚,并无被逼攻的惊险。最感吃力的是使单锏的黑衣人,遇上的对手是端木让。
端木让一生嫉恶如仇,此时右手旱烟管,左手虎爪功同使,逼的黑衣人落尽下风,只有招架,那里还有还手之力。和范叔寒动手的使紫金刀黑衣人,情形和使单锏的差不多,这一阵功夫,已被范叔寒一片剑光圈在中间,刀招已经失去了威势。
这时这座石室大厅的后面,另一间石室之中,正有一个一头白发的老道姑,目光炯炯,从石壁一处小孔中凑着头凝注着大厅上的打斗情形。她身侧立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赫然正是夏鸿晖,他对这位白发道姑似是极为恭敬,垂着双手,—脸俱是虔敬之色。
白发道姑忽然回头道:“看来阮松溪说的不假,他除了这些年静坐练功,内功精进之外,使的依然是形意掌,并无奇招,依我推测,外面谣传他得到形意真解之事,多半是你捏造出来的了。”
夏鸿晖嗫嚅的道:“侄儿怎敢欺骗您老人家?”
白发道姑哼道:“我看你从小长大的,你这点鬼心思我还猜不出来,把阮松溪拉下来,你就可以去当形掌门人了。”
夏鸿晖连忙躬身道:“多谢教主姑姑栽培。”
白发道姑哼了一声,才道:“本教初创,这几个人倒不失为好帮手……”她口气一顿,续道:“不过我还要试试他们,再出去两个。”
石窟大厅上激战未已,黝黑的四周,又有两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像幽灵般出现,他们连同刚才没有动手的一个一起,三人一言不发,冲入战场。
朝阮松溪欺去的黑衣人使的是马牙剌,左手捏五雷诀,身形一晃而至,招展“卡庄刺虎”,迅发如雷,劲道极为沉猛。和阮松溪动手的黑衣人久屈下风,一柄阔剑已施展不开,此时骤见来了帮手,精神立时为之一振,身形嫉退半步,口中沉喝一声,阔剑挥舞如轮,又恢复了他刚猛的攻势,刷刷刷一连三剑,剑光像匹练般劈出。
“哈哈。”阮松溪朗笑一声道:“阮某方才只是让你知难而退,凭你们两个,又能奈我何?”口中说着,左掌随手挥出,一道劲风逼住马牙刺,右手划出剑诀,呼的一声朝匹练般阔剑击出。使阔剑的黑衣人三道剑光吃阮松溪指风交击,就像给一柄利剑挡住。#--iCMS.PageBreak--#再也无法攻近阮松溪一步,不,又把他震退了一步,心头不觉大怒,剑势一撒再进,又是二剑接连刺出。使马牙刺的黑衣人上场第一招就被人逼退,自然也怒不可遏,左手雷诀扬处,马牙刺如扫似劈,连环进击。本来阮松溪和使剑黑衣人这一对,战况最为沉寂。这一来两人联手,马牙刺的眼棱光和阔剑剑光交映生辉,登时幻起了一片光影,攻势之猛,可说够凌厉了。
但阮松溪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他练剑数十年,手中虽无长剑,心中却有长剑。右手骈指如戟,使出来的正是“形意剑法”,指风划过,宛然剑势,左手随意劈击,同样可以在三尺之外拒挡攻势。因此看去他以徒手对抗两个使兵刃的人,威势不如对方凌厉,但却依然保持了他从容不迫的气度,进退挥洒,绰有余裕。
欺向端木让的黑衣人使的是凤凰金翅铛,他因使钢锏的同党已被端木让一根旱烟管逼得险象环生,一上场就呼呼两铛,把端木让的旱烟管接住,响起雨声金铁狂鸣。使锏的黑衣人有了这一喘息机会,口中虎吼一声,一记“旋风扫叶”迅疾横扫下盘,又是拍的一声,被端木让旱烟袋接住,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端木让大笑一声道:“我当这般藏头缩尾的是何方神圣,原来是纵横淮扬的草寇黑衣十八骑,来,来,端木让大爷就让你们联手使上几招,看看你们能不能胜得了我?”他江湖经验丰富,眼看对方每一个人的兵刃各不相同,登时就想起这些黑衣人是纵横淮扬的黑衣十八骑来。
黑衣十八骑,当然一共有十八个人,而且个个武功高强。先前只出现了四个,眼看不是自己四人敌手,如今又出来了四个,如果还不是自己的敌手,可能还会四个、四个的出来,自己这边,一共只有四个人手,看来今晚这一仗,当真是有攻无胜的局面了。
端木让心念这一动,立时存了速战速决的念头,口中喝声甫落,旱烟管骤然一紧,身发如风,朝使金翘铛的黑衣人直欺过去,一发之势,点点斗影密集如雨,随身而上,使金翅铛的黑衣人没想到他会如此快速进攻,急忙举铛封架。
这两人打的都是沉重的兵器,这一硬打硬砸,登时响起一阵当当大响,但在这一阵兵刃交响声中,夹杂了“啪”的一声,那是端木让旱烟管上挂着的烟袋,在旱烟管密集攻出之际,悄无声息的飞击出去,一下击中了黑衣人左肩发出来的声音。
这一记虽然伤不了黑衣人,但在硬打硬砸之际,左肩一阵阵剧疾,不觉身形晃动,急急往右闪出。使锏的黑衣人看到端木让朝同伴欺去,也钢锏疾抡,急挡过来。端木让一击得手,口中发出一声大笑,左手握拳,身形一侧,让过来势,呼的一声,打出一记炮拳,一团劲风朝使锏的右肩击去。
使金翅铛的黑衣人退下一步,左臂舒展了一下,除了肩头隐隐作痛,并无大碍,口中虎吼一声,返身扑上,金翅铛展开拍、砸、拿、滑、压、扑、挑、扎八法,大扑大盖,全力发动攻势。使锏的黑衣人也趁机展开反击,把一支钢锏使得锏影流动,劲风呼啸。
端木让大笑道:“来得好。”他一个矮胖身躯,行动如风,煞是俐落,旱烟管挥舞之间,幻起一片绕身管影,加上左手时而“虎爪功”,时而劈掌,时而炮拳,拳风直捣,拳风如涛,使出了他一身看家本领,好不凌厉。一时间三件兵刃交汇成一幢光影,在地上翻滚,三条人影像走马灯似的,此去彼来,很谁分得清敌我,这是分作四处激战中最猛烈的一处了。
范叔寒那两人,这时也打得很激烈。扑向范叔寒的黑衣人手中使的一双黄澄澄的熟铜练子锤,人还未到,呼的一声,冬瓜似的铜锤已经朝范叔寒激射过来。范叔寒一柄长剑剑光如练,正把使金刀的黑衣人逼得招架无力,陡见铜锤飞来,势劲力急,十分沉重,不敢硬接,慌忙身子一侧,避开来势,剑尖闪电朝锤上点去。
他避开来势,再以剑尖顺势点出,用的正是借力打力,那黑衣人右手铜锤正待发出,陡觉手一震,铜锤去势突然加快,连收都不及,扑上来的人几乎被铜锤去势拖了出去,心头一凛,急忙站椿收锤。他在第一招上差点就吃了范叔寒的亏,心头自然大怒,右锤堪堪收回,左手一招,左锤又呼然有声,朝范叔寒打出。
那使紫金刀的一直屈居劣势,心头怒恼已极,此时压力一松,脱出剑光之外,口中大喝一声,紫金刀直劈横斫,卷起凛烈刀风,猛攻过来。范叔寒对付一个黑衣人,剑势回环,使得得心应手,还绰绰有余,但这回又加上了一个使练子锤的,对方双锤一收一发,快若流星,此去彼来劲风盈耳仅凭一支长剑,已经接应不暇,再加上使紫金刀的为了要出方才一口恶气,刀光如匹练飞舞,直往直来,大有非把你立劈刀下之概,自然更有顾此失彼之势。
只不过几招工夫,范叔寒已被逼落下风,心头自是大为震惊,自知此刻大家都在拼搏之中,谁也照顾不了谁,这两个黑衣人只有靠自己之力,解决困难,心念一动,立时沉下心来,奋力全力,一心运剑。
他练了二十年剑,对本门形意剑法自然精到纯熟,登时身随剑走,意在剑先,又恢复了挥洒轻灵的境界,任他们双锤急骤如雨,金刀锋芒凌厉,他依然不慌不忙,剑势悠然,在身前三尺,划起了重重剑影,一时之间,胜虽未必,但也不见丝毫败迹。
就在此时,石窟大厅上响起一个冷漠的老妇人声音喝道:“大家住手。”这句话,说的并不响,但听到正正在动手的双方耳朵之中,却极为清晰?激战中的人,一齐停下手来。
北首中间一堵石墙,缓缓裂开一道门户,走出一个白发如银的老道姑。这老道姑虽然白发如银,但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看去不过四十出头,只是她生成一张马脸,双颧微笑,嘴唇极阔,尤其一双三角眼,眼珠极小,却射出棱棱冷芒,使人感到这老道姑极非易与。
这一刹那,这座地窖石室,登时静寂下来。老道姑的出现,阮松溪立即示意二师弟,四师弟站到一起,严神戒备。白发老道姑目光一抬,朝阮松溪道:“阮掌门人,老婆子闻名已久,今晚得瞻身手,果然不愧是一派宗主,老婆子深为钦佩,这两位大概是你令师弟了,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还是请到里面坐吧。”说完,抬手肃客,当先往石门中走去。
阮松溪只觉得这老道姑一身阴气,分明已经练成了某种极高的旁门阴功,凭自己三人,决非人家对手,何况老道姑话说得还算客气,这就朗笑一声道:“道姑宠邀,二师弟、四师弟,咱们就进去吧。”举步随着她身后走去,端木让、范叔寒自然也跟了进去。
这石门之内,地方不大,倒似一间客室,除了上首一张高背锦壁太师椅,左右两旁,也各有六张椅子。老道姑也不和大家客气,在上首太师椅上坐下,才抬抬手道:“阮掌门人三位请坐。”阮松溪等三人到了此时,也不得不在椅上落坐。老道姑朝阮松溪深沉一笑道:“阮掌门人大概已经知道老婆子是谁了?”
阮松溪道:“在下孤陋,不知道姑是那一门派高人,正想请教。”
老道姑道:“老婆子有一个侄子,和阮掌门人还是同门师弟兄。”
阮松溪心中原已料到几分,闻言轻哦一声道:“道姑原来是三师弟的姑母,昔年玄阴教的护法……”
老道姑接口道:“也就是现在玄阴教的教主。”
“现在玄阴教的教主”,这句话听得阮松溪心头不由一震,由此看来,玄阴教果然死捉复然,重出江湖,只要从黑衣十八骑已被他罗致到手下,可见她野心不小了。心念一动,拱拱手道:“原来还是玄阴教主,阮某倒失敬了。”
老道姑道:“敝教立教已有数百年,原为玄门旁支,武林一脉,只因江湖各大门派宥于门户之见,把敝教看作左道旁门,自然有失公允,也因此和各大门派之间,积不相能,敝教自从三十年前,一蹶不振,老婆子经昔年几个道友敦促,意在重整敝教,庶能和各大门派和平相处,阮掌门是形意门一派掌门,领袖群伦,因此老婆子颇想敦请阮掌门人在敝教担任一个护法名义,俾各大门派可以有所了解,敝教重出江湖,绝不是和各大门派站在敌对地位,而是各派兼容,毫无门户之见的一个教会,不知阮掌门人可肯俯允?”话说得很好听,原来是想拉拢形意门。
阮松溪正容道:“教主说的不错,贵教确是玄门旁支,绝非左道旁门的邪教,江湖各大门派,对贵教原也投有岐视之心,只是三十年前,贵教所作所为,不用阮某多说,教主自然清楚,如今教主发大宏愿,重整贵教,立意和各大门派和平相处,这自然是一件好事,阮某极为赞成……”
老道姑道:“这么说,阮掌门人同意了?”
阮松溪道:“至于教主要阮某担任贵教护法一节,阮某身为形意门掌门人,历代祖训,不准本门弟子参与任何帮派教会,阮某恪于祖训,实在歉准应命。”
老道姑一怔道:“敝教并非江湖帮派,乃是玄门一支,譬如各大丛林庙宇,当地相佛道二教的士绅,也都可以担任护法大德,阮掌门人一生慕道,而且也换了一身道装,与敝教同是三清弟子,敦请阮道友担任护法,有何不可?”这话倒也无法反驳。
阮松溪道:“教主说的固然极是,但阮某身为形意门掌门,恪于敝门祖训,实是无法担任贵教护法之职,请教主多多原谅。”
老道姑怫然道:“阮掌门人说来说去,还是对敝教心有成见了。”
端木让道:“教主重整贵教,如真有和各大门派和平相处之心,真有诚意要敦请大师兄担任护法,理该踵门相商,那有使下五门手脚,把咱们劫持而来,囚之地室,手脚还上了精钢铁链,等咱们破门而出,又暗使黑衣十八骑连番施袭,这是贵教和各门各派和平相处之道吗?”
老道姑道:“端木二侠这是错怪老婆子了,把几位弄到地室中来,是你形意门为了形意真解所引起的师兄弟内哄,并非老婆子预谋,等到老婆子听说阮掌门人几位已经在地室之中,才赶来制止。邀请阮掌门人担任敝教护法,乃是老婆子刚才想到的事,敝教复出江湖,如有阮掌门人担任护法,可以减少各大门派对敝教的误解,也可以减少不少因误会而引起的纠纷,老婆子并不是怕了各大门派,老实说各大门派中,也很少有老婆子对手的人,真要和老婆子作对,那是他们自取灭亡。”她说到这里,目中寒芒陡盛,坐在她下首的四人,都可以感觉得到身上寒意大增。
老道姑目光一收,冷然道:“好了,老婆子话已说完,阮掌门人最好考虑考虑。”
阮松溪朗笑一声道:“阮某也已经说清楚了,此事碍难从命,用不着考虑。”
老道姑点头道:“很好,老婆子良言盖此,那就只好屈留三位了。”随着话声,倏地站起身来。
端木让大怒道:“你待怎的?”就在喝声中,室中灯光突然熄去,眼前登时一暗。
端木让在方才和黑衣人动手之际的已经收起了火筒,此时灯光乍熄,他立时取出火筒,“擦”的一声打着了。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等到火光亮起,白发老道姑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这间斗室之中,四面俱是石墙,那里还有一点门户的痕迹?
阮天华醒过来了,不过还有点迷迷糊糊,只觉自己好像躺在硬绷绷的木板上面。心下不由大奇,这下他完全清醒了,倏地睁开眼来。这时敢情还是黑夜里,四面黑黝黝的,但他目光一动,发现自己前面,站着一个瘦小黑影,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闪着星星般的光亮。
阮天华口中喝了声:“你是什么人?”要待翻身坐起,这一挣动,突觉右胸一阵剧痛,几乎“啊”的叫出声来。
就在此时,有人轻轻按住了他的肩头,冷声说道:“别动,刚给你敷上了药,一经挣动,又会流出血来。”
阮天华听得一怔,陡然想起自己是追踪一个黑衣人,后来听到林间有人呻吟,依声寻去,发现负伤的是三师叔夏鸿晖,自己正在查看他的伤势,被他以“毒龙爪”插入自己右胸,才知道是乔装三师叔的贼人,后来自己大概就昏过去了,这人一身黑衣,就是自己追踪的黑衣人了,是他救了自己。心中这一想,就朝黑衣人道:“在下身负重伤,那是兄台救了在下一命?”
黑衣人依然冷冷的道:“难道我会是要你命的人?”
阮天华道:“兄台大德,在下……”
黑衣人不待他说下去,就冷冷的道:“我不用你谢,我只是看到你负了伤,天下没有见死不救的人。”
阮天华心想,这人说话很重,但人家至少救了自己一命,这就问道:“在下是中了贼人狡计,那贼人也是兄台把他赶跑的了?”
黑衣人道:“我都看到了,那人自然是我打跑的了,不然他肯放过你么?嘿,他还说我和他们作对,是活得不耐烦了,笑话,我岂是怕事的人?”阮天华听得心中暗暗好笑,这人口气很狂,但分明是初次在江湖走动的人。
突听有人在外面嘿然道:“这小子就在里面,咱们进去瞧瞧。”接着但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
黑衣人身躯一震,说了句:“你躺着别动。”倏地掣出一倏长鞭,回身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
阮天华直到此时,才看清自己存身之处,是一座没人管理的小庙,神龛破损,自己就躺在神案前面一张长桌之上。黑衣人本来站在自己横头,现在已经晃身抢到长桌前面,挡在自己身前。小庙只有一间不很大的大殿,他这一挡在前面,也等于是拦在大殿门口了。心头不由起了一阵感激,他知道黑衣人武功不弱,但听这脚步声,对方至少也有两个人。
从庙外进来的果然是两个人,他们因黑衣人身在暗处,敌暗我明,倒也不敢贸然进来,前先说话的那人阴恻恻道:“小子,你口气很狂,怎么不敢出来?”黑衣人一手叉腰,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的?”
另一个沙哑声音的道:“你不用问咱们是谁?咱们是找姓阮的来的,你快让开。”
前面那人嘿嘿阴笑道:“你就是那个一身黑衣的黑小子了,哈哈,老子正在找你,你打了咱们老三两支什么针,还没取出来.那就跟咱们走。”身形一晃,直欺过来。此人身形高大,但身法却极为俐落,一下抢到门口,探手抓来。
黑衣人哼道:“那很好,你也带一支回去。”左手朝他迎面扬起。那人欺身而来,看到黑衣人扬手,他因老三膝盖中了针,竟然连磁石都吸不出来,自然心存顾忌,急忙向旁闪开。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不用怕,本公子针还没有取出来呢。”
那高大人影听说黑衣人这一记根本并投掏出针来,心头不禁大怒,沉喝一声道:“小子,你敢戏耍老子。”喝声中,已经掣剑在手,刷的一声,剑光疾吐,人也跟着直欺而上。
黑衣人左手一挥,短剑横出,响起当的一声,架开长剑,冷笑道:“本公子长鞭早已取出来了。”一道鞭影像毒蛇吐信,直向对方胸口札去。高大人影长剑已被封出,此时要待回剑自保都来不及,只得双足一点,身子往后倒飞出去。
另一个沙哑喉咙汉子在高大人影后跃之际,一下掠上,他手中是柄两尺长的铁扇,一阵锵锵金铁之声,折扇打开,侧身进招,宛如巨斧开山,划出一道半圆形的黑影,上下翻动,攻了过来。黑衣人不敢怠慢,右腕连挥,手中一支软鞭使了个风雨不透.泛起重重鞭影,正好把大殿门户封了起来。
沙哑喉咙汉子攻势虽然凌厉,但他一柄铁扇只有两尺长,和黑衣人使的七节软鞭差了一大截,黑衣人这一展开鞭势,你就抢不上去,攻不到他,他鞭势较长,却可以攻得到你。
黑衣人使的软鞭.虽较沙哑喉咙汉于铁扇要长得多,但长鞭之利在鞭头,你如果避开锋锐的鞭头,乘他挥出之际,尽力已过,新力未生,被人一下闪入,逼近中腰,长鞭就会施展不开。所以武术谚语有:“长见短,不用缓,短见长,不用忙”之说。
黑衣人练的是长鞭,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是以软鞭飞舞,手不停挥。沙哑喉咙汉子使的是两尺铁扇,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挥扇抢攻,就是和你对耗着。两人这一战,一个挡门而立,鞭风呼啸,鞭影如山,一个倏退倏进,铁扇如斧,缭绕全身。
高大人影一手持剑,并未加入进攻,因为这座小庙,大殿前面,只有这么一道门户,两个人同上,是浪费人力,是以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观战。这时眼看双方已打了百招,不觉沉笑一声道:“老沙,你已打了一阵,也让兄弟来活动活动筋骨了。”这是说他们要用车轮战消耗黑衣人的体力。
沙哑喉咙汉子大笑道:“好,好,兄弟就让你来。”他折扇倏然撤招,高大人影业已长剑挥舞,急攻而上。沙哑喉咙汉子的一柄铁扇,有两斤重,在轻兵刃中,已可算得是重兵刃了。
这回高大人影使的却是一柄阔剑,三尺长剑刃,至少比一般长剑阔了一倍,此人个子高大,臂力也比一般人强,长剑抡动,剑风如涛,势道迅猛绝伦。黑衣人拦在门口,软鞭挥舞,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之概。但黑衣人刚才和沙哑喉咙汉子一场激战,已经打得浑身是汗,气喘心跳,如今又重上来一个生力军,剑光如轮,攻势奇猛,他们有两个人可以采取车轮战,轮翻上阵,轮流体息,自己只有一个人,非撑到底不可,这一来吃亏就大了。
黑衣人奋起全力,挥鞭迎战,时间稍久,只觉一条右臂渐渐感到酸麻,后力也愈来愈不继了。他一面应战,一面忖道:姓范的和我也不是朋友,我已经尽了力了,对方有两个人,我只有一个,这是形势所逼,非战之罪,我如果此时不走,只怕也伤在他们手下了。
接着又想:不,我不能走,姓阮的重伤未愈,自己一走,他性命即将不保,侠之所为侠?就是急人之急,济人之难,做事要有始有终.岂可半途而废?心念这一转,只觉精神为之一振,口中一声清叱,右手连挥,鞭势陡然转强,舞得有如狂风骤雨,潇潇洒洒迎击出去。
但他因决定不走,战斗意志虽然由疲惫中增强,但你有多少气力,还是只有多少,经过这许多时间剧力激战,体力消耗,正好成反比例,因时间的延长而在逐渐递减。两人打到百招左右,黑衣人实在感到已经力不从心,由攻而守,现在几乎守不住了,突然,他长鞭一收,往后疾退。
高大人影是老江湖,黑衣人内力虽呈不继,但尚未露出败象,无故后退,他岂肯追击?黑衣人是想到此刻不过夜半三更,距离天亮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自己一个人双拳总究难敌四手,不如退入殿中,今晚是个星月无光之夜,他们知道自己飞针厉害,绝不敢贸然逼近门来,自己大可乘机休息上一会儿再说。
他知道自己使的是飞针,是最细小的暗器,无法打得太远,敌人只要站到一丈开外,飞针就伤不了人。这就从地上抓了一把细小石子,扣在指上,朝门口高大人影迎面弹去。石子虽小,不象飞针尖细,因此出手之后,还是有一缕极轻微的破空嘶声,直射面门。
高大人影看他无故后退,早就防到他要暗中施袭,自然格外留神,耳中听到轻嘶,听风辩位,急忙举剑劈去,只听“叮”的一声,那暗器已被长剑磕飞,同时身往后掠,疾退下去。黑衣人打出一粒石子,只是声东击西而已,他在石子出手的同时,一支飞针也已悄无声息的打出。
高大人影长剑堪堪劈落一件暗器,身向后掠之际,陡觉腿上一阵剌痛,已被飞针打中,不觉怒声道:“黑小子,你这一针剌得好,待回把你拿下,老于就剥了你的皮。”一拐一拐的退了下去。
沙哑喉咙汉子一见同伴负伤,急忙问道:“蒯兄不碍事吧?”
高大人影是在退后之际,腿上中了一针,总算他运气好,一来退得较快,二来黑衣人在久战之后腕力减,弱了许多,因此虽被飞针打中,却没有完全没入肉中,高大人影伸手摸到露出在外的针尾,一下拔了出来,他哪知黑衣人的飞针生有倒刺,这一拔出,就把血肉一起钩了出来,痛得他头上直冒冷汗,切齿道:“这黑小子使的倒刺蝎尾针,无怪老三用吸铁石,都吸不出来。”
沙哑喉咙汉子铁扇当胸,沉喝道:“黑小子,你躲在暗处,施放暗器,算得什么人物?”
黑衣人眼看自己的想法不错,对方两人果然不敢逼近过来,心中一喜,笑道:“你们两人想用车轮战,又算得什么人物?”
高大人影道:“不要紧,咱们和他耗到天亮,不怕他飞上天去。”
就在他话音刚落,只听庙外响起一个又娇又甜,又清又脆的声音轻咦到:“这庙里有人,翠羽,你去看看,是些什么人呢?”接着只听一个娇稚的声音应了声:“是。”接着庙门前忽然有灯光射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绿衣小婢一手持着一盏纱灯,轻盈的走近庙门口,喂了一声,问道:“我家夫人问你们是些什么人?还不快出来回话。”
高大人影心头正在怒恼之际,闻言粗声道:“老子们正在办事,少来噜嗦,快滚。”
那绿衣小婢惊怯得后退了一步,娇声道:“这人说话好生粗鲁,依小婢看,八成是强盗了。”
高大人影大笑道:“你们夫人说话声音倒挺娇的,不知夫人生得美不美?老子本来就是强盗,正少一个押寨夫人呢。”
只听庙外娇脆声音格的笑出声来,说道:“翠羽,看来咱们真的遇上强盗啦,现在要走也迟了,那就进去瞧瞧吧。”
娇稚声音道:“夫人不怕么?”
娇脆声音道:“怕也来不及啦。”于是那绿衣小婢手持纱灯走在前面,她后面是一个又娇又美的少妇,身穿白色衣衫,胸绣一棵绿萼梅,百折曳地长裙上也绣着绿萼梅花,外披浅紫色领镶银鼠的一口钟,一手扶着小婢肩头,碎步款款的从庙门走入。
这少妇头挽宫髻,髻上面斜插一支珠花做的凤头钗,光是凤头钗上那颗夜明珠,就有龙眼大小,经灯光一照,宝光氤氲,把庭前都映照成乳白色的珠光。珠光照在她脸上,人可更娇,宫样黛眉,盈盈杏眼,玉管似的鼻儿,配着水红菱般瓠犀微露的绛唇,吹弹得破的粉脸,比羊脂白玉还要光润。
她不但美得耀眼,那股醉人风韵,却是天下最美的少女都无法和她相比拟的。李白诗“疑是瑶台月下逢”,今夜可没有月亮,这里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也不是瑶台,但却来了这么一个天仙化人的美女。
高大人影看傻了眼,不,看傻眼的还有那个沙哑喉咙汉子,和躲在大殿门后的黑衣人。这也怪不得他们,凡是天下男人,不,连女人在内,看到这个白衣夫人,不傻眼者几希。这一刹那间,方才双方的凶杀场面,登时缓和了下来。
白衣夫人一双比秋水还亮的美眸轻盈一抬,望了高大人影和沙哑喉咙两人一眼,然后轻启樱唇,梨花般的脸颊上漾起一丝甜美的笑意,说道:“他们当真拿着雪亮的钢刀在这里杀人,翠羽,方才说要娶我做押寨夫人的是谁呢?”
她还一问,高大人影忽然感觉全身都很不自在,在这高贵美貌的白衣夫人面前,自己渺小得像一粒沙子,一种自卑之感,竟是油然而生,手心也不自觉的渗出汗来,一个纵横江湖的高手,居然会有这种感觉,真是奇事。
绿衣小婢伸手朝高大人影一指,说道:“就是他。”
白衣夫人朝高大人影嫣然一笑,娇声道:“可惜我是个有夫之妇,和我们相公结缡也几十年了,我总不能谋杀亲夫,再来做押寨夫人吧?何况咱们相公又是个妒心奇重的人,平日只要有人朝我多看上几眼,他就会把人家眼睛挖出来,你对我说的话,若是给我家相公听到了,不剥你皮、抽你筋才怪呢。”
说到这里,回头朝绿衣小鬟说道:“我这样说,他还不会相信,我看这样好了,咱们出来的时候,相公怕咱们被人欺侮,就把他一面镖旗让咱们带来了,曾说:“若是遇上江湖上不开眼的鼠辈,只要把镖旗取出来亮上一亮,就会俯首称臣,你把相公的镖旗取出来给他们瞧瞧,也好让他走得心安理得。””
绿衣小婢咭的笑出声来,果然从她挂腰的一个绿沙皮革囊中,取出五寸长一支金色旗杆,上面卷着一面白绫三角小旗,这时随手展了开来。
高大人影看那白衣夫人说得郑重,心想:“原来他丈夫是开镖局的,哼,老子倒不信江湖上那一个镖局,都令武林同道看了镖旗俯首称臣?这时自然目光炯炯盯着绿衣小婢手上,看她取出来的是什么旗?
白绫小旗展开来了,上面可不是绣着什么,只是用浓墨粗粗壮壮潦潦草草的写了一个“天”宇,这“天”字好象是小孩写的并不工整,而且还是倒的,两脚朝天,两画在下。在灯光照耀之下,看得自然很清楚。
高大汉子目光一接,看到了白绫小旗上这个倒写的“天”字,登时如遭雷殛,脸色变成了死灰,额上也立即绽出了一颗颗比黄豆还大的汗珠,双脚一软,扑的跪倒在地上,弃去阔剑,连连叩头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夫人仙驾,出言无状,小人该死,还望夫人开恩。”
这下看得黑衣人心头大凛,不知这面小小白绫旗,究竟是何来历,会使高大汉子如此骇怕?白衣夫人格的轻笑一声道:“你既然自知该死,还要我开恩吗?”
高大汉子伏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连声道:“小人知罪,小人但望夫人开恩。”
“好吧。”白衣夫人轻嗯一声,依然娇柔的道:“那就依你的心愿,你不是说过有眼无珠吗?就这么办好了。”有眼无珠,那就是要他自抉双目。高大汉子汗如沈,依然伏在地上,但他双目之中,已经包满了红丝,凶焰闪动,只是没抬起头来。
白衣夫人道:“怎么啦,我不是已经开恩了吗?看到我相公旗令的人,能有几个还活着的?”
高大汉子颤声道:“多谢夫人开恩了……”话声未落,伏在地上叩头的人,右手迅速一抄,拿起阔剑,突然剑光连闪,身形贴地连滚,把阔剑当作地趟刀施展,一剑紧过一剑朝白衣夫人双脚砍来。
这一着他是拚上了命,一个人失去双目,成为废人,倒不如舍命一搏,出手之快,当真快若风雷,疾如电卷,但就在他剑光席地横扫之际,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高大汉子一个人翻滚出去一丈开外,一跃而起,双手掩目,厉声道:“好毒辣的匹妇,我蒯飞鹏双目虽瞎,有生之年,誓报此仇,你要杀我,趁早把我杀了。”他双手手缝之中,都已缓缓渗出血来。
白农夫人依然娇声说道:“我说过不取你性命,岂会改变,象你这点气候,再去练上五十年,只怕连路都会走不动了,如果没有五十年苦练,还是连我一根指头都挡不住,你只管走吧。”高大汉子足尖一挑,把弃置在地上的长剑一手抄住,一言不发,纵身朝庙外飞掠而去。
沙哑喉咙汉子正待跟着出去,白衣夫人徐徐说道:“给我站住。”
沙哑喉咙汉子只好停步,拱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白衣夫人道:“你是他的同党?”
沙哑喉咙汉子道:“不错。”
白衣夫人道:“你也看到旗令了?”
沙哑喉咙汉子沉声道:“看到了。”
白衣夫人格的一声轻笑,说道:“今晚算你们运气好,你同伴没把命留下,你当然也不用把命留下,但见到翻天旗令的人,至少要留下一对招子,你就比照你同伴办理吧。”她口气还是那么娇美,但却要沙哑喉咙汉子也把一对眼珠挖出来,这话又多么残忍?
沙哑喉咙汉子倒是个爽快的人,双手一抱拳道:“沙天佑敬遵夫人金令。”话声一落,右手伸出食中二指,突然朝自己双目中戳入,抉出两颗血淋淋的眼珠,一下纳入口中,咕的一声吞了下去,大步朝庙外行去。他自抉双目,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黑衣人心中暗道:这两人不知道何来历?都这般凶狠。第三章 冰魄神针
白衣夫人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左手轻轻一抬,扶着绿衣小婢肩头,娇柔的道:“走,咱们到里头去。”
两人款步登上石级,迎面就是大殿了,这时却有一个人当门而立,拱手道:“夫人请留步。”这当门而立的正是黑衣人,他头戴一顶黑色毡帽,帽檐压得很低,所能看到的只是下半个面孔,但经灯光一照,可以看到他脸色相当白净,年纪不会太大。
白衣夫人嫣然一笑,果然停下步来,一双秋水般眼神望着黑衣人,徐徐说道:“我替你解了围,你连谢谢我都没谢一声,怎么还不让我进去呢?”
黑衣人道:“那是他们得罪了夫人,夫人并不是为在下解围来的。至于在下请夫人留步,并不是不让夫人进去,因为这间庙宇很小,里面躺着一个身负重伤的人,一来惊吵不得,二来他……敞胸露体,也亵渎夫人……”
“不要紧……”白衣夫人朝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有人身负重伤,他是你朋友,对不?我身边有起死回生的治伤灵丹,最重的伤,保管你药到伤愈,你是不是肯信任我?”
黑衣人正因自己身边只有止血的刀剑药,但阮天华的伤势很重,并非仅是刀剑药止住了血就能痊愈,感到无计可施,闻言不觉喜道:“夫人真能把他治好,在下感激不尽,怎么会信不过你?”
脚下后退几步,说道:“夫人请进。”
白衣夫人看着他后退的身形,红菱似的嘴角不觉微含笑意,一手扶着绿衣小婢肩头,俏生生跨进门槛,目光一抬,看到躺在长桌上的阮天华,问道:“他伤在胸口么?”
黑衣人应了一声:“是。”
白衣夫人又道:“他一直昏迷不醒么?”
黑衣人道:“方才已经清醒过来,大概睡熟了。”
白衣夫人道:“翠羽,你把灯提高些,让我看看他的伤口。”翠羽走进长桌,把左手纱灯提高,照着阮天华。白衣夫人目光一注,口中发出一声轻咦,说道:“会是九阴爪所伤。”接着回头朝黑衣人道:“你给他敷的是止血生肌散?”黑衣人点点头。
白衣夫人轻唉了一声道:“你差点害了他。”
黑衣人听得心里有点不服气,说道:“方才他流血不止,在下给他敷了止血散之后,血总算止住了,只是他内伤不轻,在下身边没有治伤丹药,夫人是否看出那里不对了?”
白衣夫人笑吟吟的道:“小妹子,你以为他是被普通手爪所抓伤的么?”她这声“小妹子”,叫得黑衣人身躯一颤,一张脸登时胀得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衣夫人朝她笑了笑道:“江湖上为了行路方便,女扮男装也是常有的事,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我看小妹子大概还是初出江湖.对不?”黑衣人不觉点了点头。
白衣夫人道:“来,小妹子,你把毡帽摘下来,让我瞧瞧。”
黑衣人忸怩的道:“在夫人面前,我就变成了丑丫头啦。”
“小妹子,你让大姐我看看有什么要紧?”白衣夫人含笑道:“来你把毡帽拿下来。”伸手替黑衣人摘下毡帽。黑衣人顿时披下一头秀发来,也呈现出一张红馥馥的粉脸,新月般的眉毛,黑白分明的风眼,和樱桃般的小嘴,非但不丑,还是一个十分娇美的姑娘。
白衣夫人笑吟吟的道:“谁说你丑了?这样又娇又美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唔,小妹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黑衣人又羞涩的道:“我叫于立雪,十八岁。”
“十八岁。”白衣夫人轻轻吹了口气道:“你才是花信初开年龄,大姐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听她话语,是五十左右的年龄了,但是但她看去不过三十许人。
她从身边取出一件东西,拉起于立雪纤纤玉手,塞到她掌心,笑道:“小妹子,你戴上一顶毡帽,压低帽檐,只能在无星无月的夜晚,才不会被人瞧出来,大姐送你一张面具,你戴上了,就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即使老江湖也未必看得出来。”
于立雪喜道:“大姐,真谢谢你。”
白衣夫人笑道:“这点小东西,有什么值得谢的?”
于立雪道:“大姐,他……”
“唔。”白衣夫人道:“咱们言归正传,大姐方才说过,他中的是九阴爪,这是旁门阴功中最歹毒的爪功,练这种功夫的人,必须用新死的死人头颅作为练功之用,每晚用五指抓骷髅头,要抓到九十九个头颅,最后能一下就把头颅抓碎,才算成功,同时五个指头上,也吸入了腐尸之毒,中人立毙,不过看他伤势,此人九阴爪,不过四五成功力,尚未练成……”
于立雪听得神色大变,急急说道:“他……”
白衣夫人笑道:“你不用急,先让我把话说完了,他右胸伤口不算太深,当然幸亏偏了一点,还不致命,不过中了九阴爪没有死的人,救治之道:该先放出毒血,然后内服祛毒疗伤丹药,才能给他止血,大概今晚天色太暗了,你看他流血过多,立时给他敷上了止血生肌散,血虽止住,但腐尸之毒未去,上面结了痂,里面却被腐尸之毒蔓延,血肉正在灌脓腐烂,所以人也随着陷入昏迷之境……”
于立雪急道:“大姐,求求你,救救他……”
白衣夫人笑道:“我是说今晚要不是遇上我这位大姐,只怕晋天之下,也没有几个人能救得了他,既然遇上我,大姐自然会救他的了。”
于立雪感激的道:“谢谢大姐。”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竟然会对他这么关心起来?
白衣夫人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核桃大的蜡丸,和一粒樱桃大小色如羊脂白玉的东西,一并递给于立雪手中,说道:“这是治伤九转金丹,专治一切内外伤,这是大雪山百年以上的雪莲子,功能解毒清心,不过要你把这两种药一起嚼烂了,哺入他口中,再用真气送入腹中,才能奏效。”
于立雪接过蜡丸和一颗入手清凉的雪莲子,听了白衣夫人这话,不由得粉脸通红,为难的道:“这……这个……”
白衣夫人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救人咯,他不是你小妹子的……”她不敢说出“情郎”这两个宇来,怕于立雪听了更加羞涩。
于立雪也没等她说完,一颗头摇得鼓浪似的,胀红着脸道:“我今晚才遇上他的,看他伤得很重,才……替他……敷药的……”
白衣夫人听得一怔,她没想到他们今晚才认识,那是说两人一点情份也没有的了?但这也不对,方才自己说出中了九阴爪如何凶险,这小妹子连脸色都变了,急得求自己救他,若是毫无一点情份,又怎么如此关心他的安危?她可是过来人了,这一琢磨,心里登时明白过来,这位小妹子敢情是对他动了情。
她黛眉轻颦,故作沉吟道:“这就难了……要是……错过今晚,他的伤势愈来愈恶化,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于立雪听了大是为难,自己该怎么法呢?总不能见死不救,但要是自己口对口喂他,这不羞死人了?她胀红着脸,说道:“既然只有这个办法,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白衣夫人点头道:“小妹子,本该如此,咱们行走江湖,那有见死不救之理,救人就得从急,不岂能宥于世俗儿女之见?那就要快,不用再迟疑了。”
于立雪经她一鼓动,就一手捏碎蜡壳,打开纸包,里面是一颗朱衣药丸,连同雪莲子一起纳入口中,和津嚼烂,缓缓走近桌前,蓦地一阵面红耳赤,心头小鹿止不住狂跳,脚下也微见趋趄。
白衣夫人轻轻在她肩头拍着,柔声道:“小妹子,别害怕,救人要紧,你该拿出勇气来,换了大姐,早就给他哺完了。”
于立雪看着阮天华双目紧闭,英俊的脸上隐隐似有一层黑气,一时下了决心,毅然俯下头去,双手扶住阮天华面颊,紧闭双目,把樱唇凑上他嘴唇,再用舌尖拨开牙关,把口中嚼烂了的药物口对口哺了过去,然后缓缓吸了口气,度入他口中。
只听他肚内随着响起咕咕之声,心知药物已经送下,但自己口中还是满嘴药味,再用舌头搅动了一下,把一口口水也哺了过去,才缓缓离开,直起身来,但觉全身燥热,一张脸羞得象个大红缎子一般,幽幽的道:“大姐,这样可以了吧?”
白衣夫人拍着她肩头,含笑道:“小妹子,做得好,再过一回,还要替他动动手术……”
于立雪道:“还要喂他药吗?”
“不用了。”白衣夫人道:“等他药力行开,就得把他伤口结的痂挑去,剔去腐肉,再上止血生肌的药,这事用不着你做,叫翠羽做就是了。”
于立雪由衷的道:“大姐,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谢你的话才好?”
白衣夫人笑道:“你不是叫我大姐吗,那就不用谢了。哦,他知不知道你是女子?”
于立雪听她又提起他,不觉脸上一红,摇摇头道:“他不知道。”
“真有趣。”白衣夫人格的笑出声来,说道:“那你就该把面具戴上了,他在药力行开之后,翠羽替他挑痂剔腐之时,就会痛醒过来,你要在旁安慰他,要他忍耐一会,知道吗?”
“小妹知道。”于立雪点着头,取出面具,那是一张薄如蝉翼,只有手掌大小,她不知如何戴法?
白衣夫人含笑道:“这张面具,还是从前一个很有名气的巧匠制的,大姐当年行走江湖时戴的,戴上了,神情逼真,和一般江湖上人戴的面具不知精巧多少,你要戴之前,用手把它绷开,戴上之后,再用手掌在脸上轻轻贴匀,就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于立雪照着她说的,用双手绷开面具,覆到脸上,再用手掌分向两边脸颊贴匀,虽然脸上多了一层东西,果然—点感觉也没有,一面说道:“现在我不知变成了一个怎么样的人了?”
白衣夫人从身边取出一个圆形皮套,递了过来,说道:“你自己去看吧。”
于立雪伸手接过,原来皮套之中是一面精致的小圆镜,她就着灯光,照镜一看,不由为之一呆,镜中人,当然是自己了,但却是一张陌生而清俊的脸孔,生得剑眉,星目.玉面朱唇,忍不住眨眨眼睛,朝镜中一笑,镜中人也朝自己眨眨眼睛,笑了笑。这下可把于立雪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大姐,这面具真好。”
“啊。”她忽然轻轻啊一声,望着白衣夫人说道:“大姐,你和小妹萍相逢,对我这么好,小妹直到此时,还不知道大姐是谁呢?”
白衣夫人笑了笑道:“这就是缘,我一见你就投缘,所以认了你这个小妹子。大姐就是大姐咯,唔,我再送你十二支银针,行走江湖,你只要打出一支银针,人家就会知道你是我的小妹子,就没人敢欺侮你了。”说着果然伸手取出一个薄薄的皮夹,里面一排放着十二支银光闪闪的三寸长细针,递给了于立雪,问道:“你会不会使针?”
于立雪喜于形色,说道:“我使的是倒刺蝎尾针,大姐,这叫什么针呢?”
白衣夫人道:“你会使针就好,不过我这银针手法与众不同,你多练习就会使了。”说着就把如何使针的手法,详细和她说了遍,但却没说出这是什么针来。于立雪当时也没在意,因为她一心一意记忆着大姐教她的手法。
白衣夫人道:“好啦,快一盏茶的时光了,该替他换药了,翠羽,你把灯交给小妹子,让她给你照着好了。”于立雪从翠羽手中接过纱灯。
翠羽从她身边绿鲨皮革囊中取出一把小巧银刀,一团棉花,和一个葫芦形的瓷瓶,一起放到桌上,拿起袖管,走近桌边,她个子较为矮小,站着就不够高,纵身跃起,侧身坐在桌沿上,拿起银刀,在阮天华右胸伤口结痂之处轻轻挑动,把止血药结成的痂挑了起来。
于立雪一手举灯,替她照着,只见银刀挑处,血痂掀开,里面血肉模糊,一片灰黑,果然已经溃烂,连流出来的血水都呈灰黑,一股令人欲呕的腐尸之气,甚是难闻。
翠羽手法熟练,一面用银刀轻轻割去腐肉,一手就拿起棉花揩着血水,她手法极快,逐渐把伤口腐肉刮去,血水也由灰黑脓水,由浓而淡,渐渐变成淡红血水。32
白衣夫人道:“好了,他在静养三天就会完全好了,翠羽,你把灯留下,我们也该走了。”翠羽依言把纱灯插到一根抱柱上。白衣夫人又道:“小妹子,这三天时间,你可以练练我教你的手法,要练纯熟了才能应用,大姐要走啦。”她一手扶着翠羽肩头,俏生生往门外走去。
于立雪一直送到庙门口,忍不住眼圈一红,口中咽声叫道:“大姐恕小妹不送了。”
白衣夫人回头笑道:“小妹子,过几天,我会打发翠羽来接你的,我们又可以见面了。”人影渐渐远去。
于立雪直等看不见白衣夫人的影子,才回进大殿,只觉今晚的遭遇,似梦拟幻,这位白衣大姐帮了自己的忙,但却不肯说出她是谁来,但只要看姓蒯的高大汉子蒯飞鹏看到那面小旗,就脸无人色,跪地求饶,姓沙的自抉双目而去,可见大姐一定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了。
哦,她说,她是什么人,就在银针上面,莫非针上刻了大姐的名号。于是从怀中取出皮夹,打了开来,用手指拈起一支银针,走近灯下,凝足目力看去,这银针比绣花针还细,通体飞着银光,那有什么字迹?
但这一瞬之间,她只觉得自己拿针的大拇指和食指感到奇冷无比,简直冻得发麻,原来这支银针竟然比冰冷上十倍还不止,心中暗暗惊异,急忙把针收好,忖道:“不知这针是什么做的,竟有这般冷法,可惜姥姥不在这里,她老人家,定会知道此针来历的了。”回头看去,阮天华睡得十分安祥,心头总算放了下来。
要知她究竟只是一个初出江湖的姑娘家,今晚最先是和阮天华比赛脚程,继而动手,后来阮天华中了掌,她又抱着他找到山神庙来,替他敷上了药之后,不久,姓蒯的,姓沙的又找上门来,以一敌二,连番激战,可说已是心力交瘁,白衣夫人走后,没人和她说话,顿觉一阵疲倦袭上心来,要待去把灯熄了,倚柱坐息一回,那知这一抬头,不禁又看得她大为惊凛。方才白衣夫人交待翠羽把灯留下,翠羽就随手把灯挂到柱上,自己也并没留意。这盏纱灯,制作考究,灯柄是一支小指粗的白藤漆上了金漆,但山神庙的两根抱柱却是青石的,上面既没有铁钉,翠羽只是随手一插,就把白藤灯柄轻而易举的插入石柱之中。翠羽不过是伺候白衣夫人的一个小环,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却居然有这么惊人的武功,小环已是如此,主人当然更不用说了。
姥姥还是时常夸奖自己已得本门真传,在江湖年轻的一辈中,绝不会逊过人家,如今看来,自己却连白衣大姐手下一名小婢都不如还甚。这一想,不由把平日的骄矜之气,减少了许多,当下伸手一挥,熄去灯火,倚着石柱,在地上坐下,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于立雪蓦地苏醒过来,揉揉眼睛,发现晨曦初升,已经浅浅的照上石阶,她急忙一跃而起,轻手轻脚的走近长桌旁,只见阮天华双目紧闭,睡得很熟,除了脸色稍见苍白.伤势似乎好了许多。殿外朝阳映在他清俊的脸上,斜长的剑眉,挺直的鼻子,和棱角分明的嘴唇。
她想到昨晚自己嘴对嘴哺药的一幕,脸颊不禁一阵发赧,心头鹿撞,急忙移开目光。忽然,她想起大姐昨晚说过,他伤口要三天才能完全长好,三天之内,不可走动。这里是一座荒庙,没有庙祝,自然也没有东西吃了,这三天如何办呢?不如趁他还在熟睡之际,自己到山下附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山家,跟他们买些吃的东西。
哦,不,他万一醒来,没看到人,就会翻身坐起来,或是下来走动,他伤口还没长好,是一点也挣动不得的,不如等他醒来,告诉他,要他躺着别动,自己再下山去。想到这里,就从怀中取出绿鲨皮制的小巧皮夹,两个指头拈着银针,依照白衣大姐传给她的口诀、手法,对着神龛,练习起来。
她从小就练飞针,照说同样是一支针.应该一练就会得心应手,那知白衣大姐教她的手法,看来大同小异,但难就难在这小异之上,你要照她传的手法练习,就是错误百出,无法取得准头。于立雪若非亲眼目观白衣大姐的本领,自己从小练的飞针已经百发百中,谁会再去学人家的飞针手法?她如今却坚信白衣大姐传给自己的手法,自己越是练不会,就越觉得手法神奇,更非苦练不可。
这样练了一回,看看差不多已是卯辰之交,阮天华才缓缓吁了口气,睁开眼来。于立雪慌忙走了过去,喜道:“兄台醒了?是不是觉得好些了?”
阮天华道:“好多了,兄台这番施救之恩,兄弟真是万难报答……”
于立雪道:“我给兄台上了刀创药,差点反害了兄台,昨晚替兄台祛药疗伤的,却另有其人。”
阮天华奇道:“不是兄台?那是什么人呢?”
于立雪道:“昨晚经过,说来话长,且待会再说不迟,兄台伤口,须得三天才能完全长好,这里只是一处无人的破庙,没有吃的东西,兄弟就是要等兄台醒了,才下山去看看,向附近山家买些吃的东西来,兄台好好躺着养伤,兄弟走了。”说完,急步往外就走。
阮天华心头极为感动,自己和他连初交都淡不上,他不但救了自己性命,还如此照顾自己,这种古道热肠的人,求之今世,真是难得之至。
于立雪去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才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提着一个小铁锅兴匆匆的走入,笑道:“还好,离山下不远,有几家农家,吃饭的问题总算解决了。”他从竹篮中取出一包米来,用饭碗舀了两碗,倒入小锅中,转身走出,走到庙外小溪中淘了米,就在殿前墙角架起两块石头,捡了许多树枝,升火煮饭,又返身走入,在竹篮中取了四个鸡蛋,一起放入饭锅之中。
这样也忙了他顿饭工夫,才含笑走入,说道:“兄台腹中大概早就饿了,现在快了,等饭煮好就可以吃了。”
阮天华感激的道:“教兄台如此忙法,兄弟真是过意不去。”
于立雪笑了笑道:“不要紧,兄弟自己也要吃的。”
阮天华道:“兄弟还没请教兄台大号,如何称呼?”
于立雪道:“兄弟于立雪,兄台呢?”
阮天华道:“原来是于兄,兄弟阮天华。”
于立雪问道:“范兄今年几岁了?”
阮天华道:“兄弟十九,于兄呢?”
于立雪脸上一热,说道:“兄弟十八。”
阮天华道:“于兄不但救了兄弟一命,还如此照顾,大恩不敢言谢,兄弟意欲和于兄结为异性兄弟,不知于兄意下如何?”
于立雪眼中神彩闪动,喜道:“好啊,兄弟正有此意,阮兄大我一岁,我该叫你大哥了。”
阮天华道:“愚兄那就不客气叫你贤弟了。”
“嗯。”于立雪口中轻嗯了一声,问道:“大哥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阮天华道:“我父亲,还有我四师叔。”
说到这里,于立雪忽然啊了一声道:“不好,饭焦了。”她急匆匆掠出大殿,鼻中已经闻到一股焦味,急忙把锅底柴火抽出,在地上弄熄,打开锅盖,还好,只底下烧焦,但敢情水放得太多了些,这锅饭几乎和稀饭差不多。
她暗暗攒着眉,这是自己第一次烧饭,竟然烧了一锅饭不像饭,粥不像粥,看来烧饭也是一门学问,并不简单。回身走入大殿,从竹篮中取出饭碗,出去装了两碗饭走入,笑道:“小弟不会烧饭,烧成一锅厚粥,大哥将就吃吧。”
她把两碗饭,两支竹筷一起放到桌上,然后伸手扶着阮天华坐起,并把碗筷递二过去,然后又把煮熟的鸡蛋剥了壳放到他碗中。阮天华伸手接过,说道:“多谢贤弟,粥也好,饭也好,反正只要填饱肚子就好了。”
于立雪又剥了一个蛋,放到自己碗中,一个坐在桌旁,一个站在桌旁吃了起来,于立雪只吃了一碗,阮天华却连吃丁两碗。于立雪收过碗筷。拿去庙外溪边洗了,收入竹篮之中。阮天华:“贤弟方才曾说昨晚之事,说来话长,现在可以说了?”
于立雪道:“小弟扶大哥躺下来再说不迟。”
阮天华道:“不,愚兄刚吃了两碗饭,还是这样坐一会儿好,贤弟没地方坐,也坐到桌上来吧?”
于立雪道:“不用,小弟坐在地上就好。”说着,果然席地坐下,一面就从昨晚在林中用飞针击退假扮夏鸿晖的贼人,发现阮天华右胸被戳了五个血窟隆,血流不止,自己替他上了刀创药,抱来此地。后来阮天华清醒过来,庙外就来了两个贼人,一直说到白衣夫人惊退两人,要翠羽给阮天华刮去腐肉,上药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没把哺他服药一节说出来。
接着问道:“大哥见多识广,知不知道这位白衣夫人的来历?”
阮天华沉吟道:“原来昨晚竟发生了这许多事,唔,这位白衣夫人取出来的是翻天旗,那么她应该是冰魄妃子了,只是冰魄妃子少说也有五六十岁的人,怎么会有这般年轻呢?”
于立雪道:“你说她是谁?冰魄妃子?我怎么没听人家说过?”阮天华笑道:“那已是三四十年前的事,贤弟自然没听入说起过了,我也是听父亲谈起过。冰魄妃子经常穿一身白衣,善用冰魄神针,打中人身,六个时辰.全身血脉僵冻……”
“啊。”于立雪惊呀道:“对了,白衣夫人还送了我十二支银针,她说我只要打出一支银针,人家就不敢再欺侮我了,你看,这是不是冰魄神针,拿在手里好冷。”随着话声,从身边取出一支精巧的绿鲨皮夹,站起身,递了过去。
阮天华接过皮夹,取出一支银针,只觉针身隐泛银光,入手奇冷如冰,这就收入皮夹之中,说道:“愚兄没有见过冰魄神针,但此针入手奇寒,针身隐泛异彩,想必是冰魄神针无疑,那么昨晚贤弟遇上的果然是冰魄妃子了。”
于立雪偏头问道:“她怎么会叫冰魄妃子的呢?”
阮天华笑道:“她是白衣天子的夫人,应该称她白衣皇后才是。”
“白衣天子?”于立雪越听越奇,问道:“白衣天子又是谁呢?”
阮天华道:“白衣天子,就是白衣天子咯,据说这人长年穿着一身白衣,仪表俊逸,年事极轻,但武功却高不可测,自称是武林中的天子,翻天旗就是他的标志,四十年前黑白两道只要看到翻天旗,莫不退避三舍,投人敢惹,冰魄妃子就是他的妻子,不过那时他们也很少在江湖走动,后来这三十年来,没人再见到过他们,认为他们已经偕隐名山,不再涉足扛湖了。”
于立雪听得极为神往,说道:“难怪白衣夫人不肯说出名号来,原来竟然有这大的名头,小弟真是孤陋寡闻,当面失之交臂。”
阮天华笑道:“大概她看贤弟使的也是飞针,一时兴起,送了你十二支冰魄神针,这已是旷世奇遇,哦,她送贤弟神针,一定也传了她使针的手法,你要好好练习才行。”
于立雪喜孜孜地点点头道:“大哥料事如神,—下就给你猜着了,白衣夫人说的,大哥伤口,要三天才能痊好,他要小弟趁这三天时间多加练习,小弟方才练了一回,她传给我的手法,难练得很,小弟练来练去,就是练不准。”
阮天华笑了笑道:“这是冰魄妃子的独门绝技,如果一下就练得会,那就不成其为独门绝技了。”
于立雪点头道:“我知道了冰魄神针的来历,自然要好好练了。哦,大哥,你昨晚一路追着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阮天华道:“贤弟一身武功,并不在愚兄之下,你是到那里去的?唉,愚兄这一负伤,没的耽误了贤弟的正事?”
“不要紧。”于立雪道:“小弟只是奉家祖母之命,找一个人来的。”
阮天华伤在九阴爪下,右胸被抓了五个血窟隆,如果不遇上冰魄妃于,没有一颗雪莲子,和一粒治伤九转金丹,再由翠羽姑娘替他刮去厣肉,决不会好得这么快,可能早就没有救了。冰魄妃子说他须要休息三天,才能复原,现在不过是第二天,他已能下桌走动。
这时天色浙渐接近黄昏,于立雪蹲在殿前墙角上生火做饭,她如果在里面就不会让阮天华下桌来的。两天来,都是于立雪在伺候着他,就是坐起来,她也一定要用双手扶他。阮天华对这位萍水相逢,结为异姓兄弟的“贤弟”,感激在心,永铭五衷,真是无可形容。
他悄悄跨下长桌,走了几步,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不由举手伸了个懒腰,举步走出殿门,缓缓吸了口气,正待在阶下走去。于立雪回过头来,口中咦了一声道:“大哥,你怎么出来了?你伤口还没完全好呢。”
阮天华笑道:“愚兄伤口早已好了,所以下来活动。”
于立雪站起身,急道:“是白衣大姐说的,大哥须要三天静养,才能复原……”
阮天华已经跨下石阶,走近她身边,潇洒一笑道:“冰魄妃子说的,只是一般常情,愚兄真的完全好了,看你急成这个样子。”
于立雪看他含笑望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热,说道:“大哥就算完全好了,也要多休息才是,你快进去,饭就好了。”
阮天华忍不住一下抓住了他的双手,感激的道:“贤弟这般关爱,愚兄真是无以为报……”
于立雪从没有男人握过她的手,身躯不禁微微—震,好在戴了面具,别人看不到她这时双颊已胀得通红,她不好缩回手去,只得笑了笑,说道:“你是我大哥咯,兄弟侍奉大哥,也是应该的了。”
阮天华把她一双手握得更紧,激动的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于立雪忙道:“大哥快放手,饭又要烧焦了。”阮天华果然放开了手。于立雪一颗心还是跳得好猛,赶紧转过身,蹲下身子去拨弄着火,然后双手端起饭锅,说道:“大哥,可以吃饭了,快进来了。”她走在前面,阮天华跟着回进大殿,太阳落山了,天色就黑的很快,在殿外还不觉得,大殿里面就暗得多了。
阮天华道:“愚兄来点灯。”
于立雪道:“不,大哥伤口初愈,手不要举得太高,会牵到伤口的。”
阮天华笑道:“贤弟真把愚兄当作了伤势还未痊愈。”
于立雪道:“本来嘛,大哥要明天才能复原呀。”她打着火种,点上了六角宫灯中的竹蕊.说道:“这盏灯已经点了两个晚上,怎么油还没有用完呢。”
阮天华看了石柱上插着的宫灯一眼,只觉灯光柔和,十分明亮,这就含笑道:“这是冰魄妃子留下来的灯,两个晚上自然点不完了。”
于立雪问道:“为什么?”
阮天华道:“因为这是雪山宫灯,你没有看见灯光柔和,特别明亮么?”
“雪山宫灯?”于立雪也看了宫灯一眼,才道:“经大哥一说,这灯光果然很明亮,雪山宫灯和一般灯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阮天华道:“因为它里面点的不是灯油,而是一块雪熊的脂,就是点上—个月,也点不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最大的风,也吹不灭,只有用内功劲气才可以把它熄去。”
于立雪道:“大哥好像什么都懂,这些我都没听人说过。”她随着话声,打开锅盖,取了两个饭碗,装好了饭。因为只有一个锅子,烧了饭,就无法做莱,于立雪就把山上打来的两只野鸽子,洗干净了,和饭煮在一起,这一装到碗中,就香气扑鼻,令人馋涎欲滴。
阮天华道:“好香,贤弟,真有你的。”
于立雪取出一小包盐,放到地上,听他夸奖自己,心里一甜,笑得很得意。说道:“小弟不会烧饭,只好凑合凑合了。”
这顿饭.两人吃得都很愉快,饭后,于立雪不让阮天华动手,收过碗筷,又烧了一锅开水,笑道:“真可惜,如果有茶叶的话,我们可以一面品茗,一面谈天了。”
阮天华笑道:“人贵知足,愚兄在重伤之余。得遇贤弟,这两天来,多蒙贤弟照顾,能有水喝,已经很不错了。”说到这里,忽然朗笑一声道:“贤弟,愚兄对这个使九阴爪的朋友,说来真是感激之至。”
于立雪故意问道:“人家打了你一记九阴爪,你还感激他作甚?”
阮天华大笑道:“愚兄若非被他打了一记九阴爪,伤重垂危,贤弟就不会出手相救,愚兄和贤弟岂非失之交臂?人生一世,知己难求,愚兄虽然中了一记九阴爪,得和贤弟结为兄弟,难道不该感激他吗?”于立雪听得心头甜甜的,低头一笑,说道:“小弟有什么好?”
阮天华道:“不说贤弟是愚兄救命恩人,贤弟更是愚兄的第一知己。”
于立雪也道:“小弟心目中,大哥也是我第一知己……”接着又道,“大哥,你以后会不会忘记我呢?”
阮天华大笑道:“兄弟如手如足,贤弟是我兄弟,做大哥的怎么忘记兄弟呢?”
于立雪幽幽的道:“有大哥这句话就好,小弟也不会忘记大哥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纵然是海枯石烂……”
阮天华心中暗道:“这位于兄弟怎么会有儿女之态?”但继而一想,于兄弟年纪较轻,涉世未深,这大概是真情流露吧。
于立雪话声出口,心头感到一阵羞涩,为了掩饰羞态,起身舀了一碗开水,送到阮天华面前,说道:“大哥,你喝口水吧。”
“谢谢贤弟。”阮天华伸手接过,笑道:“贤弟方才还说可惜没有茶叶,不然可以品茗谈天,现在我们不是一样喝水谈天吗?”
于立雪自己也舀了一碗,边喝边道:“古人说:寒夜客来茶当酒,我们这是情深兄弟水当茶了。”好个兄弟情深水当茶,这句话改得好。
阮天华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兄弟之情浓于茶,哈哈,我们今晚倒成了论茗谈时了。”
于立雪笑吟吟的道:“大哥,这君子之交淡如水,兄弟之情浓于茶,不也是很好的诗吗?”
阮天华大笑道:“这么说,我们兄弟还是两位诗人……”话声未落,忽然停住。
于立雪也及时警觉,一跃而起,倏地回过身去,喝道:“什么人?”原来在两人说话之时,不知何时,已有两个身穿黑袍的人,悄无声息的走入。
这两人面情冷漠,目光炯炯的看了两人一眼,右首一个嘿嘿干笑道:“这两人原来是酸丁。”
左首一个道:“好像还会两手呢。”
于立雪一手紧握鞭柄,叱道:“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出去?”
右首一个道:“出去?你叫谁出去?”
于立雪道:“自然是叫你们出去了。”
右首一个阴恻恻的道:“要出去的应该是你们。”
于立雪道:“我们为什么要出去?”
右首一个道:“因为咱们兄弟几个,要在这里歇脚。”
于立雪道:“就是因为我们兄弟在这里歇脚,所以要你们出去。”
接着只听门外又有一个人道:“要我们兄弟出去,呵呵,这小子口气不小。”
另一个人接口道:“江湖上说这样话的人,真还不多了。”
“岂止不多?”第三个接口道:“简直已经没有了。”随着话声,又走进了第三个。这五个黑袍人,虽然面貌各异,但神色冷漠,每人身上各有一股肃杀之气。最后两人手中,还各自挟着一个人,只是这两人站在三个黑袍人后面,看不清他们手中挟着的是什么人?
阮天华早已跟着于立雪一起站起,眼看对方共有五人之多,而且神情诡异。一望而知不是善良之辈,怕于立雪吃了亏,这就拱拱手道:“这里原是无人荒庙,五位老哥要在这里歇脚,只管请便,和在下兄弟,既无过节,大家各不相扰就是了。”
先前进来的左首一个冷然道:“不行,老子说过要你们出去,你们就得乖乖的出去。”
于立雪也道:“你不用和他们多说,我要他们出去,他们就非出去不可。”
右首一个斜睨了于立雪一眼,嘿然道:“这小子狂得很,看来非教训教训他不可了。”
于立雪怒声道:“你们要待怎的?”
阮天华道:“贤弟,大家都是出门人,何苦……”
于立雪道:“大哥,你只管坐下来休息,这五个人,小弟还投把他们放在眼里呢。”
站在左首一个阴笑道:“小子,你找死。”左手一探,正待朝于立雪抓来。
突听后面一人喝道:“老三且慢。”
左首一人手爪已抓出一半,硬生生收了回去,回头问道:“老大有什么事?”
后面一人声音阴森,说道:“问问他们来历。”
右首那人一怔,嘿然道:“这两个小子还会有什么来历?好,问就问吧。”他轻蔑的耸耸肩,问道:“喂,你们两个小子师父叫什么名字?”
于立雪心中突然一动,忖道:莫非他们老大认出“雪山宫灯”来了?这一想,也故意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五个老小子师父叫什么名字,怎不先说出来听听?”
左首那人脸色一沉,目射凶光,怒声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左手一扬,又作势欲抓。这时站在稍后的老大.已经挤到了前面。
于立雪也怒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不知道是谁?难道你们瞎了狗眼不成?”
站到前面来的老大深沉目光盯注着钉在石柱上的六角宫灯,语气和缓的道:“二位小兄弟莫非是从雪山来的?”
左首黑袍人有些不信,嘿然道:“老大认为这盏灯是雪山宫灯了?”他左手一探,伸手就朝宫灯摘去。
于立雪现在证实了,沉哼道:“你不要命了。”左手扬处,一缕银线从她手中激射而出。
左首黑袍人的左手乃是一只黝黑的铁手,铁手指还没触及宫灯,铁手背上已经嗤的一声,钉上了一支雪亮银针,原来这五个黑袍人乃是铁手帮。铁手帮的人,左臂都装了一只纯钢铁手。装上铁手,手臂要能运用灵活,当然必须和骨骼相连。
虽然手和臂已经不是原来血肉的手臂,但铁制的骨骼依然像笋头般和肩骨相衔接,这种技巧,也只有铁手帮的人才能制作,五指运用和真手并无多大差别。照说铁手系纯钢所制,细小银针能有多大劲力,绝对钉不上的,现在左首黑袍人铁手背上,居然钉上了一支银针。
纵然银针上淬了剧毒,钉在铁手背上,对他也并无作用,因为铁手不是血肉之躯,剧毒不会循着血液传入心脏,所以铁手帮的人,左手并不畏毒。但这回左首黑袍人铁手背钉上一支银针,立时感到不对,左臂奇冷,立时传上了肩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口中嘶了气道:“好冷。”
要知他这铁臂是和左肩骨骼相衔接的,冰魄针乃是万年寒铁所铸,奇寒澈骨,钉上手背,使他整倏铁臂都奇冷如冰,不,比冰还要冷上百倍,寒冷自然很快传上肩头,冷入骨髓,焉得不全身发抖?老大目光一见,吃惊道:“果然是冰魄神针。”一面急忙朝两人拱拱手道:“在下兄弟不知两位少侠侠驾在此,以致多有冒犯,务请恕罪。”他前倨后恭,自然是知道铁手帮区区江湖草莽,惹不起冰魄神针的主人。
于立雪心里暗暗得意,大姐这针,真还管用,一面冷冷的道:“现在要我们出去?还是你们出去?”
老大神色恭敬,连连拱拱手道:“不敢,不敢,自然是在下兄弟出去了。”
接着忙不迭向后挥手道:“你们还不快出去?”
于立雪道:“慢点。”
老大要待转身后退,慌忙站住,抱拳道:“少侠还有什么吩咐?”
于立雪道:“要把针留下再走。”
老大连连应“是”,喝道:“老三,你把针起下来,奉还少侠。”左首黑袍人早已冷得全身发抖,赶忙起下银针。于立雪喝道:“丢到地上,绐我快滚。”左首黑袍人那敢违拗,把起下的银针,依言丢到地上,转身就走,眨眼之间,五道人影去势如箭,已经走得没了影子。
江湖上,任你一等一的穷凶极恶之人,只要遇上冰魄神针,没有不丧胆落魂的,铁手帮五个黑袍人,都是老江湖,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只当于立雪那声“慢点”,不知要如何处罚他们,结果于立雪只是要他们把针留下,五个人总算宽下了心,于立雪这声“滚”,对他们可说是皇恩大赦,各自脚下加紧,自然走得越快越好,五道人影去势如电,一路疾奔,连头也不敢稍回。
阮天华养好伤之后,于立雪因为有事在身,急急赶回家去,所以与阮天华告辞,两人虽然都有些不舍,但都有事在身,所以依依惜别。阮天华首先赶回听涛山庄,结果阮禄告诉他,四师叔已经出门几天了,他也顾不上休息,准备立即上路。
阮禄看他神色很急,陪着他朝外走出,一面说道:“马匹已在外面侍候,另外小的也准备了两百两银子,钱袋就挂在马鞍上了。”
阮天华道:“用不着这许多银子。”
阮禄笑道:“出门一里,不如家里,少庄主既然出门,多带一些总是好的。”说话之时,已经跨出大门,只见阶前果然有一名小厮牵着两匹马在伺候,阮天华走过去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匹青鬃马的缰绳,就翻身上马。
阮禄躬着身道:“少庄主路上小心,早些回来。”阮天华随手一抖缰绳,马匹就希聿聿一声长鸣,放开四蹄奔了出去。他既不知道四师叔是往那里去的?他只是凭着自己猜想一路驰来,因为没有目的,只是任由马匹循着大路奔行。
中午时光,赶到崇仁。这一路上毫无岔眼人物,心中不禁大为焦灼,看看天色已近中午,就在城外临路的一处面摊松棚前面下马,把马匹拴好,走入松棚,找了一张临路的桌旁坐下。临路的面摊多半兼卖酒莱,茶水,由一对老年夫妇所经营。这时正当中午,食客都是些过路的贩夫走卒。敞开衣襟,翅起二郎腿,满口粗话.只有阮天华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公子。
他刚一坐下,那花白头发的秃顶老头,赶紧倒了盅茶送上,巴结的陪着笑道:“公子爷要些什么?”
阮天华道:“老丈给我下一碗面来就好。”
秃顶老头道:“公子要卤肉面、鸡丝面、还是三鲜面?”
阮天华道:“我要清爽一点,还是鸡丝面吧。”
秃顶老头目光神光一闪,连连应“是”,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公子爷时间还早,你老吃完面,请到三山庙西首老槐村一户农家休息,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招呼。”说完,匆匆走开。
阮天华从没出过门,他听了秃顶老头这几句话,心中暗想:莫非是四师叔留下的话?要待问问清楚,只见老夫妇两人下面的下面,切卤莱,端茶,送酒,正在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待回再问。等了好一回工夫,秃顶老头才端着一碗鸡丝面送上。
阮天华问道:“老丈,方才你说的……”
秃顶老头投待他说完,目光迅速左右打量了一眼,低声道:“公子爷去了就会知道。”阮天华看他生似被人听到,心想:这一定是四师叔交代他的了,否则用不着这么神秘。当下点点头,就拿起竹筷,自顾自吃起面来。
这种路边摊有一个特色,就是食客们吃完就走,阮天华吃完面,从身边摸出十文制钱,放到桌上,刚站起身,那秃顶老头巴结的赶了过来,陪笑道:“公子爷,太多了,鸡丝面一碗只要六文钱就够了。”
阮天华道:“多的就算小帐吧。”
“谢谢、谢谢。”秃顶老头哈着腰,陪笑道:“公子爷,大槐村很好找,从三山庙过去,不过三里来路,那里只有一家农户。”
阮天华道:“多谢老丈。”走出松棚,解开栓着的缰绳,就跨上马鞍,朝西驰去。
平整的石板路,五六里路,不过盏茶工夫,就到了三山庙,再往西,已是乡间的泥巴小路,也不见村落。骑了一二里路,远远看去,一座小山脚下,果然有一棵参天大树,敢情就是大槐树了,高大树不远,有一座孤零零的茅屋。
阮天华一夹马腹,朝着小山骑去。小山渐渐近了,大槐树也渐渐大了,那是一棵高达十数丈,数人才能合抱的大树。阮天华还没驰近茅屋,短垣的竹篱甘门已经开了,迎出一个头挽双譬的红衣少女,笑吟吟跑上来,拢住了马头,娇笑道:“公子来了,快请里面坐。”
阮天华看她不过十六七岁,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上,有一双灵活的眼睛,眉弯嘴小,笑靥如花,好像对自己极熟,不觉问道:“姑娘……”
红衣少女咭笑道:“公子不认识小婢,小婢却认识公子呢。”
阮天华跨上马背,红衣少女道:“公子请到里面坐,这马交给小婢好了。”她既然这么说了,阮天华只得把缰绳递了过去。
红衣少女牵着马匹俏生生绕着篱甘往屋后走去,阮天华听红衣少女说,要自己先进去,而且听她口气,她只是一个使女。当下也就举步走入。竹篱甘内是一片小小的花圃,中间是一条铺着卵石的小径,迎面就是茅屋了,大门敞开着,雨扇半截摇门.也朝外敞开着。
阮天华跨进堂屋,屋中寂无一人。堂屋中间放着一张板桌,两把木椅,边上还有一条长板凳,陈设很简单。阮天华因那红衣少女是拴马去的,马上可以回来,也就没有作声,在椅上坐下。过了一回,还没见红衣少女回来,心中感到奇怪,她去拴—匹马,何用这许多时间?又过了一回,依然没见红衣少女进来,他忍不住站起身,走近门口眺望。
就在此时,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说道:“公子怎么不请坐呢?”
阮天华急忙回过身去,只见红衣少女已从屋后走出,手中托着一个银盘,盘中放一盏茗碗,她把茗碗放到桌上,含笑道:“公子请用茶。”
阮天华道:“姑娘怎么从里面出来?在下还当姑娘没有回来呢。”
红衣少女抿抿嘴笑道:“公子耽心小婢牵着牲口去卖了?”
阮天华觉得她很俏皮,朝她笑了笑,又回到椅子坐下,一面问道:“姑娘,这里是……”
红衣少女道:“这里只有大娘和小婢两个人。”
阮天华问道:“大娘是谁?”
红衣少女轻咦道:“公子连大娘也没见过?”
阮天华觉得自己可能弄错了,这就站起身道:“姑娘,对不起,可能是在下找错地方了。”
红衣少女道:“公子没有找错,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人家,公子只管请坐。”
阮天华道:“这也许是误会,在下是找四师叔来的。”
“没错。”红衣少女着急道:“四爷待回就会赶来的。”
阮天华听她这么说,只好又回身坐下,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少女抿抿嘴道:“公子瞧不出来?”
阮天华笑道:“姑娘脸上又没写名字,在下怎么瞧得出来?”
“名字写在脸上,那就丑死啦。”红衣少女笑着瞧瞧自己衣衫,才道:“小婢的名字,就在衣衫上咯。”
阮天华哦了一声道:“你叫红姑娘。”#--iCMS.PageBreak--#红衣少女道:“那有名字叫红姑娘的?不过公子只说对了一半,小婢叫做小红。”她望阮天华又道:“小婢听四爷说,今晚有很多人要和公子见面呢。”
“有很多人要和我见面?”阮天华奇道:“我怎么会设听四师叔说过呢?”
小红道:“这是极端神密之事,四爷事前自然不肯告诉公子了,因为一旦泄露风声,公子很可能路上会遇上危险。”
阮天华深感诧异,说道:“会有这么严重?”
小红点着头,晤了一声,才道:“这么说,公子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了。”
阮天华问道:“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小红道:“小婢听到的,也是零零星星的。”
阮天华道:“不要紧,你就把零零星星的说出来给我听就是了……”
话声未落,突听屋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妇人声音道:“你要听什么,由我来说好了。”
小红喜道:“大娘回来了。”阮天华站起身,抬目看去,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个一身蓝布衣裤的中年妇人。
这妇人年约四十以上,五十不到,两鬓已见花白,瘦高个子,尖瘦脸,此时脸色铁青,双目之中隐射冷芒,盯注着自己,看她模样,似是极为盛怒,笼罩着一脸杀气。
小红刚叫了一声:“大娘……”
中年妇人怒斥道:“住嘴……”小红呆得一呆,眼眶中含了一包泪水,没敢作声。
阮天华眼看小红受了委屈又不敢哭的神情,心中大是不忍,忍不住抱抱拳道:“大娘请歇怒,小红姑娘并没对在下说了什么?”
“还说没说什么?”中年妇人冷冷的道:“说,你是什么人?假冒小主人,是什么人支使你来的?”
“你说什么?”阮天华听得不由一怔,说道:“在下阮天华,几时假冒你们小主人了?”小红听了两人的话,一张脸不由吓得煞白。
中年妇人冷笑一声道:“你还敢狡赖,如果不是受人支使,何用假冒小主人,向小红口里刺探咱们的隐密?”32
“这是误会。”阮天华拱着手道:“在下早晨是从听涛山庄来的……”
中年妇人沉哼道:“听涛山庄也吓不倒人。”
阮天华听得大是不快,但还是忍着道:“在下何用以听涛山庄吓人?在下说的原是实情,要解释误会,总得让在下把话说清楚了,大娘拦着不让在下说出来,却硬是认为在下……”
中年妇人冷声道:“不用解释。”
阮天华怒声道:“既然不用解释,在下告辞。”转身欲走。
中年妇人冷笑道:“刺探本门隐秘,你还想活着走出大门去吗?”
阮天华听得气往上冲,朗笑道:“在下要走,难道你还想阻拦不成?”
话声甫出,只见从门口施施然走进一个矮胖老者,尖沙着声音,徐徐说道:“小子,你想从司某面前闯出去,那可没有这么容易?”这人一张土黄脸,八字眉、水泡眼,手中拿一支两尺长紫色旱烟管,烟斗却有拳头大小,显然是他的随手兵器了。
阮天华听他自称姓司,心中不禁暗哦一声,方才自己说“四师叔”,小红听了“司师叔”,她说“司爷”,自己听了“四爷”,才有此误会,否则自己找错了,早就离去,也不致引起这种麻烦了。但他少年气盛,听了矮胖老者的话,不觉剑眉一挑。凛然叱道:“你们这些江湖败类,平日不知如何无恶不作,在本公子面前,还敢恃强逞凶,今日给本公子遇上了,我要替江湖除害,好,你准备了。”
矮胖老者水泡眼乍然一睁,射出两道逼人精芒,厉声道:“小子,谁是江湖败类?你再说一遍。”
阮天华手按剑柄,正容道:“就是你们,难道我说错了?在下说事出误会,你们竟然不听解说,还说在下不能活着走出大门,这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湖败类还是什么?学武旨在防身,行走江湖,为的是行侠仗义,为人间诛强暴,你们练成一身武功,是为逞凶嗜杀的么?”矮胖老者被他侃侃而言,问得一怔,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话来。
中年妇人冷声道:“小子,就算你舌烂莲花,今天也是死定了。”
阮天华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剑尖朝中年妇人一指,俊目含光,喝道:“你还是个妇道人家,看来嗜杀成性,双手都是血腥,阮某今天杀了你,大概也不会冤枉的了,你出手吧。”
中年妇人听了怒不可遏,冷笑道,“小子,你口气倒不小,好,那就接我一掌。”身形一晃,突然欺进,挥手一掌击了过去。
阮天华自幼练武,不但已得乃父真传,又有四师叔不时从旁指点,一身所学,在年轻的一辈中,已可说是出类拔萃之选,此时眼看中年妇人一掌拍来,他并未使剑,左手一抬,迎着击出。双方一来一往,势道何等快速,但听“拍”的一声,双掌交击,两人同时觉得上身一震,不由自己的后退了一步。
这下可把中年妇人看得心头一怔,她想不到阮天华武功竟有如此高强。中年妇人这一掌虽然只用了六七成力道;但阮天华右手持剑.迎击出来的只是一支左掌,看情形他也并未使上全力。她当着矮胖老者,对付一个年轻小子,第一掌上居然被人家震退,自然脸上无光,口中大声喝道:“好小子。你再接我一掌。”这回她为了扳回颜面,右手一抬,全力击出。
阮天华剑眉轩动,沉喝一声:“好,本公子就再接你一掌。”迅快剑交左手,右手握掌,身向左偏,齐心击出。这一记正是形意门的炮掌,一气开合,掌若迅雷突发,一团掌风,呼然有声。
这回两人几乎都用上了全力,中年妇人一掌出力,只见对方掌势突出,力道奇猛,正好撞上自己掌心,居然被撞得隐隐生痛,不,一股刚猛劲力,撞得自己再也站立不稳,脚下浮动,向后连退了两步,心头猛然一惊,在脚下后退之际,左手疾快的一掌,斜劈出去。
阮天华毕竟功力尚浅,对敌经验不足,这一记炮掌,虽然接下中年妇人的一掌,但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当然没去注意中年妇人临退之时左手拍来的这—掌,等到一股掌风涌到身边,左手急忙应敌,仓猝发掌,自然吃了大亏,一个人被震得跄踉后退了四五步。
中午妇人是被气疯了心,姜总是老的辣,她一见机不可失,突然一声不作,双足一点,身形急扑而起,双掌齐发,朝阮天华追击而至。这一击她心头充满杀机,大有把阮天华立劈掌下之势,但她忘了阮天华右手还握着一柄长剑。方才他因中年妇人并未动用兵刃,是以也并未使剑。
此刻自己脚步还未站稳,中年妇人已掌先人后,使了一招“雷电交击”,扑击而来,心头不禁大怒,口中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振处,一招“平扫烟霞”,朝前挥出,一片剑光像面般展开,朝前横扫而去。这一刻,含愤出手,形意门讲求以气使剑,剑势出手,内力贯注剑身,使得剑光奇亮,剑风嗡然。
中年妇人双掌在先扑击而来,如果这一招双方接触上了,双腕非被剑光截断不可。站在一旁观战的矮胖老者看出形势不对,急忙施展挪移身法,一闪而至,手中紫金旱烟管闪电般朝阮天华剑势封去。但听“当”的一声大响,阮天华扫出的长剑已被他用旱烟管架住,中年妇人也因中间多了一个矮胖老者,赶紧双掌一收,刹住身形。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阮天华扫出的剑势被矮胖老者架住,不觉敞笑一声道:“你们早该一起上了。”
矮胖老者尖声笑道:“哈哈,你小子口气倒不小。”
中年妇人怒声道:“司老让开,今天我非劈了这小子不可。”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家住手。”
矮胖老者肃然道:“老夫人来了”
中年妇人同时敛手,神情变得异常虔敬,朝门口躬身道:“属下叩见老夫人。”第四章 天罡旗令
阮天华举目看去,只见大门口颤巍巍走进—个白发如银,手扶古藤手杖的老婆婆来。这位老婆婆生得白发白眉,皮肤白皙,脸上虽有皱纹,如果不是一头如银白发,和两道垂下的白眉,你一定会说她不过五十许人。白发老妇身后,紧随着两个十五六岁的紫衣小婢,眉目如画,清秀动人。
白发老妇慈祥的笑了笑道:“老身早就来了,伏大娘,你也五十出头的人了,火爆脾气竟然一点也没改,这位相公说得不错,咱们这一门,虽然不算是名门正派,但也不能逞凶嗜杀,你不听他解释,就连施杀手,就算给咱们东山再起,也不过是给江湖上多添一个黑道帮凶而已,如何站得住脚?”
中年妇人被她申诉得汗流夹背,口中唯唯应“是”,一句话也不敢抗辩。阮天华心中暗道:这老婆婆不知是何来历?看来她的身份一定很高了。
矮胖老者连忙陪笑道:“老夫人请上坐。”
白发老妇走到上首椅子落坐,间道:“丫头怎么还没来么?”
中年妇人道:“就是因为公子没来,这小子假冒公子,向小红刺探咱们隐秘……”
白发老妇蔼然一笑道:“我看这位相公不像是什么坏人,说不定是一场误会……”
矮胖老者道:“少主至今未来,会不会在路上……”
白发老妇笑道:“司护法放心,丫头自保有余,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时,小红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老夫人请用茶。”
白发老妇含笑道:“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
小红退下之后,阮天华已经从他们口气中,听出他们好像是一个什么门派,今晚有个聚会,自己不便多留,这就拱拱手道:“老夫人垂察,在下原是找四师叔来的,小红姑娘误为在下说的四师叔是这位司爷,这原是误会,老夫人如不见责,在下这就告退。”说完,又一抱拳,正待退出。
白发老妇蔼然笑道:“这位相公请留步。”
阮天华道:“老夫人还有什么见教?”
白发老妇道:“相公请坐,老身还未请教相公尊姓大名。”
阮天华还没有坐,拱手答道:“在下阮天华。”
白发老妇问道:“阮相公和形意门阮掌门人如何称乎?”
阮天华道:“老夫人说的正是家父。”
白发老妇蔼然笑道:“伏大娘,阮相公说的早晨从听涛山庄来,那是不会错了,你硬要把阮相公留下,岂不无缘无故又和形意门结下梁子了么?”原来她早就来了。
伏大娘俯首道:“属下只是一时气愤,还当他是对头派来的奸细。”
白发老妇又道:“但阮相公又如何会找上这里来的呢?”阮天华就把自己原是找四师叔来的,中午在祟仁城外一处面摊打尖,是那秃顶老头指点,要自己找到大槐树来,大概说了一遍。
白发老妇点头笑道:“秃鹰腾老三也是多年老江湖了,怎么不问问清楚,就把阮相公当作了丫头……”一面含笑道:“好了,现在大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老身也要向阮相公略作介绍,老身姓于,小儿于大年,是昔年天罡旗的掌令……”
她口气微顿,接着解释道:“老身说的天罡旗,阮相公年纪还轻,只怕没有听人说过,天罡旗,在二十年前,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也有人叫咱们天罡门,掌令等于其他门派的掌门人。二十年前,天罡旗突然遭到一群不知名的蒙面人袭击。小儿大年夫妇和许多护法,都是在家中个别遭受围攻,一夜之间,几乎伤亡殆尽,剩下来的几个人,也都是重伤未死,留下了一命……”
阮天华道:“这些人,出手如此残酷,老夫人可知他们什么来历吗?”
“不知道。”于老夫人道:“直到今天,还是一个谜。”她伸手一指伏大娘,说道:“伏大娘就是本门一位护法的未亡人。”接着又指指矮胖老者说道:“这位是司长庆司护法,当时身中一十三剑,没有死的人,还有就是在崇仁城外摆面摊的腾老三,另外还有几位,也会在今天赶来。”
阮天华就朝伏大娘和司长庆拱拱手,然后说道:“伏大娘,在下方才多有开罪之处,还望多多恕罪。”
伏大娘是一个爽朗的人,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阮相公不介意就好。”
阮天华眼看这一阵耽搁,差不多已快是申牌时光,这就拱拱手道:“老夫人、伏大娘、司大叔,在下告辞了。”
于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阮相公请宽坐,老身方才奉告寒门之事,实有一事奉托,不知阮相公可否屈留些时候?”
阮天华道:“不敢,老夫人有什么见教,但请明说,在下如能胜任,自当稍效棉薄。”
于老夫人欣然道:“能蒙阮相公金诺,老身先行谢了。事情是这样,自从大年夫妇落难,只遗下一女,那时才只有有六岁,当时大家就决定二十午后,再行集会,重整天罡旗,今天就是本门集会之期……”
阮天华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于老夫人续道:“集会的地点就在三山庙,老身要小孙女在期前来找伏大娘的,老身等小孙女走后,又放心不上,随后又赶了来,怎知小孙女到这时候还未到来。老身先前是怕她学武分心,因此二十年来,始终未曾和她说过本门之事,也没和她说今晚在此集会,只要她在今日之前,赶来这里,小孙女此时尚未赶到,可在路上有了耽搁,但今晚集会,是二十年前所决定,乃是本门一件大事,自然不能改期,因此老身想请阮相公帮忙,今晚代小孙女一行,不知阮相公意下如何?”
阮天华听得一怔,原来她要自己帮忙,竟是要自己去假冒她的小孙女,这个如何使得?心念一转,不觉拱拱手道:“老夫人,这忙在下只怕帮不上,在下怎好改扮女子……”
于老夫人笑了笑道:“阮相公放心,老身怎会要阮相公堂堂七尺之躯,去改扮女子?因小孙女从小都是穿着男装,身材比起阮相公虽然矮了一些,但面貌也和阮相公差不多,老身只是要阮相公就是这身打扮,去三山庙应付一下,错过今晚,本门的人又各自分散,重整本门,不知又要延到何年何月去了,因此今晚之会,对本门十分重要,务请阮相公鼎力赐助才好。”
伏大娘道:“阮相公,老夫人说的极是,重整本门是一件大事,如果少主人不参加,今晚这会,无形中就散去了,目前只有阮相公去代一下,你不明内情,就不用开口,一切有我会代你说的。”
阮天华眼看着老夫人说的如此郑重,自己一时倒不好推拒,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勉为其难了。”
于老夫人喜道:“阮相公答应了,这样就好。”
伏大娘仔细朝阮天华脸上端详了一回。说道:“老夫人说得不错,阮相公脸型确然和少主人有几分相似,无怪腾老三会认错人,这样好了,为了避免今晚与会的人日后误会,属下替阮相公稍为改变一点容貌,大家就认不出来了。”说完,回头叫道:“小红,你去把易容的木盒子拿来。”小红答应一声,从里面捧着一个朱红小木箱走出,放到桌上。伏大娘伸手移过板凳,朝阮天华招手道:“阮相公请坐下来。”阮大华只得依言在板凳上坐下。
伏大娘打开木箱,从箱中取出一支极细的毛笔,然后又打开一个小瓷罐,用笔沾了些,就在阮天华脸上仔细的一绘,她在木箱中取出几支极细的毛笔,打开几个小瓷罐,一会用另一支笔,沾另外—罐,一会又用那一支笔,沾那瓷罐,反正时常在更换,阮天华不知她在自己脸上涂了些什么?
伏大娘手法极快,—会工夫便已竣事,收好木盒,一手递过一面铜镜,说道:“阮相公请看,现在你可以放心了,镜里不再是阮相公的面貌了吧?”
阮天华举镜一照,只见自己一张脸孔,果然已经完全改变,心中暗暗奇怪,刚才伏大娘在自己脸上涂改的地方并不多,怎会完全改变成另一个人呢?最使阮天华惊奇的,自己凝足目力,仔细观看,竟然看不出伏大娘在那里涂改了,好像这张脸就是天生的一般。
虽然镜中这人和自己一样英俊,但总觉得有些姑娘腔,这是因为于老夫人的小孙女,本是一个女子,就算穿了男装,还是掩不住有一股女孩子儿模样,所以自己脸上也有了女孩子气。
于老夫人含笑道:“伏大娘,你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这一来,和立雪简直一模一样,若非老身看你易的容,真会把阮相公当作立雪了呢。”
伏大娘笑道:“老夫人夸奖,属下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了什么?”
接着哦道:“小红.你也要改扮一下,待会我和司护法要先去三山庙接待,你扮作少主人的书僮,用过晚餐,等到初更时候再去。”小红应了声“是”。
伏大娘朝于老夫人笑道:“属下本来就准备要小红扮少主人书僮的。”
于老夫人点点头道:“很好,这孩子伶俐的很,她扮书童倒是挺合适的。”事情就这样决定,司长庆和伏大娘因须赶往三山庙接待,别过于老夫人,先行走了。
傍晚时分,小红和随侍于老夫人的两名小婢,淘米,洗菜,升火、做饭,在厨下忙着。于老夫人和阮天华则在堂屋中聊天,从阮天华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问到他这次离开听涛山庄,是到那里去的?阮天华只觉得老夫人慈祥和霭,殷殷垂询,当下也不隐瞒,就把这次听涛山庄所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于老夫人听了毫不感到惊诧,只是点着头,笑了笑道;“那人假冒令尊,和有人假冒阮福,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事关令尊在华盖山紫贤洞得到的一册手抄秘笈而起……”
阮天华惊异的道:“老夫人也知道么?”
于老夫人笑道:“令尊得到一册贵门手抄秘笈之事,现在早已传遍江湖,老身也只是听说罢了。”
阮天华道:“但在下和四师叔等人,却从未听家父提起过,还是听假冒阮福的那人说出来的……。”
于老夫人轻轻歇息一声道:“这就是人心不古,令尊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他得到的是一册“形意真解”,也是形意门的东西,与外人无关,再退一步说,就算令尊得到的不是形意门的东西,但得到的是令尊,这也是缘法,别人怎可心存非份,取巧豪夺?”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接着又道:“这次令尊得到一册形意门的秘笈,何以会引起这许多人觊觎,阮相公可知其故安在吗?”
阮天华望着她道:“在下想不出来。”
于老夫人道:“老身也只是听说,据云令尊此次得到的秘笈,乃是贵门失传已久的神功驭剑术,这种驭剑术神功,昔年只有昆仑、崆峒和贵门三个门派会使,虽然练法各异,却都能以气使剑,只是后来这三个门派都失传了,令尊此次从紫贤洞得到的这册秘笈,因为是驭剑神功,是以消息传出之后,黑白两道的人,就算有的不想攫为已有,也颇想一观,是以觊觎的人就特别多了。”
阮天华道:“老夫人说得极是,只是……”
于老夫人看他面有犹豫之色,问道:“阮相公可有什么怀疑吗?”
阮天华道:“是的,在下在想,家父一向……不论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四师叔,有时在吃晚餐的时候,有时晚餐之后,在房里喝茶的时候,从未隐瞒过什么,所以外面传说家父得到秘笈一事,在下觉得并不可信。”
于老夫人点点头道:“阮相公是他唯一的骨肉,他既然没告诉你,那可能只是传说而已。”刚说到这里,小红和两个小婢已经端着饭莱走出,放到桌上。小红道:“老夫人,阮相公请用饭了。”
于老夫人笑道:“你们倒做了不少莱肴。”
小红道:“都是些现成的东西,小婢不知道老夫人的口味,还是二位姐姐帮小婢做的。”一面朝阮天华道:“阮相公,只是没有酒,怠慢相公了。”
阮天华道:“在下不会喝酒。”
于老夫人和阮天华各自坐下,老夫人只吃了一碗饭,阮天华却一连吃了三碗,对三位姑娘做的莱,赞不绝口,小红脸上喜孜孜的很是高兴。饭后,小红等三人收过碗盘,又沏上香茗,才退到厨房去吃饭了。于老夫人又叮嘱了阮天华许多话,教他待会儿前去三山庙,如何应付,不知道的事,可以问伏大娘。
阮天华一一记住了,过了一回,小红已经换了一身男装走出,她把秀发盘起,还用青布包了发髻,看去真像一个十三四岁的书僮。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打扮起来,倒真像个书童,只是这样清秀的书童,也只有像阮相公这样英俊的相公才配。”
她口中“哦”了一声,又道:“你小红这名字也该换一个才行。”
小红俏皮一笑道:“对了,阮相公,你叫我小红好了。”
阮天华绐她一提,也朝于老夫人问道:“老夫人,在下代令孙女赴会,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于老夫人笑道:“看老身多糊涂,阮相公不问,老身差点忘了,小孙女叫做立雪,这名字很好记,立志雪仇的意思。”
“于立雪?”阮天华不由愣住了。
于老夫人诧异地道:“怎么回事?阮相公听过这个名字?”
阮天华点点头道:“我有个义弟也叫于立雪,跟令孙女同名。”
于老夫人讶然道:“阮相公能告诉老身,你这位义弟多大,又是怎么认识的?”当下阮天华将结识于立雪的经过说了一遍,于老夫人点点头道:“根据阮相公的描述,是立雪无疑,怎么她现在还未到呢?”
阮天华这才自己这位义弟原来是位姑娘,顾不得第一次相逢时,那声尖叫自己就以为是女人的声音,后来两人结拜兄弟时,他流露出的神态和所说的话,现在想来就恍然大悟了。阮天华不由俊脸微红,赧然道:“原来义弟是位姑娘……”
于老夫人慈祥地一笑道:“立雪自小就爱穿男装,不注意的话,还真不容易发现呢?”顿了一顿,接着又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阮天华忧虑地道:“可是义妹没有按时赶来,莫非路上出了问题?”
于老夫人道:“但愿她不会出问题……”
小红道:“老夫人,大娘临走时吩咐过,请老夫人到房里去休息。”于老夫人道:“老身是要休息了,阮相公,那就麻烦你了。”两名小婢扶着老夫人站起。
小红道:“阮相公.我们也可以走了。”
阮天华朝于老夫人拱拱手道:“老夫人但请放心,在下会应付的。”
于老夫人道:“如此就好。”她由两名小婢搀扶着进房而去。
小红道:“阮相公,你先出去,小婢就出来了。”阮天华依言走出,小红吹熄灯火,随手带上了门,朝站在门口的阮天华嫣然一笑道:“相公,我们可以走了。”
山林间都被夜风笼罩,一片黝黑,今晚天上云层很厚,连星星都找不到一颗。小红已经换了一身男装,挺像小书童,她一手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引路。阮天华青衫配剑,随着她身后,两人都没施展轻功,只是和平常赶路一般,一、二里路,不消一会工夫就到了。
三山庙大门敞开着,只是没有灯光,两人刚走近大门,门内有入喝道:“纵横江湖三十六。”
小红脚下一停,应道:“六合之内旗为尊。”
门内立时闪出一个灰衣道人,抱抱拳道:“小哥,请熄灯。”
小红把灯笼朝上提起,高举过顶,说道:“这盏灯要照亮大家,怎么能熄?”
灰衣道人立即抱拳,躬身道:“原来是少门主来了,快快请进,贫道替少门主带路。”说完,急步走在前面领路。
小红依然手提灯笼,跟着灰衣道人走去,阮天华却跟在小红身后。三人穿过大天井,就从左边走廊,穿行过两重殿宇,一直来至第三进,只见迎面一座大厅上,四扇落地雕花长门紧紧闭着,从花格子中透射出明亮的灯光。阶上两旁站着四个一身灰衣的和尚,腰悬戒刀,一手按着刀柄,作出严神戒备神气。
灰衣道人迅快走上石阶,双手推开中间两扇雕花长门,当门而立,大声道:“少门主到。”小红走近石阶,就让阮天华走在前面,然后熄去了手中灯笼,朝抱柱上一挂。
阮天华走近厅门,灰衣道人已经退后了一步,躬身道:“少门主请进。”
阮天华也不客气,举步跨入,只见厅上已有十几个人,本来分雁翅般坐着,这时全都肃然起立,神色间一片恭敬,等阮天华左脚跨入,他们一齐躬身道:“属下恭迎少门主。”
伏大娘早已站在门口,迎着阮天华低声道:“你要大家请坐。”
阮天华抱抱拳道:“大家请坐。”伏大娘和灰衣道人一左一右,陪阮天华一直走到上首。
伏大娘道:“少门主坐下了,大家才会坐下。”上首中间一共放了五把椅子,伏大娘请阮天华坐了中间一把。
左首两把椅上坐着两个人.靠近中间一把,是一个灰衣老和尚,身材高大,广颡巨目。第二把椅上才是灰衣道人。右首两把椅上,靠中间一把坐的是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老者,约莫六十来岁满脸都是皱纹。第二把才是伏大娘,他们四人随着阮天华一起落座,十几个人才一齐坐下。
灰衣道人随即站起身,说道:“本旗自从门主遇难,已有二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动,二十年前,老夫人曾预定二十年后的今天,作为本旗重出江湖,复兴本旗的日子,如今少门主已经长大成人,本旗今晚集会,也就是由少门主担任门主的就职大典,少门主请起立,接受天罡旗令。”阮天华依言站起。
坐在他左首的灰衲老和尚从大袖中取出一支尺许长紫金旗杆,上缀一面三角杏黄旗,旗中央绣一个黑色圆圈,圈中绣一个黑色“罡”字。他走到中间站定,一手展开旗令。这一瞬间,所有的人纷纷站起。伏大娘低声道:“少门主要向旗令行跪拜礼,八拜之后,方能站起。”阮天华是代表他们少门主来的,依言朝旗令跪拜了八拜,才行站起。
灰衲老和尚神色庄重的道:“这面旗令,已由老衲保管了二十年,今晚能面交门主,实是本门一件大事,咱们等了二十年,等的就是今天,少门主接过旗令,就是本门的门主了。”说完,双手把旗令递交给阮天华, 阮天华双手接过旗令。
伏大娘低声道:“门主展开旗令,面向大家站停,让大家参拜。”阮天华像方才灰衣老和尚一样拿着旗令居中站定。这回所有的人一起跪拜下去,也拜了八拜,方始站起。
伏大娘又道:“门主请将旗令卷起,交给掌令护法。”阮天华卷起旗令,灰衣道人已经急步赶出,双手过顶来接旗令,阮天华就把卷好的旗令,交给了灰衣道人。
伏大娘道:“门主请坐。”
灰衣道人收好旗令,依然站着说道:“门主接受本旗五大护法参见。”
伏大娘低声道:“门主坐着别动,只要点头示意就好。”她话声方落,坐在左首第一个位上的灰衣老和尚起身走
到阮天华面前,躬身道:“属下宏道参见门主。”
阮天华点头道:“宏道护法请坐。”
宏道法师道:“属下谢坐。”抱拳一揖,才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
接着坐在右首第一个位上的蓝褂老者起身走到阮天华面前躬身道:“属下辛无忌参见门主。”
阮天华也点头说了声:“辛护法请坐。”
辛无忌抱拳一礼道:“属下谢坐。”也回到原来的位上坐下。接着是灰衣道人广法和伏大娘也依次参见了门主,各自回到原来的位上坐下。广法道人高声道:“护法司长庆请进来参见门主。”司长庆就是在伏大娘家中见过的矮胖老人,他是在殿外屋上担任守护。
就在广法道人喝声甫落,突听门外有人应了声:“司长庆来了。”呼的一声,一团东西从门外直飞进来。
这团东西,本来是朝阮天华迎面飞来的,但广法道人身手矫捷,一下闪身越出,抬手之间就把那团东西接住,口中喝了声:“殿外何人?”
但话声出口,发现接到手中的竟是黏稠稠、血淋淋一颗人头,急忙定睛一瞧,这颗人头竟是司长庆项上人头,一时心头又急又怒,颤声喝道:“司护法遇害了,大家快追。”一手掣剑,纵身朝殿外掠去。
就在人头飞入之际,坐在阮天华左右的三位护法,当时虽然还不知司长庆遇害,但天罡旗正在集会之际,有人从殿外掷进东西来,已然警觉有变,纷纷站起。这时一听司长庆遇害,大家仇怒交进,各自手掣兵刃,疾如飞鸟,三道人影先后朝殿外扑去。
只听殿外有人呵呵嘿嘿的笑道:“你们忙什么?咱们正要进来清点人数呢。”话声入耳,紧接着响起三声砰砰巨震,飞扑出去的三人,全被逼了回来。对方的人也在此时一步步逼了进来。
出现大殿前面的人,一共有五个人,他们一式身穿黑袍,各人身材脸型虽然不同,但他们有一共同之处,就是面目冷森,全身透着怪异而浓重的杀气,你只要向他看上一眼,就会不寒而栗。纵身扑出去的三人是灰衣和尚道宏法师、辛无忌、和灰衣道人广法。
伏大娘脸色铁青,一手紧按着刀柄,目光朝前一瞥,就低声道:“门主不可出手,小红,你好生保护公子,我去会会他们。”身形闪动,朝前面掠去。这几人之中以道宏法师身份最高,此时他面前正有一个黑袍人一步步的朝他逼来,老和尚出家当和尚,只是为了掩饰身份,可不是真正菇素讽经的出家人,他双掌提胸,切齿喝道:“尔等残杀本门司护法,究竟是何来历?莫非就是二十年前和本门仇深如海的贼徒……”
他正在后退后的人,但在这句话出口之时,脚下突然不退反进,提胸双掌,迅疾推出,朝对方当胸印去。这一记当真发如奔雷,双掌之上,至少也凝聚了十成以上的力道,掌力之强,有如两柄开山巨斧,刚猛绝伦,别说面前是人,就是和人一样高的大石,也经不起他这奋力一击,不被击成粉碎者几希。
那知古怪事情就在此时发生,宏道法师双掌全力推出,对方竟然不避不让,一下击中胸腹,宏道法师的双掌因为用力太猛,扑的一声,整支手掌,没入对方胸腹之间,两人脚下谁也没有后退,支持着不动。
这一瞬间,道宏法师就已感到不对,自己没入他胸腹的手掌,既未击断他一根肋骨,但自己的力道.却从双掌掌心迅疾外泄,大有不可遏止之势,心头不禁大骇,急忙要待收回手掌,那知对手胸腹之间,似有一股极大吸力,双掌陷在他胸腹之内,再也拔不出来。
不,你越挣扎,对方吸力也突然加强,从掌心泄出的力道,也随着加速,一泻千重,有如长江流水进入大海,就失去它在三峡的那股奔腾澎湃之势了。老和尚虽然修为功深,但有两只手心在泄气,你有多少功力,就可以泄出多少,不消一回工夫,已经脸色惨变,气喘不已。
这时正好伏大娘纵身掠来,看出老和尚情势危急,口中怒叱一声,挥手一刀朝那黑袍人头颈横削过去。黑袍人胸腹之间吸住了道宏法师双掌,他双手可空着并没用上,伏大娘挥剑攻去,他左手一格,当的一声,把她长剑荡开,原来他左手竟是一支铁手。就在此时,另一支长剑刷的一声朝伏大娘刺来。
伏大娘右腕一翻,锵然剑鸣,接下一剑,立时和那人动上了手。这时广法道人也和一个黑袍人动上了手,风生八面,打得极为激烈。辛无忌使的一支两尺长的精钢尺,和他动手的黑袍人也是外门兵器太极牌,一个铁尺挥舞,身形忽左忽右,着着进击。一个铁牌硬打硬砸,记记如泰山压顶,势道凌厉。
对方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早已算准了天罡门几个高手有些什么能耐,早已安排好谁对付谁,因此每一对动手的人,正好棋逢敌手,使得天罡门的人,除了和强敌力拚,没有惊力去支援别人。就在宏道法师等四大护法一齐出手之际,大厅两旁还有十几个天罡门的人。
他们之中以秃鹰腾老三身份最高,武功也较强,他从身边掣出一柄铁叉,首先扑上。其余十几个人有的使钢刀,有的使铁尺,也有使戒刀的,纵纷围了上去。对方进来的五个黑袍人中,还有一个没有对手,此时只听他嘿了一声,左手挥出,“当”的一声,胜老三一柄铁叉立时被震脱手。
胜老三却也不是弱手,随即和身扑上,双手成爪,向黑袍人当胸抓去。黑袍人左手横掠出去,喀喀两声,胜老三双手腕骨立被折断。胜老三也是拚上了命,忍着折腕之痛,一记撩阴腿飞踢而出。此时已有七八个人逼近黑袍人进攻。
黑袍人双手迅疾探出,左手扑的一声插入胜老三胸膛,胜老三惨叫一声,立时死去。右手也同时插入另一个扑近过去的人的胸膛,双手一分,两具尸体向旁丢去,这时正在混战之中,谁也无暇留意惨叫的是什么人。黑袍人也不去理会他们手中是刀是尺,不闪不避,双手一探。便有两个人被抓碎胸膛,惨号未绝,两具尸体巳被丢开,转眼工来,已有八个人丧生在他双爪之下。
阮天华眼看变故骤起,他究竟不是天罡门的人,事不关己,而且伏大娘也叮嘱过要自己不可出手。那时双方四对四,也毋须他出手相助。但此刻情形不同了,十几个天罡门的人,一起涌了上去,那黑袍人双手抓出,就要两个人开膛破腹,死于非命,他身形转动之际,不论对方如何抵御躲闪,总是难以逃出他的双爪,一时惨号之声不绝,也看得阮天华心头大怒,右手抬处,锵的一声掣剑在手,正待纵身出去。
小红急忙拉了他一下衣袖,低声道:“公子,大娘说过,你不可出手。”
阮天华双目之中精光逼人,凛然道:“难道我们坐视这十几个人被人残杀么,你站在这里别走开,我去对付他。”话声一落,人已飞出,一下落到那黑袍人身前,嗔目喝道:“住手,你这般残杀无辜,不觉得太残忍么?”
这时十几个天罡门的人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剩下不过四五个人,他们虽然眼看同伴被贼人抓死,还是奋不顾身的抢攻而上.此刻看到门主仗剑飞身赶来,才敛手而退。黑袍人发出一声沙哑的大笑,说道:“你就是天罡门的门主。”
阮天华凛然道:“不错,你取出兵刃来,咱们放手一搏?”
黑袍人道:“很好,我兵刃就是这双手了。”话声甫出,右手闪电朝阮天华肩头抓来。
阮天华冷嘿一声,长剑斗然削出。黑袍人身形一偏,左手都朝他剑身上抓来。小红看到阮天华突然飞身而出,他虽然不是他们真正的少门主,但她却还是护主心切,阮天华纵身飞落黑袍人面前,她也跟着纵身掠出,落到黑袍人的右侧。
此时黑袍人左手朝阮天华剑上抓来,她口中喝了声:“公子小心。”刷的一剑朝黑袍人右侧攻去。
阮天华看他伸手朝自己剑上抓来,心头不由得一怔,暗道:难道他手指不怕剑锋不成?心念闪电一动,手中长剑忽然划了一个小圈,由上而下,疾削他抓来的手指。这时也正好小红挺剑刺向黑袍人右肋,黑袍人手一挥,使了一记流云飞袖,斜挥而出,撞向小红剑身,左手使了一记“手挥五弦”,四指如拂似弹,朝阮天华削去的剑上拂来。
这一下可以看出此人的功力果然大是了得,右手衣袖拂上小红长剑,小红但觉从剑身上传来一股大力,把她连剑带人震出去了一大步。她左手四指拂在阮天华剑身上,同时发出叮当的金铁交鸣之声,也把阮天华震退一步,长剑几乎被震脱手。
阮天华不由大吃一惊,暗道:“此人左手竟然会是铁的?”身形突然欺进,右手长剑连挥,一连刺出三剑。这三剑正是形意剑法中的连环三剑,招中套招,出手轻快,剑势连绵,他三剑甫发,早已气运左手,突然大喝一声,如春雷乍发,一记炮拳,从中发出,击向将方右胸。
小红更不怠慢,身形一晃,转到了黑袍人身后,一声不作,举剑就刺。黑袍人不由怒嘿一声,左手疾发,一下伸入阮天华的剑光之中,一把就抓住剑尖,右手衣袖随着挥出,但听蓬然一声,阮天华一记炮拳和他衣袖乍接,被一团劲气迎面撞来,连呼吸都几乎窒住了,一个人被震得脚下浮动,不由自主登登的往后连退了四五步。黑袍人岂容他有喘息的机会?身形跟着离地飞起,快若风飘,阮天华还没站停,他已经欺到面前,右手一把扣住了阮天华的脉腕,随手一带,把他一下拉到身边,一下挟到胁下。小红在他身后刺出一剑,但因他朝前欺去,自然也落了空。这时眼看阮天华已被黑袍人挟到胁下,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忍不住惊叫一声,身发如风,朝黑袍人直欺过去,口中喝道:“你放下公子。”她一时情急,拳剑疾刺,形同拚命,一口气左左右右接连刺出了七八剑。
黑袍人身形轻闪,就让开了她一轮急剑,喉中格格沉笑道:“小丫头,你还是一个女的,很好,你对公子倒是多情得很。”伸手一捞,一把就抓住了小红的长剑。小红此时如若放弃长剑,手中岂不是没有寸铁了?是以剑尖虽被对方抓住,她死也不肯后退,只是用力挣扎,但听“喀”的一声,长剑立时齐中折断。
小红手中只剩了半截断剑,还是不肯后退,挺剑便刺。黑袍人不觉一怔,嘿然道:“你到忠心得很,好,那就让你去陪伴陪伴公子也好。”伸手抓出,一把把小红擒了过去。
小红一低头张口就朝他手腕咬下,那知黑袍人左手是一只铁手.这一口咬在铁腕之上.上下两排牙齿,咬得隐隐作痛,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黑袍人怪笑一声,一手一个,挟着两人,朝厅外飞掠而去。这时天罡门四大护法,全已落了下风,宏道法师一身功力,几乎已有十之七八从他掌心“劳宫穴”外泄,一个人已虚脱了一般,委顿在地。
伏大娘,辛无忌、广法道人三人和敌人在拚搏之间,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三个黑袍人的左手竟然会是个只铁手,等到发觉,手中兵刃已被对方抓住,三人也都已身负重伤,倒地不起。四个黑袍人眼看他们同伴已经擒到了天罡门的门主,飞身出去,也就纷纷掠起,像一阵风般跟了出去。
偌大一座大厅,尸横遍地,只剩下四五个死里逃生的天罡门几个手下,惊魂甫定,赶快去扶起四个身负重伤的护法。其中以伏大娘伤得比较轻,她只是腰间中了一剑,经过止血包扎,已经可以坐起身来。伤势最重的是辛无忌,被对方铁牌击中左肩,不但肩骨已碎,还伤及内腑,口喷鲜血,人已昏死过去。
广法道人身上中了三剑,最重的一剑,是在左腿,但并非要害。宏道法师内力尽泄,虚脱在地,虽然不是负伤但比负伤还严重,一身功力,最少也去了十之六七,绝非短时期内所能修复。四五个天天罡门手下七手八脚的忙碌了一阵,也只能替伏大娘和广法道人敷上刀创药止血,对宏道法师和辛无忌可束手无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大厅门口,突然抢进三个人来,那是于老夫人和她两个随侍的小环。于老夫人一张本来慈祥的脸上变得煞白,手握鸠杖急急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故?”伏大娘依着抱柱而坐,看到于老夫人要待支撑着站起。
于老夫人道:“你坐着别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伏大娘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人,咱们全栽了,来的是铁手帮的高手,老夫人身边可有救伤丹药,宏道法师和辛护法都伤得很重……”
于老夫人朝两名小婢挥挥手道:“你们快去救人。”接着说道:“老身今晚不便出面,以为今晚之事,十分隐秘,不会有什么事故,但睡了一会儿,心里老是感到不安,赶来看看,不料果然出了事,阮公子呢?”
伏大娘道:“阮公子被贼人掳去了。”
两名青衣小婢已经从百宝囊中取出天罡门的治伤丹药,分别喂给宏道法师和辛无忌服下。于老夫人问道:“司护法呢?”
伏大娘黯然道:“司护法已经遇害了。”
于老夫人白发飞扬.鸠杖捣得地上砰砰作声,切齿道:“铁手帮一向都在北方,怎么也到江南来了?很好,这么看来。二十年前也是他们干的了。很好,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只要知道是谁干的,这就好办了……”
五个铁手帮黑衣人掳走了阮天华和小红,一阵急行,至少也奔驰出数百里路。忽见右首山谷间露出一点灯火。老四喜道:“咱们奔波了这许多路,前面既有灯火,可以给咱们歇歇脚了,最好弄一罐酒润润喉咙。”
老四道:“这两个小子呢?”
老二道:“把他们放在树梢上吧,待会再回来。”说着,将阮天华二人果然藏在树枝上。
老三忽然道:“看来那灯火还远得很。”
老五道:“看得到灯火,还会远吗?”五人洒开大步,朝着那灯光奔去,又走了十来里路,那灯光是从一片密林间射出,只是颜色惨绿,看去阴沉沉的,和寻常灯火不是暗红,或是昏黄,迥然不同。
老大目光一注,凝声道:“这盏灯颜色有异。”
老三道:“难道还会是雪山宫灯不成?”
老二道:“虽非雪山宫灯,但这灯确实有点邪门。”
老三哼道:“管他邪门不邪门,咱们铁手五煞什么阵仗没有见过?越是邪门,咱们越要去见识见识,闯。”当先加快脚步,朝林中走去,其余四人也脚下加紧,跟了过去。
这时老三已经奔到那盏绿灯之下,突听有人沉喝一声:“什么人敢闯上古龙岗来?”喝声入耳,只觉眼前一暗,绿灯倏灭,一阵极轻微的劲风扑面而来。
老三骤觉有人偷袭,心头不由得大怒,口中暴喝一声:“老子。”右手凝聚功力,朝前反击过去。
他这一掌几乎用上了八成力道,一团掌风呼然应手而生,疾卷而出,但听有人惊“啊”一声,显然中了他自己发出来的歹毒暗器。这同时忽听身后老二,老四响起两声叱喝,敢情已和人动上了手,但很快就听到“拍”、“拍”两声,紧接着就听到两声闷哼,呼呼两倏人影飞出林去,那自然给老二、老四对了一掌,被震飞出去的。
老三心中微笑,些这人看来身手平平,比之天罡旗几个护法还差得远。正待移步,黑暗中刷刷两声,又有两把长刀金刃劈风,从左右劈了过来。老三那会把他放在眼里,右手呼的一掌,向右劈出,左手铁手五指如钩朝左首劈来的刀上抓去。
右手劈来的长刀立被掌风撞开,那人惊啊一声,急急跃退,左手当的一声,一把捞住了刀背,往右一带,那人也同样惊啊了一声,弃刀后跃。老三岂会让你退去,左手五指一松,长刀脱手闪电般朝那人掷去,登时响起了一声惨叫,就不再作声。
但在这一瞬之间,陡听一声唿哨传了过去,这声唿哨乍起,密林四周,立时如响斯应,响起了一片唿哨之声。唿哨就象怒涛一般,汹涌而来,五个黑袍人顿时陷入了重围,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敌人?这时四下里一片黝黑,星月无光,何况身在密林之中,更难以分辨得出方向。
老大暗暗攒了下眉,这些人连什么路数都没有摸清,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和人家动上了手,对方人数众多,自己五人武功再高,也架不住人多。就在此时,只听右首坡上传来一个铿锵的声音说道:“林中究是何方朋友?今晚这古龙岗上,是咱们五山山主聚会之期,你们擅闯禁地,出手杀伤五山门下,那是没有把咱们五山山主放在跟里了,是好朋友,就亮个万儿出来,让咱们听听。”五山山主,这名头铁手五煞老大连听都没听说过,但对方既然亮出名号来了,铁手五煞不得不答话。老大凝足功力,说道:“在下兄弟五人,赶路经过,发现林中灯火,还道是山中猎户人家,想来借宿一宵,并不知道五山山主在此聚会,怎知进入林中,灯光骤熄,贵门下乘黑偷袭,在下兄弟为了自卫,不得不出手还击,事出误会,在下兄弟实在深感抱歉,大家都是道上朋友,诸位多多原谅,请借个道,容在下兄弟退出。”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得体,双方本是误会,也赔了罪,只是没说出五人身份来。突听左首有声嘿嘿笑道:“误会,借道,你怎没说你们五个人是什么人?”
此人话声甫落,左前方又有一人沉声哼道:“你们出手毒辣,连伤了咱们七八个人,只说了句抱歉,就想走吗?”此人话声一落,只听围在林外的响起一片铿锵刀剑之声,这阵刀剑争鸣,显然是对方志在示威,但听声音少说也有百数十件,声势极为浩大。
老大面情凝重,目光环顾,朝四人低低的道:“看来对方人数众多.咱们五人集中,易被包围,不如分五个方向突围,倒可以减少对方力量……”
老二抢着道:“老大这话不错,事不宜迟,咱们就这么办。”
铁手五煞正待分头突围之际,忽听得一声焦雷般的声音从半空中传了下来,说道:“你们五位可是铁手帮的朋友,如果是的话,那就不是外人了,快请出林相见。”铁手五煞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株大树顶上站着一个宝塔般的人影,此人个子高大,但站在树梢枝头,稳如泰山,光是这一手轻功,已可知道此人武功甚是了得。
老大拱拱手道:“在下兄弟正是铁手帮五煞……”32
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宝塔般人影怒笑一声道:“铁手五煞,是铁手帮的五大护法,今晚难得五位都到齐了,欢迎,欢迎,大家是自己人,你们还不退下去?”他最后两句,自然是对围着树林的人说的,话声甫落,但听四周轰应一声,迅速的往后退去。这一瞬间,那个站在远处树顶上的宝塔人影也不知何时倏然隐去。
老大低声道:“咱们出去。”当先举步朝林外行出。其余四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走了出去。
林外,是一片平坦的山岗,这时已经亮起数十盏气死风灯,岗上摊了一大片圆形的地毡,毡中央放一个桌面,佳肴罗列,正有五个人围着桌面而坐,这五个人中有一个正是方才站在树顶上说话的宝塔人影。他们每人身后,伺立一名手捧银壶的青衣少女,不停的替五人金樽中斟酒。
铁手五煞刚一走出树林,席地而坐的五人已经站了起来,拱拱手道:“铁手五煞,名动江湖,今晚能在这里和五位相遇,真荣幸之至,快快请入席,咱们痛饮几杯。”
老大走近过去,拱拱手道:“兄弟陆大成,见过五位山主。”
老二也接着拱手道:“兄弟季大海见过五位山主。”接着老三扈大佑,老四卜大枢,老五赫大荣也一齐抱拳为礼。
宝塔般老者呵呵大笑道:“久仰、久仰,兄弟诸广山伏三泰。”接着介绍他左首长髯过腹的矮小老者是万洋山主羊乐公,再过去一个颀长清臞老者是五岭山主冉逢春,右首一个浓眉紫脸汉子是九岭山主。再右首一个中年白面书生是九连山主况神机。陆大成等人一一抱拳,说着久仰。
伏三泰大笑道:“贵帮一向都在北五省,很少驾临江南,今晚真是难得之至,来,来,五位老哥快请过来喝上几杯。”陆大成等人不好推辞,只得一起席地坐下。
五名青衣使女不待吩咐,就捧上五只金樽,举壶斟满了酒。伏三泰举起金樽,朝五人道:“今晚盛会,是咱们五山联盟之日,五位光降,乃是嘉宝,兄弟敬五位一樽。”举樽一饮而尽。
陆大成等人因不明对方来历,何况敌友难分,酒里做手脚最是容易,自然不可贸然就饮,五人只是举杯略为沾唇。伏三泰看出五人心意,面含微笑,伸手取过陆大成面前金樽,把酒倒了五分之一在自己樽中,然后又依次取过季大海等人的金樽,一一倒了五分之一,然后举杯一口喝干,笑道:“咱们五山联盟,虽和贵帮素无交往,但今晚和五位萍水相逢,杯酒联欢,今后就是朋友了,咱们是存心结交,酒中决无花样,陆兄弟五位只管放心,喝个痛快。”说完,放下金樽,又举筷夹着罗列的菜肴,每式都吃了一些,以示无他。
陆大成大笑道:“伏山主好说,敝帮规矩,凡是奉派在外,不准饮酒,但五位山主这番盛情,又不可却,兄弟等人如果墨守陈规,岂非不识抬举了?这样吧,兄弟等人尽此一樽,聊表对五位山主的敬意。”说完,举起金樽,一饮而尽。其余四人也一齐举金樽,一起干了。
伏三泰呵呵大笑道:“痛快,痛快。”
如今已是日上三竿,山岗上黄泥,细草,都被太阳晒得发出温煦的暖气。铁手五煞就躺卧在柔软的细草丛中,宿醉未醒。不,这时才醒过来,老大陆大成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卧在地上,不觉发出一声轻咦,急忙翻身坐起。
他迭声轻咦,声音虽轻,但练武的人耳朵都特别敏锐,季大海等四人都及时警觉,一起挺身坐起。陆大成想到昨晚遇上五山山主,邀自己五人一起喝酒,自己五人只喝了一樽酒,就酣卧至今,莫非他们在酒中做了手脚?那又不像,他们和自己无怨无仇,真要做了手脚,怎会任由自己等人酣卧,并无伤害?再举目四顾,一片荒岗,昨晚山冈四周,至少有数百人集会,竟然看不出半点痕迹来。
扈大佑嚷道:“老大,咱们着了人家的道?”
陆大成满腹狐疑的摇摇头道:“不像,咱们好好的,那有半点着了人家的道迹象?”
季大海道:“那是遇上了鬼。”
陆大成笑道:“咱们闯荡江湖数十年,几曾遇上过鬼?”
卜大枢道:“那怎么会睡在荒岗上的?”
陆大成道:“也许咱们真的醉了,对方在此集会,不欲人知,才故弄玄虚,反正他们并无恶意。”
季大海道:“咱们快去树上看看,那两个小子还在不在?”五人一跃而起,找到石侧一片树林,昨晚明明把二人藏在一棵大树枝丫上,却已不见踪影。
季大海怒声道:“两个小子被他们掳去了,咱们找他们去。”
陆大成微微摇头道:“他们号称五山山主,武功极高,人数众多,就是找上了。咱们也来必讨得了便宜,这件事,咱们不过受人之托,我看咱们还是回去覆命,再多不收报酬,犯不上和他们五山之众为敌,何况是不是他们掳走的,也不能确定,因为已经经过这许多时间,那两个小子自解穴道走了,也大有可能,咱们走吧。”
卜大枢道:“铁手五煞,这不是栽到家了?”
季大海瞪目道:“铁手五煞,几时栽过?只要真是他们五山的人掳去的,本帮就不会放过他们。”第五章 居心叵测
阮天华醒过来了,当他睁开眼来,发觉自己睡在一张极大的牙床之上,身上盖的是绣被,头下枕的是鸳枕,床前罗帐低垂,悄无人声。自己怎么会睡在这里的呢,他迅速快翻身坐起,一手撩开罗帐,跨下牙床,但见床前靠窗放一张黄漆书桌,两边各有两椅一几,椅上还铺了锦垫,陈设极为精致,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忽听房角有人打着呵欠,喜道:“相公醒了?”
阮天华一看是小红,忙道:“小红.这是什么地方?”
小红摇摇头道:“不知道,小……的也刚醒来不久。”
阮天华道:“你可记得咱们是在三山庙被几个黑衣人擒来的?那么这里就是他们的巢穴了。”
小红点着头,眨眨眼道:“小的记得,只是他们既然把相公擒来,咱们应该是阶下囚了,但他们不但并未制住咱们穴道,还把相公待若上宾,真叫人想不通他们有什么企图?”
阮天华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对我待若上宾?”
小红咭的笑道:“相公难道还看不出来,这间房里陈设精雅,岂是普通客房。”
阮天华朝四周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他们为什么对我待若上宾呢?”
小红悄声道:“这就是有问题咯,他们如若没有企图,不会这般对待相公,因此见到他们之时,相公务必小心应付才好。”
刚说到这里,忽然房门呀然开启,一个身穿青布衣裤的少女俏生生走入,看到阮天华已经起来,慌忙躬身道:“公子起来了,小婢这就去端脸水。”说完,正待转身退去。
阮天华道:“姑娘请留步。”
青衣少女脚下一停,欠身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阮天华问道:“在下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一怔道:“公子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阮天华道:“在下不知道,才向姑娘动问的。”
青衣少女黠笑道:“公子不知道,小婢就更不知道了。”
小红哼道:“你是这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的?”
青衣少女道:“小婢是侍候贵宾的人,除了供人使唤,旁的小婢就不知道了。”
小红怒声道:“你……”
阮天华急道:“小红,她也许真的不知道。”
青衣少女急步往外行去,不多一回,就端着脸水走入,说道:“公子请洗脸了。”回身朝小红道:“你随我到外面洗脸去。”
小红心想我正要出去看看,一面含笑道:“姑娘请先。”
青衣少女被她笑得粉脸一红,冷冷的道:“你跟我来。”转身往外就走,小红就跟在她身后走出房去。
阮天华走到面盆架前,洗了把脸,不久,小红已经回了进来。阮天华急忙迎着问道:“你可曾看到什么?”
小红悄声道:“没有,这里好像是在一座大宅之中,除了有一个天井,和一条长廊,什么也没有看到,小的不敢走得太远,怕被人家发现……”正说之间,那青衣使女已捧着一只长形托盘走入,盘中放了一只青花瓷瓶,和一个白瓷盘子,热气腾腾,散发着清芬甜香。
青衣使女把托盘放到窗前的书桌上,回身欠欠身道:“公子请用早餐了。”
阮天华举目看去,白瓷碗中盛的是一碗燕窝粥,白瓷盘中则是四个雪白的包子,这就含笑道:“多谢姑娘了。”
青衣使女低下头,说了句:“不用谢。”
阮天华道:“姑娘,贵主人这般隆情招待,在下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岂不失礼?”
青衣女淡淡一笑道:“公子用过早餐,主人自会着人来请,见了面,公子就会知道。”说完,俏生生往外行去,走到门口,才回头朝小红道:“你随我去吃早餐。”小红答应一声,慌忙跟了过去。
阮天华世不客气,就坐下来独自吃了,刚用毕早点,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门首出现了一个身穿湖绉长袍,冬瓜脸,皮肤白晰的中年汉子,口中轻咳一声,陪着笑道:“打搅公子了。”
阮天华望着他问道:“阁下……”
冬瓜脸中年人脸挂笑容,已经举步走了进来,陪笑道:“兄弟苟不弃,忝为五山总管事……”
阮天华抱抱拳道:“原来是苟总管,在下久仰得很。”
苟不弃连连谦虚的道:“岂敢、岂敢,兄弟还没请教公子贵姓大名?”
阮天华因自己脸上易了容,不假思索的道:“在下于立雪。”
“原来是于公子。”苟不弃陪着在他对面坐下,说道:“于公子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想必也练过武功了?”
阮天华道:“在下练过几年,粗浅得很。”
“于公子太客气了。”苟不弃笑道:“别说于公子了,就是尊价,也敏捷俐落,身手不凡。”说到这里,忽然问道:“于公子可是和铁手五煞有仇么?”
阮天华听他说出“铁手五煞”,心想:“那是五个左手装着铁手的黑衣人了。”一面答道:“铁手五煞这四个字,在下还是第一次听苟总管说,只是在下和小价确是被五个左手装着铁手的黑衣人劫持来的。”
苟不弃问道:“于公子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劫持你的么?”
阮天华道:“不知道。”
接着反问道:“苟总管,在下也想请教一事,在下和小价可是贵主人救下来的吗?”
“正是,正是。”苟不弃连连点头道:“于公子和尊价被人点了穴道,放置树上,为敝上发现,才救回来的。”
阮天华道:“不知贵上如何称呼?”
苟不弃道:“于公子方才不是听兄弟说过五山联盟吗?敝上共有五位,就是五山山主。”
“五山山主?”阮天华道:“苟总管能否赐告五位山主的姓氏大名吗?”
“自然可以。”苟不弃道:“五山山主就是万洋山羊乐公羊山主,诸广山伏三泰伏山主、五岭山应天生应山主、九岭山冉逢春冉山主、九连山况神机况山主。”
苟不弃接着道:“五山,其实也就是五个门派,天下武林,有少林、武当,昆仑,五岳等大门派,当然也有其他门派的存在,不过五山自创派以来,门人弟子很少在江湖走动,名声不彰,最近经五山山主研讨,决定五山合并为一个门派,当晚也正好救下于公子……”
苟不弃含笑看了他一眼,笑道:“五位山主昨晚看到于公子骨骼清奇,是天生练武奇材,因此颇有收录于公子为五山派开山门大弟子之意,这是天大的机缘,不知于公子意下如何?”阮天华道:“五位山主要收在下为徒?”
苟不弃道:“正是,于公子若是学会了五位山主的武功,足可傲视侪辈了。”
阮天华面有难色,说道:“这个在下恐难应命。”
苟不弃不禁一楞,许多人想拜在一位山主的门下,都不可得,如今五位山主想收他做徒弟,他却一屑不顾。苟不弃是成精的老江湖,阮天华面有难色,他岂会看不出来,这就目光一注,问道:“于公子有什么为难,只管说出来让兄弟听听。”
阮天华原是寻找父亲和三位师叔来的,岂能拜在五位山主门下,多耽时日,但这话他不能实说,才用了于立雪的名字,如今经苟不弃这一追问,不,他两道炯炯目光盯在自己脸上,好像两把霜刃,射透自己心肺一般,只得说道:“在下此次出门,实因家父外出未归,久无消息,在下是找寻家父来的,不能久耽,所以五位山主的一番厚爱,也只好谢了。”
苟不弃略为沉吟,就点头道:“既然如此,五位山主收徒之事,自然不能强留,兄弟原是奉五位山主之命,征求于公子意见的,兄弟告辞。”说完,双手抱抱拳,起身就走。
阮天华跟着站起,说道:“还望苟总管在五位山主面前婉言告罪。”苟不弃走后,小红出去吃早餐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阮天华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小红人影,直到快近午牌时侯,只见房门口人影一闪,小红飞快地闪了进来。阮天华急忙迎着道:“小红,你去了那里,我没看到你,一直坐立不安,还当你出了事呢,现在你回来了就好。”
小红给他说得脸上一红,但心头却有一丝甜意,悄声道:“小的是这里的苟总管叫去问话……”
阮天华听得心里一急,两人说的话,不要南辕北辙才好,心念转动,就急急问道:“他问了你些什么?”
小红道:“苟总管问的都是有关相公的事?譬如相公今年几岁?那里人氏?这次出门是做什么来的……”
阮天华道:“你怎么说了?”
小红抿抿嘴,笑了笑悄声说:“小的一时想不出相公外出的理由来,只得真真假假说老爷已有许久没回家,相公是寻找老爷来的……”
阮天华看她说的和自己不谋而合,心中大喜,笑道:“小红,我们两人说的一样,真是太好了,不然岂不引起他们的疑心,哦,他有没有问你,我爷叫什么名字?”
小红道:“自然问了。”
阮天华道:“你怎么回他的呢?”
小红咭的笑道:“小的说,老爷就是老爷咯,老爷的名字,咱们下人怎么会知道?”
阮天华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回答得好,他还问了什么?”
小红道:“没有了。”
阮天华道:“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才好。”
小红压低声音道:“对了,小的也有些感觉,这里好像有些神秘兮兮,路道不正,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过没多久,青衣使女手提食盒,送来了午餐,小红帮她收拾桌子,放好杯筷,青衣使女从食盒中取出五盘莱肴,一壶美酒,说道:“公子请用酒莱了。”回身朝小红道:“你在这里伺侯公子用餐,小婢另有事去。”
小红道:“小的会伺候的,姑娘只管请便。”
青衣使女朝他嫣然一笑道:“小婢那就告退了。”悄然退了出去。
阮天华在椅上落座。小红手执银壶,替他斟了一杯酒,说道:“相公请用酒。”
阮天华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小红脸上一红道:“相公是主人,小的怎好和相公同席?”
阮天华举杯喝了口酒,笑道:“咱们都是武林中人,分什么尊卑?”
小红伸了伸舌头,说道:“小的不敢,相公只管先用?”
阮天华抬手一拦,说道:“我不会喝酒,你不用再斟了。”
小红道:“这些莱肴都做得不错,相公怎么不喝了?”
阮天华道:“我本来就不会喝酒,方才你给我斟了,我总得把它喝了,其实喝了一杯,只但走路都要你扶了呢。”
小红放下银壶,说道:“那小的就给相公装饭了。”说着装了一碗饭送上。
阮天华含笑道:“多谢。”
小红脸上一红,说道:“相公怎么和小的也客气起来了。”
阮天华一连吃了三碗饭,小红一直站在一旁伺候,阮天华吃毕,放下碗筷,含笑道:“小红,你快来吃吧。”食盒中只有一付碗筷,小红就用阮天华用过的饭碗,装了一碗饭,坐下来低头吃着,吃毕,收过盘碗,一起放入食盒之中。
过了一会儿,青衣使女沏了一盏香茗走入,放到几上,说道:“公子请用茶。”回身提起食盒,正待退出。
阮天华叫道:“姑娘请留步。”
青衣使女放下食盒,躬身道:“不知公子有如吩咐?”
阮天华道:“在下想请姑娘去禀报苟总管一声,在下尚有急事在身,不必久留,要告辞了。”
青衣使女为难的道:“苟总管有事出去了,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公子最好等苟总管回来再走。”
阮天华道:“苟总管既然不在,姑娘可否代向五位山主辞行。”
青衣使女道:“小婢是总管属下,平日有什么事,也只能向总管禀报,从未见过五位山主,刚才听总管说,好像是随五位山主出去的,相公既然来了,也不急在多耽半天功夫,总不好不别而去,依小婢看,不如等总管回来了,明天一早再走不迟。”
阮天华听说五位山主和苟总管都出去了,青衣使女说的不错,人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岂可不别而行?这就点头道:“好吧。”
青衣使女面有喜色,躬身道:“多谢公子,公子是这里的贵宾,总管不在,公子如果不辞而去,总管回来了,一定会责怪小婢伺候不周,那时小婢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呢。”
阮天华道:“苟总管有这么凶?”
青衣使女道:“这也不能怪总管凶,只是家法严峻罢了,好啦,公子如果别无吩咐,小婢告退了。”
阮天华挥挥手道:“姑娘请便。”
青衣使女退去之后,小红悄声道:“相公相信她说的话吗?”
阮天华道:“你认为她在撒谎?”
小红道:“就算不是她在撒谎,至少是那苟总管授意的了。”
阮天华笑道:“最多是苟总管多留我半天,明天一早,他总要回来了,我们受他救命之恩,不好不辞而别,明天见了面,向他辞行,他也不好再留我了。”小红悄声道:“据小的看,明天苟总管也不会放我们离去的。”话声甫落,忽然眨着眼睛,中口咦了一声,说道:“相公嘴唇好生苍白,可有那里不舒服吗?”
阮天华道:“没有呀,唔,我感到身上有些发冷。”双手握握拳,感到自己指尖冰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小红吃惊道:“相公莫要着了凉,你还是到床上去憩一回吧。”
阮天华也感到身上确实有些寒飕飕的,这就点点头,小红伺候着替他脱去长衫,回过身去,走近床边,拉开薄被,让阮天华躺下,替他盖好,轻声道:“相公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小的就在这里,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的好了。”阮天华只“唔”了一声,就闭上眼睛,不再作声。
小红移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前,过了一回,耳中听到阮天华发出呻吟之声,心中不觉一惊,轻声叫道:“相公,你那里不舒服了?”阮天华没有作声。
小红不放心,站起身,俯着身子朝他看去,只见阮天华双颊如火,气息重浊,急忙伸手朝他额上探去,这一探,只觉阮天华额头滚烫,心头不由大急,暗道:“看来相公果然是昨晚着了凉,这可怎么办好?”匆匆走出房去,刚行到走廊转角,就看到青衣使女一手提着一把铜壶迎面走来,这就叫道:“姑娘。”
青衣使女忙道:“可是公子有什么吩咐么?小婢正要替公子去冲茶呢。”
小红道:“不是,我家相公敢情着了凉,烧得好烫。”
青衣使女听得一怔道:“公子身子不舒服,那怎么办,总管要晚上才能回来。”
小红急道:“姑娘,这里附近不知有没有郎中?”
青衣使女直是摇头,说道:“咱们这里数十里没有人烟,那有什么郎中?只有等总管回来再行设法了”。
小红急道:“那怎么办?好姐姐,只有你想想办法了。”
青衣使女为难的道:“我听说况山主精通岐黄之术,但他很少给人看病……”
小红眼睛一亮,忙道:“好姐姐,你帮个忙,快告诉我况山主在那里?”
青衣使女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方才是听厨下有人说的,五位山主都出去了,不然,总管怎么会不在?依小婢看,公子也许着了些风寒,小婢先去给公子冲一碗姜汤,驱驱寒气,出一身汗,也许就会好了,就算没有效的话,也喝不坏的,”
小红连忙点头道:“好,好,那就麻烦姐姐了。”
青衣使女盯了她一眼,才道:“那你先回去,看着公子,小婢这就到厨房里冲姜汤去。”
小红道:“谢谢你,那我先回去了。”匆匆回入房中,走近床前,只见阮天华依然昏睡未醒,一张俊脸已经烧得通红。
小红心头好不焦急,慌忙回身走到洗脸架前,在盆盆中绞了一把面巾,又回到床前,侧着身子坐下,用面巾轻轻替他揩脸。不多一会儿,青衣使女捧着一碗姜汤走入。小红听到脚步声,急忙站起身,迎着道:“真多谢你了。”
青衣使女把瓷碗放在桌上,说道:“姜汤要趁热喝,公子还没醒过来吗?”
小红愁眉的道:“相公醒过来就好了。”
青衣使女道:“你叫叫看,看他醒不醒?”
小红依言凑过头去,在阮天华耳边轻声叫道:“相公,你醒一醒。”阮天华恍如不闻,昏睡如故。
小红又轻声叫道:“相公,你醒一醒,醒一醒……”阮天华还是没有答应。
小红望望青衣使女,说道:“这怎么办呢?”
青衣使女道:“依小婢看:只有把他扶起来,才能把姜汤喂下去了。”
小红道:“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我把相公扶着坐起,麻烦姐姐替相公喂了。”
青衣使女只好道:“好吧,你把公子扶着坐起,我才能喂他。”当下就由小红和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把昏迷中的阮天华扶着坐起,然后由小红抱着他半躺半坐的坐好。青衣使女也侧身在床沿上坐下,一手取过瓷碗,一手拨开阮天华牙关,舀着姜汤,一匙一匙的喂着。两人好不容易把大半碗姜汤喂阮天华服下,才扶着他躺下。青衣使女拿着空碗,退出房去。
小红独自坐在床前一把椅子上,不时的拿眼去看阮相公,希望他喝下这碗姜汤,祛除风寒,烧会慢慢的退去。那知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她也不知道已经看过几十遍都不止了,但阮天华昏迷的人,依然昏迷不醒,连他脸上烧得通红,还是烧得通红,一点也没退。这碗姜汤,好像毫不管用。现在,她只有一个希望,只盼望天早些黑,苟总管早些赶回来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青衣使女拿来了灯,悄声问道:“公子有没有醒过来,好一点了吗?”
小红微微摇着头道:“没有,相公烧一直没退。”
青衣使女道:“快了,吃过晚餐,总管也快回来了。”
小红问道:“苟总管说过吃晚餐后回来吗?”
“总管怎么会和小婢说?”青衣使女道:“我是听厨房里的人说的,好啦,你也不用心急,我该去拿饭了。”回身过去,没过一会儿,她提着食盒走入,说道:“饭莱来了,你快些吃吧。”
小红摇摇头道:“我吃不下。”
青衣使女嗤的笑道:“公子只是受了些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瞧你急成这个样子,你对公子当真情意深长得很。”
小红给她这句“情意深长”说得不禁脸上一红,说道:“我俩虽名主仆,情同兄弟,相公出外找寻老爷,只有我跟着出来,他生了病,我怎么不着急呢?人吃五谷杂粮,总会有不舒服的时候,这种事急也没用。”
青衣使女安慰道:“公子生了病,你耍伺候公子,就不能再生病了,人是铁,饭是钢,你怎可不吃饭呢?待会儿,总管回来了,就要请五山主替公子看病,你就没有吃饭的功夫了,现在快些吃了,才能伺候公子呀。”
小红想想她说得也有些道理,这就站起身,说道:“姐姐说得是。”
青衣使女粉脸一热,娇声道:“你快吃吧,我还有事去。”俏生生走了。
小红打开食盒,装了半碗饭,勉强用筷子拨着吃了小半碗,实在心里有事,再也吃不下去,就收起食盒,依然回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对阮相公会有如此关心?时间渐渐过去,如今已该是初更时分了。
小红蓦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走廊上传了过来。接着只听苟总管的口音说道:“于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病倒了?”#--iCMS.PageBreak--#青衣使女道:“小婢也不知道,公子是晚餐前发起烧来,人就昏迷没有醒过。”
小红听到苟总管的声音,宛如从天上掉下救星来一般,急忙迎了出去,看到苟总管在前,青衣使女在后,急步走来,这就迎着连连拱手道:“苟总管,相公发烧昏迷不醒,求求你老,赶快设法找个郎中给相公瞧瞧,他究竟是什么病,你老一定要设法才好,小的给你老磕头……”她真的跪了下去。
苟不弃摆摆手道:“小管家快请起来,于公子敢情着了风寒,才会发烧不退,我先进去看看,你不用紧张。”小红应了声是,从地上站起。
苟不弃口中说着,脚下丝毫不停,当先走入房中,小红和青衣使女紧跟在他身后走入。苟不弃走近床前,看到阮天华一张脸烧得通红,双目紧闭,伸过手去摸摸他额头,果然着手滚烫,不觉浓眉微皱说道:“果然烫得很。”
小红望着他,问道:“苟总管,相公不要紧吧?”
苟不弃朝她笑了笑道:“小管家放心,你家公子烧得虽凶,大概只是中了风邪,五山主精通医理,刚才也回来了,别说风邪了,就是再重的病症,经他处方,也保管药到病除。”
小红喜道:“那就请总管去请五山主给相公瞧瞧,只要相公病体康复.相公和小的都会感激不尽。”
苟不弃含笑点头,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请五山主过来。”
小红,青衣使女同声应着:“是。”苟不弃转过身,匆匆往外行去。
这回敢情他也急了,是以走得极快,不消盏茶工夫。苟不弃神色恭敬的陪着一个身穿青缎夹袍的白面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人生得修眉朗目,双鬓微见花白,年约四旬以上,看去颇为温文儒雅,手中还拿着一把朱红色扇骨的折扇,飘然走入,倒像个读书相公。 他正是九连山山主况神机,目前不过四月初旬,还不到摇扇子的时候,那么他手中折扇,准是随身兵刃无疑。
苟不弃躬着身道:“五山主,于公子就躺在床上,至今昏迷不醒。”况神机微微点头。走近床前,苟不弃朝青衣使女抬了下手。
青衣使女立即端过一把椅子,放到床前左首,说道:“五山主请坐。”况神机没有理她,伸出手,摸摸阮天华额头,再用手指拨开他眼睛看了一眼,一声不作,徐徐在椅上坐下。
苟不弃立即掀开薄被,取出阮天华左手,放到床沿上。况神机右手三个指头放在阮天华左手脉门之上,缓缓闭上眼睛,用心切脉。过了一会儿,他三个指头一提,苟不弃不待吩咐,把阮天华左手放好,然后又取出他右手,轻轻放到床跟上。况神机三个指头一落,又切了一回脉,才行收回手去。
苟不弃替阮天华放好右手,盖上薄被,才道:“五山主,于公子他……”
况神机修眉微拢,徐徐说道:“此子外邪内侵,极似伤寒征候……”
小红听得一极,忍不住道:“五山主,我家相公不要紧吧?”
况神机目光一注,问道:“此人是谁?”
苟不弃忙道:“启禀山主,他是于公子的书童。”
况神机点点头,说道:“你家相公高烧未退,极类伤寒,只是此时征候未显,尚难确定……”回头朝苟不弃道:“此处离本座住处较远,伤寒症有很大变化,治疗不易,你把他送到本座那里去,本座为他治疗,就方便得多了。”说完站起身来。
苟不弃连声应“是”,躬身道:“属下马上把于公子送去。”况神机口中“唔”了一声,缓步走出房去。苟不弃一直送到房门口,躬着身道:“属下恭送五山主。”
他等况神机一走,立即回过身朝青衣使女吩咐道:“迎云,你去抱起于公子,随我送到五山主那里去。”原来青衣使女叫做迎云,只听她答应一声,朝床前行去。
小红道:“还是小的来抱吧。”
迎云道:“这是总管吩咐的,你不用和我客气了。”她用薄被裹着阮天华身子,双手抄起。
苟不弃道:“你随我来吧。”说完,当先跨出门去。迎云跟着走出,小红也跟着走出房门。苟不弃忽然转过身来,朝小红道:“小管家就住在这里,不用去了。”
小红听得不觉一怔,说道:“相公生了重症,需人照顾,小的从小就伺候相公,跟去也好伺候。”
苟不弃面有难色,说道:“方才五山主没有吩咐,我也忘了向五山主禀报,那是五山主的住处,即使这里的人,没有五山主传唤,谁也不准进去,这样吧,小管家今晚暂且住在这里,等我跟五山主报告之后,明天再去不迟。”
小红听他这么说了,只得点头道:“小的那就只好不去了。”
苟不弃含笑道:“小管家只管放心,五山主医术高明,于公子住到五山主那里去,只是方便治疗,说不定明天就可醒过来了,你先回房去吧。”话声一落,转身过去,吩咐道:“迎云,咱们走吧。”急步朝长廊行去。迎云抱着昏迷的阮天华,紧随他身后而去。
小红目送两人身形在长廊间消失,她只好独自回入房去。这是一间接待贵宾的客房。贵宾,总有一两个随从,因此在贵宾房的后面,另有两个小房间,小红就是住在左首的一间。现在,她依然坐在阮相公的房中,却并没有回到左首房里去,那是因为她要等迎云回来,听听消息。
约莫等了一顿饭的工夫,迎云才回来。小红立即迎着道:“迎云姐姐,相公怎么了?”
迎云含笑道:“你只管放心就是了,五山主已经喂于公子服了药,我听五山主说,只要于公子烧退了,就可无事。”
小红道:“苟总管有没有跟山主说?”
迎云睁大双目,问道:“说什么?”
小红道:“是我去伺候相公的事,苟总管答应过,他去跟五山主禀报的?”
“哦。”迎云口中轻哦一声,道:“方才我把公子送去,五山主又仔细的替公子切脉,就忙着从橱里取出几颗药丸,还另外从瓶中找了几味药,和在一起,又等又研,忙了好一阵子,才替公子喂下。总管敢情看他忙着,一直站在边,上,不敢说话,怕分了五山主的心,后来还是五山主说的,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总管和小婢一起退出来的,总管大概忘记了。”
小红听说阮相公已经服了药,心头稍稍放了些,只是攒攒眉道:“总管没说,那怎么好?明天……”迎云笑道:“瞧你一个晚上不见公子,就急成这个样子,明天见了总管,你再提醒他一句,不就结了?”
小红被她说得脸上一热,说道:“我是怕相公醒过来了,没人伺候……”
迎云道:“这个你不用耽心,五山主那里你怕没人伺候?”她说到这里,目光一注,抿抿嘴道:“你叫小红,这名字倒像是女孩儿家的。”
小红脸上不禁一红,说道:“才不是呢,我是天上霓虹的虹,虫字边上一个工字。”
“小虹。”迎云道:“这还差不多。”接着道:“时间不早啦,快去睡吧。”一阵风般走了出去。
一连三天,小红都没机会去看阮相公。那是因为苟总管一直没到宾舍里来,小红找不到他,问迎云,迎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直把小红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小红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儿家,她从小跟随伏大娘,江湖上的事儿听得多了。
她从自己两人被救,到阮相公无端端的发烧生病,五山主要苟总管把阮相公移到他那里去,不让自己跟去伺候,三天来苟总管避不见面.自己见不到阮相公,这种情形,并在一起,细想起来,就无不令人可疑。自己怎么办呢?赶去找伏大娘?
不,伏大娘不可能赶来救他的,那么自己赶去华盖山听涛山庄报讯。她听阮天华说过,他是当今形意门掌门人阮松溪的公子,但去了也没用。阮相公说过听涛山庄的事,他是寻爹、寻师叔出来的,听涛山庄没有主人,自己去向谁报讯呢?
她想到这里,眼前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但觉阮相公竟是一个孤立无援的人。除了自己,他竟然没有一个关心他,会为他出力的人,但自己也不是他的人,只是伏大娘派来临时充当他书童的。她心头感到一阵难过,阮相公竟会如此孤单,好象天下之大,没有一个和他有关。
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小婢假扮的书童,但自己不救他,还有谁来救他呢?想到救人,总得先弄清楚阮相公在那里?觑好出路如何走法才行,在孤立无援的情形下,救不成就永远救不成了。这是第四天的早晨,小红刚盥洗完毕,只听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接着只听迎云在门口叫道:“喂.小红,苟总管叫你去。”
小红听得精神一振,自己找了他三天,他好似有意避不见面,今天一早他却来找自己了。这就迅快迎了出去,说道:“迎云姐姐,是苟总管找我吗?”
迎云道:“是啊,苟总管吩咐,要我立即陪你去。”
小红喜道:“真的,好姐姐,你快些领我去,大概是相公清醒过来了,正在叫我呢。”
迎云道:“你好像三句不离相公,一开口就是相公,相公的,好,快随我去了。”说完,转身走在前面,朝长廊行去。
小红心头一喜,急忙跟着迎云身后走去。转去长廊,已是前进,又绕着迥廊,来至一间房门口。迎云脚下一停,欠着身道:“启禀总管,小虹来了。”
里面传出苟总管的声音说道:“叫他进来。”
迎云回身道:“总管叫你进去,你快进去了。”
小红点点头,急忙举步走入,只见苟不弃坐在一把椅子上,双眉不展,似乎心情不佳,这就赶上几步,躬着身道:“小的见过总管。”
苟不弃摇了下手道:“小管家不可多礼。”他不待小红开口,就攒着眉道:“你家公子病势不轻。”
小红心头一跳,急急问道:“不知我家相公现在怎么丁?”
苟不弃—手摸着下巴,徐徐说道:“兄弟听五山主说,他当时心轻积压忧患,又受风邪侵入,才发为伤寒,来势凶猛,高烧不退,延误了治疗时间,以致烧脑部经络,经五山主三日来悉心调治,昨天才算退了烧,只是人虽醒来,神志还是模糊不清。”
小红急道:“那怎么办呢?”
苟不弃微微一笑道:“五山主精通医道,如果连他都医不好的病,天下群医也全都束手无策了。”
小红眼中已经包着泪水,说道:“这么说,相公是没有希望了。”说到这里,两行泪水已经从面颊挂了下来。
苟不弃看了她一眼,咦道:“小管家怎么哭了,兄弟几时说你家相公没有救了?”
小红用手背拭了下眼泪,说道:“你老刚才不是说连五山主都医不好了么?”
苟不弃笑道:“小管家听到那里去了?我是说如果连五山主都医不好的病,天下群医就更医不好了,五山主医道精湛,怎么会医不好的?”
小红道:“我家相公到底如何了呢?”
苟不弃道:“于公子只是高烧烧得太猛了,以致神志稍有模糊.据五山主说,这是暂时性的现象,只要慢慢调养,大概有百日光景,就可以完全复原,只是要恢复神志,药物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能有人惊扰,更不能有人和他说话.只能让他一个人静养,才可恢复得快些,百日时光,也算不得久,小管家只管安心住在这里好了,百日之后,兄弟保证于公子平安无事。”
小红心想:这不知是他们的什么诡计?一面问道:“小的不能去伺候相公吗?”
苟不弃道:“于公子神志模糊,需要静养,你和他说一句话,就引起他的思索,也就会妨碍他的恢复,所以除了五山主,什么人也不能接近他,这样,只要百日工夫,就可以完全恢复清明了。”
小红道:“小的可以去看看相公吗?”
苟不弃含笑道:“自然可以,为了使小管家放心,兄弟这就陪你去,但小管家看过你家相公之后,这百日之内,就不能再去打扰,安心住在这里,要等你家相公完全康复了才能见面。”
小红只要去看上一眼,心里也就觉得安些,这就点着头道:“小的知道。”
“好。”苟不弃站起身,说道:“小管家随我来。”举步走出厢房。
小红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出大门才发觉这座大宅,原来是在一处深山之中,四面群峰起伏,晓雾未收,宛如笼了一片轻纱。苟不弃脚下极快,已经从一片石驳的平台走下,朝着一条山径上走去。小红心中暗自忖道:“五山主不住在这座大宅里,不知住在什么地方?”
山径一路往东,也在渐渐升高,现在已经快到山腰,小径朝一片竹林中穿去。修篁万竿,吟声细细,小径尽头,出现了一角小楼,那是一幢精致的二层楼宇。苟不弃走到楼宇前面,脚下一停,抱着拳道:“属下苟不弃来了。”他话声方落,只听一个清朗声音说道:“总管只管上来好了。”这声音还在后面楼上,随口说来,宛如对面一般。
荀不弃躬身道:“属下遵命。”他朝身后小红打了个手势,低声道:“你随我进去。”举步跨上三级石阶,迎面是一座门褛,进入大门,是一间宽敞的堂屋,两名身穿青衣色裙的少女并肩而立,一齐欠身道:“苟总管早。”
苟不弃连忙含笑道:“两位姑娘早。”
左首一名少女道:“山主正在楼上,苟总管请。”
“是,是。”苟总管连声应着“是”,穿过堂屋,屏后是一道黄漆楼梯,两人一前一后登上楼梯,苟不弃朝左首一间房走去。
房门口也有一个青色衣裙的少女站在那里,看到苟总管和小红走来,也没出声招呼,右手轻轻推开房门,让两人走入。这间房间地方不很大但布置得极为雅洁.像是一间起居室。五山主况神机背负着双手,正在望着窗外修篁,这时缓缓转过身来。
苟不弃急忙躬着身道:“属下是带着小虹来看他的主人的。”
小红连忙趋上一步,躬着身道:“小的小虹,叩见五山主。”
况神机颔首道:“小管家,你家相公的病况,苟总管已经告诉过你了?”
小红道:“小的已经听苟总管说过了。”
“好。”况神机点着头道,“他烧得太高了,而且一连三日未退,如今烧虽退了,脑部受到高烧的影响,暂时神志有些模糊,这需要让他清静调养,才能慢慢的恢复过来,不是一两天。一两剂药所能奏效.差幸他还不算很严重,据我估计.大约有三个月时间的静养和治疗,当可完全恢复,只是在这三个月之间,绝不能有人惊扰,你只管在那里安心住下来,三个月之后,我可保证你主人完全康复,好了,你主人就睡在里面,苟总管,你陪他进去瞧瞧,只是不可大声说话,也不可和他多说话。”
苟不弃连连躬身道:“属下知道。”一面朝小红道:“小管家,随我进去。”说着,走到里首一间的门口,一手掀帘而入。
小红赶忙跟着进去。这是一间卧室,中间放着一张雕花木床,床上躺着的正是阮天华,他身上盖着一条薄被,但却并未睡熟,眨动眼睛,对两人走入好像视若无睹,漠不相识。小红急忙走到床前,轻声的道:“相公,你好些了吗?”阮天华生似和她并不相识,只是望着她.眨着眼睛,一声不作。
小红又道:“相公,我是小红呀,你怎么不说话呢?”阮天华依然漠无表情,只是望着她没有作声。
小红看他呆不楞登的模样,果然是被高烧烧坏了脑筋,一个人几乎变成白痴,心头不禁一酸,眼含泪光,叫道:“相公,你到底怎么了?”
苟不弃急忙拦道:“小管家,方才五山主说过,要让他好好静养,才能慢慢恢复过来,不可和他多说,于公子高烧已退,病情不可能再有变化,现在重要的是让他静养,咱们不可再惊扰他丁,你来过了,也可以放心了,有五山主给他调理,三个月之后,包管他完全康复,我们还是退出去吧。”小红揩着眼泪,又回头看了床上的阮天华一眼,才跟着苟总管身后,退了出去。
跨出起居室,小红走到况神机面前,扑的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五山主,小的求求你,一定要救救相公,他……他现在已经变成的白痴,求求五山主,小的给你老叩头……”
况神机和声道:“小管家请起来,你家相公只是暂时无法恢复清明,由我给他调理服药,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让他一个人静养,我想最多三个月就可完全恢复了,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多谢五山主。”小红从地上爬起,刚站起身子,她三天前见过这位五山主,只觉他像是颇为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这回她和五山主站得较近,抬头之际,才发现他目光极为深沉,而且又是鹰钩鼻。她听人说过,生成鹰钩鼻的人,都是不怀好意的人,心头不由得暗暗一惊,急忙往后退去。
苟不弃躬着身道:“属下那就告退了。”
祝神机挥了下手道:“你们去吧?”苟不弃应了声“是”,就领着小红一起退出,循原路回转大宅。
苟不弃道:“小管家,你自己回去吧.需要什么,只管跟迎云说好了,安心住着,五山主已经答应过你,你家相公只是暂时性失去记忆,保证三个月一定可以治好,你还有什么好耽心的?”
小红口中应了声“是”,躬身道:“多谢总管,小的那就回去了。”
回到宾舍,迎云迎着问道:“小管家,你去看过你家公子了,是不是好些了?”
小红愁眉不展的道:“方才总管领我去的,相公高烧已经退了,只是烧得太厉害了,神志不清,我和他说话,他只是望着我不言不动。”
迎云听得一呆,说道:“那不是变成白痴了,五山主怎么说呢?”
小红道:“五山主说,这是暂时性的现象,慢慢就会恢复过来,大概要调理三个月,才会完全康复。”
迎云笑道:“那就不用耽心了,五山主医道高明得很,只要有一口气在,他都救得活,他说过三个月可以好,那就是三个月好,绝不会多上一天。”
小红道:“五山主医道真有这么高明?”
迎云笑道:“这还假得了,从前厨房里有个打杂的阿福,不小心从山崖上掉了下去被老树丫刺刺进肚子,连肚肠都被刺破了,抬回来已是奄奄一息,只差一口气还没断,正好遇上五山主.立时把他肠子接了起来,用绣花针缝好肚子,敷了几天药就好丁,现在像生龙活虎一样,大家才知道五山主简直是活华佗。”
小红道:“但愿三个月真能把相公治好就好。”
“好了。”迎云笑道:“别再愁眉不展了,快吃饭了,我给你拿饭去。”说完,俏生生的走了。
不多一会儿,迎云果然拿着食盒进来,说道:“快吃吧,菜快凉了呢。”
小红也觉得肚子饿了,这就打开食盒,装了一碗吃着,但一想起方才看到五山主祝神机深沉的目光,和他那个鹰钩鼻,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吃了一碗饭,就再也吃不下去,这就收过食盒。迎云进来,看他已经吃毕,就沏了一盏茶,说道:“小管家,喝茶吧。”小红抬头道:“迎云姐姐,这怎么敢当?”
迎云朝她嫣然一笑道:“在这里,你总是客人吧。”她提起食盒走了。
小红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心中只是想着三天工夫,阮相公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了不言不动的白痴,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花样?如果不是江湖人,她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一个人生了病,烧得太厉害了,可能会烧坏脑筋,神志模糊,但江湖上人心叵测,这就难说了。她三天前晚上就曾想到阮相公好好的人,无端发起烧来,岂不是烧得有点突兀?如今更勾起她这种想法。只是想不通的,如果阮相公的发烧,以至一个人变成白痴,是他们有意做的手脚,那么他们的目的又何在呢?若是阮相公和他们有仇,他们可以直接了当连同自己一起杀了。如果阮相公和他们无怨无仇,他们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这一问题,她就是想上十晚也是想不出什么答案来的。
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五山主住的地方,自己已经去过了,那么今晚等大家入睡之后,自己何不偷偷去探看一番,到底五山主是真的在替阮相公治病,还是另有阴谋?”心念这一动,顿觉自己想得不错,如果五山主确是真心替阮相公治病,那就算了,他医道高明,别处也找不到好郎中。如果他们真有什么阴谋诡计,自己就该趁机把阮相公救出去才是。
一天很快的过去,上灯时分,迎云替他送来晚餐。小红因为心里有了决定,沉重的心情,也觉得好了许多。吃过晚饭,等迎云收去食盒,就掩上房门,熄灯睡觉。她当然不会是真睡,黑暗之中,收拾停当,只等晚色再深一些.就可行动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平时觉得一天过得很快,现在却觉得时间过的很慢,等了老半天,才是初更时分。好不容易等到二更光景,她悄悄下床,走近窗后,悄悄推开窗户,轻捷的穿窗而出,又轻轻虚掩上了,目光迅速朝四下一掠,看看毫无动静,才足尖一点,人如燕子穿帘,低贴着屋瓦飞掠,从后院掠出围墙。
依然不敢丝毫大意,悄然转入山径,才一路轻纵急掠,加快奔行,快要接近山腰竹林,就立即放缓脚步,悄悄掩入,一路耳目并用,藉着夜色,朝竹林深处走去。不大工夫,楼宇已在前面,黑夜之中,楼上隐隐仍有灯光透出,显示五山主尚未入睡。
小红更不敢大意,老远就闪入竹林,绕向楼宇后面,再悄悄掩近,双足一点,长身跃起,一下隐入暗处,目光扫过,这里好像并没有人巡夜,这就缓慢的移动脚步,朝阮天华躺卧的那间窗下掩去。再回头朝四下扫射了一下,才使指甲轻轻挑破一些窗纸,凑着眼睛往里看去。
房中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如豆,但已可看情室内的物事。她原先以为阮相公一定像白痴般躺卧床上,那知目光一注,阮天华却已经坐了起来,端端正正跌坐在木床正中间,双目微阖,双手一挽一推,倏屈倏伸,正在做着各种动作。
阮相公似在练功,他神志模糊,状类白痴,怎么会坐起来练功的呢?小红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心想,如果他能够练功,那就表示他神志并未模糊了,那么我去看他,一连叫了三声,怎么会只看看我,木无表情,一言不发呢?
正在思忖之际,一阵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一间传了过来,只听五山主祝神机的声音说道:“虽然只有三天工夫,但—般来说,开顶大法一天学的东西已等于常人一个月时间了,四位兄长若是不信,请随兄弟进来看看。”接着就响起一阵轻快的步履声走近门口。
小红听得不禁心头一动,忖道:他的开顶大法,是什么呢?莫非阮相公?思忖之际,只见祝神机一手掀起门帘,走了进来,跟着他走进来的,第一个是白髯过腹的矮小老人(万洋山主羊乐公),第二个是人如宝塔,浓眉大眼的老者(诸广山主伏三泰),第三个欣长老者(五岭山主应天生),第四个浓眉紫脸、年在四十开外的汉子(九岭山主冉逢春)。
小红心中暗道:“这五人莫非就是五山山主了?”这五人进入房中,跌坐在床上的阮天华依然双手伸屈,作各种动作,丝毫未停,对五人也视若无睹。
长髯过腹老者看了他一阵,呵呵笑道:“五弟这开顶大法,果然大异寻法,老夫这套“北溟玄功”,普通人只怕三个月也未必练得好,此子只化了三天时间,果然已经练熟了。”
祝神机道:“大哥夸奖了,所以小弟认为有三个月工夫,他就可以学会咱们兄弟五人的武功,汇于一身,再稍加练习,应付半年后的的大会,应该毫无问题了。”
小红暗道:“听他的口气,好像要阮相公去代他应付半年后的大会?不知是什么大会?”
长髯过腹老者一手抚着长髯,问道:“五弟闭住他的穴道,形同白痴,以后还能恢复吗?”
祝神机道:“小弟只是为了施展开顶大法,使他心无旁骛,才点闭了他“玉枕穴”,只要待他武功练成之日,小弟解开他穴道,神志就可以恢复清明了。”小红暗暗哦了一声,忖道:难怪他说要三个月调理,才能完全恢复,原来他们用什么开顶大法,贯输武功,要三个月才能练成。
长髯过腹老者道:“只是此子一且清醒之后,是否还能为我所用?”
祝神机深沉一笑道:“大哥这是过虑了,兄弟可以使他在三个月之后,神志只在半醒之间,自会听咱们调度,何况咱们夺了魁之后,此子一身学得了咱们兄弟五山不传之秘,自然不能再留他了。”
“哈哈。”长髯过腹老者听得大笑道:“五弟果然好智谋。”小红心中暗道:好啊,原来你们传给阮相公武功,果然没有安着好心。
接着只听另一个人洪声笑道:“十年一次的大会,今后十年,就是咱们五山派称雄了。”说完又是—阵大笑。接着众人已经纷纷退出,祝神机陪同他们下楼。
小红眼看机不可失,慌忙长身掠起,从小楼后面掠入竹林,就隐伏不动,眼看四位山主业已远去,五山主祝神机也回身进去,才悄悄绕出老远,再循原路,小心翼翼的往前山奔去。回到巨宅后面,越过围墙,轻悄的从后窗回进卧室,悄然脱衣上床。
现在,她几天来心头的疑虑,已经获得证实,阮相公并不是受了风邪,生的伤寒重症,而是他们为了应付半年后一次什么大会,而在阮相公身上使了手脚。她三天来忧心忡忡的心情,自然也稍稍放宽了。阮相公只是被祝神机点了脑后“玉枕穴”,神志受到影响,才形同白痴,至少目前并无危险,他们要在大会上夺了魁,才会对阮相公不利。
现在剩下来的问题,只是自己该怎么办了?阮相公目前既无危险,自己就不用急着把他救出去,阮相公武功本来并不很高,如今这五位山主正在悉心传授他们五山不传之秘的武功,这也正是一个机会,目前就不如让他们去传授。
听五山主祝神机的口风,三个月之后,好像要使阮相公的神志在半醒之间,那是说,阮相公不会像现在一样,一点都不知道了,到那时候,自己再悄悄进去,救他就比现在容易多了。她想到这里,就安然入睡。第六章 紫府神功
三个月时间,很快就到了。三个月之中,苟总管也允许她去探望过两次公子的病势,当然,两次阮天华都清醒着,只是躺在床上,真如大病初愈一般。小红心里有数,要阮相公清醒与否,都操之在五山主手里,他要你清醒几分,你就清醒几分。
好在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只要阮相公一清醒,自己就可以把他救出去了。她眼巴巴的计算着时日,她所盼望的日子,终于来了。这天晚饭之后,全身收拾妥当,就悄悄跃出后院,一路疾奔,快到竹林,就迅快的闪身而入,穿行竹林,来至小楼侧面,举目看去,窗口已无灯火,她小心奕奕的飞身跃登屋檐,闪到窗下,然后双手扪着窗隙,缓缓拨开窗户,踊身跃入。
床上,阮天华正在跌坐连功,忽然听到窗户开启之声,睁开眼来,只见一条小巧人影已经穿窗而入,轻手轻脚的走近床前,不觉问道:“你……”他该是要说“你是什么人”的,但只说了一个“你”,小红心头一惊,急忙“嘘”了一声,低低的道:“相公,是我。”
阮天华惊奇的道:“你?”
小红眨动眼睛,藉着窗前月光,看到阮天华坐在床上,果然清醒了许多,但他看到自己竟似不识,岂非神志只恢复了一半?她听五山主说过,他在三个月之后,只使阮相公神志在半醒之间。这就凑近了些,悄声道:“阮相公,你还认识小婢吗?”
阮天华目光灼灼,凝视在小红脸上,过了半晌,才道:“好像很熟,只是记不起来了。”
小红道:“小婢是小红呀。”
阮天华点点头道:“不错,你是小红。”
小红喜道:“相公记起来了。”
阮天华道:“你怎么会找来的?”
小红悄声道:“小婢是冒险进来的,相公立即跟小婢出去,离开这里才好。”
阮天华摇摇头道:“我不能离开,这是师父说的,要我好好练功。”
小红急道:“不成,他不是你师父,他是个坏人,相公一定要和小婢出去,尽快离开这里。”
阮天华道:“师父怎么会是坏人?”
小红道:“他们是害你,相公目前神志只恢复了一半,是他用手法点了你后脑“玉枕穴”,相公不能再留在这里。”
阮天华迟疑道:“你说的是真话?”
小红道:“相公连小婢的话也不相信么?小婢和相公是一起被他们掳来的,你怎么忘了?”
阮天华想了想道:“你说的好像不错,我就是想不起来怎么会在这里的?”
小红道:“现在相公相信了,那就快些走吧。”
阮天华楞楞的道:“我们到那里去呢?”
小红道:“我们出去了再说。”
阮天华道:“好,我都听你的好了。”
小红心想:阮相公神志只在半醒半迷之间,自己为了救他,说不得只好要他全听自己的,才能逃出樊笼。心念道一转,就接口道:“对了,我们为了逃离这里,不管有什么事,相公都要听小婢的,就是遇上五山主,你也要听小婢的,不可听他的话了。”
阮天华问道:“五山主是谁?”
小红道:“他就是相公叫他师父的人。”
阮天华道:“你不是说他是坏人吗?我自然不会听坏人的话。”
小红暗暗一喜,自己总算说服了他,一面忙道:“那就快些走了。”
阮天华点点头,立即跨下木床。小红看到床前挂着一口长剑,伸手摘下,递给了阮天华,低低的道:“相公把剑带上。”
阮天华伸手从几上取过一柄两尺长的铁骨摺扇,说道:“这也是我的。”
小红说了声:“快随我来。”接着又嘱咐道:“出去之后,相公就不可再开口了,只要跟在小婢身后,走得越快越好。”
阮天华点头道:“这我知道。”小红没有作声,当先穿窗而出,阮天华也随着她穿窗而出。小红回过身去,轻轻掩上了窗户,伸手指了指,就翩然飞起,落在地上,一下闪入竹林,阮天华立即跟着过来,闪入竹林之中。
差幸况天机认为此时正是阮天华练功的时候,何况这里又是他们联盟的中心,外人绝不能进来,防范上自然不很严密。小红为了要救出阮天华,这三个月来,当然处处留心,早就计划好逃走的路线。虽然她始终问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从种种迹象判断,譬如厨房打杂的,要出山去采购粮食,都要两三天才回来,可见离市镇极远。
大宅是建在山麓间,只有东首有一条山路,因为四周都是群山峻岭,没有人行走,就没有山径了。自己两人要逃出山去,自然要循着山径走,如果一旦被况神机发觉,他们就很容易追上来,而且追上来了,你想硬拼也拼不过他们,最后还是被他们捉回去。
这回如果被他捉回去,阮相公当然会被他们用手法完全迷失神志,自己不用说连命都保不住。因此,小红拟定的路线,就是和山径背道而驰,朝山中奔去,入山虽深,总会有出山的一天。小红一路提气急奔,阮天华自然也是跟在她身后奔行。
夜深山黑,天上虽有明月,但所经之处,全是悬岩峭壁,没有路径可循,这要是白天还好,黑夜之间,走来自然倍感吃力。翻过两重山岭,小红已经娇喘不胜,香汗湿透衣衫,她因这里距那大宅还近,怕五山主及苟总管寻来,那敢稍息,还是一路提气疾行。
现在又翻过了一重山岭,小红实在感到体力无法支持,只得站停下来,回头看去,阮天华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自己脚下一停,他立即站停,一张俊脸,和平时一样,既没有流汗气喘,心中暗暗惊奇,一手拭着汗水,问道:“相公累不累?”
阮天华道:“我一点也不累。”
小红忖道:阮相公武功比我高,但也不会差得太远,自己累得心跳气喘,汗出如浆,他怎么一点也不累呢?看来这三个月时间,五山主当真教了他不少武功,内功也增进得很快,唉,他们如果是不存什么坏心,阮相公跟他们学武,该有多好?
阮天华看他望着自已没有作声,他究竟神志清醒了一半,说道:“你跑累了,怎么不坐来憩憩呢?”
小红心中暗喜,忖道:“看来阮相公果然清醒多了。”她找了一块大石,用口吹了吹,就坐了下来,仰头说道:“相公也坐一会儿咯。”阮天华听她叫他坐,果然走了过来,和小红坐在一起。小红从来也没和男子坐得这么近过,他这一坐下,就和自己并肩而坐,蓦的感到一阵羞涩袭上心头,但这是自己叫他坐的,他总是神志没有恢复,你叫他坐,他自然坐到自己身边来了。但不论他神志只清醒一半,他总是男人,小红本来还有话问他,现在就不敢说了。
两人默默的坐了一回,夜风吹来,身上汗水很快就干了,经过这一阵休息,疲劳也恢复了大半。小红总是担心着有人会追来,自然还是快些走的好,这就盈盈站起,说道:“相公,我们走吧。”阮天华是没有主张的,你叫他走,他就站起身来,跟着你来。
这一个晚上,他们也不知走了多少山路,天色渐渐黎明,前面有一道宽阔的山涧,挡住了去路,两山之间相距少说也有二三十丈,下临绝壑,水势洪洪。小红眼看无法过去,只得沿着山涧走下去。晨曦渐渐从山顶间升起,晨雾渐渐从山林间消失,他们已从山腰间走近山麓,山涧也随着山势朝西流而去。
小红因阮相公神志只清醒了一半,没人可以商量,自思山涧水势既然朝西流而去,自己两人只要跟着山涧走去,定可找到出路,这就依然一路沿着山涧走去。
走了将近一里来远,山间中乱石累累,两边山势因为你已经走到山麓,望去更见高峻,危石似要压顶而下,中间水势还是十分湍急,就是沿着山间而行,这段路却愈来愈难走,你只有在乱石上,纵跳起落,大概要走完这一段两山夹峙的山缝,才会有平地。
小红一晚没睡,这一段路当真走得她粉脸通红,胸脯起伏,只是喘气,前面又有一方十数丈高的大石,挡住了出路。十数丈高的大石,她当然跳不上去,只好从大石后面绕过去了。那知转到大石后面,忽然发现右首石壁间,有一人来高的石窟。
里面虽然有些黑,但天光照射,看去洞窟相当宽敞,也极为平整,心中不禁一动,暗想:自己两人已有一晚没睡,这里地势幽僻,不易被人找到,不如在这里休息一回,养足精神再走不迟。这就回身道:“相公,这个洞窟不易被人发现,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回再走吧。”
阮天华道:“你说在这里休息,就在这里休息好了。”
两人走入石窟,小红又仔细的打量了一阵,发现这座石窟竟然极大,里面简直象一条宽阔的甬道,黑越越的不知有多深?光是从里面吹出来的风。就使人有寒飕飕的感觉。左右两边石壁间黑暗之处,似乎也有几个窟窿。这要是在夜晚,小红绝不敢在这座深邃的石窟中逗留,但现在已是大白天,当然不用害怕了。
她要阮天华站在中间,自己却向左首石壁走去,到了近前,凝足目力看去,这里果然有两个较小的洞窟,只是里面太黑了,她不敢进去,再走向右首,石壁间也有两三个洞窟,同样黑得有点怕人,她当然也没进去,只是在两边走了一圈。
她觉得在石窟中休息,虽有天光透入,总觉不太好,因为外面如果有人,就可以看到,还是石窟进门的左首,较为隐秘,也可以避风,这就朝阮天华招招手道:“相公,到这里来较为避风。”阮天华依言走了过来。
小红道:“我们已经奔行了一晚,相公快坐下来,在这里睡一会儿好了。”
阮天华道:“你坐下来休息好了,师父要我每天一早,就得练武,这里地方很大,我要练剑,练完了剑,还要练扇。”
小红举手理理鬟发。嫣然笑道:“这是平日,学了武功,自然要勤加练习,但今天我们奔行了一晚,就该休息了,出山去,还不知要走多少走呢,不养足精神,体力如何支持得住?”
阮天华道:“我晚上都不睡觉的,师父都要我坐着练功,他说练功比睡觉还要好。”他口中的师父,自然是五山主了。
小红道:“那么相公就坐下来练功好了。”阮天华果然依言坐下,盘好双膝。瞑目垂帘,运起功来。
小红也倚着石壁坐下,她人虽极为疲乏,但一时之间,想到出山之后,该到那里去呢。那晚天罡门集会,被铁手五煞闯入,死伤了不少人,不知伏大娘有没有负伤?阮相公只是临时代替于公子的,现在该不该再把阮相公带回去?
相公是形意门的人,他应该回家去才对,只是他脸上易的容,是伏大娘的独门手法,没有伏大娘的洗容药,是洗不掉的。想到他易了容,不觉侧脸朝他看去,这一回功夫,只见阮天华坐着的人,顶门上冒着缕缕热气,好象从蒸笼上冒出来的热气一般,心中不禁觉得奇怪,再仔细看去,阮相公的身上,也在冒着热气,整个人都象被热气包围了一层,心中暗自忖道:阮相公练的不知是什么功夫?难怪这三个月时间,他内功增进了很多。坐了一回,心渐渐静下来,人也朦胧睡去。
突听有人洪声笑道:“果然在这里了。”这句话声若焦雷,小红蓦然惊醒,耳朵犹在嗡嗡直鸣,她只当是五山主、苟总管追来,发现了阮相公自己二人,急忙睁开睛来,只见石窟中间站着一个长发披肩,身穿半截黄衫的老者,此人身材不高,但肩膀极阔,因自己两人坐在进洞左首靠壁处,看到的只是此人背后。
小红心中暗暗奇怪,这人不象是追踪自己来的,他面向洞里,似乎也没有看到自己两人,怎么会说“果然在这里了”呢?心念方动,只见长发黄衫老者己举步朝石窟中走了进去。那条象甬道般的石窟,黝黑阴森,他进去了,立时就被黑暗吞没,看不见人影。
小红回头看去,阮相公依然瞑目垂帘,一动不动,身上还在冒着缕缕热气,当然运功还没完毕。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从洞口走入。进来的两人,一个身穿灰布道袍,手持拂尘,另一个穿的是一件蓝布大褂,腰束阔带,她能看到的依然只是两人的后形。他们一路边走边说,走到石窟中间,才略为驻足。
穿蓝布褂的目光回顾,道:“这里是白鹤洞,大概不会错了。”
灰衣道人笑道:“咱们那就进去瞧瞧。”
穿蓝布褂的道:“此洞如此黑暗,崆峒老怪又先咱们而入,只怕不易对付。”
灰衣道人大笑道:“难道合咱们之力,还怕他不成?”
穿蓝褂的道:“近日白鹤洞出世的风声业已传开,只怕进来的不止咱们三个人而已。”
灰衣道人道:“所以咱们还是早些进去,不要让老怪一个人捷足先得。”穿蓝褂的点头道:“道兄说得也是,白鹤真人成道已有百年,江湖上传说他得到的一部《紫府铨真》,藏之洞府,留待有缘,自然也在此洞之中了,紫府奇书,玄门之宝,觊觎者必众,据兄弟看,在老怪前面,也可能早已有人进去了。”两人只是在中间停得一停,就继续举步往里行去。
小红听了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好象这座石窟,叫做白鹤洞,被人发觉还没有几天,里面藏有一部奇书,好象还会有很多人闻风赴来,她当然不会去关心这些,只是会有人赶来,自己二人就得及早离去。就回头看去,这一阵工夫,阮相公身上的热气,已经渐渐消失,心中暗道:等阮相公运功醒转,就可以上路了。
刚回过头来,突见自己两人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个子矮小的白发鸠面老婆婆,手中柱着一支弯弯曲曲的木杖,一双绿阴阴的眼睛望着自己两人,脸上似笑非笑,神情谲诡,使人一看就会感觉到她笑得不怀好意。小红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右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腰间短剑。
鸠面老婆婆发出尖锐的磔磔笑声,问道:“你们两个小娃儿,是何人门下,可是跟着你们师父来的?”
小红摇摇头道:“我们没有师父,昨晚山中迷路,今天早晨才找到这个石窟,只是在这里休息一回,等我家相公醒来,就要走了。”
鸠面老婆婆看了阮天华一眼,问道:“他就是你相公?”
小红点点头道:“是的。”
鸠面老婆婆道:“你们早晨就在这里,可曾看到有什么人进来吗?”
小红道:“最早我也不知道,刚才我是被一个长发老人笑声惊醒的。”
“长发老人?”鸠面老婆婆问道:“那是怎样一个人?”
小红道:“我看到的只是这位老人家的背后,个子好象不高,肩膀很阔,身上穿一件半长不短的黄衫……”
“崆峒黄衫。”鸠面老婆婆自言自语的道:“这老怪物也来了,唔,还有什么人?”
小红道:“后来又有一个灰衣道人和一个蓝褂的老人,刚刚进去。”
鸠面老婆婆道:“那是九宫双剑了,他们居然赶到了老婆子的前面。”
刚说到这里,阮天华已经运功醒转,睁开眼来,看到鸠面老婆婆站在前面,正在和小红说话,不觉奇道:“小红,这位老婆婆是谁呢?”
小红忙道:“相公醒来了,我们该走啦。”
鸠面老婆婆尖声问道:“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阮天华道:“我叫于立雪。”
鸠面老婆婆又问道:“他呢?”
阮天华道:“他叫小红。”
鸠面老婆婆道:“很好,你们两个跟老婆婆进去。”
小红急道:“不成,相公离家已有多日,我们急于赶回家去。”
鸠面老婆婆脸色微沉,说道:“老婆子要你们跟我进去你们就得跟老婆子进去。”
阮天华道:“小红说要赶回家去,自然是要赶回家去了。”
鸠面老婆婆暗道:“这小子面貌极为清秀;怎么说话有点浑。”一面磔磔笑道:“老婆子一向言出如山,你们知道老婆子是谁?”
阮天华楞楞的道:“不知道。”
小红心头暗急,说道:“老婆婆,真对不住,我们还要赶路,不能跟你进去。”一面朝阮天华道:“相公,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阮天华点头道:“好,我们走。”
鸠面老婆婆道:“你们走得了吗?”
小红气道:“老婆婆,你讲不讲理?”
鸠面老婆婆磔磔怪笑道:“跟老婆子讲理的人,都到阎老二家里去了。”要知她乃是江湖上出名的魔头,焉会看不出来,阮天华只是个楞小子,出主意的是他书童小红,因此话声出口,右手一抬,伸出一双千枯得象鸟爪的手爪,五指如钩,朝小红肩头抓来。
小红没想到她会猝然出手,一时如何来得及躲闪?阮天华看她向小红出手,右手疾发,一下就把她爪势格了开去,有这一瞬空隙,小红趁机向右闪出。鸠面老婆婆不觉一怔,目中绿光大盛,尖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格得开老婆子一爪。”
阮天华道:“是你先欺侮小红的。”
小红一手握着剑柄,说道:“老婆婆,咱们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要进去,我们要回家,大家各不相干,好了,我们要走了。”
鸠面老婆婆磔磔怪笑道:“要走容易,你们只要接得住老婆子三招,老婆子就不再难为你们。”阮天华望望小红,没有作声。
小红道:“接下三招,你就让我们走了?”
鸠面老婆婆道:“不错,老婆子言出如山,说了岂会不算?”
小红道:“相公,老婆子要你接她三招,才能让我们离去,看来只有接她三招才行。”
阮天华道:“只有接她三招才行。”
鸠面老婆婆忖道:“这小子果然很浑,真是个绣花枕头,锦绣其外,败絮其中。”一面喝道:“好,你们小心了,这是老婆子第一招。”右手一挥,朝两人拍来。
她一向独来独往,从不收徒。但进入石窟,听了小红的话,知道崆峒黄衫及九宫双剑已经进去,因此想到要两人跟她进去,原意只是不想两人泄漏自己行藏。后来她伸手一抓,被阮天华格开,试想她数十年修为,这一抓虽然只不过随手抓出,但阮天华的举手一格,也只是随手而发,发觉这年青人武功极高,但人却楞楞的,是个浑小子。
这下正中她的下怀,把这楞小子带进去,岂不是一个得力助手,但还是先要看看他的武功来历,故而说出接她三招的话来。既是存心要试试这楞小子的武功,第一招上,她只使了三成力道。她虽然只使出三成力道,但江湖上一般好手,已经未必能够接得下来。
小红右手一直接着剑柄,此时手腕一翻,锵的一声掣出剑来。阮天华回头道:“你不用出手,我来。”右手一竖,迎着鸠面老婆婆掌势击出。
鸠面老婆婆这一掌不带丝毫风声,好象只是朝前轻轻推了一把。阮天华击出的一掌,也没有凌厉的风声,但却有一股森冷的寒气,应掌而生。两股劲气乍然一接,中间却发出蓬然一轻震,鸠面老婆婆的第一招,就被阮天华接了下来。
小红当然不会知道鸠面老婆婆这一记只使了三成力道,眼看阮相公居然接下来了,心头自然暗暗高兴。鸠面老婆婆目中绿芒飞闪,磔磔笑道:“小娃儿,原来你练的是“北溟玄功”,好,再接老婆子一掌。”话声出口,又是一掌拍了过来,这回她又加了两成力道。阮天华道:“接就接。”右手忽然握拳,身形微侧,呼的一拳朝前击出。“蓬”,又是一声轻响,阮天华只是上身晃动了下,果然又被他接住。
“形意门的炮拳。”鸠面老婆婆一张鸠面流露出欣喜之色,点头道:“果然难得得很,你小娃儿这点年纪,能接得下老婆子五成力道,好这是第三招了。”身形一动,人已到了阮天华的面前,不,右手快如电闪,鸡爪般五指一下扣住了阮天华右手脉门。
阮天华用力一挣,鸠面老婆婆五指有如铁箍,那想挣得动分毫,一张俊脸登时胀得通红。小红见状大惊。右手长剑一指,疾欺而上,喝道:“你快放手。”口中喝着,剑光一闪,巳朝鸠面老婆婆右侧腰肋刺去。
鸠面老婆婆右手扣着阮天华脉腕,只向左跨出半步,就让过小红刺去的一剑,磔磔笑道:“小子,你再敢动一动,莫怪老婆子心狠手辣,我只要催动真气,你家相公就会逆血攻心,送了小命。”
小红举目看去,阮相公一张俊脸果然已经胀得通红,心头更急,说道:“那你要待怎的?”
鸠面老婆婆磔磔尖笑道:“老婆子还是一句老话,你们两人跟我老婆子进去,我就放开你家相公。”32
小红道:“你要我们进去做什么呢?”
鸠面老婆婆道:“老婆子只有一个人,有你们两人作伴可以替老婆子做些零碎事儿,老婆子可以保证,绝不会伤害了你家相公,说不定还有好处。”
小红道:“我们也不想什么好处,你快放开相公。”
鸠面老婆婆道:“你答应了,老婆子自会放他。”
小红道:“我答应你有什么用?你该问问我家相公答不答应?”
鸠面老婆婆磔磔笑道:“你当老婆子看不出来?你家相公都听你的对不?”
小红被她说得脸上一红,说道:“好,我答应你,你快放开相公的手。”
鸠面老婆婆道:“好,老婆子相信你,不过你要记住了,老婆子面前,你少掉花枪,江湖上惹怒了老婆子的人,没有一个活得过三天的。”说着,果然五指一松,放开了阮天华的手腕,阮天华只到此时才“啊”出声来。
鸠面老婆婆道:“好,你们可以跟我走了。”
小红道:“慢点:”
鸠面老婆婆道:“你还有什么事?”
小红道:“咱们总得先说清楚了,老婆婆你到里面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鸠面老婆婆道:“最多一两天,难道老婆子会在黝黑的山洞里住上一辈子?”
小红道:“就算两天好了,过了两天,你若是还不出来,我们就要走了,那时你不能再拦阻我们了。”
鸠面婆婆阴森一笑道:“好,老婆子答应你,不过在这两天之中,你主仆二个,都得听我老婆子的。”
小红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阮天华楞楞地问道:“小红,咱们真的要跟老婆婆进去吗?”
小红道:“小的已跟老婆婆说好了,咱们跟她进去,只以两天为限,过了两天,咱们就要先出来,相公认为如何?”
阮天华道:“你和老婆婆说好了就好。”
鸠面老婆婆心中暗暗奇怪,这楞小子一身武功练得不错,怎么会听一个书童的话,如果说他是被这小书童迷失了本性,这又不象,小书童对他又这般忠心耿耿,这倒真教人想不通。一面伸手从身边百宝囊中取出一个铜制的火筒,递给了小红,说道:“你拿着火筒,走在前面。”
小红接过火筒,阮天华道:“小红,我和你一起走。”
鸠面老婆婆道:“你们两人走在前面也好,你武功不错,如果有人出来偷袭,你可以替他挡一挡,不过,你们记住了,一旦有人向你们出手,你们只管退下来,自有老婆子应付。”两人答应一声,果然举步往里面走去。鸠面老婆婆就跟在他们身后。
这石窟里就象一条甬道,足有两三丈宽,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小红打着火筒,拿在左手,右手执着长剑,一面说道:“相公,你也把剑抽出来,可以防身。”
阮天华依言也抽出长剑,问道:“这里很黑,进去做什么呢?”
小红已经听穿蓝褂的说过,这里叫白鹤洞,进去有人,好象是找一部奇书去的,但他为人机警,鸠面老婆婆不象好人,这些话她自然不肯说出来,只是摇摇头道:“小的也不知道,这要问老婆婆了,这里面又冷又黑,一点也不好玩”
鸠面老太太磔磔尖笑:“你们不用多问,到了里面,就会知道。”这样深入了二三十丈,甬道似到尽头,两边石壁至此忽然束拢,中间一个窟窿,象是圆洞门一般。
鸠面老婆婆道:“到地头了,快些进去。”
小红手持火筒,和阮相公并肩走在前面,刚跨进洞窟,猛听有人洪喝道:“小娃儿,还不快把火熄了?”
呼然有声,一道强列无匹的掌风迎面拍来,令人为之窒息。阮天华遇上有人袭击,不待小红出声,右手一抡就迎击出去。这一瞬间,火筒突然熄灭,两股掌风乍然一接,发出蓬的一声大震。对方这一掌只是为了熄灭火筒而发,敢情仅使三成力道,是以被阮天华接了下来。
“哈哈。”那人洪笑一声:“小娃儿,好,你居然接得下老夫三成力道。”
就在火筒乍熄之际,小红只觉身边疾风轻掠,擦身而过,鸠面老婆婆已经一下抢到了前面,一言不发,挥手一掌朝那人发话之处劈了过去。小红为人机警,听声音那人似在右首,她迅速的拉着阮天华的手悄悄朝左退去。石窟中黝黑如墨,但听又是一声蓬然大震,劲风四卷,不用说是鸩面婆婆和那人互击了一掌,小红紧拉着阮天华又朝左首退下了几步。
“哈哈。”那人洪声喝道:“什么人偷袭老夫,这一掌绝不是那小娃儿所发。”
鸠面老婆婆磔磔尖笑道:“崆峒老怪,你猜猜看,老婆子是什么人?”
那人洪笑一声道:“原来是桑鸠婆,无怪这一掌有点份量。”话声甫落,突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从洞窟外掠入,光听风声,至少也有五六个人。
只听桑鸠婆尖声喝道:“进来的什么人?”她敢情随着话声,向后劈出了一掌。
“砰。”接着有人和她对了一掌,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不问青红皂白,出手伤人。”这人声音粗大,小红听出是诸广山山主伏三泰的声音,心头方自一惊。
桑鸠婆磔磔尖笑道:“老婆子从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又是一掌劈了过去。另一个人道:“伏兄,由我来接她一掌。”这是万洋山山主羊乐公的声音,他的话声一落,“蓬”,这一声气势较盛,震得山腹石窟劲风呼啸,碎石和灰尘粉落如雨。
另一边也同时响起崆峒黄衫的一声洪笑:“滚开点,老夫在这里。”
“拍。”这一声不象对掌的声音,接着响起一个冷冷的笑声说道:“阁下口气不小,掌力也够强,想不到白鹤洞刚一出世,就引来了不少高人,阁下且报个万儿给在下听听。”小红听得心头又是一紧,这说话的正是五山主祝神机,这么看来,五位山主只怕全进来了,他们准是追踪自己两人来的,这怎么辩好?她紧拉着阮天华的手,又往后退了几步。
只听崆峒黄衫洪声道:“老夫是谁?老夫就是老夫。”
桑鸠婆一掌被那人接了下去,不觉磔磔厉笑道:“北溟玄功也不过如此。”
“锵:“又有一人在黑暗中抽出长剑,喝道:“五山山主在此,江湖朋友进入白鹤洞的,均希及时退出,免伤和气。”此人话声带着浓重的土音,正是九顶山主应天生。小红心中暗道:“五山山主果然全来了。”
接着响起一个苍老声音笑道:“江湖上几时出了五山,六山的人,也在这里穷吼,白鹤洞是你们买下来了?”
崆峒黄衫洪笑道:“南宫老儿说得不错,几个不成气候的东西,也到这里摆谱来了。”
桑鸠婆道:“你们莫要争吵,先看看进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人?”说到这里,回头叫道:“小红,你把火筒打亮了。”
小红吃了一惊,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来,这回糟糕了,她不敢答应,慌忙拉着阮天华急急后退。果然,祝神机听到“小红”的名字,不觉大笑道:“小红在这里,于立雪自然也在这里了。”
阮天华究是神志迷失了一半,闻言说道:“我是在这……”小红大急,急忙伸过手去掩住他的嘴巴。
“哈哈……”祝神机朗笑一声道:“你们居然逃到这里来了。”阮天华虽然只说三个字,就被小红掩住了嘴,但祝神机已经听出他们站在右窟左首,身形一晃,欺了过来。
桑鸠婆呼的一掌横拍出去,喝道:“谁敢过来?”
这一掌劲风横扫,势道极猛,祝神机赶快身向旁跃,说道:“这姓于的是咱们兄弟五人的徒弟,你怎地挡起横来。”
桑鸠婆尖声道:“老婆子叫你不许过来,就是不许过来。”
羊乐公大笑道:“这老婆子究是什么路数,难道咱们寻找徒弟,她也管得着?”
伏三泰洪声道:“咱们五山山主,难道还怕一个老婆子不成?”喝声中,就有两声极轻的衣袂飘风之声,迅速闪来。
桑鸠婆磔磔尖笑道:“你们想找死,就只管上来。”她出手比说话还快,呼的一声,杖势横扫出去,欺过来的羊乐公,伏三泰各自拍出一掌,又疾快的退了开去。
桑鸠婆叫道:“小红,老婆子叫你亮起火筒来,你听到了没有?”突然一道火光从中间亮起,那当然不会是小红打着的火筒,而是五山总管苟不弃点着了火折子。
这一亮起火折,大家都看清楚了。小红和阮天华已经退到左首壁下,桑鸠婆手柱弯曲铁杖,站在石窟左首,和两人相距,还有三丈来远。石窟中间稍靠里首站着长发披肩的黄杉老人是崆峒黄衫。石窟进口处,分站六个人,万洋山主羊乐公,诸广山主伏三泰,一左右面对着桑鸠婆,相距也有一丈来远,苟总管手执火筒和五岑山主应天生站在入口处。
九连山主祝神机,九岑山主冉逢春则在石窟中间稍右。石窟右首也有两个人,那是手执铁拂的灰衣道人,身穿蓝布大褂的秃顶老者,这两人,正是九宫双剑铁拂遭人和秃顶神鹫南宫寿。五山山主中羊乐公是大山主,他目光一动,不由看得一呆,连忙拱手道:“兄弟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桑婆婆,黄老丈,和九宫二位道兄,方才黑暗之中,咱们兄弟多有冒犯,兄弟敬向四位赔礼。”说罢又连连拱手。
桑鸠婆婆磔磔怪笑道:“羊老儿,现在还要老婆子退出去吗?”
羊乐公人生得矮小,但长髯过腹,陪笑道:“咱们兄弟只是听说白鹤洞出土,顺便来瞧瞧的,其实咱们是找小徒于立雪来的,他神志有些不清,和他书童逃了出来,桑婆婆名满江湖,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徒,伤了彼此和气。”
桑鸠婆自然相信,那姓于的小娃儿不是也会北溟玄功?看来他说的倒是不假,江湖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人家找寻徒弟,任谁也不好挡横。她朝阮天华、小红两人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小红听得大急,说道:“婆婆,我家相公不是他们的徒弟。”
祝神机喝道:“小红,是你怂恿于立雪逃出来的是不是?你这小子,早该毙了你。”挥手一掌,凌空朝小红拍来。
桑鸠婆伸手一拦,说道:“小红,你家相公怎么会不是他们的徒弟?”
小红道:“我家相公是被他们掳来的,他们用恶毒手法,迷失了相公神志………”
伏三泰怒声道:“小子还敢胡说。”身形疾如瓢风,直欺过去。
桑鸠婆铁杖一挑,呼的一声在他身前桑划起,硬把伏三泰逼退,口中喝道:“老婆子话还没有问完,你稍安毋躁。”
冉逢春怒声道:“桑婆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包庇咱们逃走的徒弟,那是没把咱们五山派放在眼里了?”
小红道:“我家相公是天罡旗门下,谁说是你们的徒弟?你们迷失了相公的神志,江湖上那有师父迷失徒弟神志的人?”
秃顶神鹫南宫寿目光一注,问道:“你家相公是天罡门于勿用的后人?”
桑鸠婆霎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问道:“南宫老儿,你问他作甚?”
秃顶神鹫大笑道:“因为于勿用是老夫的师兄,他儿子就是我的师侄。”他目光转注到五山山主身上,说道:“老夫师侄,真是被你们迷失了神志?解药呢?”
羊乐公攒攒眉道:“南宫老哥怎么会相信这小子的胡说八道,他明明是咱们五人的徒弟儿,只是神志有些不清,容易受人蛊惑,于立雪你还不过来?”
阮天华为难的望望小红,说道:“小红,大师父在叫我了。”
小红道:“相公,他不是你师父,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你再也不能去理他们。”
羊乐公怒声道:“果然是你小子在挑拨离间。”呼的一掌拍了过去。桑鸠婆举手一挥,磔碟尖笑道:“你们五个人共收一个神志不清的徒弟,倒是怪事。”“篷”,她和羊乐公硬接了一招,双方各自后退了一步。
秃顶神鹫嘿然道:“老夫要你们交出解药来,你们可曾听到?”
伏三泰大笑道:“南宫老哥,就算于立雪是你师侄,但他却是咱们五人的徒儿,徒儿总比师侄要亲吧?如有解药可以解他迷失的神志,咱们早就给他服了,还用老哥说么?”
秃顶神鹫道:“小红说于立雪是被你们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伏三泰道:“你怎能听信一个书童之言?”
秃顶神鹫浓眉掀动,说道:“他是老夫师侄,被你们迷失神志,老夫岂能不管?”
羊乐公笑道:“他是兄弟五人的徒弟,难道会是假的。”桑鸠婆心中暗暗奇怪,他们双方互争这个白痴,究是为了什么?
铁拂道人道:“诸位不用争执了,贫道和南宫道兄,同住九宫,方外论交,知之甚稔,于勿用于施主确是南宫道人的大师兄,离开九宫之后,据说另创门户,以天罡旗出现江湖,后为仇家所杀,这位小施主,既是于施主的后人,南宫道兄自然要问问清楚,果系五位在他身上做了手脚,自该交出解药来才是,同是江湖同道,不可因此伤了和气。”他说的虽然婉转,但也暗示他是站在秃顶神鹫一面的。
“哈哈。”羊乐公大笑一声道:“就算和九宫双剑伤了和气,咱们这徒儿是非领回去不可。”
崆峒黄衫冷冷的道:“你们争徒儿也好,争师侄也好,你们还不是想骗这娃儿的一面天罡旗?”小红听得暗暗奇怪,他们想骗天罡旗?天罡旗又不在阮相公身上?自己还当秃顶神鹫真是于相公的师叔,原来也没安着好心。
桑鸠婆听得心中一动,磔碟尖笑道:“老婆子不管你们争什么,这两个小娃儿是老婆子要他们跟我进来的,时间以两天为限,这两天之中,由老婆子保护他们安全,你们谁也休想动他们一根毫发,两天之后,他们两个要跟谁走,老婆子概不过问。”说到这里,回头朝小红道:“小红,你主仆二人不用害怕,一切有我老婆子替你们作主。”
祝神机大笑道:“老大,看来今日之事,很难善了,咱们五山联盟,还没怕过什么人,如今为了一个门下弟子,虽是小事,但咱们如若就这样退出去了,咱们五山派那就从此不再立足江湖了。”
伏三泰洪声道:“老五说得对,咱们五山联盟,不能丢人,也不惜一战,甫宫老儿,你只管划道,咱们兄弟接不下也非接不可。”
崆峒黄衫洪喝道:“你们要动手,就到外面去。”
桑鸠婆磔磔尖笑道:“在这里动手,热闹些也好。”右手呼的一掌朝苟不弃手中火折子劈了过去。
她掌风如团,何等强劲,苟不弃急忙侧身避闪,掌风从他身旁劈过,火折子依然突告熄灭,石窟中登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桑鸠婆钢杖一横,后退了数步,这一刹那间,但听有人洪笑,有人怒喝,登时掌风呼啸,已有几个人在黑暗中动起手来。接着呛呛剑鸣,有人撤出长剑,也有人豁然打开铁扇,声如裂帛。这—阵掌风交汇,剑嘶轻啸,大家只凭听风辩位出手,攻拒进退,快如掣电。
小红拉着阮天华的手,紧贴着石壁,缓缓移动,只听桑鸭婆尖喝道:“老婆子在此,谁也不准过来。”喝声中“当”的一声,拦住了一个使剑的,紧接着又是“蓬”的一声大震:
桑鸠婆呷呷笑道:“姓羊的,原来是你。”从她口气听来,这欺来的当是万洋山主羊乐公了,那么另一个和桑鸠婆剑杖交击的,该是九岑山主冉逢春了。
羊乐公和冉逢春欺身过来,当然不是为了对付桑鸠婆,他们的目的,不用说是在阮天华了。小红心里明白,自己两人落入五山主手中,固然再无逃走之望,就是秃顶神鹫南宫寿说阮天华是他师侄,也不过为了觊觎天罡旗,桑鸠婆虽然护着自己两人,想来也不怀好意。
那么洞窟中这许多人,竟是没有一个可靠的了。小红心头越想越急,此时他们正在黑暗之中动上了手,自己两人纵然暂时可以无事,也不宜逗留下去,但此时要想出去,洞口站着一个苟不弃,也无法出得去。她在方才苟不弃亮起火折子的时候,看到左侧不远,似有一条斜斜的裂缝,可以藏身。
此时羊乐公和冉逢春欺来的人,被桑鸠婆一杖一掌,拦住了出路,羊乐公一声大笑,冉逢春一声沉喝,一个发掌,一个发剑,联手攻上。桑鸠婆杖势连展,劲风呼呼,依然把两人硬行截住,无法冲上半步。
小红拉着阮天华,一步步退到左侧右首壁缝处,侧着身子挤了进去。这条石缝有如夹层,斜斜而入,只容得一个人侧身而行,她在危急之中,只要能藏身就好,那管裂缝究有多深?阮天华有小红拉着他的手,他神志只清醒了一半,自己毫无主张,你拉着他走,他就跟着你进来。
石缝既然只能容得一个人侧身而行,当然极狭,地势也一路往上,坡度虽不甚陡,但也并不平坦,脚下所踩到的尽是石砾沙土,经两人这一踩动,就沙沙往下滚落,你踩到之处,沙石滑落下去,上面的沙石,自然就跟着滚落下来。
一时沙沙之声大作,势如流沙,你就是不走,沙石也倾泻而下。小红暗暗吃惊,此时再待退出,已是不及,看来这回自己两人,只怕要埋身在石缝中了。退下去既已不成,那只有冒险上去再说,因为你站立不动,泻落的沙石已经快要没胫,自然只有往上去才是辩法。
小红放开了阮天华的手,低低说道:“相公,小婢走在前面,你跟着小婢上来,要手足并用,双手抓住石壁,慢慢的走。”
阮天华道:“双手抓住石壁,我会的。”
小红道:“那就快走了。”她走在前面,双手扪着石壁,但石壁上有许多石块,早已风化,你抓到的石块,有些地方就会一把抓起来,变成碎粒,纷纷落下,有些可以攀得住的,就用手攀,攀住了,再拨起脚来,跨上一步。双足一经跨动,没胫砂石就往下泻落。
这一段路,走得自然十分艰苦,双手也被碎石划破,血水粘腻腻的,却也并不觉得痛楚。石缝一路往上,泻落的砂石,也一路滚滚而下,几乎可以把下面的石缝填了起来。两人一路扪着石壁,只顾往上爬行,根本不知道多少时间,现在他们已经爬到了一处石窟,脚下踩到的已经不是砂石,而是坚硬的实地,但耳中沙沙之声,依然不绝。#--iCMS.PageBreak--#小红用手扪着,觉得空洞洞的,已经不是石缝了,急忙叫道:“相公,你上来了吗?”
阮天华答道:“我上来了。”
小红幽幽的道:“我们上来了,只怕再也出不去了。”
阮天华道:“出不去了,为什么?”
小红道:“因为我们的出路,只怕已经被砂石拥塞住了。”
阮天华道:“这里没有拥塞。”
小红道:“这里好象是一个洞窟,当然不会拥塞。”
阮天华道:“这里不拥塞,就不要紧。”
小红道:“但我们没有吃的东西。”
阮天华道:“我肚子还不饿。”小红知他神志没有全醒,说也白说。伸手一摸,差幸桑鸩婆交给自己的火筒,还在怀里,这就伸手取了出来,擦的一声打亮了,朝四面照了照。
这座石窟,相当宽大,比下面那个石窟还大得多,看去空荡荡的,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黝黑,估计自己立身之处,是在石窟左侧,这就说道:“相公,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渐渐走进中间,小红忽然发现南首似乎隐隐有亮光进入。身在石窟之中,当然分辩不出方向,她只是假设洞窟左侧是东首,那么中间的里首是北首,透进光亮来的地方是南首了。她急步走了过去,渐渐走近,已可确定从石壁间透进来的是天光了。
阮天华看她走来,也立即跟了过来,问道:“我们要出去吗?”小红走到近前,原来石壁离地两尺高处,象窗户一般,凿开了一个圆形的洞口,依稀天光就是从窗口透进来的。
因为洞口布满了从上面倒挂下的藤蔓,粗逾手臂,不下数十百根之多,层层绿叶,如帘如幕,把洞口密密封住,还结了累累朱红果实,光亮只是从藤蔓的枝叶间透入,是以洞窟之中依然十分黝黑。
小红把火筒交给阮天华,伸手拨出长剑,再探出半个身子,用剑拨开了一些藤蔓,俯首看去,这洞口是在一座百丈峭壁中间,下临千寻,壁立如削,令人目为之眩,那有什么出路?心中不禁凉了半截。
回入洞中,不觉长长吁了口气,因为火筒由阮天华举在手中,她目光一抬,看到窗户似的洞口上面,绣着“放鹤”二字。心中暗道:“他们稍下面那个洞窟,叫做白鹤洞,这里又有“放鹤”二字,那么这座洞窟,从前一定有人居住,这人也许养了一双自鹤,他在峭壁上开了这个窗口,是放鹤用的了。
接着又想:“这人住在如此幽深的山洞之中,没有吃的东西,岂不很快就饿死了?他拿什么裹腹呢?哦,那藤蔓上结了许多朱红果实,大概可以吃的了。”一念及此,立即又朝窗口探出身去,伸手摘了五六个朱红果实,才回身入内。
阮天华道:“小红,你摘下来做什么的?”
小红把果实放在窗口石槛上,一面说道:“不知道这果实能不能吃?如果可以吃,我们暂时就不愁吃的东西了。”一面说着,一面用手剥开外面一层硬壳,里面包着五六瓣朱红果子,她取了一瓣,轻轻咬了一口。
但觉果汁如蜜,又稠又甜,满口清香,不觉大喜过望,又取了一瓣,递给了阮天华,说道:“相公,这果实很好吃你吃一瓣试试。”
阮天华放入口中,吃了一瓣,点头道:“果然又香又甜。”两人只各自吃了一个果实,就已觉得很饱。
小红更喜不自胜,说道:“现在不用发愁了,这果实外面多得很,吃上一个月也吃不完呢:”
阮天华道:“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吗?”
小红柔声道:“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出去。”
阮天华道:“师父他们会不会上来呢?”
小红道:“他们并不是相公的师父,他们只是想利用你,所以你不用叫他们师父。”
阮天华点点头道:“只有你对我好。”
小红粉脸一红,说道:“小婢是相公的书童呀,你是主人,小婢是仆人,当然会对相公忠心的了。”接着道:“好啦,我们先去里面看看再说,有没有出路。”她从阮天华手中取过火筒,转身走在前面。
这座洞窟相当宽敞,除了左首裂开了一条石缝,是两人上来的地方,靠北首一堵石壁中间,还有一个洞窟,里面黑黝嚣,的看不清景物。小红一手拿着火筒,一手执着长剑,走了进去,里面又是一间石室,略呈方形,火光照处,她差点惊咦出声。原来中间一个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须眉全白的老道人,在他身边,还蹲伏着一双白鹤。
小红看得一怔,暗道:“这座洞窟果然有人住的。”她正待退出,忽然发现这白须道人面色枯黄,双目下陷,坐着一动不动,不类生人,那双白鹤也闽着双目,也不象是活的。心中觉得奇怪,擎着火筒,又走上几步,仔细看去,老道人脸上皮包着骨,脸色枯黄而僵,好象已经仙去。她不觉伸出手去摸了一下白鹤,果然也是死的,这一人一鹤,敢情都已得道仙去。
她赶紧跪到地上,默默地祝福着道:“仙长、仙鹤,都已仙去了,弟子不该来打扰仙居的,但愿仙长保佑,能让阮相公和弟子平安脱险,弟子就感激不尽了。”
心中默默说着,就一阵磕了几个头,才抬起头来,忽然目光一瞥,发现地上似有字迹,急忙凝目看去,只见地上刻着四行字,每行四字,那是:“入我洞府,即为有缘,左右两壁,因汝得传。”阮天华看小红跪看叩头,也跟着跪下,磕了几个头。
小红看他和自己并排跪着叩头,她脸上不禁一阵羞红,叫道:“相公,你快起来,这四句话,是老仙长留的了。”
阮天华凑过头去,看了四句似偈非偈的句子,说道:“老仙长说我们进入这洞府,就和他有缘……”
小红问道:“那么左右两壁,因汝得传,是什么意思呢?”
阮天华神志虽然只清醒了一半,但他从小读的书,看到文字,自然会懂,这就接着道:“他是说,左右两壁,因为我们才能传下去。”
小红心中一动,她想到九宫双剑的对话,这位仙长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白鹤真人,还有一部什么“紫府铨真”的书。这些人敢情都是觎觎这部书来的了,现在从白鹤真人留在地上的四句话来看,莫非这部书就藏在左右两壁不成?心念这一动,就向阮天华道:“相公,我们谢谢这位仙长。”说完,又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阮天华听她要自己磕头,也随着磕了几个头。小红站起身,就朝左首右壁走去,到了壁下,用火筒照着看去,石质光滑,石壁下面,什么也没有,但当她抬起头来,发现壁上刻着许多小宇,还有人象图形,一面叫道:“相公,你看,这石壁上有字。”
阮天华道:“我看到了。”
小红道:“这要从头看起,才能明了,我们到这边来。”她执着火筒,走向左首。
阮天华看着壁上字迹,口中念道:“予昔年无意中发现此洞,左右两壁,绣有“紫府铨真”,为玄门正宗,今大道将成,以此留待有缘,放鹤洞口,为予所豢白鹤衔来之朱果,虽非仙品,服之亦可补神益气,却病延年,自予以巨石封洞之后,不知何年何月,方有有缘人能至此也,白鹤于泐石。”这一段只写了两行。
接着是“紫府铨真”四个大字,后面就是行功运气的法门,每一段文字后面,都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和几个跌坐的像。小红读书不多,自然有许多字不认识,文句更是看不懂,但她心思灵巧,看了跌坐的人像,就心中一动,暗想:这些人像,大概就是很高深的内功了,阮相公被五山主点了脑后玉枕穴,以致神志迷失,如果练成了这些内功,全身血气贯通,被五山主点废的穴道,一定可以恢复的了。心念这一动,这就立即问道:“相公,这紫府铨真上许多人像,练的是什么功夫,上面有没有说?”
阮天华道:“上面有一篇序文,只说练的只紫正神功。”
小红道,“相公内功已有很好的基础,我们就在这里多住几天,你把紫正神功练好了,再出去不迟。”
阮天华道:“你呢,你练不练?”
小红道:“小婢只练过轻功,剑法,和几手擒拿,投有练过内功,自然不能和相公比了。”她忽然哦了一声,又道:“我们再去看看右首右壁上,不知还刻丁些什么?”
阮天华道:“好。”两人又走到右首壁下,小红擎着火筒,让阮天华去看。右首石壁上也有许多文字,和许多人像,但这些人像手上都拿着长剑。
小红喜道:“相公,这是剑法了?”
阮天华点头道:“是紫云剑法,共有三十六式,下面这五个图形,却是“紫府迷踪”……”
小红喜道:“这样就好,相公练紫正神功,小婢可以练剑法,不过小婢看不懂上面字句,还要相公教小婢练了。”
阮天华点头道:“这些句子我懂,就是不懂的地方,下面还有很详细的注解。”
小红问道:“那么这五个图形,紫府迷踪又是什么呢?”
阮天华朝注解详细看了一遍,才道:“依上面说,学会了“紫府迷踪”,就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你。”
小红喜心倒翻,咭的笑道:“有这么好,相公,我们不要浪费时间,现在就练好不?”
阮天华道:“我们这就练好了。”
小红道:“相公先把剑法看了教给小婢,小婢就一个人在这里练剑,你拿着火筒,去左壁照着字句,去练紫正神功。”
阮天华道:“就这么辩。”当下就由阮天华看了壁上的剑法,把第一招一句一句的给她解释清楚。小红抽出长剑,依照他说的如何发剑,如何开步,再依照壁上图形,依样胡芦的做着。
她本来就会使剑,人又颖悟,这样反复做了几遍,对第一招剑法大致已可记住,阮天华又读着第二招的文字,再一句句加上解释。小红听他说一句,就摆一个势子,这样也反复练了几遍,第二招的手势和步法也记住了。这就说道:“相公,可以了,小婢都记住了,现在小婢一个人练就好,你快过去练紫正神功了。”说着就把火筒递了过去。
阮天华接通火筒,依言走到左首壁下,先把文字连同注解,详细看了一遍,就熄去火筒,面对左壁,盘膝坐下,依照壁上说的运气法门,练习第一个坐形。石窟中黝黑如墨,一个练剑,一个练功,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直等阮天华练功完毕,两人退出外面,举目看去,南首石窗一片黑暗,已不见一丝天光,敢情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小红走近石窗,取了两个方才摘下的朱果,分了一个给阮天华,算是晚餐了。朱果虽然只有桃子大小,但吃了一个,就有大半天不觉得饥饿。小红奔波了一天,就倚着右首石壁打盹,阮天华这三个月来,晚上都是跌坐练功,成了习惯,就自顾自在左首壁下盘膝运功。
第三天两个人醒来,各自吃了一个朱果,小红就要阮天华和她一起练剑,下午,再由阮天华照着壁上字句教她“紫府迷踪”,当然也是两人一起练习。这就是说白天上午练剑,下午练“紫府迷踪”,晚上阮天华练功,小红就倚着石壁睡了。他们上来的石缝,早已被砂石填满,不虑被人发现。
南首石窗外藤蔓不下百十条,每一条藤上,都结了累累朱果,每人一天吃上两个,就可以不饥不渴,也不虑饥饿。因此两人住在石窟中,当真如入仙境,只是一心一意的练功,可说真正心无旁惊。尤其阮天华的神志,只清醒了一半,更是心无杂念,精进甚速。
一晃眼十多天过去了,阮天华、小红已把三十六式“紫云剑法”和五式“紫府迷踪”全学会了。只是阮天华的神志,还是半醒半迷,依然毫无进展。小红看得暗暗担心,自己满以为阮相公练成紫正神功,定可攻得开被五山主点了的穴道,如今十几天过去了,阮相公依然如故,那是没有希望复原的了。
对了,自己把“紫云剑法”和“紫府迷踪”练纯熟了,就可以去找五山主祝神机,只要把他制住了,就可以逼着他替阮相公解开受制的穴道了。她想到这里,就更是加紧练习剑法、身法。阮天华也眼着她练习剑法,身法,晚上勤练“紫正神功”。
只是进展十分缓慢,壁上有二十四个图形,他按着注解,和练功的进度,一个个依次做去,现在只是刚做到第八个。这天两人刚练完剑,阮天华总觉得小红使的“紫云剑法”,不论练的何如纯熟,总是不能发挥出剑法的精妙之处。
他虽然神志只清醒了一半,但他从小练剑,自然看得出来,那是因为小红内力不足之故。“紫正神功”是道家最上乘的练气功夫,小红功力不够,自然无法练习,但形意门的内功,也是正宗功夫,她也可以练习。这就把形意门的内功口诀传给了小红,要他每晚和自己一同练功。这样又过了十几天,算来已有一个月光景,两人已把剑法,步法都练热了,这就改为上午练剑,下午练功。他们吃的朱果。虽非仙品,但也是人间极为罕见的灵药,可以补气健神,延年益寿,小红武功已有根底,再用功勤修,内功进步自然极快。
这一个月下来,阮天华已经练到十二个图形了。这天下午,两人正在运功之际,阮天华突觉一缕热气由丹田直冲而上,整个人就象要飞了起来,这一刹那,百脉齐震,风雷进腾,不可自己。这样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光景,才缓缓归丹田,如百川汇海,全身无不通畅,头脑也顿觉空灵清明,精神大爽,缓缓睁开眼睛来,石窟中黑黝之处,也看得一目了然,纤微可辨。
再一回忆,从前种种,历历在目,被祝神机点闭了穴道,丧失的记忆,业已完全恢复,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回头看去,小红也正好运功醒转,睁开眼来,这就急急叫到:“小红。”
小红看他喜形于色,忍不住问道:“相公有什么事吗?”
阮天华道:“我的记忆完全恢复了。”
小红惊喜的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阮天华道:“方才我在运气行功之际,突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往上直冲,连人都好象飞了起来,这样约有一盏茶的时光,全身百脉都已通畅,头脑也清爽了,从前的事情,都可以想得起来,不是完全恢复了吗?”
小红喜得流下泪来,说道:“小婢总算等到了,小婢知道相公总会有清爽的一天的,现在相公果然清醒了。”
阮天华心头一阵感动,情不自禁一把把她揽入怀里,说道:“小红,我能够恢复神志,都是你的功劳,没有你,我一直被祝神机所控制,也没有今天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
小红被他揽在怀里,感到一阵羞涩,也只有温声的叫道:“相公……”这样轻,但一个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轻颤,胀红着脸,头垂得低低的说道:“小婢不是为了相公谢,只要相公神志恢复清明,小婢就放心了。”
阮天华道:“小红,你真好。”他用手托着她下巴,缓缓把她的脸抬了起来,小红羞得赶紧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清美的脸上还挂着晶莹泪珠,古人把女孩子脸上挂着泪水,譬喻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现在她一张脸胀得通红,倒象苹果淋上了水。阮天华心里一阵感动,不觉低下头去,用嘴唇像蜻蜒点水般轻轻吸着她泪珠。
小红又惊又怕,又喜又怯,扭了下头,羞急的道:“相公,你……脏不脏……”
阮天华低低的道:“这是甘露,怎么会脏?”他话声一落,两片火热的嘴唇,已经捕捉住她娇小的樱唇,吸得牢牢的,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小红没有挣扎,只是感到一阵窒息、晕眩,心头小鹿快要涌上喉咙,身躯也起了急据的颤抖。不知道是喜还是怕?这时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了。
阮天华电是第一次和姑娘家接触,一张俊脸已经红得像火烧一般,先前只是情不自禁,现在他尝到了甜头,就再也不肯离开,双臂也越环越紧。小红唔了一声,双手轻轻推着他,别过头去,娇喘着叫道:“快放开我。”阮天华赶忙松开双手,小红一下就逃了出去。
阮天华跟了过去,红着脸问道:“小红,你是不是生气了……”
小红转过身去,低垂着头,微微摇了摇说:“小婢……是……透不过气来。”
阮天华走近她身边,低低的道:“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了。”
小红脸上娇红未褪,忽然转过身来,正容道:“相公刚刚恢复清明,应该加紧练功,方有大成,也不负小婢要相公逃出来的一番苦心,相公不加紧练功,却欺侮起小婢来了。”她说到最后,竟然不胜幽怨,盈盈欲涕。
阮天华听了脸上更红,看得又爱又惜,连忙作揖道:“小红,你说得极是,方才………方才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小生下次不敢了。喏、喏,小生给你赔礼。”
小红娇躯一扭,避了开去,把把嘴,又白了他一眼,才道:“小婢不敢当,相公还是好好去练功吧:”
阮天华笑道:“你看这是什么时候了,还叫我练功?难道不吃晚餐了?”
小红给她一说,回头望望石窗,外面天色果然已经昏暗下来,口中啊了一声道:“天色快暗了,又是一天过去了。”他们现在已把石窗外面的藤蔓用剑把较细的枝叶削断了许多,只剩下结了果实的老藤,这一来,有如疏帘一般,天光可以透射进来了。她随着话声,俯出身去,摘两个朱果,剥开外壳,粉脸一红,说道:“相公怎么和小婢也客气起来了?”
阮天华吃了一瓣果实,低笑道:“这叫做相敬如宾呀。”
小红听得大羞,她心里虽然甜甜的,但口中却道:“相公,小婢是侍候你的人,但你也应该尊重小婢,不能这样轻薄。”
“好,好……”阮天华连说两个好字,才望着小红说道:“伏大娘当日要你当我书僮,那是因为我假扮了于立雪,所以你侍候的也是于立雪,并不是阮天华,对不?”小红只得又点了点头。
阮天华大笑道:“这就是了。”
小红睁大双目,望着他问道:“相公在说什么?”
阮天华道:“我们当日被铁手五煞掳来,后来又被五位山主所救,他们不知为了什么,竟然想利用我,于是把我神志迷失,由五位山主轮流传我武功,你本来可以不管我的生死,逃出山去,因为我是假扮于立雪的人,并不是你真正的主人……”
小红道:“但小婢总是你的书童,总是跟着相公你出来的,就算相公不是我真正的主人,但我们身落人手,也应该患难与共……”
阮天华笑了笑道:“就是咯,我们既不是主婢,只是同时遭人劫持,变成了患难与共的朋友……”
小红脸上一红,叫道:“相公……”
“你听我说下去。”阮天华接着道:“你为了救我,在山庄中苦苦的等了三个月,才把我救出来,你对我这份情义……”
小红脸上更红,娇急的道:“小婢……小婢……”
阮天华道:“我方才说过,我们的身份并不是主婢,何况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因此,我要和你认为兄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小红眨着眼睛,她眼中又包了泪水,说道:“小婢不敢,小婢也不配。”
“你配。”阮天华又走了过去,抚着她秀发,柔声道:“你对我有恩、有义,我们结为兄妹,你有什么不配?何况现在我们一同在这里练功,如果这位白鹤仙人是我们师傅的话,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妹了,快点个头,叫我大哥。”小红感动得流下泪来,说道:“小婢只是个下人,怎么能当相公的妹子呢?”
阮天华道:“你配的,你再不答应,我又要吻你了。”
小红颤声道:“相公,你对我太好了。”
阮天华道:“你答应了?”小红点点头。
阮天华喜道:“好极,小红妹子快叫我大哥。”小红一下扑进他怀里,把头埋在胸口,心里已在叫着“大哥”,但口里却没有叫出来。阮天华抱住她娇躯,低下头去,在她秀发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妹子,快叫我大哥。”
小红把一颗头埋得更紧,口中幽幽的叫了声:“大……哥……”
“哈,好妹子,你终于叫我大哥了。”阮天华高兴得抱起她身子,将她搂在怀里。
“大哥……你……”小红一惊,羞得粉脸通红,本能地用手推拒,可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儿力气。小红正值花季年华,情窦初开,哪禁得起异性的挑逗?更何况这少年正是她心目中的如意情郎,芳心暗许的对象。小红半推半就,嗯了一声,整个娇躯无助地倚在他的怀里,呼吸急促,脸颊红得像是怒放的山茶花。
她激情的反应,立即感染了阮天华。他感到小红体内所散发的热力和幽香,令他气血翻腾,下身起了奇异的变化。他将小红紧紧搂在怀里,伸嘴去吻她的樱唇。小红婉转相就,两人吻在一起。阮天华将小红的丁香小舌吸出来,含在嘴里慢慢品尝,伸出左手在她身上上下游移。只片刻间,小红被他吻得神智大乱,在他的一双魔手中喘息、颤抖、昏眩。
小红发乱钗横,罗裙半解,娇喘吁吁地呻吟着说:“哥……我……好舒服……我爱你……”
“红妹,我也爱你……”阮天华低唤,吻着她半裸的、羊脂白玉似的胸膛。小红在他火热的吻下颤抖,紧抱着他的虎腰迎合着他,感到意乱情迷。
阮天华欲火中烧,将小红横抱在怀里,向石床前走去。阮天华将小红放在石床上,伸手去解她的衣扣。小红一惊,往床里一缩轻声道:“大哥……不要……”
阮天华上床搂住小红求道:“红妹,我以后若负了你,让我不得好死。”
小红小手虚掩他的嘴,羞笑道:“快别说了……我……我信你……”说着双手捂住脸,羞态甚是可爱。阮天华大喜,搂住小红为她宽衣解带,片刻间将她剥得一丝不挂,露出欺霜赛雪般的雪白胴体。小红捂着脸,哪敢看他一眼?阮天华看着小红美丽的少女胴体,不由得目瞪口呆。
只见她雪白的玉体肌肤细腻柔滑,吹弹得破,娇艳得像要滴出水来。粉红的小脸妩媚动人,一副又羞又怕的神情甚是可爱,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强自镇定。小红的身材苗条,曲线凹凸玲珑,酥胸高耸丰满,两个雪白玉乳上的鲜红樱桃让人垂涎欲滴。雪白的小腹镶嵌着迷人的香脐,再往下看是萋萋芳草,桃源洞口处溪水流淌。
阮天华见到这种美景,哪里还能忍耐得住?他扑上前去,握住小红的雪白双峰揉搓起来,更低下头品尝她的两颗樱桃。小红紧抱着他的虎腰,轻呼:“哥……痛……轻点儿……”
阮天华心下甚是怜惜,抱住小红的柳腰,轻吻她的耳垂道:“红妹,对不起,我弄痛你了。”
小红娇俏地白了他一眼,嗔道:“大哥,你不老实……”
阮天华使劲亲了她一口,笑道:“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呢?可迷死我们男人了。”
“你……”小红满脸娇羞,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阮天华心中怦怦乱跳,他大胆地分开小红的两条玉腿,尽情地欣赏她身体的最美最神秘地带。只见小红的下体阴阜丰满,乌黑的嫩草均匀地分布在花瓣四周,粉红色的花瓣半开半闭,上面还挂了几滴晶莹的露珠。
小红被他看得羞不可抑,挣扎着想合上两条玉腿,嘴里吐出如梦如醉般的呻吟:“不……不要啊……”可阮天华紧抓着她的两条玉腿,她哪里动得了分毫?阮天华低下头,用嘴吸吮她下身的花露,咂咂有声。
小红用双手捂住脸,羞得连雪白的脖颈都变成粉红色。阮天华见这小姑娘婉转呻吟,眼睛水汪汪的甚是娇媚动人,知道她已是春情萌动欲火高涨。阮天华脱去全身衣裤,露出又粗又红的硕大宝贝,把它送到小红的小手里。
“这……这么大……”小红又爱又怕,她握着这热气腾腾的宝贝不知如何是好,想放手又舍不得。阮天华只觉丹田一股热流直冲小腹,宝贝硬得发痛,他知道再也不能忍了。阮天华把小红放倒在床上,分开她修长双腿,用龟头在她溪水淋漓的花瓣上揉弄了几下,腰猛地往下一沉。
“啊……不要……好痛啊……呜呜……不来了……”小红痛得泪水泉涌,用手使劲推阮天华。
阮天华爱怜地亲了亲她的红颊,安慰她:“对不起,是哥不好,我这就退出来。”
小红抓着他的胳膊,颤声道:“哥……我能忍……”
阮天华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你可不要勉强啊。”小红轻咬下唇点了点头。阮天华躺在床上,让小红骑在自己身上,变成女上男下的姿势。
小红娥眉微蹙,轻轻扭动柳腰上下移动着,起初还是有些疼痛,但不久体内又酥又痒甚是舒服。小红紧闭双眼,可下身的快感波浪般袭来,她忍不住娇呼:“哥……我好舒服……用力……”柳腰疯狂地扭动迎合着阮天华。
阮天华抚着她滑润的丰臀,腰部卖力地向上挺进,将宝贝深深地进入到小红的身体里。在下面的阮天华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宝贝在小红粉红湿润的花瓣里进进出出,阴毛纠缠在一起,沾满了两人的爱液。小红的肉壁紧紧包裹着阮天华的宝贝,每一次的抽插都给两人带来无边的快感。
“啊……嗯……好……哥哥……我……不行了……”小红喘气凝重,玉体微颤,肉壁阵阵紧缩。阮天华这时也到了紧要关头,他紧抓小红香汗淋漓的玉臀,同时腰猛地向上一抬。
“啊……”小红只觉下身火热,花心喷洒甘泉,同时一股滚烫的液体冲进体内,在刹那间身体达到了愉悦的高潮。她滑下阮天华的身体,紧紧搂住他,充满了幸福感。阮天华喘着粗气,满意地回味着交欢的乐趣,大手不规矩地在小红的娇躯上游移。
小红娇嗔道:“刚做了人家大哥,就欺侮人家……”
阮天华微微一笑道:“我还要欺侮你一辈子呢。”小红娇羞不已,但是心里却是甜甜的。第七章 干将莫邪
一晃眼三个月过去了,阮天华又把“形意拳”和“形意剑法”也传给了小红。阮天华已把“紫正神功”二十四个坐式全练会了。自己可以感到的,除了在黑暗的洞窟中,不用火筒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之外,身子也轻了许多,真气可以随意运动,他自己也不知功力究竟精进到如何程度?
小红在这三个月中,学会了“形意拳剑”和“紫云剑法”,“紫府迷踪”,武功自然也精进甚多。尤其两人有了亲密关系,她一颗心只在“大哥”的身上,一天也不知道要叫上几声“大哥”,娇憨得有如依人小鸟,却又善解人意,阮天华对她也爱护备至。
“唉。”小红望着圆形的石窗,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大哥,我们每天苦练武功,但就算练成通天的本领,出不去又有什么用呢?”
阮天华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妹子,你还记得不?那天我们从石缝中上来,发现这里是一个石窟,就爬了进来,如果不会发现这里一个石窟,那该怎么辨呢。”
小红道:“如果没有这个洞窟,我们可能循着石缝还会爬上去。”
阮天华拍手笑道:“这就是了,这一石缝,可能是某一次大地震时裂开来的,可能一直通往上面,我们循此石缝上去,也许出得去也不一定。”
小红听得眼睛一亮,喜形于色道:“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呢?”
阮天华笑道:“我们既然来也,就是知道出路,也要等练成了才能出去。”
小红兴奋的道:“我出去看看。”
阮天华道:“如有出路,我们就上去了,还要看它作甚?”
小红已往洞口奔去,一面回头道:“不,如果真有石缝可以出去,自然先看好了,才好准备。”随着话声,她已闪出洞去。
不过一回功夫,小红喜孜孜的跳了进来,叫道:“大哥,这洞口左首果然有一条裂缝,往上通去,只要这条裂缝一直通到上面,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阮天华道:“那就走吧:”
“慢点。”小红道,“石窗前面的朱果,还有很多,上去了,只怕就回不来了,我们应该摘一些带出去才是。”
阮天华道:“摘了如何带得出去?”
“自然是手提着出去咯。”小红看了大哥身上的长衫一眼,说道:“大哥,你把长衫脱下来,就可以包上几十个呢。”
阮天华笑道:“好罢。”当下就脱下长衫来,放到地上,两人半俯着身子探出石窗,挑较大的朱果摘取,不消一回,就已摘了二三十个。阮天华道:“够了,再多,只怕带不出去了呢:”
小红又摘了七八个才住手,用长衫包好,伸手提了提道:“又不很重。”
阮天华道:“不是重的问题,如果上面山缝仅容得一个人通行,包裹大了,就拿不上去了。”
小红道:“这条石缝上,砂石很多,我们一已走动,和我们上来的时候一样,只怕又会滚滚泻落,把石缝堵塞起来,以后怕也没有人能上来了,我们应该去向白鹤真人叩谢告别才是。”
阮天华点点头道:“妹子说得极是。”两人走入洞里双双跪下,朝白鹤真人遗蜕叩了几个头,才一同站起,退出里洞。阮天华提取一包朱果,说道:“让我走在前面。”当下举步跨出石窟,踏上左首一条裂缝。
这条裂缝虽然也有些坡度,但却十分陡峻,好在两人在石窟中耽了三个月时间,内功精进,走来并不吃力。小红说得没错,这石缝之间,积满了砂石。阮天华走在前面,一路提气而行,脚下极轻,滚落的也极少。
走在后面的小红心思镇密,怕被坏人发现白鹤真人成道的洞窟,巴不得自己两人走过之处,由砂石把山缝填了起来,因此走过之处,故意脚下用力,积聚的砂石经她这一踩动,就象流水般往下滚落,一时流沙之声大作。
石缝裂处斜斜往上,也略有曲折,那是依着山腹间的砂石层裂开来的,也许经过一场大雨之后,此处可能是一道山崖中的暗流。因为有许多处,都是在石隙间通过,两人时而盘曲,时而陡升,石缝虽然仅能通人,但并不感到闷气,可见上面定有通风之处。
这样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估计至少已在山腰以上了。阮天华目能暗视,忽见发现头顶不远,依稀似有天光,心中一喜,急忙回头叫道:“小红,上面好象有天光了。”
小红道:“那就快些上去。”阮天华微一吸气,身形直拨而上,原来裂缝尽头,又是一间石室。
阮天华弯着腰跨出石缝,目光一转,这间石室只有四五丈见方,到处乱石累累,天光就是从前面洞口射进来的,洞外白云如絮,青天如镜,不见一座峰峦。小红跟着跨上,看到洞口天光,不觉喜道:“我们终于出来了。”
阮天华忙道:“慢点,你不要慌慌张张的冲出去,当心下面是一落千丈的峭壁。”
小红掠掠鬓发,又拍了拍一身灰尘,笑道:“我才不会这样鲁莽呢,这一段路,走都走累了,先坐下来歇息,吃一个朱果,可以恢复疲劳。”说着从阮天华手中接过包裹,取了两个朱果,坐到大石上,剥去外壳,递给阮天华。
阮天华说了声:“谢谢。”接过朱果,朝洞口走去。
这座洞窟原来是在一座高峰之上,离绝顶应该不远了,四周群峰都在白云之下,只有寥寥几个露出一点峰尖,看去宛如海中的礁石。只有自己立身之处的这座山峰,却巍然独峙,高出云端,不用登临绝顶,已可一览群山小了。
洞窟外面,不用说当然是悬崖峭壁,十分峻险,但以两人的功力来说,纵然没有山径,也并不足畏。这就回身走入,含笑道:“你不用发愁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下山了,大概赶到山下,天还没有黑呢。”
小红道:“我们上来的这条裂缝,该想个法子把它堵起来才行,如果有人循着下去,就会找到白鹤真人的洞窟了。”
阮天华笑道:“我们一路上来,滚下去多少砂石,纵然没有完全堵塞,也没人下得去了。”
小红道:“不,滚下去的只是砂石,时间稍久,还在慢慢的沉下去,这条石缝还是会露出来的。”
阮天华笑道:“这就叫做留待有缘。”
小红道:“我看紫府铨真所载的武功,非同寻常,你总可以感觉得出来,你传给我的一套形意剑法,是形意门最高深的武功了,但我练会了之后,就觉得比起紫云剑法,总要逊上一筹。”
阮天华道:“你说得对,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小红道:“这就是了,剑法已是如此,那紫正神功就更高了。这样高深的武学,留在这里,本来还投有人知道,象桑鸠婆、崆峒黄衫等人找了一阵,找不到什么,也许以为只是传言之误,也就算了,但我们两人忽然又在江湖出现,武功比从前又高出很多,他们自可想得到我们必有奇遇,如果有人到山上来找,只要细心一点,就不难发现这条石缝,留待有缘虽然不错,但若是让坏人进得去,如虎添翼岂不更坏?”她口气稍顿,接着道:“下面的石缝,不用耽心会被人发现,因为从上面滚下去的砂石,大概足可把石缝填满,就是有人想挖掘上去,也极无可能,但这里的裂缝,时间稍久沙石只会往下去,迟早会露出来,所以我想这里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块,我们花些工夫,把它填起来才好。”
阮天华点头道:“妹子这顾虑也未当不对,好吧,我去试试,搬几块石块,把它堵起来就好。”说着站了起来。
小红道:“这是我提出来的,我也去搬。”
阮天华道:“不用了,还是我一个大人来的好。”
这就走了过去,先前找了几块磨盘大的石头,往裂缝中推了下去,觉得并不费力,又推了几块较大的,发现自己依然并不觉得吃力,这几块大石,少说都有二三百斤重了,居然亳无不费力就推动了,这才发现自己这三个月来内力不知增强了多少。
石缝间经他推下去十来块磨盘大的石块,震得隆隆之声不绝,自然也有不少砂石跟着泻下,差不多已可把石缝填满,这就又移了几块比入还高的巨石,堵住裂缝之上。小红看得暗暗惊喜,说道:“大哥,你移过去的几块大石,几乎都在千斤以上,你好大的力气。”
阮天华笑道:“这大概是练了紫正神功,内力增强了很多。但这几块大石,虽然逾千斤,我只是慢慢的把它推过去,并不是把它举起来。”
小红道:“换了我,最小的也推不动呀。”
阮天华道:“这三个月来,你练的形意门内功,进步也极快,等到有了五成火候,基础有了,就可练紫正神功了。”
小红道:“我这样够了,又不去和谁打架。”
阮天华笑道:“练功本来不是去和人家打架的,纵然不能成仙证道,至少可以却病延年,到了年老的时候,看去要比别人年轻得多。”
小红咭的笑道:“这么说,我们都要活到百岁了。”
阮天华道:“人本来都可以活到百岁,练功的人,修练功深,至少可以活到一百五十岁以上。”
小红笑道:“那时我不成了老太婆了?”
阮天华望着她笑道:“那时我也变成了老太公,我们再到这里来,就可以在石壁上题上名字,人家都会把我们看作半仙呀:”
小红提起包裹,甜甜一笑道:“好了,那是一百年以后的事了,我们还是下山去罢。”
“不。”阮天华站起身道:“我要试试我的功力。”说完,走到一堵较为平整的石壁面前,伸出手去,一面默运神功,默指如戟,朝石上写去。他这一运功,果然指力如锥,石屑纷下,写了“百年后重来”五个字,每一笔都有五分来深。
这下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从前只是听爹说过,只有练成“金刚指”的人,可以用指代笔,在石上写字,自己这样信手写来,竟然比“金刚指”还要深得多。小红看得更是高兴,喜道:“大哥,原来你的功力竞有这样深厚了。”
阮天华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好了,我已经写了百年后重来,过了一百年我们再来吧。”32
他那里知道五山主祝神机虽然把他迷失神志,但却以“开顶大法”练了三个月武功,由五位山主倾囊传授,那三个月,因神志受迷,杂念不生,足可抵得旁人一年苦练,后来在放鹤洞中,每天以朱果裹腹,练成玄门至高无上的“紫正神功”,目下功力,足以列名江湖顶尖高手之中,只是他连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小红偏头问道:“这里不知是什么山?”
阮天华道:“我们下去问问就知道了。”
现在已是太阳下山的时候了,田野间夕阳斜照,竹林中炊烟缕缕,太平盛世的农村,呈现出一片安和宁静的景象。阮天华、小红两人走近一家竹篱房舍的短垣前面,就站停下来。阮天华提高声音说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只听柴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白发婆婆看到两人,就含笑问道:“两位客官有什么事?”
小红抢着道:“老婆婆,我家相公在山中走迷了路,一路找到这里,天色已经晚了,想在婆婆家借宿一宵,明日一早再赶路,请婆婆行个方便。”
白发婆婆看了两人身上衣衫不少地方沾满了泥土,确似山中迷路模样,小红又口称“相公”,像是书僮,这就含笑道:“借宿一宵不妨,二位请进来吧。”两人跟着走入,只见屋中收拾得极为整洁,板桌木凳也很干净。
白发婆婆说道:“二位只管请坐,这时候从山中出来,想必还没有用饭,老婆子去弄些现成的饭莱,二位只好将就些了。”
阮天华道:“多谢婆婆,真是不好意思。”
白发婆婆道:“不要紧,都是现成的咯。”说着,往里行去。
不多一会儿,只见她端着一个木盘走出,说道:“相公是读书人,山居简陋,只有粗茶淡饭,二位只怕吃不惯呢。”把木盘搁到桌上,取出两茶一汤一箩糙米饭,和两付碗筷,放到桌上。
阮天华道:“婆婆太客气了,这样已经很好。”两人移过板凳,坐了下来,小红取过饭碗,替阮天华装了一碗,自己也装了一碗,就吃了起来。
茶肴只有两碗,一碗青菜,一碗梗豆、汤是蛋花汤。两人已有三个月没有吃饭了,虽是糙米饭,吃起来就觉得特别有一股饭香,阮天华一连吃了三碗,小红也吃了一碗。这一阵工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发婆婆进去点了一盏油灯,放到桌上,一面笑道:“二位怎么不吃了?”
阮天华道:“真要谢谢老婆婆,我们都吃饱了。”
小红道:“老婆婆,我们相公想请问你一声,这里的一座高山,不知是什么山?”
白发婆婆笑道:“这里是武功山,最高的山峰,叫做白鹤峰。”
小红又道:“老婆婆只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白发婆婆收过碗筷,一面说道:“我那老伴这几天老病复发,躺在床上,唉,上了年纪的人,不中用了。”
小红取出一锭银子,含笑道:“婆婆,这些不成敬意,你收了吧。”
白发婆婆推着她的手;笑道:“小哥不可如此,粗茶淡饭都是现成的,怎好收相公的银子?”她不肯收。
小红道:“婆婆如果不收,我们就更不好意思了。”
白发婆婆还是不肯收,连连摇手道:“小哥,你快收起来,二位山行迷路,借宿一宵也是常有的事,怎好收相公的银子?这个万万收不得。”
阮天华看她坚决不肯收受银子,只得说道:“老婆婆既然不肯收,你就收起来吧,这里老丈身子不舒服,躺在床上,我们从山上摘来的果子,你取几个出来,给老丈、老婆婆尝尝吧。”小红只得收起银子,打开用长衫包着的朱果,取了四枚,放到桌上还没开口。白发婆婆忽然目射奇光,惊异的道:“朱果,二位是从那里采来的?”
小红看她神情有异,她为人机警,就笑着道:“原来这叫朱果,我们昨晚在山中迷路,一天没吃东西,看到一支古藤上结了许多果实,只吃了一个,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肚子不饿了,所以把它全摘了下来。”
白发婆婆道:“你们在一支古藤上摘下来的,奇怪,这朱果只有白鹤峰千丈壁上才有,那是一座千丈峭壁,无人上得去,上面虽然结着累累朱果,但这是仙品异种,据说吃了会延年益寿,百病消散,还是百年前一双仙鹤从昆仑山衔来的仙种,在石壁缝中生长,一年之中,随着季节变换颜色,春天果实是绿色的,到了秋天变成红色,到明年春天,又变绿了,所以很少会掉下来,千丈峭壁之下,又是一道山溪急流,就是偶而掉下一个来,也被水冲走了,没有人拾到过一个,二位居然摘到了这许多。”
小红道:“我们也是无意中在一处山洼边看到的。”
白发婆婆问道:“二位还记得在那里吗?”
阮天华摇摇头道:“昨天也是这个时候,天快黑了,我们走得一身疲乏,想找口水喝,是在溪边一处草丛中发现的,在山中迷了路,不记得在那里了。”
白发婆婆看两人年纪极小,当然不可能会在千丈峭壁上摘来的。那么他们说是在一处山洼中摘到的,也自然可信,她满脸欢笑说道:“相公真是仙缘巧合,才会采得到这许多朱果,这是千百年难逢的奇遇,平常人想求上一枚,都求不到呢,相公赐了四枚给老婆子,咱们真是沾了相公的光,才有此仙缘,我那老伴的老毛病,也可以治好了,真要谢谢相公了。”说着双手捧起四个朱果,正待进去。
小红问道:“婆婆,这朱果能医病吗?”
白发婆婆笑道:“老婆子方才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仙品异种,吃了会延年益寿,百病消散,自然能治病了,譬如五痨七伤,身体亏损,都会有效,还能去热解毒,功用可大着呢,就是摘下来了,也能保持数年之久,春天仍会变绿,秋天变红,等到完全干了,功效还是一样,你家相公好好收藏,这是世上少有的仙果,如果是练武人,服了之后,更能目敏耳聪,益气轻身。”说完,匆匆往屋后走去。
小红喜孜孜的道:“相公,你听到了没有,这朱果竟有这许多好处,不是小的把它全摘了下来,真是错过了仙缘了。”
白发婆婆再次走出来,就朝两人含笑道:“二位请随老婆子到里面去,时间不早,二位也可以休息了。东首一间,本来是我媳妇的,她前几天回娘家去了,正好空着,二位将就住一宿吧。”一手拿起灯盏,走在前面领路。
阮天华,小红跟着她走入房中,房门并不大,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小桌,两把凳子,她放下灯盏,就自退出。小红看到房中只有一张床,粉脸不禁骤然红了起来,她和大哥在山腹石窟,虽然已经多次有过亲密关系,但是此情此景,还是让她面红耳赤,心头小鹿狂跳不止。
阮天华过去掩上房门,回身说道:“妹子,明天我们到了镇上,就去买几套衣衫,让你换回女装。”
小红道:“我还是穿男装的好,我们走在一起,也比较方便。”
阮天华道:“那你也不用再扮书童了,穿上长衫,就说我们是兄弟好了。”
小红道:“对了,大哥,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阮天华道:“我原是找爹和四师叔来的,如今一晃眼半年过去了,我想四师叔早已回去了,自然要回家去了。”
小红道:“那么我呢,我……”
阮天华握住她的手,说道:“你自然跟着我一同回去了。”
小红心里甜甜的,任由他握住了手,但俏脸红晕,低下头去,低声说道:“我和你一同回去……我……只是一个丫环……你不怕……”
阮天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吻着她的面颊,低声道:“你放心,爹虽然较为古板,但四师叔最疼我了,我们把经过情形说出来了,你不但救了我的性命,而且我们都是白鹤真人的门下,就是同门师兄妹,爹也自然会同意了。”
“同意”这两个宇,钻进小红的耳朵,自然是她最爱听的了,但一张脸羞得更红,口中只是轻“哼”了一声。阮天华一颗头再低了一些,想去吻她樱唇。小红轻轻把他推开,忽然低哦一声道:“大哥,我看我们还是先去找伏大娘才是。”
阮天华道:“为什么?”
小红轻笑道:“你怎么忘了,你脸上是伏大娘给你易容,现在还是于公子的面貌,没有大娘的洗容剂,你回去了谁会认识你,说不定还说你冒充阮相公呢。”
阮天华低啊一声,摸摸面颊,点头道:“不错,你不说我倒忘了,好,我们那就先去找伏大娘。”
小红望着他,轻笑道:“只是到了大娘那里,你洗去易容药物,不再是于公子了,我就不再是你的书童,自然不能再跟你走了,要还给伏大娘了。”
阮天华急道:“这怎么成?你怎么能留在伏大娘那里?”
小红笑道:“我本来是伺候伏大娘的丫头,怎么能不留下来呢?你又怎么好跟伏大娘说呢?”
阮天华道:“但你是我的妹子了。”
小红道:“这不过是你说的罢了,伏大娘岂肯相信?再说,我总是她的丫头,她不肯,你又有什么辨法?”
阮天华一呆道:“她要多少身价,我都给她好了。”
小红低头道:“我是大娘从小养大的,她……一定不会肯的……”
阮天华道:“那我们不用回去了,我也不用再洗去脸上的易容药物了,我们明天就回到山上去,在石窟中过一辈子也不回去了。”
小红听得大是感动,一下扑入他怀里,流泪道:“大哥你对我太好了,我……方才只是和你开开玩笑的,伏大娘是好人,她对我象女儿一样,从没把我看作丫头,她如果知道了我们这段经过,她高兴还来不及,不会留着我不放的……”
阮天华喜道:“原来你坏……”这下他捧起她粉脸,低头吻住了樱唇,再也不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双手,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上床去了。”
小红脸热心跳道:“大哥……”
阮天华低低一笑道:“小红,因为忙于练功,我们也很久没有在一起了,你难道不想要吗?”
小红大羞,低声娇嗔:“哪有这样问的……我……我怎么说嘛……”即使已经温存多次,小红依旧难掩羞赧之情,此时在阮天华抚摸之下,芳心如醉,不自觉地呻吟起来。
阮天华抓住她的睡袍衣襟,轻轻拉向两旁,展露在眼前的是一对光洁如白瓷的乳房。阮天华伸出食指,轻触着那颗引人遐思的突起,柔声道:“小红,你的身体最可爱了。”小红粉脸含羞,叹气似地呵了一下。以指拨乳,似乎尚有不足,阮天华让小红坐在自己腿上,捧起那娇贵的双乳,略一低头,吻了上去。小红玉体轻抖,颤声道:“阮大哥……别……啊……嗯嗯……”
阮天华吻着挺立的乳首,心中忽地怦然一跳,道:“小红,你这儿好香啊。”
小红一阵害羞,低声道:“你……你别羞我啦……”
阮天华道:“不,真的很香呢……”口一张,舌头往她乳头舔去。小红涨得满脸红通通地,阮天华见她这般害羞的模样,心中一阵冲动,十指如捏面般把玩两个乳房,伸舌舔着乳头。
“哎呀……向……阮大哥……不要啦……啊……”小红心魂俱酥,纤纤素手按在阮天华颈后,不住声地呻吟。阮天华索性将乳头含在口中,轻轻吸吮起来。这一下立时引得小红浑身一颤,娇声阵阵,不能自己。
阮天华一对手掌时搓时压,小红身子本就敏感,在他引逗之下,顿时轻颤不已。阮天华一手拉过小红手腕,放在她腰带上,示意她脱下裙子。小红羞不可抑,但她对阮天华本是柔顺之极,当下双手松开腰带,摆腰动脚,将群子脱到了大腿一半,便羞的不敢再动,低声求道:“阮大哥……可以了喔?”
阮天华停下吮乳动作,低头看着小红的私处,不觉心跳不已。小红羞得不敢言语,急促地呼吸着。阮天华放开她的胸脯,抚摸着小红全身上下的肌肤,吻着她的香唇。小红“嗯”地一声,忘我地回吻着。阮天华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贴在自己的衣衫上。小红深深吸了口气,为阮天华慢慢脱下衣物,动作温柔之至,一边脱着,一边轻声喘息,脸上如有醺醺之态。
脱到裤子之时,小红稍见迟疑,脸色烫红得几乎冒出烟来,怯怯地脱了下来,阮天华下身早已昂然而立,气势腾腾,看得小红一阵晕眩,忙别过头去。经过一番火热的前戏,阮天华已是如同身置炭火,眼见小红不胜娇羞的神态,忍不住热血上涌,把小红搂进怀中,激烈地爱抚热吻起来。
“啊……啊呀……哈啊……”小红发出了令她自己都听了脸红的呻吟,埋首于阮天华厚实的胸膛间,吻着他的身体,也将柔软的嫩乳往他不住推送。两人炽热地交缠在一起,双双倒在锦床上。阮天华品味着小红光滑柔嫩的肌肤,他亢奋已极,一举分开了两条美丽的长腿,往那鲜艳的秘地冲入。
“唔……啊……”小红蹙起蛾眉,极力压抑着不叫出声来。然而这只是她自身的小小矜持罢了,转眼间,她的吟叫声,已销魂到了让阮天华也禁受不住的地步。
从初夜至今,两人已不知交合了多少次,面对心中无限爱恋的阮天华,小红哪里能够自制,随着阮天华的进攻,神情越发娇柔,动作也是渐渐没了顾忌,跟首次共享云雨的景象天差地远。唯一不变的,就是她仍旧害羞,只不过身体不肯配合,总是反应得十分激烈。雪样的胴体在阮天华充满冲劲的来袭之下,已显得鲜润欲滴。
小红迷糊地喘道:“大……哥……哥……啊……唔唔唔……呼啊……好……好棒喔……啊……”
阮天华大力抽送,在她耳畔低声道:“什么东西好棒啊?”
小红耳根发烫,羞红着脸叫道:“你……啊啊……那……个……唔……”她虽然正陶醉在快感之中,毕竟还有些清醒,害臊之余,如何能说得出口?阮天华使足精力,奋力挺进,直摆布得她娇躯乱颤,纵声娇啼,一张床上凌乱不堪,处处沾湿,两人下身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又快又响。
“啊呀……啊啊……唔……哈啊……阮大哥……太……啊啊……”小红正自轻飘飘地,忽地阮天华一个翻身,躺在床上,小红反在其上。
阮天华抱住她的粉臀,挑逗着紧密的沟股,道:“小红,你坐起来。”小红心头袭上一阵羞意,一边迎合猛烈的摆动,一边无力地从他胸膛爬将起来,腰枝似乎不堪负荷,如欲折断。小红楚楚可怜地望着阮天华,慢慢扭起腰来。
阮天华捏着她丰盈细嫩的香臀,眼里观看她摆身晃乳的撩人体态,下身更感受到她笨拙却认真的服务,真是兴奋得血脉贲张,低声道:“小红……你……你做得真好了……”
小红轻呼一声,满脸娇羞,眼波盈盈,如要滴出水来,娇喘着道:“你……你又在……啊……唔……又在……笑我……了……嗯啊……”
这个体位他们早已做过,那自然是在白鹤洞中。当时小红尚不敢行此特别的姿势,阮天华也只初经人事,都未能充分享受。时隔多日小红已能放开矜持,虽然技巧平平,阮天华却仍情绪高亢。别说小红的身体美不可当,单是那含羞带怯的娇态,已令人三魂不见了七魄。
更有甚者,小红现下摆腰之际,两个玲珑剔透的嫩乳便跟着急速摇晃。小红越看越是难为情,失神地叫道:“阮大哥……我……我……啊……嗯嗯……唔……让我……让我在下面啦……”阮天华却不肯翻身,抓住小红的腰际,帮着她猛力动了起来。小红浑身火热,阵阵力道自下身贯入,强烈的快感逼得她浪态百出,身体已受不得自己控制了。
“啊……呃呃……唔……啊……不……行……不行了……啊……”此时的小红已然深深溶在一片激情之中,再也支持不住,大叫一声:“阮大哥。”右手一滑,整个身体重重朝阮天华身上卧倒,腰间做出了最后一下律动。
同一时间,阮天华全身之力奔腾而出,直冲霄汉般向上注入心爱的身体之中。“啪”地一声,小红伏贴在阮天华身上,星眸紧闭,接受了这道慑人的威力。阮天华无止尽似地爆发着,少女的私处一阵又一阵地紧缩,阳刚的精华灌满了娇弱的秘地,甚至逆流而出。
风平浪静,床上一片狼藉,一对喘息不止的爱侣互相搂抱着,丝绒被子已落下床去。小红脸蛋靠在阮天华面前,轻声道:“阮大哥,你以前不会喘成这样喔。”
阮天华微微一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道:“瞧你多厉害,就是跟别人比划功夫,我也不会打到这么累。”
小红俏脸生晕,轻声道:“你就喜欢取笑我。”两人相拥而眠,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得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音,自远而近,逼近茅屋。阮天华早已闻声警觉,睁开眼来,看到小红也倏地睁眼,两人迅速起身穿好衣服。阮天华附着小红的耳朵说道:“外面好象有七八个人,身手不弱,你切莫作声,看他们是做什么来的?”
小红点点头,悄声道:“来人武功很高吗?”
阮天华道:“身手很娇捷。”
小红道:“莫非这里的老婆婆也会是江湖上人不成?”
只听门外有人沉声喝道:“竺老头,咱们帮主有请,还不快些出来?”
接着响起那白发婆婆的声音在屋中说道:“咱们老伴只是老弱多病,不能再替贵帮铸制铁手,才离开的,至少也替你们做牛做马做了五年,临走也没拿你们半分银子,贵帮何必仍然如此苦苦相逼?”阮天华压低声音说道:“来的是铁手帮的人。”
小红道:“那婆婆是好人,我们要不要帮她呢?”
阮天华道:“少待再说。”
门外那人沉笑道:“谁说咱们逼你们了,只是帮主想念你们,特来相请,这算是逼你们吗?咱们既然来了,你们还不出来,躲在屋中能够躲得了一辈子吗?”
只听板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苍老声音咳嗽着道:“老朽出来了,你们要待怎的?”
白发婆婆道:“你多穿一件衣服再出去。”
苍老声音道:“我还挺得住。”
阮天华,小红悄悄走近南首窗户,从窗缝中往外看,只见门外不远站着六七个人影,这些人都穿着一身黑衣,果然是铁手帮的人。为首—个身才高大,面目森冷,黑夜之中目光炯炯如星。门门站着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秃顶白发老者,自然是姓竺的老头了,白发婆婆跟着走出站到他身边。
为首黑衣人道:“竺老头,咱们只是奉命请你来的,干么这般盛气相问?”
竺老头道:“我老伴已经说过了,老朽老弱多病,不能再替贵帮铸制铁手,贵帮主见召,老朽去了也没用,就请老哥替我覆上帮主,放过老朽了吧。”
为首黑衣人嘿然道:“你说的倒是稀松,帮主要咱们来请,咱们不把你竺老哥请了去,如何回去复命?”
竺老头怒声道:“老朽说过不去,就是不去,你可是仗着人多,要来硬的?”
为首黑衣人嘿嘿冷笑道:“竺老头,你真是不认抬举。”他右手一挥,喝道:“上去两个,试试铸剑名家赛干将竺嘏,胆敢抗命,有些什么艺技?”
阮天华心中睹道:“原来竺老头还是铸剑名家,叫做赛干将,这就难怪铁手帮不肯放过他了。”
这时已有两个黑衣人大步走出,朝竺老头和竺大娘面前逼去。白发婆婆竺大娘道:“你们这般相逼,那就其怪咱们出手无情了。”她喝声甫出,两个黑衣人已经人影闪动,掠到两人身前,左手铁爪分向两人肩头抓去。
竺老头和竺大娘忽然呛呛两声,两人手中同时掣出两支细长长剑,青芒一闪,拦在面前,不,剑尖一颤,两人同一手法,剑尖直指两个黑衣人胸口。这下奇快无比,连阮天华都没有看清,两人明明手上没带兵刃,这两支长剑不知如何来的?
两个黑衣人一怔,但他们左手铁手不惧刀剑,而且还是犀夺别人刀剑的利器,你长剑纵然直指他们心窝,他们岂会放在眼里?两人不约而同“嘿”了一声,左手铁手如钩,猛向两支长剑上抓去。这只怪他们平日对敌抓惯了敌人兵刃,可没想到他们铁手是赛干将亲手铸造的,他岂会不知厉害?何况他是铸剑名家,外号赛干将,他夫妻的长剑,又岂会是寻常长剑?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两个黑衣人铁手抓落,就听到“嗒”、“嗒”两声,他们铁手没有把对方两人长剑抓住,铁手上五只锐利如钩的铁指,一下已被削断了三根。两个黑衣人蓦然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为首黑衣人目光一注,厉笑道:“好哇,竺嘏,原来你果然留了一手,这两把长剑大概是专破咱们铁手之用,铁手帮五年来,待你不薄,你们却一直在图谋铁手帮,看来今晚当真侥你们不得。”右手一挥,喝道:“大家一起上,给我把他们拿下。”
他这一挥手,身后四个黑衣人同时疾扑而出,原先两个黑衣人只是被削断了三根铁指,本身并未受伤,这时也回身扑攻而上。竺嘏老夫妻因对方人多,就背靠着背挥动细长长剑,两柄长剑舞起如轮剑光,把六个黑衣人挡拦在三尺之外。
六个黑衣人右手各自执一柄三尺长的铁手,左手却是装在手臂上的铁手,右手铁手如爪如钩,招法凌厉,左手铁手五指箕张,乘隙拿穴,攻势之强,使人无法兼顾。这六个人都是久经大敌,先前两人只是骤不及防,才被削断三根铁手指,这时已经知道竺嘏夫妇两人手上是两柄削铁如泥的利器,岂会再被他们削上?六个人此进彼退,快捷如风,攻势始终不懈。
竺嘏夫妇武功纵然了得,但他们以两敌六,自然攻少守多。只是仗着手中利器,对方不敢硬撄锋镝而己,如果没有这两柄削铁如泥的长剑,在六个高手的联手围攻之下,只怕早就落败了。何况还有那个为首的高大黑衣人只是负手旁观,还没出手。今晚之局,岂不是有败无胜?
为首黑衣人眼战局已被掌握,口中发出嘿嘿冷笑,说道:“竺老头,此刻放下兵刃,束手就缚,跟咱们去见帮主,还来得及,帮主也许会顾念你五年来不无微劳,可以从轻发落,若是再执迷不悟,那就莫怪弟兄们不给你留余地了。”
竺嘏怒声道:“你们劫持了老朽五年,当时帮主答应过老朽替你们铸制铁手,以三年为期,期满即可释放,老朽已经替你们工作了五年,还不够吗,老朽躲避至此,只想过几年安乐日子,你们却依然不肯放过,苦苦追踪,老朽还会上你们的当吗?”
为首黑衣人怒喝道:“老匹夫,叛离铁手帮,从无一个活口,你既然不认抬举,那就莫怪咱们心狠手辣了。”
声音突然提高,喝道:“弟兄们听着,不拿活的,就把他们放倒好了。”
六个黑衣人,十二只铁手,节节环攻,已使竺嘏夫妇接应不暇,经为首黑衣人这一喝,六个黑衣人突然往后退下一步,右手铁手齐举,一阵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他们右手所持铁手的五根铁指中,同时射出五缕极细的精芒,朝竺嘏夫妇激射过去。
一只铁手,射出五缕精芒,六只铁手,就射出了三十缕精芒,潇潇洒洒,去势劲急。原来他们右手那只铁手之中,暗藏毒针。只须一按机簧,毒针分由五指射出,端的十分歹毒。
“哈哈。”竺嘏大笑一声,这对老夫妇左手同时一抬,他们手中握着一支古式雕刻的剑鞘,上下轮舞,三十道蓝芒还没射到他们身上,就纷纷瑚他们左手剑鞘上飞去。转瞬之间,两人剑鞘上毒针越聚越多,都附在剑鞘头上,他们舞的竟似两柄蓝色铜锤一般,没有—支射到他们身上。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疾如鹰隼朝两人头顶扑落,但听“砰”的一声,竺嘏口中闷哼一声,上身向左斜倾,脚步踉跄冲出了三四步。竺大娘听得大吃一惊,急急问道:“老伴,你怎么了?”她还没看清老伴的情况,六个黑衣人十二只铁手一齐围攻而上。
原来那为首黑衣人趁竺嘏夫妇忙着应付飞针之际,纵身扑去,右手铁手一翻,铁手背一下击中竺嘏右肩,长剑脱手,一个人往左冲去三四步,再也支撑不住,砰然跌倒下去。为首黑衣人掠上一步,右脚一抬,踏在他背上,阴森笑道:“你们退下,竺大娘,你也该住手丁吧?”六个黑衣人果然闻言住手,一齐退下。
竺大娘白发飞扬,看到老伴躺卧地上,被为首黑人一脚踏在背心上,心头大是惶急,喝道:“你把他怎么了?”要待扑去。为首黑衣人阴恻恻笑道:“在下只要稍微用力,就可震断竺老头的心脉,你总看到了?”
竺大娘大声道:“你快放开他。”
竺嘏喘息道:“你杀我好了,竺某不在乎……呃……”
竺大娘急道:“你还不放开他?”
为首黑衣人阴笑道:“你放下兵刃,束手就缚,在下自会放开竺老大的。”
竺嘏大声道:“莫要理他,只管让他把我杀了好了。”
为首黑衣人阴声道:“你落到我手里,还要嘴硬吗?”
就在此时,从茅屋中忽然走出两个少年人来,其中一个指着为首黑衣人冷然喝道:“你放开竺老丈。”
竺大娘自然认得这两人正是傍晚投宿来的主仆两人,急忙叫到:“这位相公快进去,这里不关你的事。”
阮天华没有理她,只是指着为首黑衣人喝道:“我要你放开竺老丈,你听到了没有?”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好小子,你是在和谁说话?”
小红喝道:“我家相公自然和你说了。”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活的不耐烦了?”
阮天华剑眉陡掀,低喝道:“小红,你去把竺老丈扶起来。”小红答应一声,朝为首黑衣人走去。
阮天华等小红快要走近、左手突然朝黑衣人推去。两人相距还有两丈来远,那为首黑衣人突觉一股奇大无匹的无形潜力,压到身前,他几乎连转个念头都来不及,砰然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应声飞起摔出去一丈来远。差幸他武功不弱,摔出去的人在空中翻了一个斛斗,卸去力道,落到地上,还是站立不稳,双脚移动,又后退了两三步,才拿住椿。
小红早已俯下身去,把竺嘏从地上扶了起来,问道:“兰老丈,你没什么吧?”
竺嘏右肩骨已被铁手击碎,哼出声道:“多谢小哥……老朽还好。”
那为首黑衣人做梦也没想到从竺嘏茅屋中走出来的这个少年会有如此深厚功力,一掌就把自己震飞出一丈开外,目露凶光,厉笑一声道:“好小子,有你的……”双足一顿,朝阮天华疾扑过来,人还未到,左手铁手箕张,当头抓落。
竺大娘也投想到阮天华一个文弱少年。居然出手一掌就把为首黑衣人震飞出去,此时看到小红已把丈夫扶起,口中叫了声:“老伴……”正待过去。那六个黑衣人方才经为首黑衣人要他们住手,只是退后了一步,此刻看到竺大娘要冲过去,六个人不约而同的吆喝—声,拦了上来。
竺大娘白发飘飞,切齿道:“老婆子和你们拚了。”长剑疾抡,一道青虹般剑光,朝当前两人劈了过去。六个黑衣人右手握一支三尺铁手,左手铁手五指如钩,围住了竺大娘展开攻势。
再说阮天华看到为首黑衣人当头扑来,不觉朗笑一声道:“回去。”左手抬起,朝上拍出。
他练成紫正神功,这一掌非同小可,只是阮天华并没有存心伤他左手,只是轻描淡写的朝前推去,但为首黑衣人已经感到不对,一股无形潜力象潮水般迎空涌上,他简直毫无一点抗力,就象断了线的风筝,滴溜溜翻着斛头,又被震飞出去一丈开外,才砰的一声,落到地上,几乎昏坐下去。
阮天华目光一凝,回头朝六个黑衣人喝道:“你们还不住手?,还不给我快滚?”他喝声并不太响,但却震得六个黑衣入耳鼓嗡嗡作响,六个黑衣人被他这份气势慑住了,不自觉的停下手来。
为首黑衣人两次被阮天华掌风震出去,才知道这少年人武功高不可测,凭自己这几个人绝非人家敌手,口中喝道:“你们退下来。”六个黑衣人闻言退下。
为首黑衣人深沉目光注视着阮天华,说道:“常某自知技不如人,今晚拜领高招,阁下亮个万儿,咱们立时就走。”
阮天华朗笑道:“很好,在下于立雪。”
为首黑衣人哼了一声,喝道:“走。”率着六个黑衣人飞掠而去。
竺大娘感激涕零,说道:“于相公,今晚若不是相公出手,咱们两条老命都保不住了。”
阮天华道:“婆婆不用说谢,快去看看老丈,可曾负了伤?”原来小红早已扶着竺嘏往屋中走入。竺大娘口中“啊”了一声,急步往里就走,阮天华也跟着走入。
竺大娘急急问道:“老伴,你怎么了?”
竺嘏脸色有些苍白,哼了一声道:“我被姓常的铁掌击中右肩,肩骨只怕已经碎了。”
竺大娘吃惊道:“那怎么辨?”
竺嘏惨英道:“老命没丢掉,已是不幸中之大幸,残废一条手臂,又算得了什么?这大概是我替铁手帮制造了上百支铁手,作了孽,应得的报应吧。”说到这里,忽然裂嘴一笑道:“老太婆,你可知道今晚也有一件值得老夫欣慰的事吗?”
竺大娘笑道:“残了一条手臂,还值得你欣慰吗?”
竺嘏笑了笑道:“你懂得什么?老夫花了几十年心血,今天总算找到主儿了。”
竺大娘看了阮天华一眼,说道:“你说于相公?”
竺嘏忽然大笑一声道:“难道……”他这一放声大笑,牵动了右肩伤处,照得他白眉微微攒动了下,才接着道:“难道还有比这位于相公再合适的人吗。”
竺大娘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于相公少年隽才,人品如玉,当真最合适也没有了,只是……”小红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大哥,又说他少年隽才,又说他人品如玉,这一对老夫妻大概是要给大哥做媒了。
只听竺嘏笑道:“老太婆,你看走眼了,这位小哥虽是于相公的书童,但印堂晶莹,目光明如秋水,一身功夫,只怕还远在咱们之上哩。”
竺大娘给老伴一说,忍不住转脸朝小红看来,一面笑道:“看来老婆子当真看走眼了,小哥年纪不大,这身功夫,从那里学来的?”
阮天华脸上一红,含笑道:“婆婆见谅,他原是在下师弟,因怕被人认出来,才扮了我的书童。”
“哦。”竺大娘忙道:“这就难怪,小哥贵姓?”
小红红着脸道:“我姓阮名小虹,大小的小,天上霓虹的虹。”大哥姓了于,她就姓了阮。
“如此正好。”竺嘏欣然笑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阮天华疑惑的道:“竺老丈,你是说……”小红也睁大了一双眼睛,疑惑的望着竺嘏,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竺嘏笑了笑道:“老朽人称赛干将,于相公方才总听说了?”阮天华点点头。
竺嘏续道:“老朽古法铸剑,传自先师,数十年来,经老朽亲手铸练的刀剑,少说也有数千把之多。”
竺嘏续道:“那些刀剑不过是纯钢制成,不能算是好剑,但老朽在数十年铸剑之时,一点一滴种聚下的钢中之钢;经过数十年千锤百炼,才铸成了两柄好剑,那就是方才老朽夫妇所使的赛干将和赛莫邪,古时的干将、莫邪,老朽虽然无缘得见,但这两柄剑,是老朽一生心血所凝,大概和古代的干将,英邪,也并无多坏,老朽是个行将就木之人,总希望给两柄剑找两个好主人,这也是我逃出铁手帮的主要原因……”#--iCMS.PageBreak--#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如果到老朽真正找不到它主人之时,老朽只有把它们沉入大江,也不能让它们落入奸邪之手,今晚于相公不但救了老朽夫妇,最使老朽感到欣慰的是于相公二位都是少年隽才,人品武功,都足以当这两柄剑的主人,老朽数十年心愿得了,岂不快哉?”
他把两柄剑放到桌上,郑重的道:“老朽敬以这两柄剑奉赠于相公、阮相公,但愿二位上体天心,善用此剑,为武林维护正义,为江湖诛戮凶邪,也就不辜负老朽效十年的心愿了。”
竺大娘在旁道:“二位相公请把剑收了。”
阮天华道:“老丈这两把剑,铸制不易;在下兄弟如何能收?”
竺嘏笑道:“就因为铸制不易,才要为它们慎重选择主人,如是普通之物,老朽早就送人了,方才老朽已经说得很明白,如果找不到好的主人,老朽宁愿把它们沉入大江,也不能妄传非人,于相公、阮相公不可再推辞了。”
阮天华道:“老丈离开铁手帮,以今晚情形来看,他们未必肯放过二位,有这两柄剑,也差可防身……”
“这个不劳于相公耽心。”竺嘏摇着手笑道:“老朽带着这两柄剑,也可说是累赘,譬如今晚,设若没有于相公出手,老朽夫妇和这两柄剑,均将落入铁手帮之手,老朽夫妇死不足惜,如若让这两柄剑落入凶邪之手,才是老朽的罪想,如今老朽已替这两柄剑找到了主人,老朽无剑一身轻,行将逐迹荒山,铁手帮也未必能找得到老朽夫妇了,好了,现在话已说明,于相公二位总可以把此剑收起来了?”
阮天华朝他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老丈既然这么说了,在下兄弟那就拜领厚赐了。”说完,双手从桌上取过赛干将,佩到腰间。小红也作了个揖,取过赛莫邪,佩到身上。
竺嘏得意的大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天定,老朽总以为这两柄剑找不到主人了,今晚二位相公不来寒舍投宿,也就失之交臂,投宿之后,如果没有铁手帮的人前来,也当面错过了,这就是天意,这两柄剑该当属于二位的了。”说完,又呵呵大笑起来。
竺大娘道:“老伴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二位相公呢,这两个剑鞘,也是百炼精钢兑风磨钢合铸,入手虽轻,不畏刀剑,鞘头还有一块磁铁,可吸任何暗器,佩了此剑,一丈以内,不虞有人施放暗器,和人动手之际,剑鞘也可以当作兵器,封格对方利器。”
小红喜得连连点头道:“原来还有这许多好处。”
竺嘏含笑道:“时间不早了,二位相公可以去休息了。”两人别过二老,回入房中。
小红低声说道:“大哥方才不是你说我是你师弟,竺老丈还不会把剑送给我呢。”
阮天华道:“不,竺老丈早已看出你有一身武功,他不是说你一身武功还远在他们之上吗?”
小红偏头道:“那他怎么还吞吞吐吐的,又说如此正好,又说只好如此?”
“哦。”阮天华轻哦一声,笑道:“他这两句话,当然含有深意。”
小红道:“你快说给我听,有什么深意呢?”
阮天华道:“竺老丈炼铸的这两柄剑,因为他外号赛干将,所以第一柄就用赛干将为名,古时候有两柄名剑,叫做干将、莫邪,因此第二柄就叫赛莫邪。这干将、莫邪,原是夫妻,因此竺老丈的原意,也希望把这两柄剑送给一对使剑的……”
小红粉脸骤红,双手掩住耳朵,羞涩的道:“我不要听……”
“你听我说下去。”阮天华脸含笑容,凄过头去,在她耳边低低的道:“但他不知道你是女的,所以他才会说那也只好如此,这就是说他找不到一对使剑的夫妻,他只知道我们是师兄弟,就只好送给师兄弟了,他怎知道我们……”小红羞得连眼睛都闭上了,两手抱着头一直躲到了脚下。
阮天华低下头去,在她秀发上亲了一下,低声道:“你现在懂了他的意思吧?”
小红摇着头道:“我不知道。”其实她内心可高兴得紧。
第二天一早,两人开门出去,没见两老起床,小红去舀了脸水,两人洗过了脸,现在他们准备走了,总该向主人告辞,却依然没见竺大娘出来,连他们房中也没有一点声音。如今阮天华内功可精深,他人虽在堂屋之中,和两老房间只隔了一层木板,两老如果还没起来,总会有呼吸的声音,但房中并没有人呼吸的声音,不觉奇道:“竺老丈二位并没在房里。”
小红道:“他们不在房里,一清早会到那里去?”
阮天华道:“我说他们不在,一定不在了,不信,你过去瞧瞧?”
小红走到房门口,叫道:“婆婆,你起来了没有,我们要告辞了。”房中没人答应。
小红探首一看,房中果然没有竺嘏夫妇的影子,床上被褥也折叠整齐,好象昨晚根本没有睡觉,心中不禁一动,暗道:“敢情他昨晚已经走了。”这就返身退出,说道:“大哥,竺老丈和婆婆大概是昨晚已经走了。”
阮天华点头道:“不错,竺老丈昨晚说过,行将逐迹荒山,却没想到他们走的这么快。”
小红道:“那我们也该走了。”两人退出茅屋,把板门扣上了,才行离去。
中午赶到袁州,这是府治所在,城中街道宽阔,商肆栉比,两人在大街上找到一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先行落脚。阮天华要小红在房中等侯,自己到街上去买了两件长衫,两套内衣裤和靴袜等物,回转客店。再要店伙打来脸水,洗梳完毕,各自换上了新衣新靴。
这一来,阮天华固然翩翩年少,象个读书相公。小红换上一身长衫,虽然个子较小,却也粉脸朱唇,风流俊俏。她半年来一直当著书童,穿惯了男装,倒也看不出女扮男装来。只是她从没穿过长衫,总觉得衣袖又宽又长,有些不大自然。
阮天华笑道:“行了,我们走吧。”
小红问道:“我们要到那里去?”
阮天华道:“我们已有半年没有好好吃一顿了,自然上酒楼去了。”
小红甩着大袖,忸怩的道:“我这样走出去,蹩忸死了。”
阮天华笑道:“不要紧,你只要放自然些就好。”
两人走出客店,在大街上没走多远,就看到“及第楼”三个金字。这家酒楼正在十字路口,一排五间,甚是气派。阮天华回头道:“就是这一家吧。”小红点点头。
两人跨进大门,一名伙计就哈着腰道:“二位公子请高升,楼上雅座。”迎门就是一道光可鉴人的宽大黄漆楼梯。阮天华走在前面,小红只是跟在他身后,一同登上楼梯。
又有一名伙计迎着陪笑道:“二位公子请到这边座。”说完,立刻走在前面领路,把两人引到一张离窗口不远的空桌旁,拉开两张板凳,说道:“二位请坐。”转身送上两盏名茶,一面问道:“二位公子爷要些什么?”阮天华点了莱,伙计便自退去,接着又送上杯筷,在两人面前摆好。
这及第楼正是袁州府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上得楼来的食客,不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就是过路的富绅巨贾,此时楼上已有八成座头,都是衣冠楚楚的人。但在酒楼上,越是衣冠楚楚的人,越是肆无忌惮的高声谈笑,旁若无人,一片喧哗之声,和楼下敞开胸膛,飞毛腿踏在长板凳上的粗人,并无二致。第八章 铁手帮主
这时,楼梯上又有两个人走了上来。前面一个是玉面朱唇的年轻公子,相貌俊美异常,身穿宝蓝绸衫,左手轻摇着一把白玉为柄的折扇,没有开口,就掩不住一派华贵气概。他身后跟着一个书童,约莫十六七岁,生得眉目清秀,一看就知十分伶俐。
一名伙计看到上来的是一位贵介公子慌忙赶了过去,哈着腰道:“公子爷请这边座。”他连连抬手,领着蓝衫公子走到阮天华两人右首一张桌子,巴结的拉开板凳,说道:“公子爷请坐。”
蓝衫公子步履潇洒,随着伙计走来,他一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到阮天华、小红两人身上,似是微微一怔,接着脸含微笑,朝阮天华领首为礼。阮天华因人家跟自己点头,也向他含笑点头。蓝衣公子落坐之后,小红悄声问道:“大哥,你认识他么?”
阮天华道:“不认识,你没有看到他和我点头吗?人家和我点头,我自然也要和他点头了。”
一会儿工夫,伙计送来酒莱,两人就各自吃喝起来,就没有再去看那蓝衫公子主仆。这时楼上食客愈来愈多,所有桌子几乎全已坐满,有两个客人,伙计领到了阮天华这一桌的两个空位上坐下。这两人一身打扮,一望而知是江湖上人,只听坐在对面一人说道:“何兄急匆匆的要去那里?”
左首一个道:“君山。”
对面那人哦道:“兄弟听说君山有一个什么大会,何兄也要去参加吗?”
左首一人道:“家师届时要去,兄弟自然非赶去不可。”
对面那人问道,“这是个什么大会?”
左首一人道:“兄弟听家师说道,那是一个武林竞技大会,黑白两道,各门各派参加的只怕不在少数。”
对面那人道:“何兄也准备出场一显身手吗?”
左首那人笑道:“兄弟怎么成?会中规定,各门各派只有一名弟子可以出场,而且必须在最近十年才收的门人,兄弟在江湖上跑了也不止十年了。”
对面那人道:“最近十年才收的门人,别人如何会知道?”
左首那人道:“大会规定各派出场弟子年龄必须在二十五岁以下,所以各门各派近十年来都在物色资质较佳的弟子,有些门派还不惜用各种方法,去助长弟子的功力。”
小红心中暗道:“是了,五山主当时把大哥迷昏了施展什么开顶大法,曾说半年后要参加什么大会,那就是君山大会了。”
只听对面那人道:“何兄既然不出场,会期还早,就不用急着赶去,何妨在这里盘桓几日,最近翠花班来了几个新粉头,真象水蜜桃,又娇又嫩,对了,其中有一个就叫水蜜桃,哈,娇滴滴,水汪汪,保管你蚀骨销魂,欲仙欲死。”
左首那人听得眼睛一亮,问道:“魏兄说的翠花班,就是……”
对面那人邪笑道:“没错,何兄去年不是也去过,哈,何兄练过内功,据说那水蜜桃的内功只怕比何兄还高呢。”两人一说到这方面上,就口沫横飞,兴致勃勃,许多话简直不堪入耳。
阮天华,小红业已吃毕,也就站起身来,走到柜上付帐。掌柜的慌忙站起,陪笑道:“二位公子的帐,方才已经有一位公子付过了。”
阮天华听得一怔,问道:“是哪一位公子给在下付了。”
掌柜的道:“那位公子带着一个书僮,刚下楼去,他说和公子是素识,所以一起付了。”阮天华心知他说的正是那位蓝衫公子,回头看去那蓝衫公子主仆果然已经走了,这就取出一锭碎银,赏了伙计,和小红一起下楼而去,回到客店。
阮天华道:“刚才那两个人说的……”
小红啐道:“那是两个下三烂,你提他作甚?”
阮天华道:“不,我是说他们说的君山大会。”
小红道:“对了,那五山主祝神机把大哥迷失神志,用开顶大法传授武功,也曾说过半年后参加什么大会,我想就是去参加君山大会了。”
阮天华道:“可惜我急于赶回家去,不然倒可以去瞧瞧热闹。”
小红听得色然心喜,她究竟还是个小女孩,年轻人谁不喜欢热闹,何况新近又学了不少武功,更是见猎心动,这就怂恿着道:“大哥,方才他们不是说各门各派的人赶去参加的不在少数,大哥的令尊是形意门一派掌门,说不定也会赶去了,我看我们不如先去君山看看,可能就会遇上令尊,大哥就可以形意门弟子身份大显身手呢。”
阮天华笑道:“你怎么忘记我脸上还易了容?”
“啊。”小红拍手道:“对了,我好象听伏大娘说过,天罡旗有很高的武功,只有门主一个人可以练习,我想那次在三山庙举行的大会,要大哥代替于立雪,很可能也和君山大会有关了。”
阮天华道:“他们要我接下天罡旗,可能就是要我练天罡门的武功了。”
小红点头道:“是啊,只是我想不懂的,于老夫人明明有一个孙女,只不过没有及时赶到,何用要大哥代替,还把天罡旗传给大哥呢?五山山主个个武功很高,他们遇上大哥,也不惜用卑鄙手段,迷失了大哥神志,传授武功,这中间莫非另有什么隐秘?”
“不错。”阮天华道:“他们不惜独门最高的武功,传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很可能另有作用,也许出场的人,大家争得很厉害,死伤在所难免,是以谁都不愿让真正自己人下场,要另外找个不相干的人代替。”
小红道:“大哥说的很有可能,这些且不去管他,我想于老夫人一心要重振天罡旗,必然也会参加这一场大会,天罡旗的人去了,伏大娘也一定会去,大哥只要遇上伏大娘,脸上的易容药物不就可以洗去了。”
阮天华笑道:“你是想去看看热闹了?”
小红不依道:“我也只是因为大哥练成大本领,这种大会,集合了各门各派的人,大哥自然要去显显身手,这种扬名立万的机会,我也可以沾大哥的光,扬眉吐气了。”
阮天华经她一说,不觉怦然心动,顿然豪情万丈,笑道:“你说的不错,我是形意门的弟子,爹自常慨叹本门近百年来,逐渐武微,不光大本门,就是愧对本门祖师,我如能在大会上夺得锦标,正是光大本门,报答师祖的机会。”
小红道:“大哥,还有呢,你是赛干将的主人,主人吐气扬眉,也不负竺老丈赠剑的期望了。”
阮天华道:“好,我们就先去君山。”小红喜道:“真的,啊,大哥,我们那就走。”
阮天华笑道:“那也不用急,你没听到那姓何的还要在这里盘桓几天再走吗,可见会期还远着呢。”
小红把把嘴笑道:“你也要在这里盘桓几天吗?”
阮天华道:“你想到那里去了?我是说今天已经落了店,不如休息一天,明日一早再走不迟。”
只听房门响起剥啄之声,阮天华过去拉开房门,店伙手中持着一封信哈腰道:“公子可是姓于吗?刚才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要小的面呈公子。”
阮天华奇道:“会是我的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店伙道:“送信的是一位管家,已经走了。”阮天华接过信来,低头一看,信封果然写着“于公子亲启”字样,心中虽然疑惑,一面点头道:“好,你留着好了。”店伙应了声“是”,便自退去。
小红道:“会是什么人写信给你呢?”
阮天华一手撕开封口,一抽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写道:“萍水相逢,风仪弥足心仪,因事先行,当于前途恭候侠驾,俾作小叙。”下面并未具名,但一笔簪花书体,妩媚秀逸,极为出色。
阮天华攒攒眉道:“这会是谁呢?”
小红道:“我知道。”
阮天华道:“你知道他是谁?”
小红披披嘴道:“还不是在酒楼上和你打招呼的那位蓝衣公子?”
“唔。”阮天华点头道:“不错,一定是他了。”
小红道:“这人故弄玄虚,说不定不是什么好人。”
阮天哗道:“你不能这样说,我看那蓝衣公子眉宇俊朗,绝非坏人。”
小红道:“大哥不信,将来一定会吃亏。”
阮天华笑道:“你好象还会相人。”
傍晚时分,小红不想再上街去,阮天华就吩咐店伙,把酒莱送到房里来吃。饭后两人闲聊一会,小红起身要走,阮天华忽然走上前去,按住她的肩膀,轻轻地说道:“小红,慢着。”跟着将她身子转向自己,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小红愣了一下,跟着脸庞渐红,有些慌乱地道:“又……又怎么啦?”阮天华仍是静静地看着她,接着伸出了手,搂住了她的腰,另一手抬了起来,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小红怦然心跳,呆呆地望着阮天华,不知该做什么,只眼中流露出害羞的神情。
阮天华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禁露出微笑,手指卷了卷她长长的头发,抱着她转过身来,走了几步,便把她往床上压倒,手掌往她胸口摸去。小红吓了一跳,急忙叫道:“等……等一下……”
阮天华道:“怎么?”
小红轻声道:“我听人说,这个不能太频繁的,会伤身体的。”
阮天华笑道:“那是指普通人的,我们练武之人不要紧。”说着手上一捏,已经握住小红一边乳房,慢慢揉了起来。
小红唔了一声,神情困惑,好像有点信以为真,以手撑起了身子,坐在床沿,轻声说道:“好嘛……可是,阮大哥,你不能太过火喔,身子要紧。”
阮天华微笑道:“这我不保证,你的身体太可爱了。”说着双手齐施,对她那一对丰满的乳峰大肆挤压,弄得她衣衫皱褶迭出,柔软的乳房不断变形。
“呃……啊啊……”小红羞涩地闭上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两片樱唇开合不定,吐着紊乱的喘息。阮天华用指甲轻轻触碰,继而在周遭一圈圈地拨弄。小红顿时浑身震动,“啊啊”地嘤咛起来,声音微带颤抖。小红喉间发出几声娇腻的声音,羞得满脸发烫,手指抿着嘴唇,极力压抑那股兴奋的情绪。
阮天华坐在床上,慢慢脱下了裤子,小红羞涩地低下了头,慢慢脱掉衣服,又脱去裙子,私处的嫩肉微微收缩,滴下了一两滴晶莹的爱液。他随即让小红躺在床上,自己跨了上去,只见她脸庞羞红,肤透樱红,迷蒙的双眼凝望阮天华,参杂着期盼和娇羞。阮天华俯身下去,扳过她的脸蛋,朝她双唇吻了上去。同一时间,腰部用力挺进,叩关直入,插进了她的秘洞之中。
“唔唔……唔唔……”小红口唇被封住,只能含糊地呻吟,但是仍可听出其中高亢的音调。阮天华热烈地吻着她,身体缓缓抽动,往她身体内部渐次深入,透明的汁液从肌肉推挤之中涌溢出来。
阮天华的情绪相当激动,但是他在猛烈地攻进之后,便转为柔和的出入,让小红像是被大浪抛起之后,落在沉沉大海之中,受着浪涛迟缓而有力的冲激。他温和地调节身体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直达小红肉体深处,慢慢吻到她的颈边,舔着她精致的肌肤。
“啊……啊啊……哈……”小红的樱唇一空出来,便即按耐不住,喘出了欢愉的声息。
在深刻的交合之中,两人股间的体毛些微地纠缠,沾上了不时飞溅出来的爱液。这时的阮天华,将全身精力都投注在让小红魂为之销的下身之上,同时也享受着她美妙的胴体,抚摸她身上各处柔顺的曲线,捣进那紧密温热的嫩肉之中,听着她无法自制而发出的娇吟,睫毛上沾着兴奋的泪水。
他轻轻喘着气,在她耳畔细语道:“小红……你的身体太好了……”小红勉强睁开双眼,朦胧地望着他,朱唇略绽,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喘气,脸上却已露出幸福的表情:“呵……啊……啊啊……哈啊……”
经过长久的缠绵,阮天华终于将阳精射入小红的体内,满足地拥抱那美丽的娇躯。小红无力地喘息,倚在阮天华的怀中。阮天华爱怜地抚摸她的秀发,轻轻地说道:“小红,有你在身旁,我不该再有什么遗憾……”一边说,一边搂紧了她的腰。
小红双腮再次泛红,温柔地微笑着,微微斜着头,轻声说道:“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啊。”
阮天华微微一笑,吻了一下她的唇,看着她体态撩人,阮天华笑道:“小红,要不要再来一次?”
小红脸上一热,笑道:“不要啦,我已经很累了……明天,好不好?”
阮天华点头微笑,说道:“那么明天是两次。”
小红呆了一下,霎时满脸通红,嗔道:“别……别乱说啦,快睡觉,你要多休息才是。”两人同床而眠,不多久,两人沉沉入梦。
第二天早晨,两人用过早点,就来至店堂结帐。客店掌柜陪着笑道:“二位公子的房饭钱,昨晚已经有一位管家付清了。”阮天华又是一怔,暗道:“大概又是那蓝衣公子了,他为了要同自己结交,竟然如此费事。”
小红道:“大哥,既然有人付了,我们走吧。”他们决定前往君山,就得西行,取道萍乡入湘。
中午时分,快近沪溪,只见道旁站着一个庄稼人模样的汉子,看到两人,立即赶了上来,拱拱手道:“来得可是于公子吗?”
阮天华道:“在下正是于某,请问……”
庄稼人喜道:“小的已在这里恭候于公子两位多时了,今日一早,公子就派管家前来酒店定了酒莱,怕公子错过,前面没有歇脚之处,小的才一直在这里,二位公子请随小的来。”说完,连连拱手,走在前面领路。
这一带都是荒僻小村,两人跟随庄稼人入村,走没多远,村口一间瓦屋,门口搭了个松棚,果然挂着酒招,棚下有两三张板桌。庄稼人把两人领入屋中,堂屋中间一张板桌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庄稼人巴结的道:“咱们这样的荒村里,很少有贵人光临,而两位公子是贵客,快请上坐,小的沏茶去。”
说完匆匆往里走去。不多一会儿,端着两碗茶送上,一面还歉然道:“咱们这里是小地方,贵管家留了十两银子,要小的准备酒莱,这除了鸡鸭是现成的,旁的东西都要到城里去买,小的连浑家只有两个人,走不开到城里去买,时间也赶不上,正好邻村猎户打了一双山猪,做不出什么好菜来……”
他话未说完,只听一个妇人声音叫道:“当家的,快别尽说话了,来把酒菜端出去吧。”庄稼人应了一声,急忙往厨房奔去,接着就端了酒莱出来。酒是一壶二窝头,五大碗莱肴原是白切鸡,炒蛋、竹笋炒山猪片、红烧鸭,倒也热气腾腾,香喷喷的似乎不错。
庄稼人替两人杯中斟满了酒,说道:“浑家做不好,二位公子将就吧。”
阮天华含笑道:“已经很好了。”
小红道:“我们下午还要赶路,酒不喝了。”
庄稼人道:“这酒很醇,少喝一点没关系,还有一个莱还在炖,二位公子先用些莱吧。”过了一回,又端出一大盘红烧山猪肉,一大碗鸡血蛋花汤,和一箩白饭来。两人吃得津津有味,连声说好。
饭后,庄稼人又沏了茶送上,说道:“二位公子,这些酒莱,用不到一两银子,小的去找银子……”
阮天华道,“不用了,你收着吧。”
庄稼人一呆,忙道:“小的怎好收公子爷这许少银子。”
阮天华笑道:“不要紧,我们难得来,这些莱肴,比城里的大酒楼还要好,你们也辛苦了。”庄稼人千思万谢的送着两人出村。
傍晚赶到萍乡,刚到城门口,就有一名店伙前来迎接,说是有一位管家定好了房间,晚餐也是预先定好了,送到房间里来的。这一席酒菜,当然比在荒落小村要丰富多了,但阮天华却觉得还是中午在荒村小店吃得比较好。第二天他们走出店堂,掌柜的同样说着房饭钱都已付过了。
小红跨出店门,咭的笑道:“永远这样有人招待,我们走遍名山大川,身边都不需要带银两了。”
中午赶到醴陵,酒楼的伙计果然又在城门口等候,酒席是预先定好了的,酒帐当然也先已付清了。午后,刚出城门,忽听一阵得得蹄声,大路上正有四匹马,两前两后并驰而来,快驰近十来丈远,马上四人便同时翻身下马,牵着马匹,在道旁站定。
这四人一式青衣马装,由前面一人走到阮天华面前,神情恭敬的躬身行礼,抱着拳道:“这位大概是于公子了?”
阮天华连忙还礼道:“不敢在下正是于某,四位……”
那人道:“敝上仰慕于公子二位风仪,特命小的前来恭迎侠驾,前往敝庄一叙。”
阮天华道:“在下和贵上素昧平生,不知贵上如何称呼?”
小红接口道:“大哥这还用问,自然是前天酒楼上遇上的蓝衣公子了。”
那人道:“这位公子说得是,敝上姓铁,正是前天在及第楼上邂逅于公子二位,心仪不已,才要小的前来奉邀的。”
阮天华也因那铁公子俊逸风流,倜倜不群,颇有惺惺相惜之意,何况人家一路上派人预定食宿,这份隆谊,也却之不恭,这就含笑道:“贵上沿途招待,在下正想当面致谢,只是太叨扰了。”
那人道:“敝上正在庄中恭候,那就请二位公子上马了。”话声一落,朝身后招了招手,立有两名汉子牵着两匹马来。
阮天华回头道:“兄弟,铁公子隆情宠邀,咱们那就不用客气了。”两名汉子早就牵着马匹伺候,阮天华、小红也就不再客气,各自跨上马背。
那人躬身道:“小的替二位公子带路。”说完,纵身跃上马背,另一名汉子紧随着一跃而上。另一匹马上,也同样跃上两个汉子,各自一带缰绳,两匹马立即展开脚程,并辔朝大路驰去,在前领路。阮天华、小红两人也跟着驰上。
前面两匹马上,虽然骑了两个人,但他们都是骑术极精的人,因此奔行得还是极快。阮天华、小红平日很少骑马,骑术自然不如人家很多,但两人都有一身轻功,坐在鞍上,只要夹住双脚,就不会翻跌下来,尤其这两匹马,都是千中挑一的好马,看到前面两骑在大路上奔驰,也随着放开四蹄,一路疾驰,用不着人去操纵。
就这两前两后,一路疾驰,两边田野树木,一排排象流水般往后倒流过去。阮天华眼看已经驰出几十里路,前面两骑依然没停,不觉疑声问道:“贵庄还没到么?”此时正在快马疾驰之际,劲风拂面后掠,如果没有深厚内功,话声被风往后吹掠,前面马上的人,休想听得到。
第一骑上那人随口答道:“回公子,敝庄就在前面拍加山下,快要到了。”拍加山,这山名也别致。
阮天华听得不由暗暗一怔,此时大家正在逆风奔驰,普通人只怕连开口也不能开了,他话声居然凝而不散,和对面说话一般,可见此人一身功力,已相当可观,下人如此,他们主人自然更了得了,自己先前还当蓝衣公子只是一位富贵人家的读书相公呢。
果然又驰行了七八里路,前面正有一座苍翠欲滴的峰峦已呈现在眼前,而且正在逐渐接近之中。前面两骑已经舍了大路,折入一条石板路,两边绿柳阴浓,丝丝拂面,这样又走了两三里光景,但见山麓下一片绿茵广场上,矗立着一所大庄院。此时庄门大开,两边站着四名青衣汉子,石阶上却站立了一个人,那正是身穿宝蓝绸衫,腰束玉带的铁公子,站在门口迎接。前面两骑四人,驰近门前,迅快的一跃下马,两人牵着马匹退下,两人迎上前来,正好拢住了阮天华、小红两人两骑的马头,伺候着两人下马。阮天华,小红赶紧翻身下马。
蓝衣公子已经走下阶来,含笑抱拳道:“于兄二位贲临敝庄,小弟已经恭候多时了。”
阮天华走上两步,拱手道:“铁兄宠召,在下兄弟却之不恭,只好前来造访贵庄了。”这一正面相对,更觉这位蓝衣公子玉面朱唇,容光照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更是明澈穿水,闪着异采,使人倍觉可亲。
蓝衣公子微微一笑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二位兄台请。”一面抬手肃客,陪同两人进入大门,就折而向东,从左手一道侧门进入长廊,回头笑道:“大厅只是接待俗客之用,二位兄台乃是雅人,还是到小弟书斋奉茶吧。”
说话之时,又从长廊步出一个月洞门,那是一个小花园,园中花木不多,种的大半都是盆景,一条白石小径,弯曲而行,幽香沁人。迎面三楹精舍,环以朱栏,甚是雅致。他引着两人进入室内,更是窗明几净,玉轴围书,一几一椅,都纤尘不染。
蓝衣公子爽朗的笑道:“二位兄台请坐了。”
阮天华拱手道:“在下兄弟叨扰尊府,还没请教兄台名号如何称呼呢?”
蓝衣公子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白玉似的贝齿,说道:“小弟铁若华,于兄大号立雪,小弟已经知道,这位兄台正要请教。”
阮天华心中暗暗奇怪,不知他如何会知道自己叫于立雪的?一面替小红介绍道:“他是我兄弟阮小虹,大小的小,霓虹的虹。”
铁若华道:“原来是阮兄。”说话之时,一名书童送上三盏香茗,这书童两人也在酒楼上见过。
铁若华道:“于兄、阮兄请用茶。”阮天华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只觉入口清芬,乃是上好的龙井。32
铁若华目光一转,说道:“二位兄台身佩宝剑,大概是武林名家了?”
阮天华笑道:“铁兄这名家二字,在下兄弟愧不敢当。”
铁若华道:“小弟自小就倾慕朱家郭解为人,只可惜学剑无成,今后还要多多请教昵。”
阮天华道:“铁兄又客气了,在下兄弟也只是初学乍练,带上一柄剑,不过是作作装饰罢了。”
铁若华爽朗的筹道:“这是于兄在和小弟客气,我辈相交,贵在知心,小弟学剑虽然无成,但自信还有几分眼光,平日带上一把剑作装饰的纨绔之辈,岂会在小弟眼里?不说于兄、阮兄英气逼人,就是所佩的两柄宝剑,也极非凡品,若非身怀绝学,怎会佩带名剑?于兄何用自谦乃耳?”
阮天华被他说得脸上一热,拱手说道:“铁兄法眼,在下兄弟佩的长剑确是出之一位铸剑名家之手,但在下兄弟对剑法一道,也确是初学乍封,并非自谦。”
铁若华目中异采闪动,问道:“只不知二位兄台是那门派门下的高弟?”他不肯放松,句句紧逼而来。
阮天华只得说道:“不瞒铁兄说,在下兄弟乃是形意门的弟子。”
铁若华欣然道:“原来二位兄台是形意门的高弟,形意门是武林八大门派之一,小弟真幸会了。”谈话之时,天色业已渐渐暗下来,书童就在书房中点灯起琉璃灯。
过不一回,只见那书童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禀公子,酒莱已上,可以入席了。”
铁若华点点头,站起身,含笑道:“于兄、阮兄高轩莅止,兄弟要厨下做了几个下酒菜,薄酒粗肴,稍尽地主之谊,二位请入席吧。”
阮天华、小红刚刚站起,就见书房右首一道紫红绒帘由中间往两边徐徐分开,原来里面是一间宽敞的膳堂,灯光明亮柔和,一张八仙桌上,已经放了不少莱肴,银杯牙箸,掩映生辉,甚是富丽。主人抬手肃客,三人分宾主落坐,书童手持银壶给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铁若华举杯道:“来,于兄、阮兄,兄弟先敬二位—杯。”
阮天华道:“铁兄太客气了,谢谢。”两人和他一同举杯,干了一杯,书童立即替三人斟酒。
铁若华举筷道:“清用莱。”
三人吃了莱,阮天华、小红也举杯道:“在下兄弟一路多承铁兄招待,又蒙盛筵款待,隆情可感,我们借花献佛,也敬铁兄一杯。”说着一饮而尽,铁若华也干了一杯。
两名青衣使女川流不息的端上莱来,铁若华不但生性豪爽,谈笑生风,和阮天华,小红两人更是谈得十分投机,相见恨晚。阮天华酒量不大,喝了几杯,早已俊脸通红,小红则推说不会饮酒,只是略为沾唇。
铁若华一张玉脸也添上了红晕,尤其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闪着光采,只是殷勤劝酒,和阮天华对喝着,口中也一直叫着:“于兄请用莱。”还不时的夹着莱肴,送到阮天华面前的碟中,主人这份殷勤,显得特别亲切。
小红只有先前喝了两杯,已经脸红心跳,就不敢再喝了,她和铁若华坐在对面,眼看他和大哥喝酒时,神态亲密,原先只当是主人好客,但铁若华多喝了几杯,渐渐的玉面生春,眼波流盼,流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来了。小红原是个十分精细的人,再一留神,发现铁若华耳朵上也穿有针孔,分明是女子乔装的了。哼,原来你存心勾引大哥了。心里这一想,不觉心锋有气,更是连话也懒得说了。
铁若华却丝毫没有觉察,依然一口一声的叫着于大哥,又举杯,又夹莱,一颗心全放在阮天华身上,好不亲切?小红越看越气,不觉站起身来。铁若华咦道:“阮兄不喝酒,怎么连莱也不用了?”
小红心中暗道:“你跟大哥献殷勤,大概只碍着我了。”但这话究竟说不出口来,一手扶头,说道:“我有点头昏。”
铁若华跟着站起来,说道,“二位宾舍都已收拾好了,阮兄可要去休息一回了?”
阮天华也站起来道:“铁兄赐宴,盛情弥足可贵,兄弟也不胜酒力了。”
铁若华一双盈盈美眸,凝注着他,说道:“于兄,莱还没上完呢。”
阮天华拱手道:“叨挠盛馔,实在太丰富了,兄弟已经吃不下了。”
铁若华道:“那就书房里坐吧。阮兄若要休息,就到宾舍去躺一回好了。”同时朝书僮吩咐道:“青儿,你领阮公子到宾舍去休息,沏一盏浓茶,给阮公子醒酒。”那书僮答应一声,朝小红躬身道:“阮公子请随小的来。”小红虽然不愿大哥单独留下,但话已出口,只好随着青儿走去。
铁若华陪同阮天华走出膳堂,回到书房落坐,一名青衣使女不待吩咐,就沏了两盏香名送上。铁若华伸手取过茶碗,轻轻喝了一口,眼波如水,深深注视着阮天华,问道:“于兄今年贵庚多少了?”
阮天华道:“兄弟虚度十九。”
铁若华道:“小弟今年十八,于兄大我一岁,小弟想认于兄作大哥,不知于兄可肯折节下交吗?”
阮天华道:“铁兄好说,古人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铁兄人品俊逸,豪爽过人,有这样一位兄弟,岂有不愿之理?”
铁若华欣然道:“大哥那是答应了,以后可不能后悔?”
阮天华一把握住他的手,正容道:“我们结了同盟兄弟,今后祸福与共,怎会后悔?”他多喝了几杯,也微有醉意,是以握住了铁若华软绵绵的细手,也只当他是读书相公,并不怀疑。
铁若华任由他握住了手,脸上虽然微有红晕,但他喝了酒本来脸就红了,只是增加了儿分羞意,也不易看得出来,不,他一脸喜色,也掩盖了羞态,激动地道:“大哥,你太好了,小弟……小弟太高兴了……”
阮天华紧紧拉着他的手,笑道:“贤弟把我说得太好了,其实我已高兴得很。”
“真的?”铁若华缓缓收回手去,说道:“于大哥,你的剑法一定很好,在这里多盘桓几天,我也好跟你学上几招。”正说之间,青儿已经回来。
铁若华问道,“阮公子怎么了?”
青儿道:“小的送到宾舍,阮公子就和衣躺下,已经睡了。”
阮天华站起身道:“时间不早,贤弟也可以休息了。”
铁若华眨眼向道:“大哥也要去休息了吗?走,小弟陪你去。”
阮天华道:“贤弟也该休息了,有青儿领我去就好。”
铁若华道:“不,小弟陪大哥去走走,宾舍就在园中,离这里又不远。”当下就由铁若华领路,走出书房,循着一条白石小径,往东行去。
这时天空斜挂着蛾眉月,花园中树影腺胧,两人并肩而行,傍花随柳,另有一番诗情画意。铁若华缓缓伸过手来,拉着他的手,仰脸说道:“我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结为兄弟,这也是缘份,小弟希望大哥永远会珍惜我们这份情谊。”
阮天华道:“这个自然,人之相知,贵在知心,贤弟这份,拳拳情意,愚兄岂会或忘?”
铁若华偏头道:“万一情势变易,我们忽然变成了仇人呢?”
阮天华笑道:“这怎么会呢?”
铁若华道:“我是说万一咯,天底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阮天华奇道:“贤弟为人爽朗,怎么会变得多愁善感了?”
铁若华忽然低下头去,说道:“小弟蒙大哥不弃,结为兄弟,小弟只怕……我们……”
阮天华愕然道:“贤弟怕什么呢?”
铁若华神色黯然的道:“会短离长。”这句话显然是临时改变的了。
阮天华笑道:“贤弟真是多情种子,人生聚散,也是常有之事,我们既然结为兄弟,今后尽多重逢之日。”
铁若华徐徐说道:“我们一旦分开了,大哥还会想念我吗?”
阮天华道:“兄弟如手足,桃园结义,生死不渝,愚兄怎么会忘记贤弟的呢?”
铁若华脸上又有了笑容,说道:“有大哥这句话就好?”伸手一指前面一角小楼,说道:“前面就是宾舍了。”
两人走近小楼,由铁若华领路,登上楼梯,中间是一间起居室,左右各有房间。铁若华伸手推开左首一间房门,说道:“这是大哥的卧室。”
阮天华道:“虹弟呢,他住在那里?”
铁若华道:“就在对面。”过去伸手一推,房门只是虚掩着。这就说道:“大哥,要不要进去看看阮兄,他喝醉了不知如何了?”说着已经跨进房去。
阮天华因小红乃是女子,如果睡了,和铁若华一同进去,多有未便,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铁若华已经走了进去,也只好跟着走入。房中还点着银灯,小红连长衫也没有脱,就和衣躺在床上。铁若华走到床前,轻声叫道:“阮兄你是不是觉得好些了?”
阮天华道:“虹弟大概睡熟了。”伸手拉过一条薄被,替他盖上。
铁若华道:“大哥,让他睡吧,你也该去休息了。”
小红其实并没睡熟,心中暗暗哼道:“好啊,只一会工夫,就叫他大哥了,如果再有几天的话,不叫好哥哥、亲哥哥吗?”想到这里,脸上蓦地热了起来。
阮天华随着铁若华退出房间,随手替她掩上了房门,一面说道:“贤弟,时光不早,你请回吧。”
铁若华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才点头道:“好吧,大哥路上辛苦,那就早些休息吧。”说完,转身下楼而去。阮天华入房中,因为多喝了几杯,觉得有些困倦,也就熄灯上床。
再说小红听到铁若华下楼而去,还等着大哥会来看她,后来大哥关上房门睡了,心里又有些怨大哥了,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酒头昏,也不再来看看自己。接着又想:铁若华明明是个女子,她看上了大哥,才一路抢着替大哥安排食宿,把大哥请到他们庄上来,哼,明天我就当面把你揭穿了,看你害不害臊?
不,人家以礼相待,我当面给她难堪,大哥会说我没有风度,还是今晚悄悄的去找她,看她对自己怎么说?心念这一转,就立即一跃下床,一口吹熄灯火,悄悄打开后窗,一下穿窗而出,略为辨认方向,就施展轻功,一路朝铁若华书房而来。她还没走近书房,老远就看到房中还有灯火,那是说铁若华还没有睡。哼,这倒正好,我就要等你临睡,脱去长衫,看你还掩饰得了?那时我再现身,你就无法抵赖了。
她心中闪电转动,人已悄悄落到书房后窗,正待找个缝隙朝里看去,忽然听到书房中还有人在说话,心想:“那一定是他和青儿说话了。”再倾耳一听,说话的是一个男子声音,还有一个好象鸭子叫的妇人声音,只是他们在说些什么,听不大清楚。书房中一共有三个人,铁若华坐在一张紫檀雕靠背椅上,一手搁在书案上,手中还拿着一只细瓷茶盏,正在作沉思之状。隔著书案在她对面,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黑衣老妇人左眼已瞎,满脸皱纹,生相丑恶。书案旁,还站着一个黑衣人,小红看到的虽然只是此人侧面,但一眼就可认出来,这人正是三天前去找竺嘏和竺大娘的铁手帮那个领头的黑衣人,他站在书案边上,垂着双手,神色显得十分恭敬。小红乍见此人,心头不觉暗暗一怔。
自从她跟随阮天华出来,这短短半年之中,屡经事故,阅历也增长了甚多,此时看到那铁手帮领头的黑衣人站在铁若华书房之中,立时感到事情并不寻常。首先她想到的是铁若华姓铁,会不会就是铁手帮的人?第二,这三人好像在议论什么事情,会不会和铁若华邀自己二人前来有关?既然有此发现,她自然要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小红从前武功不如人家,都要去五山主的屋里探看阮天华,如今这三个月工夫,艺技大进,自然更艺高胆大了,她略一打量,就悄悄绕到东首窗外。这里一排窗户,有四扇打开着,她掩到窗下,再贴着身子,偏脸朝屋中看去。因为铁若华的书案,就横放在东首窗下,她有窗帘掩映,不虞里面的人发现,何况书房中灯火明亮,窗外就黝黑得多。
只听那黑衣老妇鸭子般声音说道:“帮主这也没什么好为难的,你和他们本来就不是朋友……”
小红听得一怔,暗道:“她口中的帮主自然是铁手帮帮主了,谁是铁手帮的帮主呢?哦,听她口气,好像是说自己两个人了。”
铁若华放下茶盏,说道:“三姑,你不能这样说,我是以朋友之礼把他们请来的,总不能让江湖上人说咱们铁手帮不顾道义。”
黑衣老妇人道:“你知不知道于立雪是天罡旗的门主,咱们答应了人家,去把于立雪掳来,半途里却被五山联盟把人救去……”
铁若华道:“三姑,我早就不赞成我们铁手帮这样做法,人家出得起银子,我们就去替人家卖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我的帮主,你别忘了咱们铁手帮就是这样起家的,人家有什么厉害仇家,找到咱们,只要出得起银子,咱们就替他去把仇家干掉,这也是扶弱锄强呀,有什么不对?”
小红听得又是一怔,暗道:“原来铁若华还是铁手帮的帮主,哦,铁手帮竟是江湖上的杀手组合。”
铁若华砰的一声,右手击在书案上,怒声道:“三姑,现在我是帮主,我要改革,铁手帮要正正当当的在江湖上立字号,不再赚这种血腥钱,我爹怎么死的?三姑的丈夫又是怎么死的?难道这种血的教训还不够么?杀人者,人恒杀之,铁手帮为了赚这种血腥钱,赔上去的人命已经有多少了?习总管,你也给我记着,从现在起,我不准你再接这种生意,等我去君山大会,夺得了旗令,咱们一样可以在江湖上出人头地,夺不了旗令,我这帮主就不干了,你们要怎么做,我就管不着了。”
小红心想:看来铁若华倒是一个好人。她对她的观感,不觉改变了许多。黑衣老妇人一呆,接着就呷呷笑道:“若华,你也不用发这大的脾气,你要去君山大会,三姑依你就是了。不过眼下这件事,总得有个解决。”
铁若华道:“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很,这位于兄乃是形意门的人,并不是天罡旗门主。”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这是他说的?这小子随口说说,你也相信?”
铁若华道:“我看于兄是个君子,他不会骗我的。”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天底下骗人的事情多得很呢,你去相信一个刚认识的人?若华,你平日为人精明,怎的今天这般容易受骗了?”平日精明,今日怎么会如此容易受骗?这句话,就有了骨头。
铁若华脸上不禁一热,说道:“三姑,我不是会受骗的人,你老人家也不想想?习总管派去五煞,就轻而易举把天罡旗的于立雪擒住,可见这位天罡门主的武功并不十分高强,但习总管在路口茅屋中遇上的于兄,据习总管说,武功之高,只怕连三姑也未必是他对手,由此可见两个于立雪,武功相去天壤,绝非一人,咱们铁手帮要在江湖立足,敌人越少越好,尤其是武功高强的敌人,能够化敌为友,不是更好吗?”
黑衣老妇道:“不行,这两个人身上的宝剑,是竺老头送给他们的,竺老头夫妇是从咱们手里逃出去的,这两柄剑,也可以说是咱们到手的东西,怎能便宜了他人?何况这两柄剑太犀利了,对咱们铁手帮是莫大的威胁,三姑答应你不伤他们性命,已经是看在帮主面上,顾全了朋友之道了。”
铁若华道:“三姑要剑,如今习总管已经把竺嘏夫妇请来了,再要他们替你铸炼一口也就是丁,何必……”
小红听得一惊,暗道:“竺老丈夫妇原来已经被他们掳来了。”
“那要多少时候?”黑衣老妇道:“再说,姑姑也是为你好,你立志要去参加君山大会,如果有赛干将这样一柄好剑对你帮助会有很大?这两个人就算是你朋友,也不过是初交,还是初交重要?还是本帮重要?”
那姓习的总管也在旁边道:“总监说的不错,帮主还是以本帮为重。”
铁若华斩钉截铁的道:“这我办不到,人无信不立,对朋友决不能这样做,我去参加君山大会,要以真实本领取胜,倚仗利剑,又岂是我的能耐?”
铁三姑怒声道:“若华,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当了帮主,就不把姑姑放在眼里了。为了一个外人,你就这样让着他,是不是那小子生得俊?”
铁若华怒声道:“三姑,你说什么?”
黑衣老妇道:“年轻姑娘的心事,我还会不知道?姑姑我也年轻过来的,今晚在花园里,他拉着你的手,你一口一声叫他大哥,难道我没有看到?告诉你,女生外向,也不能吃里扒外。”
铁若华气得发抖,怒声道:“三姑,你是长辈,这些话是你该说的?”
黑衣老妇道:“你连帮中大事,都要改革,这样下去,本帮迟早会垮在你手里,再说习总管随你爹多年,也看你长大的,你当了帮主,就端着帮主架子,几时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铁若华虎地站起身道:“我不稀罕当什么帮主,从现在起,我让给你好了,我什么都不管。”说完,怒匆匆的往外就走,但走到书房门口,脚下一停,说道:“帮主我可以不干,于立雪,阮小虹是我朋友,我明天护送他们离开,任何人也不能伤他们一根毫发。”话音一落,匆匆往外走去。黑衣老妇气呼呼的道:“反了、反了,真气死我老婆子了。”
习总管连忙凑着头,谄笑道:“总监歇怒,帮主年纪轻,你老是本帮总监,总监就是本帮的总监督,和朝廷摄政王一样,有什么事,总监吩咐下来,帮主就是不同意也只有同意了。”
黑衣老妇口中“哼”了一声,站起身道:“咱们走。”习总管应了声“是”,跟着黑衣老妇身后,走出书房而去。他们刚一走,书房中人影一闪,掠出一个娇小人影,他正是铁若华的书童,等黑衣老妇和习总管一走,也急匆匆往外就走。
小红赶紧身形一缩,迅疾往后退去,然后长身掠起,奔回宾舍,登上楼梯,就用手轻轻叩了两下房门。 阮天华闻声刚打开房门,小红一下闪了进去。阮天华奇道:“小红,你……”
小红回身迅快的掩上房门,轻嘘了一声道:“大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阮天华哦了一声。
小红道:“铁若华是铁手帮的帮主,还是一个女子。”
阮天华又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红道:“还有竺老丈夫妇也被他们掳来了。”
阮天华目光一注,急急问道:“你从那里听来的?”
小红一拉阮天华的衣袖,走到床前,轻声说道:“大哥,你坐下来,听我说呢。”两人并肩在床沿上坐下。小红就把刚才听到的话,一字不漏,详细说了一遍。
阮天华听到一怔,攒攒眉道:“不知他说把竺老丈夫妇安置在什么地方?走,我们去找找看。”说完,正待站起。
小红道:“大哥,你真是急性子,要救人也不急在一时,我们先商量商量咯。”
阮天华道:“你有主意了?”
“没有。”小红道:“我听了他们的话,就是不知怎么好,才急急赶回来告诉大哥的,那知大哥比我还忍不住……”口气一顿,接着道:“我方才就是在想,我们该不该立时去救人?后来我想到我们应该装作不知道,等明天见铁若华再相机行事。”
阮天华道:“如何相机行事?”
小红道:“看来她虽是一个女子,却很有正义感,明天……是不是由大哥当面请她释放竺老丈夫妇,你看好不?”
阮天华想起刚才铁若华送自己到宾舍来的时候,曾说过万一变成仇人的话,心中暗道:“原来那时铁若华已经受到她姑姑的压力了。”一面沉吟道:“就算她答应了,她姑姑会同意放人吗?”
小红道:“铁若华总是一帮之主咯,她如果一定要放人,她姑姑不答应也得答应。”
阮天华微微摇摇头道:“你方才不是听他们习总管说,总监就是朝廷的摄政王吗,铁若华是她姑姑一手扶养长大的,她纵是一帮之主,平日大概不大管事,一切由她姑姑作主,因此,我看她也未必作得了主。”
小红道:“我们请她放人,是因他以礼相待,我们礼数也尽到了,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阮天华微微点头道:“好吧……”话音未落,突然目光一注,低声道:“有人来了,走,我们从后窗出去。”身形一晃,掠近后窗,悄悄打开窗门,穿窗而出。小红紧跟着穿出,回身掩上窗户。
阮天华朝小红打了一记手势,双足点地,身形腾空飞起,疾如飞鸟,一下掠入左首三丈外一棵大树上。小红跟着掠上。阮天华悄声道:“我们就停在这里好了。”
小红凝目看去,不见人影,忍不住问道:“人呢?”
阮天华道:“还在树林内,他们好象在等人。”正说之间,已有两条人影在小楼右首出现,不,左首也同时出现了三个黑衣人。
这三人手法极为利落,一下就掩近小楼两侧,在暗处站停下来。接着小楼正面一条白石小径上,也走出三个人来。阮天华目光一注,就已看清三人中有一个是花头发的黑衣妇人,敢情就是小红说的铁手帮总监了。另一个正是三天前在茅屋前面看到的六个黑衣人为首那人,铁手帮的习总管。另外还有一个黑衣汉子不知是什么人?
小红低声道:“那黑衣老妇就是他们总监铁三姑,她边上那个就是习总管……”阮天华点点头。只见习总管和那黑衣汉子低低的说了几句。
黑衣汉子点了头,铁三姑和习总管立即往后退下了两步,隐入树林之中。黑衣汉子却双足一顿,身形突然往上拨起,跃登屋檐,再朝南首左边一个窗子飘飞过去。这南首一排三个窗子,左首一个,正是阮天华住的房间。
只要看他在屋檐上飘飞的身法,当真轻如飘絮,只见人影浮掠,不闻半点声息,轻功造诣相当高明。黑衣汉子掩近窗下,立即伸手从身边摸出一个小瓶,倾出一粒东西,身形一侧,贴着窗左墙壁,左手迅快的在花格子窗最下一格,戳了一个小孔,把手中一粒东西往小孔投了进去。
小红悄声问道:“他在做什么呢?”
阮天华如今目力何等敏锐,这黑衣汉子的一举一动,如何瞒得过他的眼睛,怒声道:“他投进了一粒药丸,很可能是迷药一类东西,今晚如果不是你发现的早,我们差点着了他们道了。”口中说着,随手折了一段树枝,扣着中指朝那黑衣汉子身后弹去。
他练成“紫正神功”,三数丈远近,弹出了小截树枝,当真快如闪电,而且不带丝毫风声,那黑衣人根本连风声也没有听到,突觉腰脊一麻,贴在墙壁侧立的人,就没有再动,阮天华又折了三截树枝,扣着弹出。小红问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阮天华随手又折了几枝,放在掌心,一面低声道:“你待会就会知道。”铁三姑和习总管等了一会,眼看黑衣汉子依然侧着身子贴壁站立,不会稍动,心头不禁生疑。
铁三姑问道:“习总管,来复怎么了?”
习总管道:“他已把迷魂丹丢进去了,此刻应该……”
铁三姑道:“我看他情形有些不对,会不会遇了人家的道?”
习总管陪着笑道:“这个不太可能,总监也在这里,咱们都可以看到,屋上连鬼影都没有出现过一个,何况来复为人机警,不可能会着了人家的道。”
铁三姑道:“我看有些不对,你和他打个暗号看看?”习总管答应着是,立即嘬口发出咕咕两声,活象夜鸟的啼声。他们自然约好了的,一声如何,两声又如何,但那黑衣汉子来复却依然贴墙站立不动,对这两声咕咕鸟啼恍若不闻。铁三姑攒攒眉道:“他怎么了?”习总管没有作声,依然嘬口发出两声咕咕鸟啼。来复还是一动未动,连头也没回顾一下。现在,习总管也发觉不对了,他继续嘬口发出咕咕鸟鸣,这回是发了三声,三声敢情是有所行动的暗号了。
右侧暗处立时掠出两道人影,疾如飞鸟,一下跃登屋搪。阮天华那还怠慢,屈指连弹,那两个黑衣人就这样在屋檐上站停下来。习总管发出咕咕之声,是命令铁手五煞采取行动的暗号,如今眼看铁手五煞只有右手两个跃出来了,伏在左首的三人却不见动静,不觉暗暗一怔,转脸朝左首喝道:“陆大成,你们怎么了?”陆大成,正是铁手五煞的老大,但陆大成却一声也不吭。
铁三姑道:“你不会自己去看看?”习总管疾快的举步朝左首暗处奔了过去。
阮天华和小红就隐身在左首一棵大树之上,这不是他自己送过来了吗?阮天华等他奔近暗处,右手扣着中指,又把一小截树枝弹了出去。武功一道,当真差不得一着高下,阮天华在六个月之前,不出几招,就被五煞之中的季大海连剑带人一把抓住。
如今阮天华只是折了几小截树枝,随手弹出转瞬之间,把铁手帮五大高手一一铁手五煞,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制住了穴道。不,连习总管也堪堪奔近小楼左侧的黑处,忽然停住了身形。小红惊喜的道:“大哥,是你制住了他们?”
阮天华微微一笑,说道:“现在你可以下去了。且慢现身,等铁三姑询问出口,你再出去,还有,你学了剑法,还没试过,可以让铁三姑和你喂喂招,不过赛其邪锋利无比,不可削断长剑,这样不是可以多消磨点时候,但要注童她左手,只要时间稍长,就会把铁若华引来,那时咱们就可以要他们交出竺老丈夫妇,作为交换条件了。”
小红点头欣然道:“我知道。”飞身飘落,悄悄隐入暗处,阮天华却悠闲的倚着树干坐了下来。
铁三姑是个急性子的人,眼看习总管奔了过去,过了一阵,依然没见他回来,心中不觉有气,她今晚因铁若华为了两个外人,和她起了争执,心中本来就已有气,这时气就更大了,冷声喝道:“习总管,你给我回来。”
小楼左首,忽然缓步走出一个人来,接口笑道:“回总监的话,是我要习总管去办一件事,还没回来,总监叫他可是有什么事吗?”这说话的正是小红。
铁三姑一愣,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小红含笑抱抱拳道:“铁总监不认识在下,在下倒和铁总监有过一面之缘。”他腰悬长剑,蓝衫飘忽,故意走得很潇洒,脸含笑容,望着铁三姑走来。
铁三姑身为铁手帮总监,岂会含糊?目光一凝,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掣出了长剑,厉声喝道:“你是于立雪?”
小红望着她依然含笑道:“铁总监认为在下是于立雪?”
铁三姑道:“那你是什么人?”
小红在她一丈多远停了下来,徐徐说道:“铁总监不认识在下,那也没错,在下方才说过,和铁总监只有一面之缘,那是方才在铁帮主书房里,在下看到铁总监,铁总监并未看到在下……”
铁三姑眼看习总管,铁手五煞,连同飞天鼠来复都同时受制于人,心头自是怒不可遏,厉笑道:“姓于的小子,你以为制住几个人,铁三姑就拿不下你了?”喝声甫出,人已一晃而前,刷的一剑兜心刺到。她果然不愧是铁手帮的总监,几乎是声到、人到、剑到,快同掣电,剑风森然,锐不可当。
如今的小红,可不是半年前的小红了,口中笑道:“在下并不姓于。”
等她剑尖快要及身,才左足斜跨了半步,身形一转,一下转到了铁三姑身后,又接着道:“铁总监就是要和在下动手,也应先有个交待,这般乘人不备,连江湖礼数都不顾,岂不有失你铁手帮总监的身份?”
铁三姑一剑出手,明明站在面前的人,忽然不见。不,声音突从身后传来,她久经大敌,心中虽然暗自吃惊,但她反应何等快速,小红刚一开口,她长剑闪电后挥,人也随着剑势转了过来。小红学会了“紫府迷踪”,只须跨出半步,又很快的转到铁三姑身后。
铁三姑后挥的一剑出手,依然没看到小红人影,但小红的话声,依然在身后传来,心头又急又怒,右手连挥,人也接连的后转。只是她转身可没有小红跨出半步的快,因此小红说完这一句话的时间,铁三姑已经连续转了三个身,也挥手向后连劈了三剑,还是没看到小红的影子。
等她第四个转身,才看到小红笑吟吟的站在原处,说道:“在下就在这里站着没动,铁总监这般转法,大概是在练武当派的太极剑了?”
铁三姑铁青了脸色,手中长剑朝前一指,喝道:“你亮剑,咱们好好的较量较量,这般躲躲藏藏算得什么人物?”
小红点头道:“这就对了,在下确实想跟铁总监较量较量,你早该这样说了。”话落,锵的一声抽出剑来。
铁三姑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自然看得出小红手中长剑剑光有异,目光一注,问道:“你手中就是赛干将?”
小红淡淡一笑道:“我早已说过,我不姓于,对了,你们可是使了什么迷药?我大哥这时候还没出来,你们把他怎样了?”
铁三姑听得不觉心中暗喜,忖道:“原来于立雪没有出来,那是被迷翻了,哼,只有你一个小子,老婆子岂用耽心?”闻声磔磔笑道:“你小子原来是阮小红,不错,于立雪中了岭南温家的迷魂丹,没有独门解药,是不会醒来的,你小子只要放下长剑,束手就缚,老婆子不会为难你们。”
小红哼道:“你只是为了觊觎我们的宝剑?”
铁三姑道:“不错,你们留下宝剑,老婆子自会给你解药,让你们安然离去。”
小红道:“铁总监不是说得早了点么?”
铁三姑道:“你此话怎说?”
小红笑道:“铁总监不是要和在下较量较量吗?咱们还没分出胜负来,在下岂肯放下长剑,束手就缚?”
铁三姑厉声道:“你不要忘了你大哥中了迷魂丹,解药只有老婆子有。”
小红道:“所以咱们这场动手,可以打个赌,在下败了,咱们没话说,如果在下胜了,还怕铁总监不拿出解药来吗?”
铁三姑因有于立雪中了迷魂丹,心下大定,暗想:“老婆子若是胜不了你,有于立雪作为人质,也不怕你能翻得出我手掌中去。”这就点首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小红心里暗暗好笑,一面也道:“一言为定,你可以发剑了。”铁三姑冷哼一声,身形倏然欺近,刷的一剑斜刺过来。剑势才到中途,又倏然变招,又是一剑急刺而出。她在剑上确也下过数十年苦功,一个精于剑击的人,看到了好剑,自然会生觊觎之心。第九章 诡计难逞
小红一上手不肯就使绝学,她最先跟阮天华学的是“形意剑法”,因此长剑挥动,使出来的只是“形意剑法”,外势悠然,发如流水。正因她也学会了玄门上乘剑术“紫云剑法”,是以使的虽是“形意剑法”,但举手投足,仍然会受“紫云剑法”的影响,剑势出手,好象只是随手挥洒,自有游刃有余之感。
铁三姑使出来的剑法,剑势奇险,每一剑都是侧身进招。因为她左手乃是一只铁手,不用剑诀引剑。铁手帮的人平常对敌,铁手可以用来锁拿敌人兵刃,但她知道小红手上是一柄专削铁器的利剑,左手自然不好去锁拿她的长剑,所以只是一味的侧身进招。
侧身进招,自是挥剑的右首半边身子在前,着着挥剑进击,一招紧过一招,绵连不断,一气呵成,错落剑花随剑而生,飘洒如雨,飞卷过来。小红挥动长剑,以攻还攻,不论你铁三姑攻势如何凌厉,她始终剑势悠然,白光缭绕,毫无半点逊色。有时遇上两剑交击,铁三姑怕被她赛莫邪削断长剑,赶紧回剑变招,后退不迭。
小红就笑着道:“铁总监不用慌张,在下和你较技,不会削断你兵刃的。”铁三姑听得大怒,刷刷刷三剑抢攻,突然身形一晃,急速转身,左手铁如钩,猛向小红右肩抓来,这一着快速如电,令人防不胜防。
小红身形斜退半步,竖剑当胸,笑道:“铁总监小心铁手被削。”
铁三姑铁手袭出之时,明明可以一把扣住对方肩头的,但小红这半步斜退,就有了极大的变化,好象她长剑着自己凑上去的一般,这一下若是接触上了,五只锐利钢爪至少也会被削断三支,心头一怔,急忙左手一缩,身形往后疾退。
小红轻笑一声,长剑挥动,“形意剑法”,如江水东流,如行云出岫,一路挥洒而出。铁三姑急忙挥剑封架,但一着失利,立陷被动,那里还想扳得回来?心头又急又怒,咬牙切齿,加紧施为,依然步步后退,但她仗着多年对敌经验,严密防守,才算渐渐稳定下来,但还是攻少守多,
这一轮放手施为,小红当真找到了最好的喂招对手,她把一趟“形意剑法”的精微变化,发挥得淋漓尽致!剑光如轮,银芒流转,几乎扩及一丈,森森剑风,嘶嘶生寒。坐在树身上的阮天华看得不住暗暗点头,心想:小红这趟剑法,就是四师叔也没有如此凌厉。
这时小红已使到最后一招,剑势突然停顿下来,但阮天华在这一瞬之间,却似有所感,觉得在此时似乎不应该到此为止。因为这最后一招,使到这里,正是如弓满引,气势最强盛之际,接下来是最有威力的奇招出现,但剑势却倏然终止,心中只是默默的思索着后面剑势,应该如何发挥,右手不住的悬空比划,既有所悟,却又想不出一点头绪来。
小红剑势一停,含笑道:“铁总监,你也不过如此,还想要我弃剑就缚吗?”
铁三姑铁青着脸,心头愤怒无比,狞笑道:“你也没有胜得了老婆子,再说你大哥身中迷魂丹,没有老婆子的解药,休想醒得转来,你说,你不弃剑受缚,老婆子会给你解药吗?”
小红道:“这么说,咱们只有再打一场了。”话声出口,突然注目喝道:“铁三姑,这一场,我虽不会削断你长剑,但没有方才那么便宜了。”赛莫邪在手中轻轻一振,发出嗡然剑鸣,大有立即出手之意。
铁三姑方才和他交过手,已知这姓阮的不易对付,但也不至于强过自己,此时听小红口气托大,不觉怒笑道:“好,小子,你能胜得了老婆子手中长剑,老婆子就给你解药。”
小红笑道:“我大哥形意门内功,百毒不侵,只要有顿饭工夫,就可自解,何用你的解药?在下要胜你何难之有?不过在下胜了。铁总监该当何说?”
铁三姑听得大奇,听他口气居然不要解药了,难道形意门内功,真能百毒不侵?自己活了六十几岁,江湖上从没听说过形意门的内功能够百毒不侵。哼,形意门虽然名列江湖八大门派,实则不过是八大门派中第二流此已,就是掌门人阮松溪,也不过尔尔。心念转动,忍不住哼道:“老婆子该当何说?只要你胜得老婆子,江湖上从此就没有铁手帮……”
小红摇手道:“这话应该由铁若华说,还差不多,你不过是铁手帮的一个总监,这话不是越权了吗?”
铁三姑气得白发飞扬,厉声道:“依你呢?”
小红笑道:“很简单,我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们把竺老丈夫妇放出来就好。”
“办不到。”铁三姑脸色变得极为狞厉,喝声道,“小子,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出来。”
小红也气道:“我把你制住了,你铁三姑生死都在我掌握之中,还怕你不放人吗?”
铁三姑厉喝道:“你来试试?”
小红长剑一挥,轻哼道:“你小心了。”这回她长剑一挥之际,铁三姑立时感到不对。
方才他使的一套“形意剑法”,也相当凌厉,但并不使人有剑势奇幻之感,这下他不过随手一挥,自己竟有一种压迫的感觉,测不定他从那里发剑?自己该如何防守才好?还没交手,就使敌人有被逼之感,这是铁三姑数十年从来未有过之事,心头暗暗惊凛,自然不敢丝毫大意,目注对方长剑,功凝右手,长剑也缓缓竖了起来。
小红刚才已经使过“形意剑法”,这回自然要使“紫云剑法”了,眼看铁三姑目光凝注,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她不知自己长剑一挥,铁三姑已经受到压迫之情,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还以为自己刚才说了一番大话。已把铁三姑唬住了呢,口中突然一声清叱,长剑左右一挥,身子翩然飞起,使了一招“紫云出岫”,朝铁三姑攻去。
铁三姑耳中听到他的叱声,她本已全神贯注,严加戒备,只要小红一出手,她立可发剑还击。那知叱声入耳,眼睛看到的只是一片象天空浮云,渐渐舒展,冉冉而来,根本看不清姓阮的小子这剑是如何发的?更茫无所措,不知道如何封解才好?心头一惊非同小可,连方才想好的对策,竟然一招也用不上了,急忙猛吸一口气,身形往后疾退。
小红看她不战而退,岂肯放过?长剑刷刷展开。剑光象春云乍展,夏云奇峰突起,云气弥漫,流光四卷,已把铁三姑一个人卷入在一片寒芒锋镝之中。铁三姑糊里糊涂的但觉四面俱是飞卷而来的剑光,森寒剑气直砭肌骨,手中空自有剑,竟然一招也递不出去,前有锋镝,后无退路。左右均是白茫茫的剑光,要想躲闪都无处可闪,心头惊骇欲绝。#--iCMS.PageBreak--#一时存了拚死之心,口中发出一声尖厉的大喝,奋起全力,不管招不招架得住,长剑连挥,朝外疾发,但听一阵叮叮轻响,自己发出的长剑,和人家剑光乍换,立被寸寸削断,手中只剩了一个剑柄。
就在此时,只听铁若华的声音大叫道:“于大哥手下留情,快请住手。”声音传来,一条人影从远处急奔而来。
小红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紫云剑法”出手刚使到第三招,就把铁三姑连人带剑都圈在自己剑光之中,她好象连一招剑法都没使得出来。铁若华既然赶来了,她已出声叫停,小红就不得不停下手来。剑光乍敛,铁若华也及时赶到,只见铁三姑一头白发,至少已有三分之一被剑光削落,一件黑衣右手衣袖无存,身上也有八九处破碎。铁三姑呆若木鸡,几乎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利害的剑法。
铁若华看到使剑的乃是阮小红,也不由为之一怔,他也想不到小红会有如此精奇的剑法,远远望来,只是一幢银光流转的剑光,一面急急问道:“于兄呢?”她自然关心于立雪。
铁三姑疾快的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瓷瓶,尽力往地上摔去,“拍”的一声轻响,瓷瓶被摔得粉碎,面色狞厉如同恶鬼,口中磔磔尖笑道:“这就是迷魂丹的解药,姓于的小子中了迷魂丹,十二时辰不解,就会变成白痴,你剑法厉害,杀了我也没有用。”说罢,一阵磔磔尖笑,声同夜鸟,使人听得不寒而栗。
铁若华脸色大变,着急叫了声:“三姑……”
铁三姑尖笑道:“没有用,就是神仙也没有用,这是岭南温家特制的迷魂药,你们就是长了翅膀会飞,赶去岭南,也来不及了,磔磔磔磔……”
小红心中暗道:“这老妇人好歹毒的心肠。”要不是碍着铁若华,真该给她一剑。
“哈哈……”一声清朗的长笑,起自半空,一条人影自天而降,飞落到铁三姑面前,含笑道:“在下并不需要解药。”这人当然是阮天华,他身中迷魂丹,只是小红说说而已。
铁若华骤睹阮天华安然无恙,心头在极度惊骇无措之中,转变而为惊喜交集,一时之间忘了她身是女子,一下伸过手去,紧紧握住阮天华的手,说道:“于大哥,你真的没事?”这是真情流露,最难得的一份关切,连站在一旁的小红,也看得大为感动,毫不觉得捻酸。
铁三姑笑声凝注了,苦涩的道:“形意门内功,真会有百毒不侵。”
小红道:“你现在承认落败了吧?”
铁三姑重重的哼了一声,回身朝铁若华道:“从现在起,我不再过问铁手帮的事,你爱怎么做,都随你的便。”说完,顿顿足,转身就走。
铁若华回头叫了声:“三姑。”铁三姑连头也不回的纵身疾掠而去。
铁若华拱拱手道:“于大哥,阮兄,真对不起,家姑就是脾气不好,二位幸勿见怪才好。”
阮天华含笑道:“事情已经过去,铁兄也不用再提了,只是竺老丈夫妇请铁兄把他们释放了。”
铁若华歉然道:“这件事,兄弟也是今晚才知道的,兄弟要他们立刻放人。”回头叫道:“青儿。”
青儿答应了一声:“小的在。”一条人影从树林中闪了出来。
铁若华道:“你去叫习总管来。”青儿应了声“是”,正待转身。
阮天华含笑道:“青儿不用去找了,习总管就在左首暗处被我制住了,你替他们解开身上穴道就好,还有铁手五煞和姓来的朋友,也麻烦你去替他们解了穴道。”青儿答应一声,迅快飞身过去。
铁若华目中星芒飞动,惊奇的道:“原来他们都被于大哥制住了穴道,唉,敝帮高手,全在这里了,兄弟平日还以为敝帮人手,足可和江湖各大门派一较短长,有了这批人,足可大大的有一番作为,但如今看来,敝帮平日没有出事,实在是侥幸得很。”他是说于立雪不过是形意门的一个弟子,就把他铁手帮的高手全制住了,心中不无惘然若失之感。
一阵功夫,青儿领着总管习文星,飞天鼠来复和铁手五煞走了过来。习文星双手下垂,躬着身道:“属下见过帮主。”
其余的人也一齐躬着身道:“属下见过帮主。”
铁若华脸色沉了下来,哼道:“习总管,今晚要来复去于兄房中施放迷魂,还要五位护法一同包围宾舍,这是谁的主意?”
习文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低头道:“属下该死,这是属下不好……”
铁若华道:“于兄、阮兄是我贵宾,你身为总管,难道不知道吗?”
习文星低下头嗫嚅的道:“是……是总监的意思。”
铁若华目中寒星飞闪,冷笑一声,回头问道:“青儿,你听到习总管怎么和三姑说的?”
青儿在旁道:“帮主走后,习总管跟总监言道,帮主年纪轻,你老是本帮总监,总监就是本帮的总监督,和朝廷的摄政王一样,有什么事,总监吩咐下来,帮主就是不同意,也只有同意的了。小的只听到这几句。”
铁若华沉哼一声、问道:“习总管,这几句话,是你说的,没有错吧?”
习文星脸如死灰,扑的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属下一时糊涂,求帮主恕罪……”
“恕罪?习文星,你知道犯了什么罪吗?”铁若华目中射出两道精芒,焰焰慑人,沉声道:“咱们第一条是什么?犯上作乱,就该五刀分尸,习文星,因为你是爹的人,从小看我长大的,你目无帮主,我看在爹的份上,可以饶你一次,但你记住了,只有这一次,你起来。”
习文星连连叩头道:“多谢帮主不杀之恩。”说着依言站起。
铁若华明朗而严肃的目光缓缓朝来复和铁手五煞身上投去,徐声道:“你们是由习总管下达的命令,我连习总管都不追究了,当然也不用再追究你们了,不过从今以后,所有命令,都由本座直接指挥,总管负责本帮内务,不负传达命令之职,五位护法请退。”
铁手五煞一齐抱拳道:“属下遵命,属下告退。”迅速转身退去。
铁若华回头道:“于大哥二位请到兄弟书房里坐。”一面朝习文星道:“习总管,你去把竺嘏夫妇释放了,请他们到书房里来。”
习文星连忙答应一声:“属下遵命。”也飞快的走去。
铁若华道:“来复。”
来复垂手道:“属下在。”
铁若华道:“从今晚起,本座调你到书房外面值勤,随时听候本座差遣。”
来复躬身道:“属下遵命。”
铁若华,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来复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铁若华抬手道:“于大哥二位请吧。”阮天华看她处理事情,气概慑人,一派帮主风度。如果事先不知道她是一个女子,又有谁会相信?一面由衷的道:“兄弟先前不知道铁兄原来还是铁手帮一帮之主,如今看来,铁兄果然雄才大略,处事有条不紊,兄弟佩服得很。”
铁若华忽然幽幽一叹,说道:“不瞒于大哥说,铁手帮只是江湖一个狙杀组织,一共也有十人之众,小弟自从接任帮主以来,总觉得咱们有这些人手,应该好好的干一番,就算不能利国利民,也不应该再赚这种血腥钱,但一向习惯了的事,所谓积重难返,要想一下改过来,实在不容易,家姑又是个固执守旧的人,我也劝过她不知多少次,如果依我性子,早就把铁手帮解散了,但想到解散之后,这些人当然不会息隐林泉,一旦没有了束缚,江湖上岂不又多了数十个为非作歹的人,所以只好逐步加以改善,无法脱御责任,小弟那想干什么帮主?”
阮天华点头道:“贤弟有这份向善之心,事在人为,我想铁手帮在贤弟领导之下,自可成为维护江湖正义的一股力量。”
铁若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但愿如此。”忽然回头朝小红道:“阮兄方才使的剑法,博大奇幻,兄弟真想不到阮兄竟有如此高明。”
小红脸上一红,说道:“铁兄夸奖。”
铁若华道:“家姑一向自恃剑法,但在阮兄剑下,竟会落得如此惨败,只怕她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三人边说边走,不多一会儿,就已跨进书房。铁若华请两人落坐,青儿赶紧沏了三盏茶送上。
没过多久,习文星领着竺嘏夫妇两人走入。习文星—指铁若华道:“这是敝帮帮主。”
铁若华和阮天华,小红都站起身采。铁若华首先抱拳道:“竺老丈,竺婆婆快来请坐,兄弟惭愧,敝帮手下得罪二位之处,还请二位多多原谅。”竺嘏看到有阮天华,小红二人在座,心中已经明白十之七八,铁手帮忽然前伺倨后恭,自然是败在两人手下,才会把自己放出来的。
这就拱拱手道:“帮主不用客气,老朽年迈力衰,不能再为贵帮效劳,不得已才不告而别,能得帮主谅察,让老朽夫妇返回故里,于愿已足。”
铁若华含笑抬抬手道:“二位请坐,在下也是今晚才知道老丈二位居然被敝帮囚禁了起来,事前在下竟然一无所知,在下要习总管把老丈请来,就是要向二位深致歉疚之意,老丈五年来对敝帮赐助良多,在下可以向老丈保证,今后老丈要去那里,在何处定居,悉凭老丈自由,铁手帮绝不会再有一人敢去骚扰了。”
竺嘏拱手道:“如此多谢帮主了。”说话之时,青儿已经端上两盏茶来。
竺嘏又朝阮天华二人拱拱手道:“老朽夫妇多蒙于相公二位援手。”
阮天华忙道:“竺老丈好说,在下兄弟蒙竺老丈赐剑之德,永难报答,今晚是蒙铁帮主宠邀,在此作客,听说老丈和婆婆又被帮中兄弟请来,顺便向铁帮主提及,铁帮主听得极为震怒,要习总管立即放人,这是铁帮主高义,卖在下一个薄面而已。”
正说之间,青儿垂手道:“启禀帮主,酒莱已上,可以请四位贵宾入席了。”
铁若华站起身道:“于大哥、阮兄、竺老丈二位,今晚夜色已深,兄弟要厨下做几式酒莱,权作消夜,四位请吧。”
阮天华笑道:“铁贤弟如此客气,咱们那就不客气了,竺老丈二位清。”
竺嘏连连拱手道:“于相公二位怎地和老朽也客气起来了。”大家互让了一回,还是由阮天华和小红走在前面。进入膳室,自然又互相谦让。
铁若华含笑道:“于大哥,竺老丈在敝帮耽过五年,虽非敝帮之人,也是半个主人,于大哥二位,才是敝帮的贵宾,我看大哥就不用再谦让了。”大家坐定之后,青儿手执银壶替大家斟满了酒,自有一番酬酢,不必细表,
小红问道:“铁帮主,小弟听说你也要去参加君山大会吗?”
铁若华星目含光,奇道:“阮兄怎么知道的?”
小红笑道:“小弟是听铁兄自己说的咯。”
铁若华道:“兄弟几时说的?”
小红道:“你只要说是不是有这回事就好了。”
铁若华点头道:“兄弟本来确有此意,唉,但今晚看了阮兄的剑法,兄弟实在是井底之蛙,平日还自以为十年练剑,年轻的一辈中,兄弟可算得上是使剑的能手了,直到今晚,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兄弟这点微末之技,在君山大会上,不过出乖露丑而已,不去也罢。”
小红失望道:“铁帮主不去,那真太可惜了。”
阮天华道:“铁贤弟,愚兄纵然没有看过你剑。但也可以看得出来,贤弟剑法绝不差到那里去,你不能以红弟作标准来说。”
铁若华道:“于大哥此话怎说?”
阮天华道:“愚兄也不用对贤弟隐瞒了,红弟刚才使的那一路剑法,出之一位前辈奇人所传,红弟其实练了不过三个月。”
铁若华惊异的道:“会有这等事,练了三个月。就把练了几十年的家姑击败了,啊,阮兄有此奇遇,真叫人好不羡慕?”
竺嘏呵呵笑道:“这么说,老朽赠送阮相公赛莫邪,当真没有送错人了。”
小红道:“铁兄,小弟又不想去参加君山大会,只是想去瞧瞧热闹而已,你如果去,咱们就有伴了。”
铁若华星目神采一动,侧脸问道:“原来于大哥也要去了?”
阮天华含笑道:“愚兄只是前几天在洒楼上听人说起,好象各大门派都要参加,愚兄也只是一时好奇,想去看个热闹,其实连这个大会究是什么性质也不知道。”
铁若华道:“小弟也只听说,好象参加的人各大门派和黑白两道都有,是一场公开论技大会,夺得锦标的门派,就会受到武林同道一致的崇敬,祥细情形,小弟也不大清楚。”
竺嘏道:“这个老朽倒略知一二,因为老朽善于铸剑,十年一次的君山大会。每到会期一二年,老朽就成为各门各振罗致的对象,主要就是为了替他们精铸一把上好的宝剑,凡是参加君山大会的各门各派,对此一大会,都是讳莫如深,谁也不肯透露个中详情……”
小红道:“听来好象很神秘。”
竺嘏点头道:“是的,参加的门派虽多,但却没有一个人不守口如瓶,不肯说出大会的情形来。”32
小红又道:“那么老丈又怎么知道的呢?”竺嘏摇手道:“老朽刚才说过,也只有略知一二,所谓略知一二,那是老朽铸了几十年剑,也就是说替参加的门派铸过几把好剑,因为经过几十年,老朽从他们口中,听到的一点一滴,拚凑起来的。”
小红道:“那么老丈快点说呢。”
竺嘏道:“好象凡是参加君山大会,并非个人就可以参加,必须代表一个门派,或一个江湖团体,才能报名竞技,参加的门派,不论黑白两道,而且只能由这个门派或团体在十年内新收的弟子才有资格,竞技到了最后,才产生三个出类拔萃的年轻高手,名之为武林三鼎甲,出武林状元的这个门派,当然是最大的光荣,而且还可以得到一面旗令,这面旗令则由该一门派的掌门人代为掌管,据说这面旗令可以在十年之内号令天下,也等于是武林盟主了,不过这几十年来,夺得旗令的都是八大门派中人,旗令也从没使用过……”
小红道:“怎么会没有使用的呢?”
竺嘏笑道:“江湖上没发生什么重大事故,就毋须动用旗令了。”他口气微顿,接着又道:“但一旦旗令落到了黑道中人的手中,江湖就会立时大乱,所以君山大会,几个较大的门派,几乎每一届都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小红问道:“大会不是十年一次吗?”
竺嘏道:“没错,但二十年前开始准备,就是说从两三岁的小孩就已作准备工作了。”
阮天华想起自己小时候,二师叔、三师叔就主张督促自己多加勤练,爹却摇着头说:“咱们不用去参加那种大会。”如今想来,指的大概就是君山大会了。
铁若华道:“老丈可知上届的武林状元,是那一门派得去了?”
竺嘏道:“两次都是少林派俗家弟子得去了,因为三十年前玄阴教倡乱,各地参加玄阴教的人极多,各大门派为了怕旗令落入黑道之手,才训练弟子,务必拿到旗令……”
阮天华问道:“这是什么旗令,老丈可知道吗?”
竺嘏摇摇头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
小红抬目问道:“铁帮主现在决定了没有,到底去不去呢?”
铁若华道:“两位要去,小弟自然奉陪了。”
小红自然知道铁若华是因为大哥要去才去的,但她忽然很喜欢铁若华了,觉得她坦爽直挚,是性情中人,所以内心也极愿和她做个朋友,闻言喜道:“这样好,我们路上就不寂寞了。”谈到这里,宵夜的酒莱点心也吃得差不多了。
铁若华因时间已晚,就要青儿陪同竺嘏夫妇前去宝舍,好在除了于、阮两人各住一间之外,尚有一间空着,正好给竺嘏夫妇下榻。
一宵过去,第二天铁若华吩咐习文星,厚礼竺嘏夫妇,任他们自去,铁手帮不得再去骚扰。习文星连声应“是”。送走竺嘏夫妇,铁若华就在书房之中和阮天华、小红商量去君山参加大会事宜,决定只带青儿和飞天鼠来复两人随行,总管习文星和铁手五煞留守铁手帮。
午餐之后,习总管已经命人准备好五匹骏马,恭送五人启程。傍晚时光,就已赶到长沙,飞天鼠来复扮作了管家,他对长沙城里自然极熟,一马当先领着四人来至一家长沙最大的潇湘馆客庄门前下马。店伙眼看来的是三位少年公子,就连连躬身,陪着笑道:“三位公子请进。”
来复问道:“还有没有上房?”
伙计哈腰道:“有,有,不知管家要几间上房?”
来复道:“咱们公子来了,你们有几间上房,自然要全包了。”
店伙听得一怔,说道:“请管家见谅,小店第二进有八间上房,第三进是官房,一共五间,如今第二进有二间上房了,第三进官房还有三间,不知管家要上房还是官房?”
来复问道:“官房比上房好吗?”
店伙陪笑道:“官房乃是准备给过路的贵官住的,自然比上房还要清静得多。”
铁若华一挥手道:“就是官房好了,三间就三间吧。”店伙连声应是,当先走在前面领路。
从大门进去,经过两重楼房,第三进有一个不太小的天井,布置着假山小池,和一些盆栽花木。中间一排三间,加上两厢,自成院落,果然比第二进清幽得多。左右两厢已经住了二位客人,只留下中间三间。
店伙打开房门,陪着笑道:“三位公子爷请瞧,这三间官房,长沙城里。有五家客栈,没有一家有小店这样幽静清洁的房间了。”
铁若华不耐的一挥手道:“你去送洗脸水来。”
店伙退出之后,铁若华因三间房中,只有中间一间有两张床,其余两间都只有一张床,这就说道:“青儿,你随我住中间一间,于大哥和阮兄可住左右两间,来复,你再去要一间上房好了。”
来复躬身道:“小的自会关照店伙的。”
小红心中暗暗好笑,忖道:“原来青儿是她贴身使女。”
少顷,店伙替三人送来脸水,就各自回房漱洗。来复就退出去要店伙在上房开了一房间,刚洗了把脸,正待再回到后进去,忽然房门呀然开启,走进来一个蒙面黑衣妇人。来复看得心头一震,还未开口。蒙面黑衣妇人已沉声道:“来复,你连老婆子都不认识了?”
来复抱抱拳道:“你是总监。”她是铁手帮的总监铁三姑。
蒙面黑衣妇人道:“你知道就好。”说着,已在房中一把木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来复拱手道:“总监……”
蒙面黑衣妇人冷声道:“来复,你说,你帮我还是帮那丫头?”
来复嗫嗫的道:“总监是帮主的姑姑……”
蒙面妇人冷声道:“什么帮主?小丫头长大了,还把我这姑姑放在眼里?习文星说的没错,总监就是朝廷的摄政王,老婆子可以废了她……”
来复听得心头一震,叫道:“总监……”
蒙面黑衣妇人横了他一眼,哼道:“老婆子决定的事,谁也更改不了,你给我住在这屋子里,不准跨出房门一步,如敢违拗,老婆子就剥了你的皮。”—说完,站起身往外就走。
已是晚餐时候,铁若华不见来复进来,就吩咐青儿要店伙去交待厨房,把酒菜送到房间里来吃,好在中间一间房极为宽敞,本来就放了一张太湖石方桌和四个紫檀石鼓凳。青儿依言去交待了店伙,过没一会儿,店伙进来在房间四角点燃起四盏琉璃宫灯,柔和灯光,立时照得四壁通明。接着店伙就在方桌上摆好细瓷酒盅和镶银牙筷,官房接待的是过路官宦,连餐具都十分精致。接着两名店伙提着食盒走入,陆续端上莱肴,和一壶烫了的花雕。青儿就请三位公子入席,菜肴是潇湘馆名厨的拿手湘菜,酒更入口香醇,是真正绍兴陈年花雕,铁若华生性豪爽,拿着酒盅,敬着于大哥。阮天华情面堆却,自然和她干着杯。
小红呢。和铁若华一天相处,已知她是个心思直爽的人,也不再为她向大哥献殷勤而捻酸,有时也陪着两人喝上一口。三位少年公子有说有笑,边谈边喝,渐渐酒色透上眉梢,红云飞匀脸颊,青儿就替三人添上了饭。等三人用过饭,青儿要店伙沏了茶,才独自坐下吃饭。
饭后,店伙进来收拾碗盘,三人多喝了几杯,虽然还不至于醉倒,却也有了三四分酒意,阮天华、小红起身别过铁若华,各自回房,熄灯就寝。这时左厢房门开处,走出一个一头花白头发,左眼已瞎、满脸皱纹的黑衣妇人,举手拍了三下。敢情她这拍掌乃是暗号,掌声甫落,立时有五条人影疾若飞鸟,从屋沿上飞落地面,那是五个黑衣汉子。
独眼黑衣妇人朝他们一抬手道:“可以了,你们快去拿人,自有老婆子断后,在马鞍山北麓三官殿等候。”五个黑衣汉子答应一声,举步朝中间三间房走去。
独眼黑衣妇人叉手站在庭中,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出狞厉的笑容,似乎有着无比的快意,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才双足一顿,身子凌空跃起,飞身上屋,瞬倏之间,已经失去所在。就在独眼黑衣妇人飞走后不久,从南首上房又有一条人影,象飞鸟般泻落中庭。
他,正是管家打扮的飞天鼠来复,此时一脸惶急,目光迅速朝四面略一转动,急匆匆往中间房中奔去。他江湖经验何等老到,眼看帮主房中灯火已熄,但房门依然敞开着,岂非有悖常情?这不是出了事还是什么?心中一急,急忙取出火筒,擦的一声打着了,往里一照,房中果然空无一人,一个箭步掠了进去,才看到右首床上,和衣躺着一个人,那是青儿,帮主业已不见,后窗也敞开着。
来复一看情形,已知青儿可能是中了迷香,这就拿起几上冷茶,朝她脸上泼去。青儿似是身子动了一下,但仍未醒转。来复攒了下眉,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在手指上倾了些药末,迅速抹在青儿的鼻孔里。这药末还真灵,青儿立时如响斯应,“哈啾”一声,一眼看到来复手执火筒,站在床前,不觉举手拭拭双目,一下翻身坐起,问道:“你……”
来复道:“青儿,帮主被人劫走了?”
青儿吃惊道:“你说什么?”
来复道:“帮主被总监劫走了,你快去看看于公子、阮公子在不在?”
青儿道:“这怎么会呢?”
来复道:“你快去看看,叫于公子起来,救帮主要紧。”
青儿应了一声,三脚两步的奔去房去,很快又回了来,气吁吁的道:“于公子、阮公子都不见了,这该怎么辨呢?”她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只听身后响起一阵又尖又老的声音笑道:“你们公子去了那里,老婆子知道。”
青儿蓦地一惊,一手按剑,迅速转过身去,叱道:“你是什么人?”她这一转过身去,才看清门口站着一个个子矮小,披着一头白发的鸠面老婆婆,手中拄一支弯弯曲曲的木杖,比她人几乎高出一半有余,尤其她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睛,目光发绿,使人看了会不寒而栗。
鸠面老婆婆呷呷尖笑道:“老婆子是什么人?你看不出来?老婆子就是老婆子。”
来复当然电看到了,他心知这老婆婆不易招惹,急忙越过青儿,朝鸠面老婆婆双拳一抱,说道:“老婆婆请了,青儿不会说话,你老幸勿见怪,老婆婆如果知道敝帮帮主下落,务请赐告,在下感激不尽。”
鸠面老婆婆哼了一声道:“你感激又有屁用?老婆子难道要你感激才来多管闲事的?”来复给她说得几乎答不上话来。
青儿道:“那你是做什么来的?”
鸠面老婆婆绿阴阴的眼光望着她,似笑非笑问道:“你是女娃儿?”
青儿脸上一红,说道:“我是女的又怎么样?”
鸠面老婆婆呷呷尖笑道:“女娃儿,你们帮主是什么人?”
青儿道:“帮主是什么人,你看不出来?帮主就是帮主咯。”这话是鸠面老婆婆方才说的,她只换了“帮主”两个字而已。
鸠面老婆婆居然不以为忤,反而呷呷尖笑点着头道:“你这女娃儿胆子不小,但老婆子倒喜欢你这样刁蛮的小丫头,你们公子就是铁手帮帮主?”青儿给她这样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点了点头。
鸠面老婆婆又道:“劫持你们帮主的也是铁手帮的人?”青儿又点了点头。鸠面老婆婆手中木杖突然“砰”的一声朝地上一顿,这一顿,铺在地上的石板被她顿得粉碎,石屑四溅,她这支足有碗口粗的木杖,原来竟是纯钢铸制,少说也有上百斤重。
“犯上。”鸠面老婆婆尖哼道:“老婆子最痛恨的就是以下犯上,走,老婆子知道他们去了那里,我带你去。”口中说着“带你去”,左手象乌爪般的五指一探,一把抓起青儿,往胁下一挟,右手钢杖一柱,“咻”的一声,拔身而起。
这下简直快于闪电,不但青儿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就是来复也措手不及,眼看鸠面老婆婆劫持了青儿,一个人就象一缕轻烟,从阶上斜飞上飞,一下就到了屋上,也急步赶出,纵身上屋,举目看去,但见一条人影已在十数丈外,朝北首疾掠而去,也立即提气飞扑而下,追踪尾随下去。
他外号“飞天鼠”,在铁手帮中素以轻功出名,算得是一把好手,但如今和人家这一比,可差得远了。任你如何提气急掠,拚命的飞奔,前面那条黑影,本来望去还是一条人影,渐渐变成一团贴地低飞的黑影,再追了一阵,一团黑影只变成了一点影子,等他追到一座山下,连黑点也不见了。
来复这一阵工夫,已经跑得汗流夹背,上气不接下气,突听耳边响起鸠面老婆婆的声音说道:“小子,你从右首松林绕过来,别惊动了人。”
来复先前以为鸠面老婆婆劫持了青儿,但此刻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又似乎并无恶意,以对方的武功,举手就可以制住自己,用不着诱自己入林,看来她倒真象帮自己来的,心念这一转,也就放下了心,依言闪入右首松林。他对这一带的地形极熟,从右首绕过去,岂非就是三宫殿?
三官殿除了老爷诞辰,因为地势偏僻,很少有人进香,连庙祝也耽不住,莫非总监劫持帮主,就在这里不成?他一路穿林而行,果然毫无阻拦,渐渐接近三官殿东墙,只听有人轻声叫道:“来护法。”来复听出是青儿的声音,急忙闪了过去,果见青儿一个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并未看到鸠面婆婆,这就低声问道:“青儿,老婆婆呢?”
青儿道:“不知道,老婆婆把我带到这里,就要我站着莫动,贬眼就不见了,来护法,这是什么地方?”
来复道:“三宫殿,帮主可能就被劫持到这里来了。”
青儿道:“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进去?”
话音甫落,突听鸠面老婆婆又尖又老的声音说道:“老婆子要你们莫动,就是莫动,听到没有?”声音就在面前,却看不到她的人影,两人只得依言在林子里伏着,不敢稍动。
阮天华、小红、铁若华三人,差不多是同时醒来的。三人因在酒菜中被人做了手脚,迷昏过去,才遭人劫来的,不给他们解药,绝不会这么快就醒过来。阮天华目光一瞥,就发现自己坐在一座庭寓的佛龛右首地上,身上至少有五处穴道被人封闭住了。坐在地上的除了自己,身边还有铁若华和小红两人。
神龙前面,点燃了两支儿臂粗的粗烛,一张椅上坐着一个独眼黑衣妇人,正是铁手帮的总监铁三姑,熊熊烛光照在她脸上,越发显出她阴狠狞恶的神色。另外还有六个人,那正是铁手帮总管习文星和铁手五煞。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用说也很清楚了。
铁若华在这一瞬间,当然也看清楚了,她心头止不住又气又急,大声道:“三姑,你这是做什么?”
铁三姑眨着独眼,嘿嘿笑道:“小丫头,你还认我是你三姑?姑姑把你一手扶养长大,扶你当上了帮主,你竟然吃里扒外,看上这姓于的小子,连你姑姑都不认了,现在你还是逃不出姑姑的手掌心吧?”她说到得意之处,不觉嘿嘿笑了起来。
铁若华被她当着阮天华,揭穿了身份,也揭露出姑娘家的心事来,不觉脸上一红,怒声道:“亏你还是我姑姑,还是铁手帮的总监,居然使用下五门迷香,把我迷翻了劫持到这里来。不错,我是你一手扶养长大的,我这帮主也是你要我当的,你可以自立为帮主,我也没有话说,既然立了我帮主,我就是一帮之主,你劫持帮主,是不是犯上?快把我放开了。”她果然不愧为一帮之主,虽然被点闭穴道,还侃侃而言,不失她帮主的身份。
铁三姑满布皱纹的脸上,忽然流露出阴森的笑容,呷呷尖笑道:“小丫头,我可以立你为帮主,自然也可以把你废了,不过,我和你死去的爹总是同胞兄妹,你爹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又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我也不会忍心对你下毒手,但若是再任你胡闹下去,铁手帮会毁在你手里……”
铁若华怒声道:“住口,我不愿本帮再沉溺黑道,在江湖上赚血腥钱,替人家当杀手,我爹和姑丈都是为了赚血腥钱死于非命,我是帮主,我有权改革……”
铁三姑阴笑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帮主了,铁手帮成立之初,就是杀手组合,不容任何人改变,你少不更事,喜欢妄作主张,所以姑姑要废去你的帮主,而且还要废去你一身武功,给你找一个家里有钱的小伙子做丈夫,你没有了武功,才会乖乖的做人家媳妇,一世可以过得平平安安……”
铁若华吓得又气又急,大声道:“你可以杀了我。”
铁三姑阴笑道:“姑姑说过,你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姑姑怎忍心杀你?”说到这里,不再去理会她,转开朝小红阴森一笑道:“阮小虹,老婆子要问你几句话,你可得好好回答。”
小虹哼道:“本公子要是不好好回答呢?你又能把我怎样?”
铁三姑呷呷笑道:“小丫头,在老婆子面前,你还冒充什么公子哥儿?说,你是什么人的徒弟?”她因小红一手剑法神奇莫测,但她师傅如果是江湖上大有来历的人,她就招惹不起,所以有此一问。
铁若华听得一怔,暗道:“原来他也是女子乔装的。”
小红被她揭穿了身份,也不禁脸上一红,说道:“我是形意门下。”
铁三姑哼道:“形意门也唬不倒人,你是阮松溪的什么人?”
小红道:“他老人家是我爹。”
铁三姑还没作声,站在她身旁的习文星躬身道:“回总监,形意门阮松溪只有一个儿子,并没有女儿。”
铁三姑尖笑道:“阮小虹,你听到了?”
小红道:“我是爹的女儿,为什么要骗你?不信就算。”
铁三姑道:“老婆子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说,你使的剑法,是跟谁学的?”
小红心中暗想:“听她口气,好象没把形意门放在眼里,自己该说一个厉害点的人才好。”一面说道:“形意剑法自然是爹教我的了。”
铁三姑道:“你还有一套剑法呢?”
小红道:“那是我记名师傅教我的。”
“你还有记名师傅?”铁三姑道,“叫什么名字?”
小红道:“我记名师傅的名号,凭你还不配问。”
铁三姑怒声道:“小丫头,你不说出来,老婆子会放过你过门吗?”
小红已经想好了一个人,当然要说,方才只是故意卖关子而已,闻言哼道:“说就说,哼,我说出记名师傅的名号来,你别吓上一跳。”
铁三姑心中暗道:“看来这小丫头果然有些来历。”一面呷呷笑道:“老婆子活到现在,还没被什么人吓上一跳过,你倒说说看?”口气显然比方才软了。
小红盛气道:“她老人家姓桑,人称桑鸠婆婆。”
桑鸠婆早已坐在神龙上面,她听到小红居然说出她是记名师傅,而且神色居傲起来,心中暗暗欢喜,忖道:“这小丫头虽然临时抬出自己的名号来唬唬铁三姑的,但她总还是想到了自己。”
铁三姑听到“桑鸠婆婆”四个字,脸上神色不禁微微一变,但还是轻哼了一声,说道:“桑鸠婆老身和她极熟,你抬出她的名号来,也唬不倒老婆子,不过老身瞧在桑鸠婆的份上,可以从轻发落,但老身有一个条件。”
小红心思灵巧,看她口气果然软了,心中暗喜,说道:“你有什么条件?”
铁三姑道:“你把剑法说出来,老婆可以放了你。”
小红哼道:“你在做梦。”
铁三姑狞笑道:“小丫头,你可知道落在我手里,不肯交出剑法的后果吗?”
桑鸠婆坐在神龛上,暗道:“这匹妇可恶得很,小红说出是我老婆子的记名弟子,你还敢要她交出剑法来?”
小红哼道:“铁三姑,你凶什么?我师傅她老人家只要用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把你杀了。”
铁三姑脸上怒容陡现,一指阮天华,阴声道:“小丫头,他是你什么人?”小红道:“他是我大师兄。”
铁三姑阴笑道:“他是你情郎吧?你不交出剑法来,老婆子就先点他五阴绝脉,让你瞧瞧这小子逆血倒流时的模样,你大概就不会太倔强了。”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来。
铁若华心头一急,大声道:“三姑,你不能这样。”
铁三姑狞笑道:“这姓于的小子,已经有了姓阮的小丫头,你还要护着他,想跟他做小?你还要不要脸?”
铁若华怒声道:“三姑,铁手帮是我爹创立的,我是天经地义的帮主,你劫持帮主,该当何罪?习文星,陆大成,你们追随我爹多年,真要反了吗?”陆大成朝四个弟兄看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习文星耸耸肩道:“你也不能怪总监,是你……”
铁若华双眉一竖,喝道:“习文星,本座上次饶你不死,你依然怙恶不悛,只要本座穴道一解,第一个就要取你狗命。”
习文星阴笑道:“铁姑娘,等你穴道解开之时,你已经没有武功了,还能取我狗命吗?”
铁三姑一摆手,喝道:“习总管,你退下。”说着举步走到铁若华面前,挥手就是一个耳光,掴在她脸上,狞喝道:“小丫头,姓于的是不是你的情郎?要你护着他,哼,只要姓阮的丫头吐出一个不字,老婆子就点他五阴绝脉。”
小红心头大急,这老婆子连她亲侄女都要下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这就叫道:“你要我交出剑法来,我也有条件。”
铁三姑道:“你也落在我手里,还有什么条件?”
小红道:“你先放开我大哥,我便把剑法写出来。”
铁三姑知道于立雪武功极高,呷呷尖笑道:“老婆子还是先点了他五阴绝脉再说,免得你们啰嗦……”
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姓铁的婆娘,你知道小红是什么人的记名弟子吗?你还不放开她?”
铁三姑听得一怔,回头四顾,沉喝道:“是什么人还不给我出来?”话声甫落,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又尖又老的声音说道:“我早已来了。”
铁三姑方自一惊,急忙转过身去,只见在自己身后说话的是一个手举一支弯曲木杖的矮小鸠面老婆婆,这就问道:“你是什么人?”
鸠面婆婆霎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磔磔笑道:“咱们应该是极熟的人,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铁三姑仗着自己人多,倒也并不怕她,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鸠面婆手中钢杖一顿,磔磔笑道:“你是犯上作乱的铁手帮总监铁三姑对不?你对你帮主侄女,要杀要废,都不关老婆子的事,但你做错了一件事……”
铁三姑一手按剑,问道:“我做错了什么事?”
鸠面婆弯弯曲曲的钢杖一指,说道:“你不该问这娃儿的师父是谁?既然已经知道她的记名师父是谁,就不该再逼她交出剑法来?不该还制住她的穴道不放,现在你知道老婆子是谁了吗?”
铁三姑心头狂震,怵然道:“你……会是……桑鸠婆……”
鸠面婆磔磔笑道:“怎么,你不相信?”
阮天华忽然笑道:“桑婆婆,她要点我五阴绝脉,就让她来点好了。”
桑鸠婆绿阴阴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磔磔笑道:“小子,你当点五阴绝脉,像磕瓜子,吃着好玩的?”
阮天华笑道:“在下听人说过五阴绝脉,但没被点过,很想试试我的定力,是不是忍受得住?婆婆不妨坐下来歇息,看她点了在下五阴绝脉,在下又会如何?”
桑鸠婆是老江湖,看他笑得极为自然,倒也有些不信,你小子就算练有“北溟神功”,已禁不住五阴绝脉逆血攻心,核中暗自狐疑,点着头道:“小子,老婆子只是看在记名弟子的份上才出头的,你傻小子自己要试试点五阴绝脉的滋味,老婆子就坐下来等一会儿也好。”说完,果然在神龛左首的一条长板凳上自顾自坐了下来。
小红先前看到桑鸠婆突然现身,这是救星自天而降,自然喜出望外,后来听到大哥居然要桑鸠婆不用管他,他愿意试试五阴绝脉,不觉心头一动,暗自忖道:大哥练的是“紫正神功”,莫非不怕人家点五阴绝脉?心念这一动,就偏头朝大哥望去。
铁三姑听了阮天华的话,也大感意外,呷呷笑道:“姓于的小子,是你自己要老婆子点的,老婆子那就不客气了。”
阮天华道:“慢点。”
铁三姑总究因有桑鸠婆坐在边上,不敢贸然出手,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阮天华道:“你点在下五阴绝脉要多少时间,才能生效?”
铁三姑:“点你五阴绝脉,只需一盏茶的工夫,你就会逆血攻心,忍受不住。”
这话当然稍有出入,以她数十年修为,点下去就会逆血攻心,何需一盏茶的功夫?
阮天华道:“那好,咱们就以一盏茶的时间为限,在下和你赌上一赌,不知你的意思如何?”
铁三姑道:“你要赌什么?”
阮天华道:“你点我五阴绝脉,如果在下忍受不住,小虹就交出剑法,但若是在下忍受得住呢?你该当何说?”
铁三姑问道:“那依你的意思?”
阮天华道:“你从此不再找铁主和在下兄弟,留下在下的宝剑,让你自行离去。”
铁三姑心中暗暗冷笑:你小子大概不知道点了五阴绝脉的厉害,一面点头道:“好,老身同意了。”
阮天华道:“咱们双方打赌,总得有个证人,就请桑婆婆做个证人如何?”
铁三姑心想:他正怕这桑老怪婆不肯让小丫头交出剑法来呢,有她来作公证人,她就没有话说了。这就欣然道:“桑婆婆名重武林,有她作证,双方自然都可以放心了。”
桑鸠婆眼看阮天华说话的神气,似乎极有把握,心中也自奇怪,正要看看他如何抵挡得住点他五阴绝脉?不待铁三姑再说,就道:“好,老婆子就替你们作个公证人,绝不偏袒。”有她这句话,铁三姑就放心了。
铁若华可不知就理,忍不住道:“于大哥,你……”
阮天华道:“不要紧,让她来试试好了。”
铁三姑脸露狞笑,走近阮天华面前,说道:“姓于的,老婆子要出手了。”阮天华应了一声“好”,缓缓闭上眼睛。铁三姑话声出口,右手抬处,闪电般点出五指。
小红虽然想到大哥练成“紫气神功”,但不知是不是真能抵受得住?铁若华更是一颗心像挂了起来,不住的砰砰乱跳。桑鸠婆一双绿阴阴的眼睛,也直注在阮天华的脸上。阮天华练的“紫正神功”醒来之后,其穴道早已解了,他为了逼真,在铁三姑五指点落之际,还故意身躯机伶一颤,双眉缓缓攒拢。桑鸠婆看在眼里,暗暗忖道:看来这小子并没什么,只是年轻逞强罢了。第十章 巧笑倩兮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洪笑一声:“原来桑婆婆也在这里。”话声入耳,朝门前面已经有五个人举步走入。
这五人正是长髯过腹的矮小老人,万洋山主羊乐公;人如铁塔的诸广山主伏三泰;硕长清瘦老者五岭山主应天生;浓眉紫脸的九岭山主冉逢春;手摇朱红摺扇的中年白面书生九连山主祝神机。羊乐公目光一转,不觉喜道:“除了桑婆婆,还有这楞小子和小红也在这里,这倒真巧。”
祝神机道:“老大,于立雪主仆好像还被制住了穴道?”
伏三泰洪声道:“这小子是咱们的徒儿,谁敢把他制住了穴道?”铁三姑听得大奇,于立雪明明是形意门下,怎么会是这些人的门下了?
桑鸠婆一摆手道:“你们少来搅局,这是他们下了赌注的,老婆子就是他们的公证人。”
冉逢春道:“谁和谁在睹?”
桑鸠婆道:“你们不会看吗?自然是姓于的娃儿和铁三姑在赌了。”
冉逢春道:“不知他们如何赌法?”
桑鸠婆不耐的道:“是铁三姑点了他五阴绝脉……”
羊乐公吃惊道:“什么,铁三姑点了咱们徒儿的五阴绝脉?哈哈,铁手帮大概有你桑鸠婆撑腰,才敢如此折磨咱们五山山主的徒儿了。”
桑鸠婆怒声道:“羊乐公,你怎地如此不明事理?”
羊乐公大笑道:“铁手帮劫持咱们徒儿已非一次,你们点他五阴绝脉,还说老夫不明事理?兄弟们还不快去救人?”他话声出口,诸广山主伏三泰,已从背上取下铁牌,九岑山主冉逢春锵的一声撤出阔剑,九连山主祝神机也豁的一声打开朱红扇骨的折扇,和五岭山主应天生四人一齐朝殿上抢来。
桑鸠婆虎的站起。钢杖一顿,尖声喝道:“老婆子是他们双方的公证人,绝不偏袒任何一方,你们谁敢过来?”
羊乐公大笑道:“于立雪和铁三姑打赌,你是公证人?既是公证人,为什么不点铁三姑的五阴绝脉?偏偏只点了咱们徒儿一人?这还算公道?”右手凌空一掌拍了过来。
他练的是“北溟神功”,这一掌含恨出手,一道狂飙,发如浪卷,声势极为惊人。应天生一看老大出手,那还犹豫,同样右手一振,拍出一掌,他练的是“五岑掌”,掌势如山,同样沉猛绝伦。
桑鸠婆气得磔磔尖笑道:“好、好、你们五个一起上,老婆子也不在乎。”口中说着“不在乎”,鸡爪般的左手已经迎着两道掌风推出。
但听蓬然一声巨响,三道掌力交击,三个人同时后退了半步。就在桑鸠婆后退之际,三条人影同时疾若飞鸟欺上殿来,这一瞬间,铁牌、阔剑、和朱红折扇三件兵刃宛如迅雷惊霆,又和桑鸠婆挥起的钢杖交击上了,发出三声震耳欲聋的金铁狂鸣。伏三泰、冉逢春、祝神机三人各自被震得翻着筋斗,飞出天井,桑鸠婆双足站立之处,地上铺着的石板也裂成粉碎。
羊乐公狂笑一声:“桑鸠婆,你再接老夫一掌。”右手朝上拍去,又是一记夹着“北溟神功”的掌风,宛如一团无形气体,直撞过来。应天生也在此时,一记“五岭掌”,掌风重叠,迎面压到。
桑鸠婆没想到两人功力会有如此深厚,但她岂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口中磔磔笑道:“原来“北溟神功”、“五岭掌”也不过如此。”左手硬接两人掌势,右手钢杖呼的一声横扫出去。
原来伏三泰、冉逢春、祝神机三人眼看老大羊乐公、老三应天生联手发掌,他们又点足扑来,三样兵刃分向桑鸠婆袭到。“蓬”,第二次三掌交击,这回大家都用上了全力,谁也没有被震后退,但桑鸠婆八尺钢杖横扫出去的一杖,却把凌空飞扑而来的三人逼退出去。原因是伏三泰等三人知道这老怪婆杖势沉重,功力也在他们之上,不愿和她硬打硬砸,飞身往后跃退。
羊乐公怒吼一声,双掌突发,连掌带人,掌先人后,双掌平推,朝桑鸠婆撞了过去。应天生跟着右掌急拍而出,左腕一振,五指连弹,发出五缕劲急指风。桑鸠婆钢杖堪堪扫出,逼退伏三泰等三人,还没收回,一见羊乐公掌先人身朝自己冲了上来,也不觉有气,怒笑道:“你不要命了。”钢杖倏然一挑,杖头朝羊乐公迎面劈去。
羊乐公眼看弯弯曲曲的杖头朝自己劈来,他不避不闪,只是仰了下头,但见一道白光迎着桑鸠婆飞卷而出,白光有如灵蛇一般,绕杖三匝,羊乐公一个人一下把身子贴在杖上,前推的双掌依然丝毫不变,由双掌发出的两道劲风,汇成了一道,直向桑鸠婆当胸撞去。
原来那道白光,竟然是羊乐公的过腹长髯,他胆敢以长髯缠住桑鸠婆的钢杖,那么他这部过腹银髯,自然练了很久,有其的特殊功力了。桑鸠婆左手划出,接下了应天生一掌,把应天生一个人震飞出去,但左臂却被应天生的五缕指风扫过,觉得火辣辣的生痛。
最使她恼火的是羊乐公以长髯缠住她的钢杖。连人也附到了杖上,两手发出的“北溟神功”掌风,又排闼涌到来,这就左掌疾拍而出,右手立即挥起钢杖,想把羊乐公摔掉。那知羊乐公长髯在杖上连绕了三匝,他个子又生得矮小,附在杖上,任你如何挥杖都休想把他掉开。
而羊乐公跟骑在杖上一般,运起“北溟神功”,双掌挥动,一路尽是抢功招式,掌风呼啸,记记劲急凌厉。桑鸠婆连挥了几杖,都未能把他掉开,羊乐公的“北溟神功”也非同小可,她不得不接,要接只好使用左手。这一来,就好象自己左手和右手动手了。
高手过招,有不得一瞬空隙,就因为羊乐公缠住了她钢杖,伏三泰、应天生、冉逢春、祝神机四人就乘机抢进,占到了四角方位把桑鸠婆围在中间,动起手来。这回,桑鸠婆武功再高,在四大高手的围攻上,虽然未落下风,却也使她有些施展不开手脚。
使她施展不开手脚的最大障碍,就是以长髯缠住她的钢杖,骑在杖上的羊乐公,他身胸贴在杖上,空出一双手来,一记又一记的发出“北溟神功”贯注的掌风,因为桑鸠婆右手在舞动钢杖,掌风一回由上而下,一回斜劈,一回横打,实在对她困扰已极。何况伏三泰的铁牌,应天生的“五岑掌”,冉逢春的阔剑、祝神机的朱红摺扇,每人都有数十年功力和独到的功夫,确也不易应付。
整座大殿上,杖影,掌风,铁牌、阔剑,折扇,交汇着涌起一幢光幕,把神龛砸得粉碎,殿上屋瓦被震得片片起飞,灰尘簌簌如雨。他们这一动手,无形之中把铁三姑等人和阮天华三人分隔了开来。铁三姑和总管习文星及铁手五煞等人,原先站在神龛左首,在他们动手以后,就被逼得步步后退,现在已经退到殿左靠壁处了。
阮天华“紫正神功”护体,坦然接受铁三姑点了五阴绝脉,别说铁三姑了,就是比她再高明的人,也休想点得上阮天华的穴道,此时他眼看桑鸠婆和五山山主动上了手,他心中极为感动。桑鸠婆和自己毫无瓜葛,她的突然现身,而且还故意说是小红的师父,明明就是为了救自己两人来的。
五山山主把自己迷失心志,使用开顶大法,传授武功,虽然不知他们是何居心?但像刚才听到自己被铁三姑点了五阴绝脉,就奋不顾身的扑攻,明知不是桑鸠婆的敌手,还毫不退却,对自己的这份关切。也丝毫不假。他坐着的人,双手朝左右拂去,一下解开了铁若华、小红两人的穴道。铁若华最关心的就是于立雪被点五阴绝脉,穴道骤解,就急急问道:“于兄,你没事吧?”
小红接口笑道:“大哥如果被点了五阴绝脉,还能替我们解开穴道吗?”
铁若华脸上一红,说道:“阮兄说的是,难怪于兄方才要三姑点他五阴绝脉试试了。”
阮天华站起身来笑道:“铁三姑方才根本没有点住我穴道,我是故意要她试试的。”
铁若华惊奇的道:“但我明明看她点了你的五阴绝脉。”
阮天华笑了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先要他们停下手来,再说不迟。”说到这里,朗声叫道:“桑婆婆,五位山主快请住手。”
他这句话是以内功传出,是以在杖风、掌风、牌风、剑风、扇风交汇的呼啸声中,桑鸠婆和五山山主依然入耳清晰,大家不觉一怔,立即停下手来。刹那之间,五件兵刃交织的一幢光影倏然尽敛,大家一起回头看来。桑鸠婆一双绿阴阴的眼睛一注,呷呷尖笑道:“好小子,你果然没事。”
五山山主也看得齐齐一楞,羊乐公首先问道:“于立雪,你真的被那婆娘点了五阴绝脉?”
桑鸠婆道:“这还会假?老婆子就是他们的公证人。”
铁三姑看到阮天华丰神如玉含笑站着,心头不由得一紧,独目闪动,一张老脸连皱纹都扭曲了,心中暗道:“这小子居然真的连五阴绝脉都制不住他。”
阮天华已经含笑抱拳道:“铁三姑,在下已经试过五阴绝脉,现在你没有话说了吧?”
铁三姑阴沉着脸色,朝习文星道:“习总管,把两柄剑还给他们,咱们走。”举步往外走去。习文星早已心胆俱寒,口中应了声“是”,把赛干将,赛莫邪两柄剑放在地上,正待跟着走去。
铁若华沉喝道:“习文星,你给我站住。”习文星听得身躯一震,如遇雷击,往后连退了两三步。
铁三姑厉声道:“于立雪,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阮天华道:“在下说了什么?”
铁三姑哼道:“你说过你如果胜了,要老婆子交出双剑自去,习文星是随老婆子来的,当然跟老婆子走了。”
阮天华方自一怔,铁若华因他说过此话,不好使阮天华为难,这就接口道:“三姑,于大哥既然说过,自然算数,侄女希望你老今后不可再如此任性,还有,习文星,陆大成,你们给我听着,从现在起,你们不再是铁手帮的人,如果胆敢再以铁手帮名义在江湖招摇,我决不宽贷,你们去罢。”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口气不怒而威,确有一帮之主的气概。铁三姑只哼了一声,掉头就走。习文星和陆大成等五人更是不敢多说,急匆匆跟着铁三姑身后而去。
羊乐公突然双手捧着过腹长髯,仰首大笑。桑鸠婆怒声道:“你笑个屁。”
羊乐公笑了一阵,突然一把抓住祝神机,乐的双脚乱跳,大声道:“老五,咱们成功了。”
祝神机道:“老大此话怎说?”
羊乐公道:“你可知道这姓于的娃儿被那婆娘点了五阴绝脉,何以会丝毫无事的吗?”
桑鸠婆子自然觉得奇怪,她明明看到铁三姑点了于立雪的五阴绝脉,而且下手绝不会轻,被人点了五阴绝脉,可以浑若丸事,除了练成玄门护身真气,但姓于的小子绝不可能练成玄门至高无上的护身真气。那么他何以会不惧五阴绝脉?正是他想要知道的事,闻言一双绿阴阴的目光不觉朝羊乐公投去。
伏三泰道:“老大的意思,是咱们以开顶大法,每人输了五年功力给他,使他可以自解穴道?”
羊乐公大笑道:“老二只说对了一半,老夫传他的“北溟神功”,可能就是抵御五阴绝脉,不使逆血内冲,才能自解穴道。”
桑鸠婆冷笑道:“羊老儿,你不是练了几十年的北溟神功吗,岂不是比姓于的娃儿强得多了?你敢不敢让老婆子点你的五阴绝脉试试?”
羊乐公年纪一大把,他还却是一脸孩子气,没有理会桑鸠婆,只是挥着双手,朝他四个兄弟说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咱们成功了,这娃儿不负咱们百日苦功,一定可以在君山大会上,替咱们五山派争取最大的荣誉。”他说到高兴,又手舞足蹈的跳着。
祝神机惊然道:“不错,于立雪一定可以争取到荣誉的。”
这时桑鸠婆柱着弯杖朝小红笑道:“记名徒弟,见到为师怎么还不过来?”
小红朝她笑着拱拱手道:“婆婆,真要谢谢你老,替我们解围。”
桑鸠婆道:“你不叫我师父了?”
小红脸上一红,说道:“那是我临时编的咯,婆婆不可见怪才好。”
“不行。”桑鸠婆弯杖一顿,说道:“你在危急之时,掮出老婆子的招牌来招摇,事情过去了就不认帐,天下有如此便宜的事儿?”
阮天华也觉得桑鸠婆生相狞厉,心地却是甚好,这就说道:“桑婆婆对我们不错,她要收你作记名弟子,那是你的福缘,还不快过去给婆婆磕头?”
小红喜道:“大哥同意了吗?”
铁若华在旁笑道:“于大哥不同意,会叫你去磕头吗?”
小红果然依言喜孜孜的走到桑鸠婆面前,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叩头道:“师父在上,记名弟子阮小红给你老人家叩头。”
桑鸠婆呷呷笑道:“没有你大哥说,你就不认我这师父了,好,好,你头也叩了,这话也不用说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桑鸠婆的记名弟子,普天下再也没有人敢欺侮你了。”正说之间,来复和青儿一同走了进来。原来他们躲在庙外林中,看到铁三姑率同习文星和铁手五煞匆匆离去,才找来的。
铁若华问道:“你们怎么找来的?”
桑鸠婆呷呷笑道:“他们两人是老婆子带来的。”
祝神机朝阮天华走近过去,神色严肃的道:“立雪,你神志已经恢复了?”
阮天华道:“在下是自己恢复的。”
羊乐公抢着道:“老五,你板着面孔作甚?这娃儿又没有错?”
祝神机依然沉着脸道:“你有今日的成就,可知是咱们五人各自输了五年真气给你,花了百日时间传授武功之功吗?你以为咱们迷失你本性,是要役使你吗?那是因为要学咱们五人的武功,至少也要三年时间,但使你迷失本性,没有五情六欲,可以专心练武,祝某再以开顶大法,使你在百日之内,学会咱们五人的武功,就是要你能够代表咱们五山派去参加一个大会,替五山派争取荣誉。方才为了你被点五阴绝脉,咱们五人为了救你和桑鸠婆婆拚搏了一场,你纵然穴道自解,但看到咱们五人,竟然视同陌路,难道咱们对你没有授艺之恩?”他说的倒也不假。
阮天华拱拱手道:“在下多蒙五位山主厚爱,但在下是神志被迷的时候,自五位传的武功,在下实在记意不起来了,还是小红告诉在下,确实有这回儿事,在下对五位山主自是十分感激,但在下出身形意门,最近又蒙化鹤道长收为记名弟子,在下迷失的神志也是道长治好的,五位纵有传艺之德,但也迷失了在下神志,只能说功过各半,在下又并未拜五位为师,但对五位山主还是十分感激……”
“住口。”祝神机喝道,“于立雪,你可知道咱们能够传你武功,难道不能把你武功废去吗?”
桑鸠婆绿阴阴的眼睛一瞪,说道:“他说什么?”
小红知道大哥武功今非昔比,这就说道:“师父不用去理他们。”桑鸠婆是什么人,自然听得出来,心想:“这姓于的娃儿武功难道还胜过自己不成?小红要自己不用理他们,就是说姓于的娃儿足可以自己了断了。”
阮天华大笑道:“祝山主说出要废在下武功的话来,在下倒要请问,在下学你们五山派武功,可是出于自愿?不是,是你们迷失了在下神志教的,在下没有学你们五山派武功以前,已是形意门下,练武在十年以上,祝山主如何废去在下学的五山派武功,保留住在下学了十年以上的形意门武功呢?如果说做不到这一点,那么称持强要废去在下武功,岂非大大的不会公平了?何祝祝山主也未必废得了在下的武功。”
最后这句话听得祝神机勃然大怒,狞笑道:“你可敢让祝某试试吗?”
羊乐公忙道:“老五,这娃儿说得不错,咱们是在迷失了他神志传的武功,没有过他同意,算了,算了,这次咱们又不能参加了,唉,真可惜。”他对参加君山大会,似抱着极大希望,说到不能参加,神情就极为沮丧。
祝神机青着脸道:“不成,老大,江湖上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子之言,他……”
铁若华冷笑道:“于大哥几时拜过你们为师,真是一厢情愿。”
阮天华朗笑一声拱手道:“祝山主,在下觉得咱们之间这一争执,总该有个解决办法……”
祝神机脸色铁青,阴沉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让铁三姑点你五阴绝脉吗?你敢不敢让祝某也点你三处穴道试试?”
羊乐公拦道:“老五算了,咱们传他武功,原希望他能集咱们五人之长,代表五山派去参加君山大会,替咱们争取荣誉,你如果点他三处穴道,不是把他一身武功废了,岂不违反咱们的初衷?我看算了。”他这话是对祝神机说,但主要却是在点明阮天华,接受祝神机的挑战,就会被点废一身武功。
那知阮天华微笑道:“祝山主既然说出来了,在下要是不敢接受,岂非依然无法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但在下若是接受了祝山主点我三处穴道之后,祝山主又有何说呢?”
桑鸠婆坐在板凳上,一直没有作声,她看羊乐公已经点明接受祝神机点了三处穴道,就会废去武功,阮天华却依然神色自若,毫不在乎,心中不禁暗暗嘀咕,这小子莫非真的练成了玄门护身真气?
祝神机深沉一笑道:“方才咱们老大已经说过,祝某点你三处穴道,可能会废了你一身武功,你既然不肯承认是五山派的门人,追回武功,原也是应该的了,还要祝某说什么呢?”
阮天华道:“在下如如接受不下祝山主三指,被废去一身武功,自无话说,但设若在下接下来了呢?”
祝神机大笑道:“你和五山派的瓜葛,从此一笔勾消,是祝某点你三指的,祝某生死悉凭处置。”
“祝山主言重了。”阮天华拱拱手道:“在下昔日被铁手五煞所掳,是五位山主救下来的,方才在下接受铁三姑点我五阴绝脉,五位山主又全力相救,在下对五位山主这份盛情,至为铭感,在下愿意接受祝山主提出点我三处穴道,只是为了解决我们之间无法解决的问题,对五位山主仍然是友非敌,在下若是侥幸接下来了,就可证明在下武功,并非出之五山派,问题解决了就好,祝山主何用以生死作赌注呢?”
羊乐公等四人听得暗暗点头,此人年事虽轻,气量、襟怀,确有大家风度。祝神机心中晴暗冷笑,你小子怎知我祝神机“透骨指”的厉害,一面冷然道:“这么说,你是接受了?”
阮天华道:“在下接受了。”
祝神机目中隐露杀机,说道:“祝某可以出手了么?”
铁若华道:“于大哥……”
阮天华含笑道:“不要紧,方才我不是接受铁三姑点了五阴绝脉吗?”小红心知大哥练成了“紫正神功”,不会有什么事的,但她还是一手按着剑柄,站在大哥身边,只要大哥一有危险,自己就可以一剑把祝神机劈了。
铁若华道:“于大哥,方才你和三姑打赌,是请桑鸠婆做的证人,现在和祝山主打赌,仍该有个证人才是,桑婆婆德高望重,还是请桑婆婆作公证人的好。”
桑鸠婆呷呷尖笑道:“好、好,老婆子就替你们作个证人,你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阮天华问道:“祝山主点了在下三处穴道之后,不知要经过多少时间,才算好了?”
祝神机心中暗道:“我三指点落,你一身真气尽泄,还要多少时间?”一面说道:“祝某点你穴道之后,如果经过一盏茶的时间,你仍然无事,就算你接下来了。”
阮天华点头道:“好,咱们就这样一言为定,祝山主可以出手了?”他负手而立,既未作势,摆出架子,也没有任何闭口运气的的模样,只是神定气闲的望着祝神机含笑站立。
羊乐公抢到了阮天华身侧,口中说道:“老五,于小兄弟说得对,咱们是友非敌,你下手不宜太重。”
祝神机眼看阮天华只是含笑而立,毫无半点戒备之状,他究是旁门中的高手,见多认广,发现阮天华在这一瞬间,眉宇之间隐透紫气,心头不觉一动,忖道:这小子看来果然练成了道家护身神功。心念转动,口中说道:“你小心了。”
阮天华含笑道:“祝山主只管请出手好了……”祝神机是个极工心机的人,他早已运集了全身功力,就是要引阮天华开口,阮天华话声末落,他右腕乍发,闪电般出三指。这三指几乎是同时点落,三处穴道为正中“丹田”、和左“血仓”、右“气海”。
祝神机使的是“透骨指”,平日振腕发指,不用碰到敌人身体,犹可透穴入骨,取人性命,这回双方面对面的站立,他右手一伸,就可点上阮天华身前任何一处大穴。站在阮天华身旁的人,只看到他手指闪电般在阮天华衣衫上一触即收,但怎知从他指上发出来的一缕内劲,却已进穴入骨,岂是铁三姑出手点五阴绝脉所可同日而语?
但事情就这样出乎祝神机意料之外,他指上运足功力朝阮天华三处穴道点落之际,但觉指力点下之处,并不像点在人身之上,而是点在一处柔软无比的一层纲幕之上,既用不上丝毫力气,而且手指落下,这层纲幕也随着落下。等手指收回,纲幕也跟着手指回复原状,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祝神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在他手指收回之后,又用足指力,再次朝阮天华“丹田”,“血仓”、“气海”三处穴道戳下。他手法神速无比,但此一情形,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双目炯炯的桑鸠婆,口中呷呷尖笑道:“祝山主,老婆子眼睛不花的话,你这是第二次下手了吧?”
在桑鸠婆话声还未说完,祝神机第二次连出三指,早已点完了,情形依然和第一次一样,现在他已经证明阮天华确实有护身真气护体,而且这层真气极为强韧,凭自己的的“透骨指”力,绝难伤他分毫,心中这份惊凛,当真难以形容,这小子在短短三个月时间,从那里学来这等上乘武学?
阮天华依然背负着双手,含笑道:“婆婆,不要紧,祝山主既然约定了一盏茶的工夫,只管让他多试几次好了。”
祝神机究是一山之主,成了名的人,一时不觉报然敛手道:“于朋友果然了不袒,在短短三个月之中,练成了旷世神功,祝某甘拜下风。”
阮天华连忙拱手道:“祝山主好说,在下末学后进,怎敢当得旷世神功四字,在下方才说过,在下和五位山主,应该是友非敌……”祝神机不待他说完,冷然道:“于朋友这样的朋友,祝某高攀不上,咱们后会有期,祝某告辞。”转身朝庙外行去。32
羊乐公忙道:“咦,老五,于小友说得极是,行走江湖,朋友多一个好一个,大家说开了,不是没事了吗,你怎么独自走了?”一面朝向阮天华笑道:“老五就是这个脾气。小友多多担待,幸勿介意才好。”说着朝其他三位山主摇摇头道:“咱们快些追上去。”四个人像一阵风般走了。
小红气道:“从前把大哥迷失神志,也是况神机的出的主意,这人坏死了,还说什么后会有期,听他口气,好像还不服气呢。”
铁若华愤然道:“凭他况神机,谁还怕他不成?”
桑鸠婆道:“依老婆子看,况神机一身所学。还在其他四人之上,而且此人极工心机,一直深藏不露,方才和老婆子动手,都不会使出“透骨指”来,嘿嘿,原来他竟是姬隆风的门人,这老魔头可难缠得很,以后你们几个可得小心。”
说到这里,不觉目注阮天华问道:“小娃儿,你说你是化鹤道长的记名弟子,老婆子可没听人脱过?你这身武功,就是化鹤道长传给你的了?你倒说说看,他是怎样一个人?”
阮天华早就想好了一番说词,这就点头道:“是的,老道长只肯收在下做记名弟子,他老人家是一位蓝袍白髯的老道长,除了道号化鹤,旁的在下就不知道了。”
桑鸠婆听得将信将疑,说道:“小红,你方才使的使套剑法,也是那化鹤道长所传的了?”
小红粉脸一热,说道:“是啊,老道长传大哥内功,见者有份,所以我和大哥一起练的剑法。”
“化鹤道长?”桑鸠婆口中念着,一面点头道:“莫非他会是青年白鹤道长的传人?晤,你们两个福缘不浅、有此旷世奇遇。今晚老婆子就是不来,你们也足可应付,老婆子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不过老婆子也不白来,总算收了一个记名弟子。”
小红忙道:“是啊,师父,你住在那里呢?”
“你问老婆子住在那里?”桑鸠婆呷呷尖笑道:“老婆子若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还不会管这档闲事呢”
小红喜道:“这样就好,师父,我们该回客店去了。”一行六人离开三宫殿,回到客店,青儿在中间客厅点起灯。
小红从房中取出八个朱果,四个双手送到桑鸠婆面前,说道:“师父,你老人家尝尝咯。”
两个送给铁芳华,笑道:“铁帮主,我现在该称你姐姐了吧?”一面又肥两个分给了青儿和来复。
桑鸠婆看得一怔,说道:“这是江湖上只有传闻的仙品朱果,你从哪里来的?”
小红眨眨眼睛。说道:“这是老道长豢养的一只灵猿大回给我和大哥采来的,三个月当中,我们吃的就是朱果,临走,灵猿大哥还送了我们二三十个。”
桑鸠婆道:“难怪你们二个功力精进如此神速,这种朱果根说只有白鹤峰绝顶千丈峭壁上有一株。但要好天气,没有云雾,才可以看得到。但也可望而不可即,服食一个,就可大补真元,多服可以驻颜轻身,哈哈。人家只有徒儿叨师父的光的,老婆子这回却是沾了徒儿的光,这种稀世仙品,老婆子吃上一个就够了。”
小红道:“师父这是徒儿孝敬你师父的,你老人家只管收着,我们临走的那无,灵猿大哥送了我们二三十个,还多着呢”
“好好。”桑鸠婆喜形于色的道:“为师那就不客气了。”
铁若华听说朱果有这样好法,目注小红说道:“你叫我姐姐,不知道我该叫你什么呢?”
小红粉脸乍然热了起来,说道:“我今年才十七岁,你自然是我姐姐了。”
铁若华笑道:“好,那我就谢谢小妹子了。”
桑鸠婆笑道:“其实在白鹤洞里,你假扮于小哥的书童,老婆子就看出你是女的了。”
小红道:“徒儿没骗师父,那时候,我本来就是大哥的书童咯。”
桑鸠婆道:“你这话怎说?”
小红道:“这话说起来可长呢,大哥本来也不叫于立雪。”
铁若华奇道:“于大哥本来不叫于立雪?”
小红抬眼道:“大哥还是你来说吧。”
阮天华道:“不瞒铁帮主,在下原来是阮天华……”当下就把自己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边。只是隐起了在白鹤洞的一段,只说当时两人躲在一处黝黑的小洞之中,直等大家走后,才慌慌张张的逃出白鹤洞,就遇上化鹤道长,说和自己两人有缘,领他们到一处山腰洞窟,传两人武功,自己因小红有同门之谊,故以兄弟相称。后面这一段话,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是以说来毫无破绽。
桑鸠婆听得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阮小哥是要去参加君山大会的了?”
阮天华道:“是的,我们和铁帮主同行,就是到君山去的。”
桑鸠婆呷呷笑道:“徒儿,这样就好,阮小哥是形意门下,代表形意门参加,你是老婆子的记名弟子,就可代表老婆子这一派了。”
小红问道:“师父是什么门派呢?”
桑鸠婆道:“老婆子是乙木门,但老婆子一向没收徒弟,乙木门几十年来,只有老婆子一个人。对了,徒儿,你也不用记住么名了,干脆传我老婆子的衣钵算了?”
小红喜孜孜的道:“师父,徒儿那就不是记名的了?”
桑鸠婆慈笑道:“傻丫头,传我桑鸠婆衣钵,自然不是记名弟子了。”
小红又扑的跪了下去。说道:“徒儿拜见师父。”
桑鸠婆喜道:“你已经叩过头了,不用再磕了。”
小红道:“这不一样,从前徒儿拜的是记名师父,现在是正式拜师了。”
“好好。”桑鸠婆道:“你现在可以起来了。”
小红盈盈站起,笑道:“大哥,现在我是乙木门的弟子了。”阮天华,铁若华都朝桑鸠婆拱手道贺。
桑鸠婆高兴的道:“徒儿,你是那套剑法比老婆子的桑木杖法高明多了,但既是乙木门的弟子,为师总要传你一点本门的功夫才是,不然这师父岂不白拜了?现在时间不早了,大家可以回房去睡了,你到为师房里来,为师传你本门内功口诀,现在离开会期已近,总要拿得出一二样乙木门的功夫,才能代表乙术门出场。”
阮天华、铁若华听她这么说了,就各自向她拱拱手,回房而去,来复也得自行回转前进上房。小红就跟随桑鸠婆到厢房中去,由桑鸠婆传她本门功夫,不必细表。
第二天,大家起床之后。店伙在中间客室摆上早餐。铁若华要青儿去请桑鸠婆,小红来吃早餐,结果只有桑鸠婆一个人来了。她呷呷笑道:“阮小兄弟,铁帮主早啊,老婆子要小红服了一朱果,她此刻正在用功,不下来吃早点啦。啊,有一件事,老婆子也要和你们商量一下,小红内功已有相当根底,只是练习老婆子这一门内功,最少也要三天时光,才小有成就,好在目前离会期还有十来天,大家不如在这里多住上三天,再一起上路,你们两人意下如何?”
阮天华道:“婆婆吩咐,在下自当遵命。”
铁若华通:“我们有婆婆同行,自然最好不过,那就在这里多住三天好了。”
桑鸠婆喜道:“好极,不是老婆子吹牛,小红有这三天时间,就是夺不到榜首,也准金榜上有名,只要铁帮主不落选,武林三鼎甲就在咱们这里了。”
铁若华道:“阮大哥,小红妹子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我…只是传的末技而已,那敢在此奢望?”#--iCMS.PageBreak--#桑鸠婆道:“不要紧,老婆子虽没见过你的剑法,但铁三姑使的剑法,并不差到那里去?阮小兄弟一身武功极高,你可以趁这三天时间,请他点拨点拨,老婆子再指点你一二,还怕胜不了抱残守缺的少林、武当门下吗?”
铁若华听得一喜,拿眼望望阮天华,说到:“不知阮大哥肯不肯教我呢?”
阮天华笑道:“桑婆婆吩咐的事,我怎敢不遵?”
铁若华目中神采飞扬,喜道:“阮大哥说了要算数,吃过早餐,稍事休息,我们就开始了。”她不求桑鸠婆指点她什么,但阮大哥可不同,他肯教自己武功,两人间的距离不就更接近了吗?
阮天华笑道:“在下说了自然算数。”大家匆匆用过早点,桑鸠婆就回房而去。
铁若华望着阮天华。问道:“阮大哥,你要教我什么呢?”
阮天华心想:“形意门的武功,没有父亲同意,当然不能教她,此外,五位山主的武功,当然也不能传给她,那么只有在归鹤洞学来的,“紫府铨真”上所载的三种武功,可以传她了,紫正神功必须内功有相当根底,才能练习,紫云剑法共有三十六式,也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那么算来只有五式“紫府迷纵”,对她最适合了。”
于是说道:“我有五式身法,极为精妙,纵然遇上武功高过你甚多的人,也无法伤你分毫,对帮主最适合了。”
铁若华狰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喜道:“我们到天井里去,大哥快教我了。”
阮天华道:“这五式身法,前后左右不出三步,不用到天井里去,啊,在下还想到了一点,这五式只有身法,双手并没有动作,一旦身法练热了之后,如果再把剑法运用到身法里面去,就可以一招克敌了。”
铁若华问道:“这五式身法有这么厉害?”
阮天华笑道:“名虽五式,实则千变万化,随心所欲。到底有如何精妙,我也说不出来。”
铁若华听得喜出望外,催道:“那你快些教我了。”
阮天华走到中间站定,说到:“你看清楚了,这是第一式。”右足随着举步提出,身形例进,倏然转向,左足又横跨而出,身于再次外进,转了过来。这一式不过是有足前提,左足横跨,看去十分简单。
照说,铁若华练了十几年剑,剑法中的步法,比它繁覆了不知多少,她凝着双目,用心注视着阮天华,他右足跨出之时,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但等他身于倏然一转,好像中间有了极大变化,这个转身,就看不清楚,接着只看到他左右演出,那个转身就是更奇妙,几乎就像雾中看花,令人有朦胧之感。
这下直看得铁若华大为惊奇,阮大哥动作极为缓慢,自己怎么会看不清的呢?一面叫道:“阮大哥你再慢一点,你两次转身我都看不清楚。”
阮天华笑道:“这一式右足跨出,一共是两次转身,但主足踏出之时,却有三个转身。”
铁若华道:“你一共转了五次身?怎么我只看到两次呢?”
阮天华笑道:“那是你不熟的缘故,我只是先做一个样子给你看的,我还没有逐一加以说明,所以你看不清楚了。不但是你,就是武功比你高过十倍的人,如果不明际这式身法,一样会着不清楚,若是看清楚了,这身法还有什么用呢?”
接着就十分缓慢的举步,又十分缓慢的旋身,一面口中逐一加以说明。步法、身法看去极为简单,铁若华很快就记住了,但是会是一回事,等到练习起来,那就另一回事了,不但举步、旋身、动作生硬,而且错误百出。阮天华站在她身边,不时加以纠正。这样足足练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无法练熟,没有阮天华在旁指点,就无法练得下去。
铁若华粉脸赧然,幽幽的道:“阮大哥,我笨死了。”
阮天华含笑道:“你已经练了快一个时辰了,也该休息一回了,象你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我和小红练这式身法的时候,一天只练一式,有时还摸索不清楚呢?”
铁若华心里甜甜的,摇头道:“我不累,你过去坐一回,我一个人练好了,从前我练剑法的时候,三姑督促很严,一招没有练会,就不准我休息……”她仰起了脸,红馥馥的娇靥上,带着甜美,一双美目凝眸深注,透射出款款深情,红菱般嘴唇问,露出一排整齐如玉,白得发亮的牙齿。人美了,连牙齿也有着无比诱惑。
??阮天华看得呆了,心头一阵跳跃,忍不住伸手去拉她的手。铁若华没有挣脱,任由他拉住了手,一个人也缓缓的朝他偎了过去。她娇小的身子,偎进了阮天华的怀里,从她秀发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幽幽的,甜甜的,闻得人心头会迷迷糊糊的。
??阮天华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吻着她秀发。她像柔顺温驯的羔羊,只是贴在他胸前,没有动一下。?阮天华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投,他像渴骥奔泉,迅快的低下头去,一下吻住了她两片鲜红的樱唇。铁若华吃了一惊,她羞、她怕,口中忍不住轻“唔”出声。
??阮天华双手搂得很紧,当然,四片咀唇也合得更紧,你挣动也没有用;但铁若华没有挣动,她娇躯更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气力。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铁若华轻轻把他推开,粉脸涨得像大红缎子,一句话也没说。阮天华跟上一步,低低的道:“你生气了?”
??“没……有……”铁若华低着头,幽幽的道:“阮大哥,你坏死了。”
阮天华赧然道:“我情不自禁……”
铁若华低着头道:“你不怕小红妹子生气?”
阮天华赧然道:“她不会的……”说着,又要去搂她。
铁若华闪身躲过,娇羞地道:“阮大哥,来日方才,小妹的一颗心已经是你的,但是我还没练会呢?”她是个生性好强的人,尤其在阮天华面前,还没学会,如何肯坐下来休息?只是练习着举步、旋身、再举步、再旋身。
这样一直练到午牌时光,第一式总算勉强练去了。直等来复要店伙送来午餐,她才停下来,已经累得香汗欲滴,湿透了衣衫。青儿去看桑鸠婆吃饭,依然只有桑鸠婆一个人出来,小红已经吃完了一个朱果,就不需要吃饭,正在房中加紧练功。
桑鸠婆望着铁若华问道:“阮小兄弟教了你什么身法。练会了没有?”
铁若华道:“还早着呢,晚辈练了一个上午,才勉强统会了第一式。”
桑鸠婆道:“一个上午只练会一式身法,这是什么身法,竟有如此复杂?”
铁若华道:“身法看来十分简单,是晚辈笨咯,阮大哥说练会了,就是武功比晚辈强十倍的人,都无法伤得了我了。”
“哦,有这么神奇?”桑鸠婆道:“来,你练一遍给老婆子看看。”
铁若华脸上一红,说道:“晚辈还没有练熟,只是刚才学会而已。”
桑鸠婆道:“没关系,老婆子又不是外人,你练给我瞧瞧又有什么要紧?”铁若华只得把身刚才学会的身法,先举右足跨出一步。转了两个身,然后左足横跨,又接连旋了三次身。
桑鸠婆一双绿阴阴眼睛,盯着铁若华,一霎不霎,等地练完,她依然一声不作,过了半晌,才道:“这身法果然有古怪,看去很简单,但老婆子看得出来,其中好像有许多次化,只是仔细想来,却去想不出一点头绪来。”忽然,她好像对这式身法大感兴趣,如铁若华把招手。接着道:“来,让老婆子试你一招。”
铁若华道:“婆婆,这个不成,晚辈刚学会依样葫芦,一点变化也领悟不到……”“不要紧。”桑鸠婆呷呷笑道:“老婆子又不会伤你,咱们只是试试的,好,你准备了,我要出手抓你右肩了。”说完,右手五指箕张,疾快的朝铁若华右肩到抓去。她出手虽快,怕在快要抓上铁若华肩头之际,手势就放缓下来。
铁若华看她出手抓来,只得右足朝前跨出,转了个身。桑鸠婆虽然放缓了去势,但五指还是抓了过去,那知铁若华明明在面前的人,忽然转到了左首,抓出的手势,居然落了空。这下看得桑鸠婆不由一怔,自己纵然放缓去势,也绝不会抓不到她的,此时一见铁若华门到了左恻,她右手不再收回,随手向左抓去。那知她虽然看到了铁若华在左,但在你出手之际,铁若华已转了个身。这一抓自然又落空,眼前的铁若华忽然不见。
桑鸠婆暗暗惊奇,她自然听到风声,铁若华已经到了身后。这回她不再思索,落空的右手,手随身转,猛地一个旋身。往后抓去。铁老华练的这一式身法,原是一气连贯的,两次旋身之后,左足登时横跨而出,等桑鸠婆抓到,她已经跨出,这一抓当然又落了空。
桑鸠婆转身何等快速,一眼看到铁若华向横里跨出,她本民也跟着跨出,一下欺到铁若华身侧,右手原式不变抓了过去。铁若华左足横跨,身于又旋了开去。桑鸠婆这回丝毫不慢。右手未收,左手五指如瓜,又抓了过去。铁芳华再次旋身,桑鸠婆右手又发。
铁老华又旋了个身,又转到了桑鸠婆身后,口中叫道:“婆婆,可以住手啦,晚辈的身法已经用完了。”
桑鸠婆怔立当场,徐徐叹了口气道:“你身法刚刚学会,老婆子已经抓不到你了。”
铁若华道:“那是婆婆手下留的情。”
桑鸠婆摇摇头道:“说来惭愧,老婆子只是在第一次抓出之时,去势稍缓,后面接连五瓜。已经和敌人动手差不了多少,但你却只是初学乍练的身法,好像每一式都抢在老婆。子面前面,一记都抓不到你,唉,看来老婆子练武几十年,当真是白练了。”言下大是感慨沮丧。
铁若华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刚学的一式身法,连桑鸠婆这样一位成名多年的高手都会抓不到自己,心头这份高兴,当真喜心倒翻,笑上了眉梢。阮天华站在一旁,自然看清楚了,心中也不感惊凛,“紫府铨真”上的武功,居然会有如此奇奥,一面说道:“这不过是身法灵巧,婆婆数十年功力,真要出手,就算身法最灵巧,也未必躲闪得开。”
桑鸠婆嘴头道:“老婆子颇有自知之明,这式身法奇奥莫测。老婆子抓不到,只怕普天之下,抓得到的人,也寥寥无几了,啊,小红她会不会?”
阮天华道:“小红是和晚辈一起学的。”
“哈哈……”桑鸠婆忽然呷呷尖笑道来,得意的道:“老婆这徒儿总算没收错,再过几十年,咱们乙木门的武功,就多了一趟剑法和这式奇奥身法了。”接着又道:“老婆子若是没收小红做徒弟,看到这式身法,就要打退堂鼓,从此江湖上也不用再走了,哦。阮小兄弟,这叫什么身法?”
阮天华不好再说慌,只得说道:“叫做“紫府迷踪”。”
“紫府迷踪。”桑鸠婆突然点着头道:“你们遇上的化鹤道长,果然是昔年白鹤道长的传人,昔年白鹤道长在白鹤峰得到一部玄门修仙贵录“紫府铨真”,得道仙去,原来他已经有了传人,你们当真是遇上了旷世仙缘,近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闻名上白鹤峰去找寻仙迹,希冀找到玄门最上乘的“紫府铨真”却没有一个人遇上化鹤道长,偏偏给你们遇上了。”
一面转脸朝铁若华道:“铁帮主,你遇上阮小兄弟,这也是旷世奇缘,他传你的“紫府迷踪”,乃是百年来武林中人梦寐都求不到的上乘武功,老婆子在今天以前,不但一向目视甚高,但今天连你初学乍练的一式身法,连发六爪,都抓不到,真使老婆子感到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凭我这点武功,,实在算不了什么。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铁若华被他这句“旷世奇缘”,虽然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不觉飞红了脸,点头道:“婆婆说的。晚辈自当谨记。”
桑鸠婆续道:“老婆子话还没有说完哩,数十年来,老婆子在江湖上,也被人称作黑道怪物,但老婆了除了好恶随心有点刚复自用之外,一从不做丧天害理之事,但你们铁手帮赚的是血腥钱,不是老婆子当着你的面说,实在声名狼藉,比黑道还不如,不过老婆子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女孩,如今又学会了玄门紫府身法,今后铁帮主的武功,自然也大大的提高了,你要好自为之,切不可用以济恶。”
铁若华红着脸道:“婆婆说得极是,铁手帮只是江湖上一个杀手组合,只重金钱,不重道义,晚辈早有改革之心,就是婆婆不说,晚辈也不了决心。如果实在无法改革,我宁可背上不孝之名,也要把铁手帮解散了,免得再合害武林,制造血腥,我原想在这次君山大会之后、邀阮大哥和小红妹子相助,加以整顿,经婆婆这一说,使晚辈想到如果再有婆婆这样一前辈相助,那就更有把握了。”
“好。”桑鸠婆呷呷笑道:“老婆子自己也在奇怪,昨晚收了一个徒儿,我老婆子的想法,居然大变了,你是小红的朋友,既然有志整顿铁手帮,老婆子自然要帮你的了。”
铁若华喜道:“多谢谢婆婆。”
“不用谢。”桑鸠婆看到桌上摆满了菜肴,这就笑道:“咱们只顾说话,菜都凉了呢,快些吃吧。”三人坐下之后,青儿装了三碗饭送上,大家也就吃了起来。饭后,桑鸠婆为了要指点小红练功,只喝了口茶,就回房了。
阮天华道:“这位桑婆婆好像真的变了。”
铁若华道:“我看桑婆婆不过生相狞恶,其实心地却是很好。”说到这里,忽然眼波一转,又道:“阮大哥,铁手帮所作所为,实在不是个好组合,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阮天华道:“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何况事在人为,当初令尊组织铁手帮,固然双手沾满了血腥,但他已经把性命赔了进去,如今你是帮主,既有整顿改革之心,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以把一个血腥组合,变成一个主持正义,真正替天行道,端正社会风气的组合,又有何不可?”
铁若华听得眼睛一亮,眨动着一双感激的眸子,说道:“阮大哥说得对,我一定会照你说的去做,不过大哥一定要帮助我。”
阮天华笑道:“这还用说?”
“大哥……”铁若华情不自禁的伸过手去,握住阮天华的手,说道:“你真好。”阮天华被她握住了手,不自禁的把手覆了上去,两人的心灵通过了手掌,互相交流。
过了半响,铁若华才赧然把手缩了回去,低低的道:“阮大哥,你把这样高深的武功传给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阮天华心头一荡,低声道:“我可是要回报的噢。”
铁若华面如火烧,低声道:“回报没有,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要求大哥帮忙。”
阮天华讶然道:“什么事?”
铁若华低声道:“现在说不方便,请公子入夜后到我房中一晤,这件事情很重要,大哥可不能告诉任何人。”
阮天华虽然十分不解,但是还是点头答应,然后道:“好,我知道了。现在已经休息了一回,该练第二式了。”第十一章 似水柔情
入夜之后,阮天华如约来到铁若华的房门外,正待伸手敲门,只见青儿开门道:“公子快进来吧,小姐已经等待多时了。”
青儿已经恢复了女儿装,清秀可人,身着轻衣薄衫,袅袅婷婷,甚是娇美,阮天华不由多看了几眼,青儿轻笑道:“公子莫非不认识小婢了?”
阮天华赧然道:“姑娘换回女装,在下还真差点认不出来了。”
青儿抿嘴笑道:“那公子还认得我们家小姐吗?”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进内室,只见桌旁坐着一个姑娘,身材娇小,穿着一身粉红丝衣,肩披薄绡白纱,弯眉秀目,望之极是俏美可喜,不是铁若华是谁?
阮天华赞叹道:“要不是我早就知道,还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青儿笑道:“这是我们家小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公子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阮天华自然知道是为了他,但是他怎好意思说出来。
铁若华接道:“阮大哥,青儿说的不错,这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真面目,这是因为在我的心中,大哥已经不是外人,大哥明白我的意思吗?”
阮天华见铁若华这么明白直露的说出来,也是十分感动,闻言道:“若妹,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找我不是有重要的事,不知是什么事?”
青儿轻笑道:“终身大事还不重要吗?”
阮天华讶然道:“若妹,你……”
铁若华面若桃花,点头道:“没错,我找大哥来,就是为了我和青儿的终身大事……”
青儿闻言羞道:“小姐,这关青儿什么事?”
铁若华道:“青儿,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我们虽然名为主婢,情似姐妹,我有的你当然有,而且我也舍不得你,所以我的终身大事实际上我们两人的,你现在明白我让你在场的原因了吧。”
阮天华还是有些不明白:“若妹,我还是不明白?”
铁若华道:“大哥还不明白吗?我既然有意托付终生,自然要听听大哥是否愿意,而且包括青儿,因为我和青儿是一体的。”
阮天华点头道:“难道妹妹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当然是愿意的,只是青儿姑娘她……”
铁若华截住他的话头道:“你担心青儿不愿意?”说着,向站立一旁,羞红着脸的青儿道:“你自己说吧,你可愿意?”
青儿羞红着脸道:“青儿只是一个婢女,只要能终身服侍小姐和公子,青儿就心满意足了,青儿不敢也不配有其他奢望。”
铁若华道:“那你当然也愿意跟我一起服侍阮大哥咯?”青儿羞红着脸点点头,铁若华向阮天华道:“大哥还有什么疑问吗?”
阮天华摇摇头道:“只是委屈了你们,但是我还是不明白……”
铁若华笑道:“你不明白我找你来干什么,是吗?”说着,她娇羞地望了一下青儿,然后向阮天华笑道:“你不是要回报吗?今天晚上就由我和青儿服侍大哥,不知这回报大哥是否满意?”
“什么?”两声惊呼,一声自然是阮天华,那另一声当然是青儿的了。
阮天华赧然道:“若妹,那只是我开的一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
铁若华道:“现在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到底要不要吗?”
阮天华不禁大为踌躇,他不解地道:“但是我得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的理由,如果理由充分,我就同意。”
铁若华娇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说着,低声道:“你和小妹子都好过了,为什么我就不行?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阮天华摇摇头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再说,你也不用拉上青儿姑娘啊,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铁若华娇笑道:“不是我的理由不充分,而是怕小红妹子怪罪是不是?”
阮天华赧然道:“不管怎么说,我至少应该先告诉她啊。”
铁若华娇笑道:“我还真没看错人,你倒是蛮坦白的。”
阮天华道:“因为我和她毕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们之间的事情当然要先取得她的谅解。”
铁若华娇笑道:“你放心,我已经征得了小红妹子的首肯。”
阮天华讶然道:“你说什么?你跟她说过……”
铁若华娇羞道:“其实这还是小红妹子主动提出来的……”
阮天华更加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铁若华娇羞道:“小红妹子这几天不是忙于练功,没时间陪你吗?她告诉我说以前一有时间,你就缠着她,她怕你闷咯,所以让我来陪你。我怕我一个应付不过来,所以我要和青儿一起陪你咯,现在你还有疑问吗?”
阮天华摸摸脑袋道:“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
铁若华娇声道:“小红妹子对你更好,你想,她居然对我不忌不妒,还主动要我来陪你,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么难得的啊。阮大哥,你辜负我们都没关系,但是决不能辜负了小红妹子。”
阮天华道:“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们任何一个,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
“不许说不吉利的话……”铁若华及时捂住阮天华的嘴,没让他说出那个字眼,然后幽幽地道:“刚开始我还对她有些忌妒,没想到她心胸这么开阔,我真是感到惭愧。将心比心,这件事情让我明白了不少事,阮大哥,以后不管你娶多少女子,我都不会干涉,因为我能体会如果不能获得爱,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阮天华感叹道:“你们对我实在太好了,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铁若华拿了桌上的酒壶,说道:“什么都别说了,喝一点酒吧?”青儿要过来帮着斟酒,铁若华笑着对她道:“你也坐下吧,今晚我们两个一起服侍大哥。”青儿也娇羞地坐了下来。
阮天华接过酒杯,见那酒色艳红,说道:“这是什么酒?”
铁若华道:“吐鲁番的葡萄酒。”
阮天华轻声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吟了两句诗,阮天华举起酒杯,咕噜咕噜,把一杯葡萄酒喝了个干净,铁若华、青儿也各自喝了一杯。
这么喝了几杯酒,阮天华觉得浑身发热,再一看铁若华,那雪白的脸庞透着嫣红,更显得娇艳了。只见她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忽然手指稍微不稳,美酒倾了出来,红色的酒水洒在她的胸口。铁若华呆了一呆,拿着酒壶和杯子发愣。
这时阮天华饮尽了杯中物,伸手要接酒壶,铁若华却忽然放下酒杯,握住他的手腕,引他手掌到自己胸前。阮天华望着她,瞧见她朦胧的眼神,不由得施劲揉了一下。丰满的乳房盈满掌心,感觉非常舒服。铁若华的眉头蹙了一下,沾着残酒的红唇轻轻绽开,吐了口气。她抛开酒壶,投进了阮天华怀里,轻声道:“抱我上床吧。”
阮天华把铁若华抱到床上,扯去了她的衣物。在轻薄的衣衫下,并没有肚兜,白嫩的肉体濡着汗水,直接呈现在阮天华眼前。铁若华也脱去了阮天华的衣裤,望着那根正逐渐坚硬起来的宝贝,脸羞得通红。她伸出双手,摸了摸高举的玉茎,双唇间好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盼望的神色来。阮天华趁着酒意,也不客气,用力压倒了铁若华,首先摸着了她那对丰腴的乳房,大肆挤压。铁若华迷糊地呻吟几声,身体随之扭动,反应并不多大,脸上却已经红了起来。此刻阮天华的宝贝顶在她的私处,随时可以插入,夺取她的肉体。她感到火热的龟头抵在嫩肉上,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这使得铁若华在兴奋之馀,又多了一种害怕的感觉,却又企盼不已,极欲尝试。
阮天华到处抚摸铁若华的胴体,也不由得亢奋了起来。此时的铁若华微显醉态,肌肤白嫩中带着红润,眼波醺然,双腿屈起,分开在两旁,蜜穴外芳草繁盛,淫水漫漫而出,加上阵阵轻喘,全身上下,尽是春情勃发,完全收敛不得。
面对这成熟的肉体如此展露风韵,阮天华也不能久耐,单凭一双手来享受,当然决计不够。他从那对丰乳上撤回双手,将铁若华本已开在两旁的美腿又分得更开,腰间做了一下活动,宝贝便在她的股沟间上下摩擦,拨弄着茂盛的阴毛,像在蘸取淫水一般。
铁若华轻呼一声,身子不禁为之颤抖,喘了口气,低声唤道:“阮大哥……来吧……上了我吧……啊……啊……我受不了……忍不住了……”事已至此,阮天华也别无选择,身子一低,挺腰前冲,坚硬的宝贝突围而入,依照铁若华的期望,插进她那鲜红色的肉唇之间。
铁若华的腰身猛地向上一弹,大声叫了出来,神情显得颇为痛楚,眼角流出了些许泪水,她有一种贯穿身体的感觉。阮天华插入至根,只略一停息,随即前后抽送,开始享用这湿暖的嫩穴。铁若华疼得满身渗汗,俏脸通红,却不再大声呼唤,只是苦闷地呻吟着,双手紧抓床单,不断甩着头,凌乱的长发虚弱地摆动着。
那玉乳摇晃不定,红褐色的奶头摆来摆去,看得阮天华一阵目眩,热血激涌,更加奋力挺进。两人的身体迅速碰撞,伴随着不绝耳于的啪啪声响,铁若华的爱液也汹涌如浪,在一抽一插之间大肆外流。她脸上的神情,显得越发娇媚了。
剧烈的交媾之中,阮天华略一喘气,说道:“怎么样?”
铁若华双目含泪,神色却十分兴奋,叫道:“太……太好了……啊……啊啊……再来……拜托……阮大哥……尽量地来吧……我喜欢……”
青儿本来背对着床,不敢观看,听到这一阵欢乐的舒叹,霎时满脸通红,心道:“小姐得了个好郎君,也难怪她这样,不过……也……太投入了罢?真是……真羞死人了……”再也忍不住偷偷回头一看,只见阮天华和铁若华裸体交缠,动得十分厉害,每当文渊深深推进,铁若华便舒服地娇吟着。
青儿看着眼前艳丽的景象,不禁恍恍惚惚起来,觉得口干舌燥,遍体温热,害羞之余,双腿似乎也软掉了,呆呆地跌坐在椅子上。铁若华的娇吟声,让青儿脸红心跳,刚才喝下去的醇酒,这时好像散遍全身,令她动弹不得,眼睛半睁半闭地看下去。沉醉的铁若华、阮天华自然没有精力去注意身外之事,表现得十分放纵,青儿看在眼里,只是又羞又窘,两腿之间好像也湿滑起来,慢慢地觉得一阵失神,暗想:“阮公子……小姐……她们……好像都很舒服……我……我如果也能那样……”不觉浑身燥热,伸手扯下自己的衣物。
床上的两人肢体交缠,正是难分难解。铁若华的身体,让阮天华惊异地感到了强烈的快感。现在的铁若华,浑身赤裸,散发出火热的肉欲。那艳丽的红唇不断吻着他,两腿夹着他的腰,用私处内壁的紧缩来伺候他的宝贝。
阮天华加快了冲击的速度,令铁若华的纤腰像要折断似地,竭尽所能地扭曲。她那细柔的腰身,衬出双乳和臀部的份量,更使她的身材充满诱人魅力。左一歪,右一扭,胸口的两团美乳随之颤动跳跃,私处的收缩也增添了曲折的压力,猛烈的磨蹭,几乎就要使阮天华一如注。
阮天华赶紧抓住这对乳房,奋力揉、捏、搓,把宝贝上分担不了的快感还诸铁若华乳上。这么一来,她的姿态却又更是浪荡了。在狂乱的冲刺中,宝贝不断刺激花心,已经使铁若华的浪叫声失控了。她的双手在阮天华身上不断索求,抓着一把把的汗水,失魂落魄般地叫道:“还要……唔……我还要啊……阮大哥……你……哈……啊啊……”
终于,阮天华的忍耐到了极限,两手抓紧她的奶子,闭上眼睛,腰间一阵震动,将一股热精射入了铁若华体内。铁若华大叫一声,接着呜呜地像要哭泣,眼眶中也真留下了泪水,双腿颤抖着紧紧夹住,淫水混着阳精满溢了出来,滴滴白浊。
阮天华喘着气,拔出了宝贝。铁若华已经瘫在床上,犹自迷糊地呻吟,喘个不停。她的乳房上,被阮天华捏的红一条、白一条,外加汗水淋漓,而两腿之间,更是一塌糊涂,爱液先如水泡般“波、波”地涌出,接着便是一阵浊流,从被抽插得几欲外翻的两片肉唇间泛滥而出。
铁若华轻轻喘气,双眼朦胧地望着阮天华,双唇一颤,似要说话,却又无力发言。阮天华抹了抹汗,低下头去听,只听她轻轻地说道:“还……还要……再来一次……”
阮天华一望她的下体,说道:“恐怕你该休息一下了。”
铁若华勉强摇头,轻声道:“再来一次,再让青儿陪你。”眼神之中,满是渴求的神气,显然是意犹未尽。她撑起身子,双手来握阮天华的宝贝,轻轻抚摸,柔声说道:“快点……再硬起来啊……我要……”阮天华默然不语,承受着下身传来的快意。在它再次挺立起来前,铁若华又已被压倒在床上了。
铁若华感觉到硕大的宝贝在阴道里来回冲刺,一波波的快感从子宫里涌来,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使劲夹着肉唇,不断向上挺胸耸臀,高声浪叫,再也不必像在皇宫里那样克制淫欲。
“啊……妹妹真爽啊……哦……大哥……你的大宝贝……真厉害……插得妹妹……美死了……啊……哥哥……真会……插穴……噢……”
淫水像小河一样流淌着,顺着股沟流到床上,铁若华颠动雪白的屁股,狂扭腰肢,完全沉浸在淫欲中。阮天华眼见她淫态百出,宝贝暴长,加速抽插。一股滚烫的阴精从子宫里喷出来,浇在阮天华的大龟头上,肉壁不住的抽搐。阮天华仍不停止动作,在骚穴内盘旋冲突,一下下直捣花心。铁若华前次高潮尚未平息,另一阵快感接踵而至,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啊……啊啊……干死我了……呵……阮大哥……妹妹……升天了……噢……”铁若华狂舞腰肢,抛乳送臀,尖叫着攀上快乐的顶点。
阮天华知道她不能再承受,拔出宝贝,说道:“若妹妹你先休息一下,青儿已经快受不了了。”说完,扑到青儿已经赤裸的娇躯上,揉着她浑圆结实的玉乳。青儿刚才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肉战,早已骚浪不堪,淫水汩汩的往外直冒,阴毛、小穴、粉臀湿得一塌糊涂,此刻她紧紧搂住阮天华,扭动细腰,肉穴摩擦着大宝贝,嘴里哼哼着:“公子……青儿的小穴……好痒……我也要大宝贝……公子快插青儿的小穴……”
“你别着急,我这就来,让你快活似神仙。”阮天华将龟头抵在阴核上研磨,青儿如遭电击似的在抽搐着,只觉得全身酸麻,她狠命地夹着肉唇,再也忍受不了里面空荡的感觉,高举玉腿,哀哀的道:“公子……不要再逗我了……哼……我吃不消了……救救我……哦……”伸手抓住宝贝送到玉洞口,向前挺着屁股。阮天华见青儿欲火高炽,不再逗弄她,腰一挺,宝贝刺进了又一个处女的蜜穴。
“嗯……”青儿娇哼了一声,破瓜的痛楚使她紧皱双眉,同时阴道涨满的感觉,让她体会到无比美妙的滋味。阮天华来回抽动,宝贝摩擦着阴道内的嫩肉,每次抽动都带出大股的淫水。青儿觉得那美妙的体验变成了强烈的快感,不断冲击她的大脑,虽然她不敢在元春面前过于放肆,此刻却不由自主的发出淫声:“哦……好厉害的……大宝贝……插登喽?……爽啊……青儿的……小穴……美死了……啊……啊……公子……用力……”
阮天华加快速度,长驱直入地猛干。青儿媚眼如丝,秀发飞舞,玉腿钩着阮天华的屁股,雪白的肥臀向上耸动,配合着阮天华的抽插,口中高声浪叫∶“啊……公子……青儿爽死了……小穴……插烂了……哦……噢……插死我……青儿……情愿死在……公子的宝贝下……啊……深一点……再重点……干死青儿……噢……我要死了……啊……”青儿紧搂阮天华,狂扭细腰,屁股猛烈的摆动,穴肉一阵阵抽搐,阴精喷泄而出。
阮天华伏在青儿身上,亲吻着她的樱唇,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肌肤,宝贝插在玉洞里,等待她从高潮中平息下来。然后他将青儿抱起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让青儿分开双腿,玉洞对准宝贝坐下来,宝贝深深的进入子宫,刺激得青儿又是一阵颤抖。
阮天华手臂扶着青儿的丰臀,一会上下摆动,一会转圈,青儿很快领略了其中妙处,摇晃着屁股,主动配合,热滚滚的淫液从子宫冲出,浇在大龟头上,阮天华舒服得大声呻吟∶“好青儿……哼……不愧是若妹妹……身边的人……哦……我好舒服呵……大宝贝被你吸进去了……嗯……咬得好紧……”
铁若华走过来,搂住阮天华的脖子,吻着他的脸颊、嘴唇,然后将乳头塞进阮天华的嘴里。阮天华吸吮着,用舌头在乳晕上划圈,腾出一只手摸向铁若华的淫穴轻捏阴核,不久便摸了一手淫水。青儿又一次丢精,她无力的瘫在地上。铁若华玉腿一分,跨坐在阮天华身上,依样颠动屁股。阮天华笑道:“若妹妹,你还没吃饱啊?”
铁若华一边上下耸动,一边淫浪地说:“大哥……妹妹爱死你的大宝贝……恨不得让它……一直插在妹妹的小穴里……永远不分开……”
阮天华被铁若华的风情迷住了,起身一下将她按倒,抬起白嫩的肥臀,宝贝插入小穴狂操狠干,在铁若华快乐的尖叫声中,射出他宝贵的阳精。
铁若华主婢这一晚,为了让阮天华心满意足,可是吃了大亏,第二天几乎起不了床,好在有灵药,她们很快就恢复正常了,不过两三日之内还是无法再陪阮天华,只有委屈他做个孤家寡人。阮天华自然也不忍心摧残她们身体,每天只是教她们练武。一连三天,阮天华把五式“紫府迷纵”都教给了铁若华。
铁若华原是极顶聪明的人,练第一式的时候,虽然稍有困难,后来渐渐熟练了,再练后面的四式,就容易多了,到了第三天中午,她已把正式都练会了。下午,阮天华看她已经学会,就让她一个人练习,自己闲着没事,就回房练功去了。
铁若华在练习身法的时候,每跨一步,每转一个身,都在潜心思索着自己从前练的剑法,有些招式,适合在身形转动之际发出?因此在举步转步之际,右手取措代剑,也随着身法比划。好在“紫府迷踪”本来只有步法,没有手法,举步旋划出右手,并不妨碍身法。
初时,为了加进手势去,就练得很缓慢,但练了几次,就渐渐自然了。这样练到傍晚时分,她已有几式剑招配合身法,练得渐渐纯熟。阮天华在房中练了一回功走出来,铁若华喜孜孜的叫道:“阮大哥,我练成功了,你说身法中,可以加上剑法,我已经把几招剑法加进去了,练来很自然了。”
阮天华道:“你真聪明,我只是有此构想而已,连我都还没有把创法融会到身法里去,你却先做到了。”
铁若华听他称赞自己,心里更是高兴,说道:“你身法比我纯熟得多,随时都可以加进去,还用练么?”说话之时,店伙已经送上饭菜,在中间八仙桌上放好,退了出去。
桑鸠婆和小红也一同从房中走出来,铁若华迎着小红,问道:“小红妹子,婆婆把你在房里关了整整三天,你练成了些什么武功呢?”
小红道:“师父教我的是内功,还有指法、掌法、但都寨内功够火候才有威力。”
铁若华道:“婆婆教你的内功,一定是乙木门的独门心法了?”
“你说的没错,小红练的就是“乙木真气”。”桑鸠婆呷呷失笑道:“老婆子也只有这点家当,虽然算不了什么,可也不是旁门左道的功夫。”
铁若华道:“桑婆婆,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走吗?”
桑鸠婆呷呷的笑道:“从这里到岳阳,走得快点三天就赶到了,离开会期还有四五天功夫,去早了也没事可做,还是这里整个后进都给咱们包了,没有闲杂人等进出。清静得很,你和小红又都是初学乍练,不妨在这里多耽上一天,练练纯熟,咱们还是后天一朝动身,你们看如何?”
铁若华喜说道:“桑婆婆说得不错,那就后天走好了。”事情就这样决定,晚饭之后,小红还是回房去练功了,铁若华就在厅上潜心研练步法,如何配合她的剑招,不肯休息。
第二天早晨,用过早点。小红和铁若华依然孜孜不倦各自练功,阮天华一个人役有事做,就信步往外行去。潇湘馆客庄,门临大街,他在街上走了一转,忽然听到转角处传来一阵喝采鼓掌之声,抬目看去,那里围着一大圈人,敢情是走江湖的在变戏法或者卖解之流了,反正自己闲着没事,就随着走了过去。
人群中间一片场子上。站着一个头般小辫,身穿蓝布大褂的瘦小老头。左助扶一柄木剑,右手拿着竹根旱烟管,正在向大家打拱作揖,口沫四溅的说着话。
更人看去又像五十来岁,又好像六十出头,六十光景,反正从他睑上很难看得出他的年纪来。只是生相极为很琐,短眉小眼,尖鼻、鼠嘴五官几乎都挤在一起,看去十分滑稽,加上嘴唇两角又留着两撇往上翅的鼠须;说话的时候,两撇鼠须一翅一翅的会动。现在他正在说话:“嘻嘻,小老儿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动,也很少卖解,只是一个干瘪老头,有啥好看的?只是小老儿一生嗜酒如命,没有酒喝就会要我的老命,今天初到贵地,身无分文。上酒馆就得有银子,所以小老儿不得不在这里卖点酒钱,方才小老儿已经表演了一手昆仑派“纵鹤擒龙”剑法,马上就要表演四川峨眉派的上天梯轻功,不过小老儿卖的是酒钱,方才先看一场,现在要请大家帮忙,先收了钱再表演了,还请大家多多帮忙,嘻嘻,多多帮忙……”他把旱烟管在腰间一插,翻转一顶毡帽,伸手朝大家要钱。
敢情他方才表演的不错,大家急于要看他表演峨眉派上天梯的轻功,是以纷纷掏钱,朝他破毡帽里丢去。现在瘦小老儿已经挨次走了过来。阮天华也摸出几文制钱,放入他破毡帽中。瘦小老头站着没走,一手托着破毡帽,耸耸肩,笑道:但平爷,旁边的人丢上几文钱够了,你公子爷可就不够了。”
阮天华微微一笑道:“在下为什么不够呢?”
瘦小老头伸手摸摸他两撇鼠须,陪着笑道:“小老儿这上梯天轻功,可是峨眉派十七代天傅大师亲授的不传之秘。你公子爷是读书人,七窍玲戏,看过一遍,就会摸到决窍,一学就会,不多出几两银子,岂不是太便宜了?不过小老儿也是货卖行家,你公子爷就出个二三两银子,小老儿酒钱有了着落,便宜点也就卖了。”
阮天华听他说得神乎其神,心中有些好奇,笑了笑道:“好吧。”伸手入怀,摸出一绽五两银子,说道:“老丈……”
他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完,瘦小老头一看阮天华拿出来的银子,足有五两来重,迅快一手接了过去,耸着肩道:“谢了,谢了,公子爷真是大方。”
他把破毡帽一收,笑嘻嘻的道:“小老儿酒钱够了,不用再收各位的钱了,大家不是都等着要瞧峨眉派真传上天梯轻功吗?小老儿这就马上表演……”他随着话声,已经回到场中。小心翼翼的把银子往怀里一揣,然后取出一团极细的麻线,脱下蓝布大褂,在大褂四周用麻线打了几个结,就像小孩放风筝一般,往上一丢,一面高举右手,不住的一收一放。
说也奇怪,他那件蓝布大褂居然被他缓缓的放了上去瘦小老头右手还在一拉一放,左手却在不住的放着线团,蓝布大褂也越放越高,现在差不多放起四五丈高,把麻线拉得笔直,四周观众立即鼓起掌来。阮天华看得奇怪,却是想不透他一件蓝布大褂如何会像风筝一般放上去的?
瘦小老头不慌不忙放下线团,在地上找了一块大石,把线团庄住,在掌心吐了些唾沫,拍拍两手,耸着肩笑道:“小老儿献丑了。”双手拉住直线,双脚一跳,身子跑了起来,双手迅快的互相攀援。居然像猴子爬树,朝一根细麻绳上爬了上去。这下直把观众看得纷纷鼓掌,一时掌声雷动。
阮天华也看得大为惊讶,蓝布大褂就样吃住了风,这瘦小老头从一根极细的麻线上爬上去,这份轻功,岂非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瘦小老头爬得极快,不过眨眼工夫,就快要接近蓝布大褂,就在此时,大家听到“绷”的一声轻响,本来拉得笔直的麻线忽然中断。瘦小老头身在半空,叫了声:“乖乖不得了啦。”两手两脚悬空,不住的划动。
幸好他还拉住了上面一截麻线,但蓝布大褂像断线风筝一般,在空中带着瘦小老头飘飘荡荡的直往下落,接着“砰”的一声,瘦小老头背背落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场中有不少人忍不住惊啊出声。只见瘦小老头骨碌爬了起来,拱手笑道:“好险,小老儿人老了,看来真的不行了,谢谢大家捧场。”迅速披起大褂,从大石下取起麻线团,胡乱往怀里一寨,耸着肩就走。
阮天华如今阅历深了,自然看得出这瘦小老头定是一位非常之人,那麻线无故中断,明明是他自己捏断的了,再说一个老人从四五丈高处摔下来,怎会一点无事?心中想着,急忙跟了上去。这时一大群人也纷纷散去,阮天华只是一步之差,再要找那瘦小老头,那里还有他的影子。
回转客店,已是中午时分,铁若华、小红早已练完了功,正在等着阮天华共进午餐。小红一眼看到大哥回来,立即迎着道:“大哥到那里去了?这时才回来。”
阮天华含笑道:“我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卖解的老人,很可能是一位凤尘异人,只可惜失之交臂,没追得上他……”
正说之间,桑鸠婆也走了进来,问道:“没追上谁?”阮天华就把遇上瘦小老头表演峨眉派上天梯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铁若华道:“他一件大褂,又不是风筝,怎么会放得上去呢?”
桑鸠婆笑道:“大褂自然放不上去,但他手中不是执着一相细麻绳么。如果使内力贯注麻绳,自可支持着大褂放上天空去了,这人使的虽非峨眉派上天梯轻功,但又要内力不住的贯注麻绳,又要缘着麻绳爬上去,这份功力,却也非同寻常了。”
小红道:“师傅,峨眉派上天梯轻功,又怎么样的呢?”
桑鸠婆道:“峨眉派上天梯轻功。据说百年前就已失传练成上天梯,可以凭一口真气,一步步的往上走,像走在扶梯上拾级而登一样,功力最高的可以走上三丈以上,然后再一步步的走下来……”
“这有多难?”小红吐吐舌头,又道:“那老头还表演了昆仑派纵鹤擒龙剑法,可惜大哥没有看到。”
桑鸠婆道:“昆仑派纵鹤擒龙神功,也失传已久,这种神功,伸手一推,可以把人摔出数大之外,再一招手,又可以把摔出去的人凌空招回来。纵鹤擒龙剑法,大概也就是这样了,他表演的剑法,当然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小红、铁若华听得悠然神往,同时说道:“天下有这样高深的神功。”
桑鸠婆呷呷笑道:“阮小兄弟,你们形意门从前也有一招剑法,可以取敌于百步之外,叫做形意神剑,也是以气驭剑,和昆仑派纵鹤擒龙剑法差不多,但和真正的驭剑术。又大有区别。”
小红眨眨眼睛问道:“以气驭剑和驭剑术怎么会不一样?”这话当然也是阮夭华和铁若华心里想问的了。
桑鸠婆道:“当然不一样。能够练到以气驭剑,在剑术上已是功臻上乘。放眼天下,罕有无匹,但不过是把真气贯注到剑上,取敌百步,对方如果也精于剑术,仍可用剑封格得开。驭剑术乃是剑术中最上乘的功夫,发出来的剑,可以剑气伤人,无坚不摧,练到上乘境界,可以身剑合一,瞬息千里,那就是只有传闻,并没有人见过的剑仙之流了。”
阮天华矍然道:“听了老婆子这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婆婆,你说形意门也有以气驭剑的功夫,晚辈怎么从没听家父说过呢?”
桑鸠婆笑道:“形意神剑失传已有百年,大家也只有如此传说,令尊身为一代掌门,自己既然无法做到,岂肯随便说话,让人家听了,还以为他吹嘘哩。”
阮天华只是低头刻思,忖道:“形意神剑,以气驭剑……哦,本门有两句口诀:“以形使意,以意使形”,莫非这两句话和以气驭剑有关……”青儿领着店伙,送上酒菜。大家用过午餐,又闲聊了一回,小红又回到师父的房里练功去了。铁若华等店伙来收过碗盘之后,也开始在厅上继续练她的剑法,如何配合身法。
阮天华一个人走到小天井中间,拔出赛干将,心中只是凝思着,自己如果运起紫正神功,贯注剑上,如何可以做到以形使意,以意使形呢?本门武学,一向以内功为主,拳、掌、剑法,出手之际,必先运气,父亲时常说,形意二字的解释,形为有形之物,意为无形之物,本门的精意,就是要以无形的意为主,有形的形为辅;但自己练了十多年拳剑,始终无法贯通。
对了,剑是有形之物,自己只要以意来使它,岂不就是以气驭剑了。他在思索之际,手中缓缓发剑,一面集中心志,研练着如何把真气贯注剑身,再脱手飞掷,但掷出去了,能不能以意使形,把剑收回来呢。在思索中,又好像若有所得;但又在一瞬间消灭,捕捉不到真实的影子。
一个下午,他就在小天井中不住的缓缓发剑,也不住的举足跨步,就是思索不出什么名堂来。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阮天华废然收起长剑,心中暗道:“看来形意神剑果然失传了,形意门的武功口诀中,竟然没有一句和形意神剑有关的了。”
只见桑鸠婆从房中走出,呷呷笑道:“阮小兄弟,这一个下午,你在研练形意神剑?”
阮天华脸上一热,说道:“晚辈只是胡乱练的,那里说得上形意神剑?简直连一点影子都摸不到。”
桑鸠婆摇着头道:“不然,老婆子听得出来,你剑发得极为缓慢,真气鼓动,拂拂有声,在剑术上说,已是极少人能练到这种境界了,形意神剑,是你们形意门的最高剑术,失传已有百年,这要慢慢精研,一步步的来,那能一蹴即就,马上被你想通,一个下午就练成了,那还叫什么形意神剑,还会失传了百年以上吗?”
阮夭华拱手道:“多谢婆婆鼓励,晚辈自当谨记。”
一天时间很快的过去,翌日一早,大家盥洗完毕,用过早点,飞天鼠来复过店帐。一起走出大门,早有客店小厮牵着马匹在侍候。本来每人一口坐骑,共为五口,但如今又多了一个桑鸠婆,同往岳阳,来复不待铁若华吩咐,已在大街马贩中买了一匹健马。
小红道:“师父,请上马了。”
桑鸠婆呷呷笑道;”你们只管骑马,老婆子还跟得上。”
来复道:“老婆婆的坐骑,晚辈已经替你老准备好了,你老只管请上马。”
桑鸠婆上了年纪的人,喜人奉承,失笑道:“铁帮主,这位来复总管辩事可真能干。”说着一手提杖,跨上了马匹,大家也依次上马。
十年一次的君山大会,日期是十一月初一日,地点在君山轩辕台。参加的门派,必须在会期前三天,到崇胜寺报到。阮天华等一行六骑赶到岳阳,离会期正日,还有五天,因此就在岳阳城中找了一家客店落脚。凡是到过岳阳,没有不去登岳阳楼的。
岳阳楼的名气,是因为八仙之一的目洞宾题诗“三醉岳阳人不认,朗吟飞过洞庭湖”,更脍灸人口。作者在三十多年前,也有一首登岳阳的诗,颇能道出洞庭景色,诗云:“洞庭秋色晚生凉,半角楼檐挂夕阳;天拥山光连楚蜀,波涵云气接极湘。清风皓月飞仙醉。岸证订兰蜀酒香;我自长吟君未认,飘然琴剑一萧郎。”
这是阮天华等人抵达岳阳的第二天,大家久闻岳阳楼之名,就嚷着要去游岳阳楼。桑鸠婆国江湖上有许多入认识他,不想在会初露面,就由阮天华、铁若华、小红三人携带书量打扮的青儿同去。岳阳楼早晨的茶客,以士着较多,好些湖湘客人,借着喝茶,商谈交易,是以人声嘈图,流品颇难。
第二层四面环以明廊,可以在这里欣尝洞庭烟波,和水晶般里拥青螺的君山。第三层供奉的是三醉岳阳楼的品纯阳祖师。阮天华等四人,登上第二层。这里茶资比第一层稍贵,茶客也就比第一层整齐了许多,在临槛一张桌子上坐下。
伙计过来问了四人要喝什么茶?登岳阳楼的人自然全都要喝碧萝春的了。阮天华说了声碧萝春,伙计退下之后很快就了四盏香茗送上。
阮天华忽然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嘻嘻,公子爷也到岳阳来了,咱们在这里遇上倒是很巧得很,小老儿,运道不错,喝了酒,正愁付不出酒帐,公子爷不是要和小老儿交朋友吗?朋友有通财之义,小老儿区区酒帐,公子爷不会吝啬吧?”
阮天华听得心头一怔,这说话的口气,不就是在长沙遇上的卖解老头还会是谁?急忙举目四顾,楼上那有卖解老头只听耳边又响起小老头的声音,嘻嘻一笑道:“公子爷怎么会找得到小老儿,我在楼下呀,这样好了,我要伙计上来跟公子爷收帐好了。”阮天华凝神细聆声音,果然来自楼下。
铁若华眼见阮天华忽而举目四顾,忽而目注楼板,面有惊喜之色,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阮大哥,你在想什么心事呢?”
阮天华还没回答,只见一名伙计已从楼梯登上,目光一转。就笔直朝自己一张桌子走来,心中已经有数,一面朝铁若华笑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话刚说完。那伙计已经走近,陪着笑说:“公子爷……”
阮天华陪笑道:“你是楼下喝酒的一位老丈要你上来的了?”。
伙计面带惊奇,连连陪笑道:“是,是……老客官说……”
阮天华没待他说下去,就点着头道:“这位老人家是我朋友,你领我去看看他。”一面朝铁若华、小红道:“你们坐着,我下去一下就来。”那伙计听阮天华承认是小老头的朋友,连声应是,就在前面领路。
阮天华跟着他下楼,走到一张桌旁,桌上还放着一个放咸水花生的空盘,和一堆花生亮,一个酒壶,一只空杯,却不见小老头的人影。伙计心里一急。攒攒眉道:“这位老客官要小的上楼找公子爷去的,他却走了。”
阮天华道:“不要紧,你把他的酒帐一并算到我们帐上就好,下次这位老人家来了,你交代柜上,我会来付的。”说完,摸出一锭碎银,赏了伙计。
伙计接过银子,只是唯唯应是,心想,老客官喝了三斤酒,也不过十几文罢了,这位公子爷出手就赏了自己一两银子,比老客官的酒帐几乎多了十倍还不止,口中连声称谢不迭。阮夭华回到楼上,小红门道:“大哥,你的朋友是谁呢?”
阮天华在凳上坐下,笑道:“就是在长沙街上遇到的那位卖解老人家。”
小红欣然道:“他人呢?”
阮天华道:“我下去。他已经走了。”接着就把刚才听到“传音入密”的事,和两人说了。
铁若华道:“他从楼下以传音入密把话声传到楼上来,这份功力,已是十分惊人,应该不会是讹吃的人了……”话声未落,突听耳边有人说道:“嘻嘻,当然不是。”铁若华急忙看去,自己耳旁四周那有人说话?这时阮天华听到小老头的声音说道:“小老儿喝了三斤酒二尿急得很,所以匆匆赶了出来在城脚撒尿。公子爷果然够朋友,不但替小老兑付了帐,以后小老儿上岳阳楼喝酒,有你公子爷一句话,小老儿就可以挂帐了。哦,小老儿还有点事去,咱们改天再见,不过小老儿要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你在岳阳楼上多待一回,中午时分,有一个一头银发,身穿彩衣的矮老头,独据一席,自斟自酌的喝酒,你不妨过去和地打个招呼。他如果向你,就说是小老儿介绍的,他如果不问你,不理不睬,这个朋友也交不成了。如果他要你喝酒,你陪他喝上几碗,他一高兴,那朋友就交成了,和他交上朋友,好处多着呢。”
铁若华道:“阮大哥,是不是这位老人家又在和你说话了。”
阮天华道:“你怎么知道的?”
铁若华道:“刚才我说了句他应该不是讹吃的,他就在我耳边说“当然不是”,后来我看你一直在侧耳倾听,自然是他又在和你说话了。”
小红道:“大哥,他和你说什么呢?”阮天华就压低声音,把小老头刚才说的话,告诉了两人。
小红道:“他没有说穿彩衣的老人会是谁?”
阮天华道:“没有,大概也是一位风尘的高人了。”
铁若华看看天色,说道:“这时离正午还有半个多时辰呢。”正说之际,只见一阵难沓的楼梯声响,走上一群人来。
当前一个是身穿天蓝长衫,腰悬红穗长剑的少年,看去约莫二十出头,生得剑眉朗目,只是一脸骄气,上得楼来,大有顾盼自豪之概。他身后紧随着两个同样穿天蓝长衫,腰悬红穗长剑的中年汉子,也同样神色倔傲,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镖悍之气。接着又是四名身穿天蓝长衫的少年,只是腰间悬挂的是白穗长剑。
这一行七人刚上得楼来,正好阮天华左首有两张空桌,伙计就把他们领着走来。那蓝衫少年和两个佩红穗长剑的中年汉于踞坐了一桌,四个佩青穗长剑的少年另外坐了一桌。这时离午牌渐近,酒客上来的多,几乎已经坐满了位子。
恰巧楼梯上又有人上来了,那是两个身上穿着一式紫绸绣花袄、一色绣花湘裙的姑娘家,不但同样生得粉脸桃腮,柳眉如画,而且细腰款段,走起路来,有如风摆杨柳,好不妖婉动人。人才上楼,一阵熏人欲醉的香风,就吹了过来,又甜又香,闻到了谁都会浑淘淘。
这两位姑娘唯一不同的就是年龄了,一个稍长,约莫二十出头,有着一份成熟的魅力,一个年纪较小,不过十七八岁,还有点娇憨作态。
伙计用快的还了上去,陪笑道:“姑娘一共两位吧?”
年长的格的一声娇笑,说道:“不是两个,难过会有三个人吗?”光是这声娇笑,就会勾魂摄魄。
那伙计被问得脸红耳赤,连连陪笑道:“是、是,小的问的一声,可以给两位姑娘安排坐位,二位姑娘清随小的来。”
他领着两人来至蓝衫红穗少年那张桌上,一面陪着笑道:“二位姑娘请这里坐吧。”
年长的娇声问道:“伙计,你们一张桌子坐几个人?”
伙计忙道:“回姑娘的话,一张八仙桌,原可坐八个人。”
年长的甜甜一笑,伸出一根羊脂白玉般的手指,指指另外四个青穗长剑少年那一桌,才道:“他们不是一起的吗?七个人坐在一桌正好,干嘛坐了两桌?你要他们三个人坐过去,不就腾出一张空桌来了吗?”
伙计不觉一楞,他在岳阳楼于了十几年,看人的眼光多少总有一点,这三个身佩红花长剑的人,只怕不好惹,他不敢说,只是拿眼朝三人望去。果然,只见蓝衫少年怪笑一声道:“伙计,你领两个粉头过来作甚?本公子一向不喜欢粉头清酒,快叫她们走开。”伙计张了张口,还没开口。
年长的一个忽然格的笑了,娇声道:“你说什么?”
蓝衫少年目光一抬,发觉年长的一双盈盈秋水正朝自己投来,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时本待发作的脾气,忽然化为乌有,不知不觉的从内心油生爱慕之忱,觉得她乃是天仙化人,自己简直就像粪土,连忙站了起来,拱着双手,说道:“在下一时口不择言,还望二位姑娘多多恕罪。”
阮天华眼看这蓝衫少年一脸娇气,还以为立时会引起冲突,此时听他口气忽然软了下来,心中正感奇怪。只听年长的一个又是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公子恕罪二字,愚姐妹以不敢当,三位如肯移到那一桌上去,让愚姐妹有个地方坐就好了。”
蓝衫少年连连拱手道:“应该的,应该的,在下三人和他们一起坐就好。”一面朝两个蓝衫中年汉子说道:“二位师父,咱们就搬到那一桌去。”那两个蓝衫中年汉子惊奇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奇怪,师弟今天怎么这样好说话了?三人果然自动站起来,朝四个佩青穗长剑的桌上走去。
年长的娇笑道:“真该谢谢这位公子了。”二位姑娘也就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伙计眼看没事了,才算放下心来,躬着身道:“二位娘要些什么?”
年长的道:“你去给咱们弄几式可口的酒菜送来就好。”伙计退下之后,接着就送上两盏香茗。
那年长坐的位子,正好和蓝衫少年斜斜相对,她纤纤玉手托起茶盏,一双水汪汪挤得出水来的俏眼,似有意、似无意的不时朝那蓝衫少年膘去。
桃腮含春,槽唇微翘,似笑还羞,欲语还休。这份神情,就是柳下惠遇上了,也会如痴如醉,臭骂落魄,何况从蓝衫少年并不是柳下惠,他简直快要发狂了:不,直着两眼,一霎一霎,一动不动,像是着了魔一般。铁若华朝小红呶呶咀,低笑道:“你瞧,方才他骄气凌人,不可一世,现在变成了白痴。”
阮天华笑道:“这叫做道逢曲车口流诞,恨不移封向酒泉。”
小红道:“这和酒有什么关系?”
阮天华道:“当然有关系,这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呀。”那两个身佩红穗长剑的中年汉子知道这位小师弟一向风流自命,和小妞媚来眼去,也是常事,是以并不在为意。
一回功夫,伙计端上酒菜。四个佩青穗长剑中的一个接过酒壶,给大家斟上了酒。坐在右侧的一个举杯道:“三师兄、小师弟,来,咱们喝酒。”蓝衫少年依然恍如不闻,两眼直勾勾望着人家,不言不动。
坐在左侧的中年汉子港港眉道:“小师弟,你怎么啦?”蓝衫少年依然没有作声。
右侧的中年汉子笑道:“小师弟大概着了那妞儿的迷,别去管他,咱们喝酒。”
左侧的三师兄放下酒杯。微微摇头说道:“五师弟,你难道没看出小师弟有点不对劲。”
右侧的五师弟道:“那里不对劲?”
那三师兄用手肘轻轻碰了蓝衫少年一下,说道:“小师弟,酒菜凉了,你怎么了?”蓝衫少年还是直着两眼,一动也没动。
那三个师兄霍地站起身来,朝那两位姑娘走了过去,沉声道:“小丫头,你们也不睁眼瞧瞧,居然把江湖下五门的狐媚手段,也使到咱们小师弟的身上来了。”
那两位姑娘正在低头吃酒菜,给他这一喝,不由得一起抬起头来,年长的一个柳眉一挑,说道:“你在说些什么?”那三位兄冷冷的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年长的姑娘气红了脸,霍地站了起来,冷笑道:“你是仗着身佩宝剑,会上一些武功,就来欺侮人吗?在大庭广众,姑娘犯了你什么?岳阳是有王法的地方,你要大家来评评理,你口出污言,以为姑娘是好欺侮的?”她说话之时,脸含薄怒,更是楚楚动人。
那三师兄听得更怒,喝道:“小丫头,不是你把小师弟迷了,这里有什么人会使狐媚手段?”全楼的食客,也都觉得他实在欺侮人家姑娘家,坐在较远的人,忍不住发出“嘘”声。一个人嘘了,担着就有许多人嘘了起来。
年长的得到众人的支持,胆于也大了。娇叱道:“你还敢口出污言?”
那三师兄经众人一队更是怒火上升,喝道:“小丫头……”话声未落,但听“拍”的一声脆响,他脸颊上重重的挨了一下。这下打得他怒火进发,一手摸摸脸颊,狞笑道:“你敢打人。”
厅上有人大声叫道:“打得好。”这人喝声出口,就有一只酒杯陡然朝那三师兄迎面飞去。
这人酒杯出手,另有一只盘子和吃剩的鱼卤鱼骨朝他飞砸过来,紧接着又有几只竹筷飞射而来。但这些杯盘竹筷当然伤不了这位三师兄,口中冷嘿一声,左手衣袖一拂,就把砸来的杯食竹筷一起排出。右手一探,使了一记“鸟龙探爪”,疾向年长的肩头抓去。
那年长的姑娘娇叱道:“你口出污言,还敢动手?”说话之时,身到一侧,避开来势,左手又是“拍”的一声扛在他脸颊上。
方才是那三师兄没有准备,才被她掴在左颊上的。这回他出手抓人,应该已有准备,但还是被人家掴上了右颊,而且这一记比方才的一记要重得多,打得他脸颊上火辣辣生痛。一时不觉起了杀机,口中厉喝一声:“丫头拿命来。”左手五指箕张,闪电般朝年长的当胸抓去。
年长的忽然格的一声娇笑,脆生生说道:“你去拿自己的命吧。”
那三师兄眼看那年长的不避不闪,心中还在暗暗冷笑,但就在此时,陡觉县己掌心像被针刺了一下。手掌隐隐发麻,心头一惊,急忙低头看去,掌心端端正正钉上了一支比绣花针还细的蓝针。在这个瞬间,蓝针外四周已有酒杯大一圈色呈靛青,分明这只蓝针,淬过奇毒。
坐在右首的五师弟和四个佩青穗长剑的少年看到众人掷竹筷,砸杯盘,也随着纷纷站起,但听呛呛连响,五支长剑一起出鞘,那五师弟大声喝道:“好家伙,那一个再敢出手,那是不要命了。”
就在他说话之际,不知从那里飞来一只极细的东西,打入他口中,他啊了一声,弯着腰连连咳嗽,终于给他连血带涎吐出一根极细的茶梗。一时不禁凶性大发,一双炯炯目光,朝楼上扫过,这时全楼的食客、差不多全站了起来,胆子小的早已悄悄下楼。只有阮天华桌上四人,依旧坐着不动。
那五师弟看到小红脸上微有笑容,不觉想从心房长剑一指,喝道:“小子,这根茶梗是你弹出来的吧?好,你给老子出来。”
小红还没开口,阮天华伸出两个指头,一下夹住了他的剑尖。说道:“阁下你不嫌无理取闹吗?在下兄弟几时犯了你们了?”
小红哼道:“就是犯了他们又待怎样?”
那五师弟用力一抽,经阮天华两个指头夹住的长剑,竟然一动没动,抽不回去,心知遇上高手,但他还是仗着师门威风,盛气的道:“好小子,你们也不看看咱们是那里来的?”32
小红道:“你们是那里来的?”
那五师弟道:“剑门山。”
阮天华道:“剑门山难道会吃人不成?”
那五师弟怒声道:“老子会杀人。”
阮天华大笑道:“凭你这柄剑还能杀人?”两个指头一松,但听“叮”的一声,被他手指夹过的剑尖,竟像被剪断了一截,剑尖随着落到楼板之上。不,天下也没有这样锋利的剪刀,可以剪得断剑门山精铸的百炼精钢长剑。阮天华几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功力居然进到两个手指尖一夹,就夹断了对方剑尖,一时不由得怔了一怔。
那五师弟眼看有色长剑一下被人夹断,不由得脸色大变,怒喝一声:“小子,我和你拚了。”猛地右手一抖,断剑闪电朝阮天华当胸就刺。
阮天华依然坐着没动,只是剑眉一剔,喝道:“好个不知进退的东西。”左手拿起一支竹筷,朝刺来的长剑上削去。但听又是“当”的一声,剑被齐中震断,时声堕地。楼上许多食客方才没有看到阮天华手指夹断那师弟的剑尖。但这回大家都看到了,这位少年公子只以一支竹筷就震断了人家长剑,不禁纷纷鼓掌叫起好来。
那另外四个手持青穗长剑的少年眼看五师弟被人震断长剑一齐赶了过来,围着阮天华一言不发举剑就刺。铁若华、小红、青儿三人看得大怒,正待站起。阮天华大笑一声,忽然站起,左手随着挥出,转了一个身,但听四声呛呛剑鸣,四柄青穗长剑又同时悉被震断,四人手中只剩了一个剑柄,直看得食客们又纷纷喝起采来。
这下五师弟和四个佩青穗长剑的少年手中全没剑了,他们才发现三师弟怔立当场,看着自己左手,呆若木鸡,他一只左手,这一阵工夫,已经色如靛青,比平常胀大了一倍有奇。那两个花不溜丢的姑娘家,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桌面上嵌着一绽银子,敢情就是他们的酒菜钱了。
蓝衫少年还是像白痴一样,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五师弟看出情形不对,朝四个师弟吩咐着:“你们快扶着三师兄、小师弟回去,咱们走。”一面面露狞厉之色,朝阮天华道:“很好,剑门山出来的人,有帐算帐,从没平白栽过励斗,朋友有种就亮个万儿,咱们后会有期。”
阮天华大笑道:“剑门山也唬不倒人,在下于立雪,你记清楚了。”那五师弟只哼了一声,一挥手,四个佩青穗长剑的师弟两人扶一个,扶着他们三师兄和小师弟匆匆下楼而去。
小红气道:“剑门山出来的人,好像很了不起。”
铁若华道:“我听三姑说过,剑门山自成一派,剑术很厉害。门下弟于分为红、白、青三级,佩红色剑穗的已可说是一流高手,但今天看来,也并不高明到里去?”
小红喜孜孜的道:“哦,对了。看来大哥功力最近又精进了很多,两个手指就把他长剑夹断了。”
阮天华笑了笑道:“本来不是咱们的酿,如今却把这笔帐记到了咱们头上,当真冤枉得很。”
小红道:“难道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铁若华道:“那两位姑娘看来有些古怪,剑门山那个小师弟,我看是她们出的手了。”
小红低啊一声道:“对了,她们刚上来的时候。那个小师弟不是口出污言吗?她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把他弄得变成了白痴一般,哼,活该,谁要他口不择言的?”
楼上经此一闹,有许多胆小的人,早已纷纷回帐下楼,这时虽然已经平静下来,但至少已有四分之一的桌子,空了出来。第十二章 君山报到
只听一个尖细的孩童声叫道:“喂,伙计,给老夫来五斤陈年花雕,要十五年陈的。”
阮天华听得心中一动,急忙转过头去,只见中间一张八仙桌上,不知何时,已经跪坐着一个银发披肩,身穿彩衣的矮小老头。但他却失就一张白中透红的孩儿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脸上还带着一股稚气未脱的模样。若非一头披肩白发最多也只能看个十二三岁年纪;但以这头白发来说,最少也该有七八十岁了。
阮天华心中暗道:“他果然来了,这时也果然正交日直午时,他来的真还准时。”这就站起身,走了过去。阮天华刚一站起,彩衣矮老头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就朝他投来,一霎不霎的注视着他。阮天华只觉他两道眼神仿佛要看穿你肺腑一般,心里很不自在,走到桌前,连忙恭敬的拱拱手道:“老丈请了。”
彩衣矮老头笑道:“小哥认识老夫?”
阮天华被他问的俊脸一红,说道:“晚辈不认识。”
彩衣矮老头嘻的笑道:“小哥不认识老夭,这辈份是从那里排来的?”
阮天华被他问得更窘,说道:“晚辈是刚才听一位前辈说的,老丈中午会来,要晚辈不可失之交臂。”
彩衣矮老头哦了一声,说道:“小哥原来是有人介绍的,不知道这人是谁?”
阮天华道:“晚辈不知道这位老人的名号。”
“有趣。”彩衣矮老头笑道;你小哥连他名号也不知道,那一定是认识不久,他就介绍你来见老夫了,那么他没有告诉你老夫是谁?”
阮天华红着脸道:“也没有。”这时伙计正好送来酒菜。
彩衣老头听得哈哈一笑。说道:“小哥,坐,坐,来,咱们先喝碗再说。”伙计赶忙替阮天华送来了一副杯筷。
彩衣老头道:“伙计,快拿两个饭碗来,老夫不耐烦一杯一杯的斟,喝得不过瘾。”伙计答应一声,果然立即会了两个饭碗送上。
彩衣矮老头一手拿过酒壶,先给自己面前倒了一碗。再给阮天华也倒了一碗,说道:“小哥,喝酒。”拿起饭碗,咕的喝了一大口,他这一口,就足足喝去了半碗,伸手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大纸包。打了开来。里面却有四五个小纸包,他以迅快的手法—一打开,原来都是些糖果,有花生糖、芝麻糖、枣泥糖、核梅梨膏糖、糖山楂等,放满了一桌。
彩衣矮老头拿起一块花生糖,往咀里送去,说道:“这是猪油花生糖,又软又酥,下酒最好了,你吃吃看。”说完,又咕的一口,一碗酒已经喝完,口中咦道:“你怎么不喝?”
阮天华记着瘦小老头的话:“他要你喝酒,你陪他喝上几杯,他一高兴,这朋友就交成了。”当下立即举起酒碗,说道:“晚辈敬老丈一碗。”咕、咕两口,就把一碗酒也喝了下去。
“不用敬,老夫讨厌敬来敬去,喝酒就喝酒,一敬就虚伪了。”彩在矮老头举壶给两只空碗倒满了酒,一面说道:“快吃一块花生糖。”阮天华依言取了一块放入口中,果然又软又酥,和一般花生糖不同。
彩衣矮老头举起酒碗,咕的喝了一口,问道:“哦,小哥,你说介绍你来见老丈的人,你不知道他名号,他生的怎么一个样子?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阮天华道:“这位老人家个子又瘦又小,生得短眉、小眼、尖鼻、鼠咀,五官好像挤在一起,咀唇上还留着两撇鼠须,是一个卖解的。”
当下就把在长沙街上看他表演峨眉派的上天梯,他把一条大褂当风筝放,人也攀着细线爬了上去。刚才他要伙计上来算酒帐,后来又以“传音人密”和自己说话,中午有一个穿彩衣的老丈,独据一席喝酒,要自己不可失之交臂,大概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出他要自己陪彩衣矮老头喝酒的话。
彩衣矮老头又是咕的一口,喝完了一碗,举起衣袖,抹抹咀角,说道:“好个老酒鬼,果然是他出卖朋友。”
阮天华喜道:“老丈知道他老人家是谁了吗?”
彩衣矮老头目光一注他酒碗,忽然嘻的笑道:“这是一个秘密,除了老夫,很少有人知道,你快喝了,老夫就告诉你。”阮天华端起酒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彩衣矮老头笑道:“他就是酒缸老鼠。”
阮天华奇道:“酒缸老鼠?”
彩衣矮老头又替自己和阮天华面前斟了酒,笑道:“你觉得这名称很怪,是不?”阮天华点点头。彩衣矮老头又道:“那是老夫给他取的外号。你知道老夫是谁?”
阮天华道:“晚辈正要请教。”
彩衣矮老头指指他面前酒碗,说道:“你尽此一碗,咱们就是朋友了,你不问,老夫也自然会告诉你的。”阮天华喝了两大碗酒。已经全烧熟,实在不胜酒力,但听他说尽了这一碗,就是朋友了,心头一喜,毫不迟疑的举起酒碗,一口气喝干。
彩衣矮老头看得高兴,也咕咕两口,喝完一碗,说道:“你吃一块梨膏糖,梨膏可以醒酒。”阮天华取了一块核桃梨膏糖,放入口中。
彩衣接老头说道:“老夫叫做雪地花豹,这外号就是那老酒鬼给我取的。”这两句话等于没说。一个叫酒缸老鼠,是他给瘦小老头取的外号,一叫雪地花豹,是瘦小老头给他取的外号。这两人究竟是谁?你还是一无所知,不过有一点你可以知道,他们两个是朋友,那是不会错了。
彩衣矮老头没待成天华开口,接着又道:“咱门两个,一南一北。平常很少有碰头的时候,老夫只去找过他一次,他是酒缸里的老鼠,自然请老夫喝个痛快,如今他既然来了,老夫是地主,当然也要请他喝一顿。表示表示,所以老夫马上要走,小哥和老夫喝了三碗,咱们就是朋友了,你想不想什么好处?”
阮天华道:“晚辈能够和老夫一起喝酒,已是深感荣幸,并不想什么好处。”
彩衣矮老头一张孩儿睑上绽起笑容,点头笑道:“老酒鬼介绍小哥给老夫,果然不错,咱们既然成为朋友,你就叫老夫一声老哥哥,老夫叫你小兄弟,咱们忘年之交,就以兄弟相称。”
阮天华道:“这个晚辈怎能敢当?”
彩衣矮老头副怫然道:“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年轻人不敢当的也要当起来,来,你快叫我一声老哥哥。”
阮天华只得叫了声:“老哥哥。”#--iCMS.PageBreak--#彩衣矮老头大为高兴,拿起酒鬼凑着咀咕咕一阵狂喝,把大半酒壶喝了个涓滴不剩。才拭拭咀角,忽然正容道:“小兄弟。你要记住了,以后遇上老酒鬼,也要叫他老哥哥,再也不能自称晚辈。否则老夫岂不比他接了一辈?这个万万不可,哦,和你同来的三个女娃儿一直在偷偷的瞧你,好象怕老哥哥会把你灌醉似的。”
阮天华听他一说,不觉回过头看去,果见铁若华、小红、青儿朝自己望来,小红还朝自己笑了笑,一时不禁被老哥哥说得脸上一红,心中暗暗奇怪,小红她们都穿了男装,老哥哥怎么一眼就看出她们是女的了。心念转动,再回过身来,不由得惊愕住了,这不过是自己回过头去一瞬间的事,坐在对面的老哥哥—一彩衣老头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连桌上五包摊开的纸包也都不见。这位老哥哥当真也是一位天壤奇人,身法快得出奇。
阮天华站起身朝伙计招招手道:“伙计,这里的酒帐……”
伙计不待他说完,陪笑道:“老神仙在咱们柜上存了不少银子,每个月都会光顾一次,每次来都只是喝酒,不吃菜,柜上自会记地他老人家的帐上,公子爷不用付的。”阮天华回到自己桌上。铁若华、小红已经叫了一碗面吃了。
小红道:“大哥喝了不少酒,要不要叫伙什来一碗面?”
阮天华点头说了声:“好。”
小红朝青儿道:“你去告诉伙计,下一碗三丝面来。”青儿答应一声,起身走去。
铁若华问道:“阮大哥,你们说了些什么呢?”阮天华就把刚才两人说的话,重覆说了一遍。
小红笑道:“一个叫酒缸老鼠,一个叫雪地花豹,哪有这样外号的?”
铁若华道:“这两个外号,大概是他们两人喝酒的时候,互相取笑的,不是江湖上的外号了。”
小红道:“那么说出来也没有人知道的了。”
铁若华道:“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小红道:“对了,我们回去问问师傅,看她老人家知道不知道?”不多一回,伙计端上面来,阮天华匆匆吃罢。铁若华吩咐青儿去付了帐,四人一起下楼,回转客店。
小红一跨进门,口中就叫着:“师傅。”
桑鸠婆呷呻尖笑道:“这孩子也真是的,一进门就大声嚷嚷,你们可是遇上了什么高兴事儿?”
小红道:“师傅,你老人全一口就猜着了,哦,师傅,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酒缸老鼠、雪地花豹这两个人?”
“酒缸老鼠、雪地花貂?”桑鸠婆笑道:“这好象是两个人的外号?”
“对、对。”小红点着头道:“你老人家原来知道这两个人,他们究竟是谁呢?”
桑鸠婆一怔,接着笑道:“说的没头没脑的,为师怎么知道。”
小红道:“师傅原来也不知道。”
桑鸠婆道:“你们到底遇上什么事?”
铁若华道:“小红妹子,你该说得详细一点,婆婆可能会想得起来。”
小红叫道:“大哥,那还是你来说吧。”阮天华就把瘦小老头以“传音入密”要自己付酒帐说起,一直到自己和彩衣矮老头喝酒,详细说了一遍。
桑鸠婆听得一呆,说道:“酒缸老鼠?雪地花豹?你们遇上的莫非是雪峰仙童?这不可能,这位老前辈老婆子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七八十岁了,一头白发,一张孩儿脸,如今算起来少说也有一百三四十岁了?”
小红问道:“那么酒缸老鼠呢?”
桑鸠婆沉吟道:“他说的一南一北那是酒泉醉果老了?不错。他们在当时号称“南冉北张”武林二位酒仙……”
“就是他们。”小红拍着手道:“酒泉醉果老,下面再加以一个鼠字,不就是酒缸老鼠了么?雪峰仙童,啊,大哥。他穿着彩衣,如果在雪地里走,不就象一支花豹?师傅,这两人是不是本领很大,和神仙差不多?”
桑鸠婆道:“这还用说,为师小时候就听师父说着他们的故事,把这二个人说得神出鬼没,可是这几十年来,没有人再见过他们,大概只有六十以上的人,才听人说过,大家都以为他们早就仙去,没想到居然会在人间。阮小哥能够蒙这二位异人垂青,当真是福缘不浅。”
小红咯的笑道:“大哥叫他们老哥哥。我们自然也可以叫他老哥哥了。”
桑鸠婆笑道:“你这丫头倒会拣便宜,这二位老人家可以做你师父的师父,都只多不少呢。”
小红哦了一声,又道:“师傅,还有一件事呢,大哥在岳阳楼上,露了一手,随手一挥,把几个佩红穗长剑和青穗长剑的宝剑都震断了。”
“佩红穗长剑和青穗长剑?”桑鸠婆又是一怔,说道:“江湖上佩红花长剑、青穗长剑的莫非是剑门山的人?你们怎么会去招惹上剑门山的人?”
小红嘴唇一厥,说道:“又不是我们去招惹人家,是人家招惹到我们头上来的,难道我们怕了他们不成?”
桑鸠婆道:“金牛星镇九茂在九大门派外独树一帜,为人又极为护短,连九大门派都不愿意轻易开罪于他,阮小哥居断了他门下弟子的长剑,这是犯了他们大忌,镇九茂知道了岂肯甘休?唉,你们三个大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小红道:“镇九茂很厉害吗?”
桑鸠婆道:“他一手万流归宗剑法,使得出神入化,罕有对手。一直想当武林盟主,都没有如愿以偿,愤而退出九大门派,他为人偏激,因此就专门接纳九大门派以外的异派中人,在川甘一带,俨然一派宗主,声势极盛,除了他们下百剑弟子,还有不少异派高手,你们招惹上他,纵然不怕,也会平添很多麻烦。”
阮天华道:“我们已经惹上了,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铁若华道:“可恶的还是那两个女的,明明是她们惹出来的事,却悄俏的溜走,把事情弄到了阮大哥的头上。”
小红忽然咯的笑道:“还好,大哥只说他是于立雪,没说姓阮,哦,师傅,江湖上会使迷魂药的是什么路数,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桑鸠婆道:“使迷魂药,你出门一趟倒遇上了不少事故,还是你们详细说给我听吧,这样一件一件的问个不清,老婆子头都给你问大了。”
小红道:“好嘛。”她就从两个姑娘家上楼说起,一直说到大哥一招震断对方四柄剑为止。
桑鸠婆惊异的道:“你说的两个女娃儿并没有出手,那个小师弟就象白痴一般不言不动?”小红点点头道:“是啊,后来两人扶他下楼,我看他双脚僵硬,几乎连步都跨不开了。
桑鸠婆睑上闪过一丝异色说道:“照你说的,那可不是被迷魂物所迷失的了。”
小红问道:“那会是使什么手法呢?”
桑鸠婆道:“那极可能是魔教的定形法了。”
“定形法?”小红奇道:“师傅,什么叫定形法呢?”
“定形法只是魔教的一种邪术。”桑鸠婆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你们不去看他眼睛,定形法也就无所施展了。”说到这里,接着说道:“剑门山的人在岳阳出现,如今魔教的人也这里出现,看来这几天会期渐近,三江五岳的人齐集岳阳。江湖上人,都是生性桀傲,一言不合,就会拿出刀子来,你们几个最好还是温习武功,少上街去惹事了。”
小红道:“师傅怎么也怕事来了?”
桑鸠婆双目一瞪,说道:“老婆子怕过谁来?我是为你们好,你们年纪轻、初次行走江湖,朋友多一个好一个,敌人少一个好一个。”
阮天华道:“婆婆说得极是。”
小红笑道:”照这么看来,岳阳大会,可真照闹哩。”
桑鸠婆道:“这是几十年来很少有的事,也可见这场大会,一定竞争得很厉害,你们三个这几天真该练习练习,不然就会输给大家。”
“好嘛。”小红道:“我们不出去就是了。”一连两天,他们果然没有再出门一步,各自在房中练功的练功,练剑的练剑。
这天下午,阮天华来找铁若华,青儿不在,铁若华正在练剑,一看他来了,忙收了剑。阮天华走了过去,轻轻搂着她道:“练累了,就休息一会咯。”铁若华抬起了头,看着阮天华,慢慢闭上眼睛,身子微微向上一挺,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两人抱在一起,一吻再吻。阮天华吻着铁若华柔软的双唇,微闻幽香,忽然一阵心动,手掌放在铁若华的腰间,揉了一下。铁若华娇躯一阵酥软,不禁微微扭腰,唇间发出轻轻一声嘤咛。吻了许久,铁若华喘了口气,双腮赧红,水汪汪的眸子瞧着阮天华,纤纤玉手伸进他的衣襟里,抚摸他的胸膛。阮天华拉着铁若华坐在地上,隔着她的裙子,缓缓摸着她的大腿。铁若华闭上眼睛,只睫毛不安地跳动着。
忽然她身子一颤,低声喘道:“啊……啊呀……不行……”在这时候,阮天华已经将手指移动到她的股间,裙子绉进紧夹的双腿之中,慢慢浮现潮湿的水印了。铁若华不断轻抬下巴,兴致逐渐高昂,婉转的轻喘,不断从她那樱桃小嘴之中逸出。
看着铁若华害羞而雀跃的表情,阮天华也无法忍耐,悄悄用手指在她股间按了一下。铁若华身体一弹,“啊”地叫了出来,声音之娇柔,好似是融化了的蜜糖。阮天华听得心跳加速,一收手,搭上了她的腰带,轻轻解开。
铁若华喘气几下,投进了他的怀里,低声道:“我……我觉得好热……”
阮天华轻声道:“把衣服脱掉?”
铁若华含羞点头,仍是微微娇喘,轻声道:“我想要……就……就在这里……”阮天华拉开她的衣襟,看着她肚兜下丰胸半掩,汗水晶莹,两座玉乳越显得玲珑可爱,娇嫩诱人。他看得兴奋起来,更不停手,一层一层脱去铁若华的衣服,把她那美玉一般的身体全部展露出来,继而卸下自身衣物,让早已硬起的宝贝出阵,朝着若华的身体前进。
就这样,两人在外屋地上肢体相缠,赤裸裸地翻云覆雨起来。阮天华扶着铁若华坐起,使她双腿分跨自己两侧腰际,搂紧她纤柔欲折的柳腰,往自己的方向不断震动,好使宝贝一次又一次地深入她的私处。铁若华满脸尽是羞意,拼命压制舒服的呻吟,可是那不断扭动的娇躯,毕竟隐藏不了她的亢奋。
狂涌的蜜汁流了满腿,宝贝后抽时,日光下的嫩唇晶光闪闪,绮丽异常猛一插入时,爱液又成了四散的珍珠,随着她的呻吟抛了开来:“呃……啊啊……大哥……再来……唔唔……”
铁若华兴奋地拥抱阮天华,口中紊乱地呼唤着,快感飞快地递增。一滴滴汗珠从她肌肤上渗出,有的滴在阮天华身上,有的成了她发鬓的饰物,有的流到乳房,从颤动的奶头上飞开。阮天华没有多加注意,但是在铁若华激昂的反应下,他的攻势也更加剧烈了。
在猛烈的抽动中,铁若华的私处内壁奋力收缩,温柔而有力,诱得阮天华几乎要射出精来。他几次拼命忍住,继续动作,摩擦得肌肤火热,要把铁若华推上更高的颠峰。不过越是忍耐,铁若华的身体越是渴望,宝贝越是难以自制。啪啪啪声响不绝,身体碰撞越趋激烈,澎湃的快感如漩涡般卷袭了两人。
“唔……唔唔……”铁若华没想到阮天华这次做得这样久,身体竭力颤动,口中婉转呻吟,浑身酥软,舒服得快要晕了过去,连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阮天华也在她体内得到热烈的回响,挪出少许精力,轻声喘道:“若华……我……我要去了……”
铁若华紧紧拥着他的身子,急忙叫道:“不……啊啊……再……再等一下……哈……哈啊……我还想……再一下……哈……啊……”
突然之间,一阵脚步声响传来,却是小红在这当儿,飞快地奔了过来。她一到屋里,猛地见到阮天华和铁若华正在办事,不禁吓了一跳,脚步立时止住,叫道:“若华姐姐?”阮天华和铁若华听得小红的声音,同时吃了一惊,阮天华一惊之下,登时管控不住,下身一阵剧震,登时狂而出,滚滚阳精射入铁若华娇躯。
“啊……啊……啊……”铁若华只觉一阵热浪袭来,顾不得小红突然来到,纤腰一挺,忍不住失声而叫,一时极尽浪荡,却也羞得不得了。
铁若华身子骤失支持,软绵绵地倒向阮天华。阮天华一举发射完毕,却也有点脱力,顺势躺在地上,两人都是气喘不休,却有一半是被小红吓出来的。小红刚好赶上两人云雨收场,看得目瞪口呆,半晌不说话。铁若华神智略复,满脸通红地转过头来,低声道:“小红……妹妹……你来啦……”
小红道:“我来啦。”跟着眨眨眼睛,脸蛋微微泛红,抿嘴笑道:“对不起啦,我这可来得不是时候?”
阮天华苦笑道:“不会,不会,就是吓了我一跳。”
小红笑道:“是么?啊呀,你跟若华姐做了多久啦?该不会刚开始吧?别要被吓得一蹶不振,那可糟啦。”阮天华白了她一眼,笑道:“要是真的一蹶不振了,你也没好处。”两人穿好衣服,跟小红进了内屋,铁若华仍是很不好意思,羞红着脸,坐在一旁。
小红笑容满面,朝阮天华一挑柳眉,道:“师傅让我来告诉你们,参加大会的人,必须在三天内亲自到崇胜寺报到,没想到一进屋,就看你跟若华姐……”说着,咯咯笑了起来。铁若华和阮天华二人都是脸一红,尤其铁若华,脸红得更厉害。
阮天华看着不忍,笑对铁若华道:“妹妹不用这么害羞,哪天我和小红做的时候,你也来这么一下,看她还笑不笑?”铁若华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
小红杏眼一瞪:“你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必是想起自己若身处此景,该是多么羞人的事。
第三天,也是会期的前三天了。参加大会的人,必须在三天内亲自到崇胜寺报到。小红巴不得一早就上崇胜寺去。好瞧瞧热闹,桑鸠婆较为持重,觉得早晨去,报到的人一定极为拥挤。要等上很多时间,且让人家先去。自己一行,不如吃了午餐再去,人就较少。
午餐之后,就由桑鸠婆为首,率同阮天华、铁若华、小红、青儿,一行五人,朝湖边而来。君山在洞庭湖中,“有水晶般里拥青螺”之誉。山形如十二螺髻,下则祟冈平阜,沃野百里;荻州小港,别具风致,道家称为第十二福地。
崇胜寺在君山之东,群曲环揖,古木萧然。要去君山,就得坐船。一行人抵达湖边,来复早已在了一条船,在湖边等候。。大家下船之后,船家不待吟咐,就朝君山驶去。小红咯的笑道:“崇胜寺,这名称倒象和这场大会有关,是武林人物创立的呢。”
桑鸠婆道。“崇胜寺方丈通济,还是少林寺方丈通慧的师弟,虽非少林下院,其实也等于是少林寺的一处分支,寺中和尚个个都有一身武功。”。
铁若华道:“这次大会,就是少林寺会办吗?”
“和少林寺主办也差不多。”桑鸠婆道:“因为上次是少林俗家的金鸡门夺得了旗令。”
阮天华道:“少林还有金鸡门?晚辈怎么没有听说过?”
桑鸠婆道:“少林俗家,分为南北两宗,其中又因精专某一种武功,形成了许多小门派,金鸡门是少林北宗,十年前就以一套“金鸡拳”,连败与会各派弟子,夺得了旗令,名动大江南北,但大家都说是少林夺了魁,很少有人会说是金鸡门的。”
小红道:“那为什么呢?”
桑鸠婆道:“少林派,也就是少林俗家,南北两宗之下,各有许多小门派,但在参加大会以前,已经经过他们内部的初选,参加大会,代表的是少林风并不是金鸡门。”说话之时,船已驶近山东,在一处埠头靠岸。
从埠头到崇山寺有一条宽阔的石板路,直达寺前。一行人由桑鸠婆领头,刚一走近山门,只见一名灰衣僧人双手合十,迎了出来,说道:“诸位施主大概是参加君山大会,报名来的了?”
桑鹤婆也合十还礼道:“不错,请问大师兄,在何处报名?”
灰衣僧人道:“报名是在左首偏殿,老施主请随小僧来。”走到前面领路。
大家随着他从大天井折入左首一道腰门,来至偏殿。只见殿前站着六个人,那正是五山山主和总管苟不弃。大山主羊乐公看到桑鸠婆微微一怔,立即抱着拳道:“桑婆婆也来了?”
桑鸠婆道:“你们也来报名的吗?”
羊乐公双手分摊,无可奈何的道:“兄弟筹组五山派,原想在大会上和各门各派一争长短,但……但……”他说了两个“但”字。立即朝阮天华走来,拉着他的手走到一边,笑道:“于小兄弟,老夫……咳、咳、老朽想和小兄弟打个商量,小兄弟总究跟们兄弟学了一百天功,你就代表咱们五山派参加一次大会,也可以完成咱们兄弟的心愿,会后咱们各走各的,小兄弟意下如何?”
阮天华拱手道:“多蒙大山主看重,在下至为感纫,只是在下是形意门的人,自然要代表本门出席,只怕……”
羊乐公忽然面有喜色,说道:“于小兄弟,形意门如果已有人代表参加了呢,小兄弟是否肯代表五山派报名?”
阮天华一怔道:“这个不可能。”
羊乐公含笑道:“老朽是在等待你小兄弟一言,小兄弟如果不能代表形意门,除非代表咱们五山派,否则就没有参加的资格,以小兄弟的武功,不能参加大会,岂不是太惜了?”他这话没错,错过今年,就要再等十年,十年之后,参加的年龄就越过了。
羊乐公看他没有作声,跨上一步,又道:“于小兄弟,你代表咱们五山派,只要参加一次大会就好,因为老朽等五人,创立五山派,如果没有人参加,咱们这个门派,就得不到江湖各门各派承认,没有人承认,咱们这五山派就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你小兄弟不论怎么说,总受过咱们百日传艺,这点忙你难道忍心拒绝?何况小兄弟今年无法参加,你这一身所学,也等于是白学了,大丈夫要扬眉吐气,扬名立万,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仔细考虑考虑。”
阮天华想到自己已被铁三姑所制,五位山主越来奋身相救之情,和羊乐公一再好言相商,觉得实在难以坚拒,这就点头道:“大山主,如果形意门真的有人已经报了名,在下自可考虑代表五山派参加。”
羊乐公所科大喜,一个人蹦的跳了起来,大声道;”小兄弟答应了,哈哈伯哈。”他虽然白髯过腹,但却有孩子气,心里一乐,就蹦蹦跳跳起来。
伏三泰、应天生、冉逢春、况神机四人闻言一齐围了上来,一个个喜形如色,说道:“于小兄弟,你真的答应了,这太好了。”
小红道:“大哥,你真的答应了?”
阮天华点头道:“我和大山主说好了,如果形意门有人报了名,我就代表五山派报名。”
“对,对。”羊乐公忙道:“小兄弟快去报名了,来,就在阶上。”
阶上放着一张桌子,坐着三个劲装汉子。桌子上有一本薄子和笔砚等物,柱子上贴了一张红纸,上书“君山大会报名处”。羊乐公陪着阮天华等人,走上石阶。就含笑拱手道:“三位大哥,请查一查,形意门可是有人报了名吗?”
坐在中间一个劲装中年汉子翻开簿于,查看了一遍,抬头道:“形意门是早上报的名。”
阮天华拱手道:“在下想请教一声,不知代表形意门参加的是那一位?”那中年汉子又看了一眼,说道:“形意门代表于立雪,二十岁。”
“于立雪?”阮天华听得暗暗奇怪,忖道:“于立雪怎么会是形意门人的呢?”
羊乐公耸着眉笑道:“于小兄弟,对不?形意门早就报名了。”
那中年汉子望望阮天华、间道:“你们是来报名的吗?”
羊乐公连忙答道:“是、是、就是这位小兄弟。”
那中年汉子问道:请问什么门派?”。
羊乐公道:“五山派。”
那中年汉子敢情没听说过五山派,问道:“五山派?”
“是、是。”羊乐公道:“一二三四五的五,一座山的山,五山派。”
那中年汉子道:“代表叫什么名宇?”
羊乐公道:“于立雪,二十岁。”
那中年汉子奇道:“又是一个于立雪?”
羊乐公陪笑道:“是、是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也是常有的事。”
那中年汉子奇道:“真是怪事,今天来报名的于立雪,连这位已经第三位了。”他说归说,还是提起笔来,写了“五山派,于立雪,二十岁”。
阮天华听得也暗暗奇怪,心想:“听他口气,报名的于立雪竟有三个之多,那么除了形意门,还有一个可能是那位天罡门真正的于立雪了,但代表形意门的于立雪会是谁呢?”
那中年汉子问道:“你们还有那一位来报名的?”
桑鸠婆道:“有,乙木门、阮小红、十八岁。”她等中年汉于在簿下写下了,接着道:“铁手帮、铁若华,二十岁。”中年汉子也依提着笔在簿上写下,不觉多看了三人一眼,心中暗道:“一今年有点邪门,异派中人参加的好像特别踊跃。”桑鸠婆办完了报名手续,大家一齐退下石阶。
羊乐公因阮天华终于代表五山派报了名,心里特别高兴,陪着阮天华走了石阶。问道:“小兄弟,你们住在那一家客店?”
阮天华只得说道:“是岳安客栈。”
羊乐公叫道:“喂,苟总管,待会咱们也搬到岳安客栈去。”
伏三泰等四位山主也在阶下等候,和大家走在一起,况神机特别拉住阮天华的手,含笑道:“于小兄弟,你终于代表了本派,况某前次对你的误会,你不介意才好。”
阮天华道:“五山主好说,当日五位传艺之德,在下岂敢或忘?况山主也不介意才好。”
羊乐公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老朽从来也没有介意过。”
桑鸠婆呷呷笑道:“你们本领不小,拉住了于小兄弟,看来今年这场大会,要轮到你们五山派大出风头。”
羊乐公大笑道:“桑婆婆,你别挖苦咱们兄弟了,于兄弟武功高强,但咱们兄弟总算给他打过底子,这话总没吹吧?”
桑鸠婆哼了一声过:“没有你们五个给他打底,于小兄弟就练不成高深武学了?你可知道于小兄弟练成了什么武学?”
羊乐公道:“兄弟只知道于小兄弟从五山山庄出走,不过几个月工夫,武功精进极为神速,不知他…”
桑鸠婆不待他说下去,呷呷笑道:“如果严格的说起来,他应该是白鹤门的传人才对。”
“白鹤门?”羊乐公一怔,望着阮天华,似有不信之色。
桑鸠婆道:“他是白鹤门化鹤道长的记名弟子。”
化鹤道长,羊乐公从没听说过,但口中还是啊了一声,点点头道:“那一定是于小兄弟,离开五山山庄以后的事了。”说话之时,已经走出前殿,那个灰衣知客僧看到众人走出。连忙合十道:“诸位施主已经办好报名手续了?”
桑鸠婆道:“多谢大师父了。”
灰衣僧人合十道:“老菩萨好说,这是小僧份内之事。”他一直送到山门口,才躬着身道:“诸位施主好走,恕小僧不送了。”大家跨出山门,目光一注,不觉征得一怔。
山门外一片石板铺的平台上,这时面对山门鸦鹊无声,象雁翅般排立着两排二十四名一式青色劲装,腰剑长剑,只是佩穗分作红、白、青三色。中间站着两个老者。一个是瘦削脸,黑须蓝施老者,另一个四方脸、三角小眼、脸呈死灰的黑衣老者。他们边上站着一个锦袍青年,正是岳阳楼上被两位姑娘迷失心神的“小师弟”。
桑鸠婆目光一掠,暗暗攒了下眉,只要看这一阵仗,分明是封门山的人寻仇来的了。中间两人,穿蓝袍的自己虽没见过,但看他模样,准是镇九茂的老二镇九宏了,那黑抱老者却是名震黑道巨孽黑煞手顾法高。镇九宏目光如炬。看到桑鸠婆,和羊乐公等人从山门走出,也不禁微微一怔。这时那锦袍青年也已看到了阮天华,就朝他二叔低低说了两句,镇九宏剑一般的目光,不觉朝阮无华投来。
小红低声道:“大哥,他们大概是冲着我们来的了。”
阮天华还未说话,铁若华已经撇撇嘴道:“来就来,谁还怕了他们?”
桑鸠婆走在最前面,呷呷笑道:“怎么?剑门山的剑阵,摆到岳阳来了?”
镇九宏连忙拱手道:“这位大概是名震江湖的桑鸠婆了,兄弟镇九宏…”
桑鸠婆道:“原来是剑门山的镇二爷,老婆子久仰了。”
黑煞手顾法高拱手道:“桑婆子,咱们多年不见了,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面。”
桑鸠婆道:“这叫做山不转路转,顾老儿,多年没在江湖上看到你的影子,原来加入了剑门山的行列。”
顾法高道:“兄弟是在剑门作客。”
羊乐公大笑道:“顾兄久违,几时也到咱们五山山庄去盘桓几天。”
顾法高一双三角小眼看了五位山主一眼,拱手道:“五位山主请了,兄弟有暇,一定登山拜候。”
镇九宏也拱手道:“五位山主,兄弟也久仰得很。”
羊乐公同样拱拱手道:“镇二兄好说,咱们兄弟也久仰镇二兄的大名了。”
镇九宏说了声:“不敢。”接着伸手一指阮天华道:“敝门和这位于小兄弟,有点过节,不知他是桑鸠婆和五位山主的什么人?”
羊乐公听得一怔,说道:“于小兄弟和贵门有什么过节?”
桑鸠婆呷呷笑道:“这件事,老婆子知道。”
羊乐公目光乱转,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镇九宏道:“桑鸠婆知道就好,这姓于的震断敝门弟子五口长剑,敝门有一项规矩,凡是折断敝门长剑,这是对敝门的极大侮辱,此人就须交由敝门发落,桑婆婆和五位山主都是成名多年的同道,还望顾全江湖道义,置身事外才好。”说完,又连连拱手。羊乐公双肩一耸,骇然道:“什么,镇二兄要把于小兄弟带走?”
镇九宏道:“兄弟正是此意。”桑鸠婆呷呷笑起来。
镇九宏道:“桑婆婆何故大笑?”
桑鸠婆道:“于小兄弟是老婆子徒儿的哥哥,你想想看,当着老婆子的面,镇二爷要把老婆子徒儿的哥哥带走,老婆子这张老脸往那里搁去?”
镇九宏脸上微变,说道:“这么说桑婆婆那是不给剑门山面子了。”
“给,给,老婆子可以答应不插手。”桑鸠婆呷呷尖笑道:“但于小兄弟是代表五山派参加君山大会的。五山派五位山主只怕也未必同意……”
镇九宏沉吟道:“原来姓于的小子还有这许多靠山?”羊乐公正待开口。
桑鸠婆却没让他有开口的机会,又道:“就算五位山主和老婆子一样,卖你镇二爷一个面子,镇二爷也未必能把于小兄弟带走。”
镇九宏道:“还有什么人给他撑腰吗?”
桑鸠婆道:“撑腰的人,除了老婆子和五位山主之外,倒是没有了。但还有两种东西,可以使你镇二爷无法把他带走。”
镇九宏道:“那是两种什么?”
桑鸠婆呷呷笑道:“江湖上不论是黑白两道。讲的是一个理字,论理,你就带不走他。”
镇九宏道:“他震断敝门弟子五柄长剑,还是他有理?”
桑鸠婆没理会他,续道:“第二、江湖上遇上无法解决的事,只能以武力来了断,这个武字,只怕镇二爷也同样带不走他。”
镇九宏大笑道:“兄弟今天若是胜不了他,我这镇字就倒过来写。”
桑鸠婆尖笑道:“可惜镇二爷不是姓王,姓王的倒过起还是王,镇字倒过来,岂不把剑门山镇大爷的姓也倒写了?”镇九宏目中隐有怒色,但桑鸠婆不好惹,这五山山主也同样不好惹,是以心头虽然愤怒,一时却也不好发作,只是沉哼了一声。
桑鸠婆续道:“老婆子刚才说过两个字。第一个是理,第二个是武,咱们能够不伤和气,最好还是先评评理,如果无法解决,那才用得上武字,不知镇二爷意下如何?”
镇九宏脸色不善,勉强道:“桑婆婆请说。”
桑婆婆一指黑煞手顾法高和羊乐公两人说道:“评理,总得有个公证人,就请顾老儿和羊乐公二人充任。”
顾法高和羊乐公二人同时抱拳道:“兄弟自当遵命。”
桑鸠婆又指指那锦抱青年说道:“你也出来对个质。”
镇九宏道:“少侯,你只管出去。”
镇少侯躬身道:“小侄遵命。”果然举步走出。
桑鸠婆听了一任,忖道:“此人莫非镇九茂的儿子?”一面朝小红道:“徒儿,你也出去,把当日的情形说出来,向他对不对?大家把话说清楚了,就不会再听一面之词。”
镇九宏也不是好惹的人,但今日对方势盛,一个桑鸠婆也不好斗了。何况还有五山山主,也没有一个好惹的,只好强自按捺着怒火。小红应声走出,脸露不屑的朝镇少侯道:“当时在岳阳楼上,我们坐的是临窗口的一桌,你们七个人上来,坐在我们左首的两张桌子,后来又上来了两个姑娘,因为楼上已经没有坐位,堂倌把她们带到你们三人坐的桌子去,其中一位姑娘说你们本来七个人是一起的;就应该坐到一起去。把桌子腾出来,你说他们是要侑酒的粉头,叫他们走开,那位姑娘笑着问你说什么?你就向他道歉,并且立时要你两个师兄一起搬到另一桌上去,那二位姑娘坐下以后,你一直看着人家,好象变成了白痴,我们吃我们的,几曾招惹了你们?”
她没待对方开口接着又道:“后来你两个师兄看出你情形不对,有一个站起身,骂那两个姑娘使狐媚手段,话说得难听,犯了众怒,许多人的声噱他,也有人拿竹筷、酒杯、盘子,朝你两师兄摔去。我们依然喝我们的茶,几时惹了你们了?后来那姑娘气得掴了你师兄一个耳兄,你师兄出手下流,朝人家姑娘当胸抓去,那姑娘才赏了你师兄一支毒针,你师兄大声叱喝着:“谁敢出手,谁就不要命了”。
话未说完,他忽然连声咳呛,吐出一支茶梗,他凶性突发,目光朝四周一转,就硬说茶梗是我弹出去的,雪亮的长剑朝我咽喉指来,要不是我大哥出手快,用两个手指把他剑尖夹住,我不被他刺上了吗?他用力一抽,没有抽得脱,就大言不惭的说,“你们也不着看老子是从那里来的?”
我大哥问他:“你们从那里来的?”
他说:“剑门山。”
我大哥说:“剑门山难道还会吃人?”
他大声道:“老子会杀人。”
他存心要杀大哥,大哥才笑道:“凭你这柄剑还能杀人?”两个指头一松、他剑尖就自己落了下来,你师兄老羞成怒,举剑就刺,我大哥才拿起一支竹筷削了出去。把他剑震断,这还是我们招惹了你们吗?”
镇少侯道:“你们总是震断了五师兄的长剑。”
小红道:“是你师兄先出手用剑刺我,才会被大哥夹断剑尖,还有你们四个手持青穗的看到他长剑被大哥震断,突然围了上来,举剑就刺,像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围殴,除了江湖败类,那一个门派的弟子会有这样不要脸?我大哥为了自卫,左手一挥。只转了个身,就把他们四柄长剑齐中震断,难道有人愿意让他们在身上刺上四个血窟窿,连还手都不行?长剑被人震断,只是他师父没有把真本领教给他,才会对外面丢人出丑,这件事,从头到尾。我们惹了你们什么?你们还有脸来兴师问罪?再说,那二位姑娘是不是后台太硬了,你们招惹不起,才找上我们好欺侮?”
她说话十分尖刻,又在叙述经过当中,加上几句,使人听了无法发作。只得忍耐着听下去,这可真把镇九宏一张瘦脸气得发白。桑鸠婆等小红说完,霎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脸上似笑非笑,朝镇少侯问道:“小子,老婆子的徒儿说的可对?当时经过可是这样的吗?”她这声“小子”是故意叫的。
换在平时,镇少侯不可一世,谁敢当面叫他“小子”?但目前他给这个凶名久着的桑鸠婆震慑住了,勉强点头道:“经过情形是这样没错,但咱们不是来评理是非的。剑门山弟子长剑被人震断了,就得拿命来赔。”
桑鸠婆忽然呷呷失笑道:“那么我老婆子徒儿的喉咙如果被剑刺穿了,是不是也要拿命来赔?顾老兄,羊山主。你们两个是公证人,这小子说我老婆子徒儿说的没错,那么这场是非到底理曲的是谁?你们总听出来了?”黑煞手顾法高是剑门山的人,一时可给桑鸠婆问住了,死灰脸上霎着两支三角小眼,半响作声不得。羊乐公嘻嘻一笑,一手拂着他垂腹白髯,朝顾法高拱拱手道:“兄弟和于小兄弟是自己人,这话不便说,说了外人就会编排兄弟袒护于小兄弟了,顾老哥只是在剑门作客,大家都是朋友,说句公道话,两面都不会袒护,还是请老哥说吧。”顾法高明明和剑门山的人一起的,他偏说他大家都是朋友,这句话可把顾法高套牢了。
镇九宏沉哼一声道:“方才侯少爷已经说过了,咱们剑门山的规矩,谁毁了剑门弟子的剑,谁就得跟咱们走,听候剑门山的发落。”
秦鸠婆呷呷尖笑道:“镇二爷这话说得够爽快,这样也好。我老婆子也有一个规矩,江湖上谁刺了我徒儿一剑,不论他刺没刺中,这人也必须跟老婆子走,听候老婆子的发落,你镇二爷要于小兄弟跟你走,老婆子完全同意,只要你镇二爷有本领把他带走,老婆子和五位山主绝不拦横,不过你那一个剑门弟子刺了老婆子徒儿一剑的,老婆子可以不把带他走,不过老婆子可以不动手,由小徒出手,当场分个高低,看看谁能刺谁一剑?这样够公平了吧?”
她这话明里好象吃了亏,阮天华的对手是镇九宏,他们剑门弟子的对手,只是小红,实际上她心里清楚,阮天华绝不会败在镇九宏手下,小红也十拿九稳可以胜得了对方一名红穗弟子,但这话可把剑门山的人损透了。
镇九宏当真气得炸了肺,他明知道这姓于的仅以两个指头就夹断剑门弟子的剑尖,一支竹筷就震断红穗弟子的长剑,只有自己出手,才有胜负,但对方也说要带走一个剑门弟子,又说只要她徒弟出手就可以。那是她自恃身份,瞧不起剑门山了。哼,连八大门派都要对剑门山忌惮三分,岂会怕了你桑鸠婆?
他已知今日之局,势难善了,闻言不由大笑一声道:“好,桑婆婆既然说出来了,兄弟自然敬遭台命,少范,你就出去领教领教桑婆婆那位高足的剑法,双方点到为止,不可出手伤人。”
桑鸠婆呷呷尖笑道:“没关系,我徒儿还经得起刺,你刺得重一点也不要紧,常言道,兵刃无眼,既然双方讲好出手。就是把小徒刺死了。也不碍事,老婆子最讨厌是人家手里没有兵刃,你就出手。你们只管放手一搏,谁被刺伤,谁被震断长剑,那只怨他学艺不精,顾老儿、五山主,还是你们两个作公证人吧。”
小红听得师傅的话,早就跃跃欲试,闻言一闪而出,说道:“你们那天在岳阳楼刺我一剑是那那一个?请下场来吧。”
镇少范在剑门百名弟子中名列第五,一手剑法可说已得剑门真传,那天在岳阳楼一出手就被阮天华夹住剑尖,再次出手,就被阮天华竹筷震断长剑,可说连展剑法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听得桑鸠婆每一话都带刺,好象把封门山看扁了,心头自是怒不可遏,暗道:“我若是连这乳臭未干的小子都胜不了。就枉在剑门练剑二十年了。”
他缓步走出。和小红相距八尺来远,便自站定,右手一按吞口,呛的一声,掣出长剑,然后一封手使了一个花圈,剑贴右肘,抱拳道:“阁下亮剑。”
小红心中暗暗好笑,拔剑就拔剑,使这些花招作甚?一面傲然道:“在下随时可以拔剑,你只管出手好了。”口中说着,锵的一声,赛莫邪剑已随着出鞘,他故意在拔剑之时,剑尖一指,一把内力从剑上发出,一缕森寒剑气直逼过去。
镇少范设想到对方长剑出鞘,就有一道寒锋直逼面来,还当小红已经发招了,急急身向右闪,移开了一步,才发现对方只是拔剑而已。小红望着他,咀角一撇,含笑道:“在下已经亮剑,你可以出手了。”
镇少范当着师叔和许多师弟面前,这下给她戏弄得不禁脸上发热,心头更是怒恼,沉声道:“好,在下那就不客气了。”
他很不得一剑就把小红刺倒,喝声出口。剑光一闪而至,闪电般攻出一剑。他这一剑虽然只是第一招,但他使出来的已是剑门“万剑归宗剑法”中的杀着,刺出一缕剑光,才到中途,已经剑光分披,袭上敌人七处要害。
“七星耀天”,只有剑门弟子才知道五师兄这一招的厉害。那知剑光乍展,明明站在眼前的小红,忽然不见。镇少范身为剑门弟子,自然久经大敌之人,心头一惊,急忙中途收剑,疾快的转过身去。这也没错,对面的人忽然不见,自然是闪到他身后来了,那知转过身去,依然不见小红人影。
就在此时,只听小红的声音在身后叫了一声道:“阁下怎么停了下来了?”这话听得镇少范又是一惊,急忙再次转过身去,只见小红还是手持寒光闪闪的长剑,好好的站在远处,好象根本就没有动过。原来小红在他发剑之时,施展“紫府迷身法”,一下闪开,随着又闪到原处。因为身法实在太快了,不但镇九宏、顾法高没看清楚,连五山山主也没一个看清楚的。
只有桑鸠婆知道,徒儿使的是“紫府铨真”上的身法,她一张鸠脸上不觉有了笑意:“自己收了这个徒儿,真是给我桑鸠婆脸上贴了金。”
小红等他转过身,才道:“咱们比划剑法,你怎么无缘无故转过身去?我若在那时候给你一剑,你们又会说我出手偷袭了。”
镇九宏也觉得他师侄今天如此怯场?方才对方拔剑,他就无端横移开去一步,这回既已出手,却又半途收势,连转了两个身,不觉怒目瞪了镇少范一眼。镇少范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再次发难,连人带剑飞扑过来,挥手之间,剑光连间,一口气攻出了九剑之多。
这回足以显示出他剑法的精湛来,一柄青钢剑飘忽如风,剑光掣电。有如灵蛇乱闪,变化奇诡,令人不可捉摸,一条青影,人随剑转,围着小红四面八方俱是镇少范的身影。五山山主都看得大为动容,不禁暗暗给小红捏了一把汗。
不,等他们再定睛看去,发现在镇少范精虹飞闪的一圈剑光不远,静悄悄的站着一个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蓝衫少年,那不是小红还有谁来?他好象置身事外,正在观赏着镇少范舞剑。这下直看得五山山主个个目瞪口呆,谁也没看到小红是如何从剑圈中闪出来的?
镇少范敢情还没发现,是以只顾挥剑猛攻,却不知道在他一圈剑光中,早已连小红的人影都没有了。小红站立之处。也正好是在自己这一边,对方的人被镇少范一圈剑光遮住了,是以没有一个人发现小红早已脱出剑光之外。镇少范九招剑法如雷霆,何等快速,但小红的“紫府迷踪身法”可比他快得多了,等你剑势稍戢,她已一闪身纵侧欺近,赛莫邪寒光乍闪,“嗒”的一声,就把镇少范一柄青钢长剑开中削断,一点寒芒直奔咽喉。镇少范但觉手中一轻,一缕寒光朝咽喉刺来,心头蓦然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小红一支剑剑尖离他咽喉不过三寸光景,你往后退,剑尖离他咽喉还是三寸。镇少范举起断剑一格,又是答的一声。半截断剑又被削断了一截,你急怒攻心,接连变换身法,但任你如何挪移身法,总没有紫府迷踪身法快,小红一支长剑还是如影随形离他咽喉三寸,无法摆脱。
小红一面随着他身法移动,一面居然偏过脸来说道:“师傅,那天他就是这样一剑刺我咽喉,你老人家看,要不要刺过去?”他虽偏着头在说话,剑尖可丝毫不爽。还是对准着镇少范的咽喉,不过三寸光景。
桑鸠婆看着大乐,呷呷笑道:“好在那天他没刺着你。看在镇二爷的面上,他说过点到为止,就点到为止,不用刺他啦,剑门山可不好筹,你大哥削断了他们几支剑,就要赔命,你刺死了他,为师可惹不起他们。”
镇九宏听得直要吐出血来,大喝道:“你只管杀了他,也只怪他学艺不精。”
小红直到此时,才把剑倏地收回,说道:“师父要我饶了你,你去吧。”
镇少范一张脸色如嚷血,他横上了心,口中大喝一声道:“小子,我和你拚了。”右手扔去断剑,虎的一步逼上前来,一记“黑龙抓心”五指箕张,朝小红当胸抓来。
小红当然不会被他抓到,身形一晃,就问到了镇少范身侧,她怒从心起,娇叱一声:“好个贼子,我已饶了你,你还敢使出下流招式来。”手起到落,寒芒一闪,血光进洒,镇少范一条右臂已被齐肩削落。镇少范疼得闷哼一声,转身急奔而去。
镇九宏目光如恒,已从小红这一声娇叱,听得出她是一个女子,点头道:“姑娘好一手剑法,好毒辣的手段。”
小红哼道:“你是他的师叔,我是他的敌人。你要我杀了他,我只断了他一条臂膀,是你毒辣,还是我毒辣?”
镇九宏勃然变色,怒喝道:“好个利嘴丫头。”
小红长剑一横,脸罩重霜冷声道:“镇九宏你口不择言,可是想横尸在崇胜寺前的平台上吗?”镇九宏从未被人当着面说过这样一句话,一时被她喝得不禁一呆。
阮天华突然发出一声故亮的长笑,潇洒走出,说道:“这位镇二爷要找的是愚兄,这一场没你的事了。”
他这声长笑,是以“紫正神功”使出,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如五山山主等人,只不过听出他笑声铿锵,内劲极足而已;但听到对面镇九宏、顾法高等人的耳中,就简直象春雷乍发,震得耳鼓嗡嗡作响,那二十几个剑门弟子功力较差,一个个脸色大变、心头被震得狂跳不止。
阮天华一直走到镇九宏面前丈许光景。含笑道:“阁下要把在下擒回去,只不知道要如何擒法。”
镇九宏已经从他笑声听出此人内功之高,似乎不在老大镇九茂之下,自己只怕未必是他对手,心头不禁大是作难,自已身为剑门山二庄主,若是败在一个名见不经传的小子手下,不但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从此再也不用在江湖立足了;怕此刻势成骑虎,不和他动手,只怕也成不了。
就在此时,黑煞手顾法高缓步走出,拱拱手道:“二庄主威震江湖,何等身份之人?岂可和这位小兄弟动手过招?兄弟不才,愿替二庄主跟这位小兄弟讨教几招,小兄弟如果落败了,这场本人侥幸获胜,于小兄弟是江湖人,自然也出言如山,愿意跟咱们回剑门去听候大庄主发落的了。”
阮天华点头道:“顾朋友说得不错,在下落败了,自然听凭剑门山发落。”
顾法高眨着一双三角小眼,阴沉一笑,又朝镇九宏拱拱手道:“二庄主听到了,那就请二庄主退后几步。”镇九宏总算有了落场势,点点头,果然退了几步。
小红冷笑道:“原来他只是剑门山的一个清客。”
铁若华披披咀,接口道:“清客,你说的这么好听,我早就看得出他是剑门山的走狗了。”
顾法高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这两位姑娘虽然只是两个人对话,但话声却说得并不低。顾法高一张死灰脸上,三角眼睛芒暴射,直注铁若华,沉喝道:“小子,你说什么?”
他练的是黑煞掌,和阮天华对面之时早已凝聚了十成功力,铁若华说他走狗,对面之时早已凝聚了十成功力,不觉动了杀机,随着喝声,右手一翻,一支乌黑有光的手掌突然凌空拍去。阮天华睹状不觉剑眉一轩,说道:“阁下怎么出手伤人?”他就站在顾法高前面,右手一拦,说道:“要动手。也该和在下动手才是。”
要知阮天华练的“紫正神功”,乃是玄门民上乘的先天气功,出手之际,不带丝毫风声,宛如毫不使力一般,顾法高只当他右手这一拦,只是阻止自己向铁若华山手,口中喝了声:“好。”右掌依然凌空击向铁若华,左手闪电朝阮天华当胸按来。
他仗着双手练成“黑煞掌”,要在镇九宏和二十四名剑门弟子面前露上一手,准备一举克敌。当然,他也早就听出阮天华的笑声,内力充沛,只是太相信自己的“黑煞掌”了。因为“黑煞掌”练的毒功,就算敌人功力和他相等,也经不起“黑煞掌”一击,自然不会把一个弱冠少年的阮天华放在眼里了。
这原是瞬息的事,顾法高右手发掌在先,左手发掌稍后,其间距离也向过是先后稍有差别而已。等他双掌交击而出,忽然感到不对。先是击向铁若华的右掌,突觉被横亘在铁若华身前一股无形潜力挡住,微生震力,竟然把自己击出的力道反震回来。
练成黑煞掌一类毒功的人,就是怕掌力反震,毒功一旦被震散,就会危及自己,心头方自一惊,正待把击出的掌力收回,这刹那间,他发觉击向阮天华的左掌也出事了。阮光华本待要阻止他凌空拍向铁若华的一掌,是以只不过右手一拦而已,那知顾法高另一支乌黑有光的左掌在自己说话之时,闪电般当胸按来,这下可把阮天华激怒了,剑眉一轩,凛然喝道:“阁上真是不知进退。”他不知自己练的“紫正神功”,正是旁门功夫的克星,眼看对方左手“黑煞掌”厉害,左手抬处。击出了十成功力,朝前推去。第十三章 君山大会
但听砰然一声,顾法高一个高大身躯,平空被震飞出去两丈多远,落到地上,口喷黑血,四肢一阵牵搐,倒地死去。这正是他作法自毙,作恶多端的报应。但看到镇九宏和二十剑门弟子的眼中,不由得大为凛骇。以“黑煞掌”驰誉武林的顾法高,竟然连对方一招都没有接下,就送了老命,这年轻人的武功,岂非已到了可怕的程度,折剑之仇,还能报吗?
五山山主和桑鸠婆也同样深感意外,谁都想不到黑煞掌会一掌毙命,大家心中不期而然升起了一股无比的欣喜,阮天华功力越高,他们脸也都象贴了金一般。就是阮天华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怔得一怔,怵然道:“他,死了?”
桑鸠婆道:“顾法高练的是黑煞掌,你掌力比他强,毒功一旦被震散。自然毒发身死,这也只能算他作法自毙,如果你接不下他这一掌,毒发身死的只怕是你和铁若华了,何用自咎?”一面三角眼一抬,说道:“镇二爷,方才双方有言在先,这场过节,是不是从此揭开了?”
镇九宏早已看得胆颤心惊,闻言点头道:“青山绿水,咱们后会有期,兄弟告辞。”朝身后弟子挥挥手,正待退去。
桑鸠婆冷喝道:“镇二爷慢点走。”
今天这种场面,镇九案真是出生以来,从未遇上过,连要走,都不让你走,一时气得脸上煞白,连身躯都不禁起了一阵颤动,停步道:“桑婆婆还有什么见教?”
“见教不敢。”桑鸠婆呷呷尖笑道:“镇二爷这句青山绿水,交代得似乎不够得清楚,如果说这是一句狠话,剑门山还要向于小兄弟寻仇。于小兄弟也并不在乎,但方了顾老儿代你镇二爷下场之时,说过他败了,这场过节就从此揭开,老婆子要问的,是这场过开究竟是不是揭开了?你镇二爷总得交待一句再走。”
镇九宏沉声道:“姓于的毁剑第一节,顾老哥说出来了,自然算数,但顾老哥在这里送了老命,这是新仇,他虽非剑门山的人,但为剑门山之事而死,剑门山除非江湖除名,否则这笔帐咱们剑门山不能不算。”
桑鸠婆点头道:“这还象话,好,镇二爷请吧。”镇九宏一言不发率着门人匆匆而去。
羊乐公摇着头道:“于小兄弟,方才你不该出手太重,剑门山这梁子,看来是结定了。”
阮天华道:“在下并不知道姓顾的如此不堪一击,方才还怕接不下他的黑煞掌,才用了十成功力。”
桑鸠婆道:“剑门山在江湖上独树一帜,连八大门派都要让他三分,五山派创派伊始,就是让他们一步,也不算丢人?”
羊乐公听得把睑都涨红了,不待她说下去,就大声道:“于小兄弟代表咱们了五山派参加君山大会,自然和五山派有很深的渊源。剑门山要向于小兄弟寻仇也就是向咱们五山派寻仇,我羊乐公绝不会缩头,四位兄弟,你们说呢?”
伏三泰等四人同声道:“咱们五山派当然绝不袖手。”
羊乐公脸上有了笑,笑嘻嘻的道:“桑婆婆,你听得到了,咱们五山派并不怕事,对不?”
桑鸠婆笑道:“了不起,你们五山派果然强过八大门派。”
羊乐公听了大乐,耸耸肩道:“桑婆婆,你这句话才是持平之论。”
正说之间,只听小红咦道:“师傅,你快看,顾法高的尸体竟不见了。”地上只剩了一滩黑水,顾法高尸体业已化去。
桑鸠婆道:“他练的是毒功,尸体自然会被剧毒化去,不然镇九宏怎么连尸体都不顾而去?”
小红咋舌道:“黑煞掌竟有这么厉害?”
桑鸠婆道:“五种煞掌中,黑煞掌还是排名最末的一种煞掌。”
小红问道:“还有四种是什么煞掌呢?”
桑鸠婆道:“紫、白、青、赤、黑,以紫煞掌最厉害,但五种煞掌中,只有黑煞掌是毒功,所以也落了下乘。”
小红心想:“大哥练的紫正神功,大概是紫煞掌了。”心中想着,还待再问。
桑鸠婆道:“咱们走吧。”
回转岳安客栈,过没多久,五山山主也搬来了。现在这五位山主同把阮天华当作天人,也是五山派的一张王牌,每一个人都把“小兄弟”叫不绝口,套着近乎。
羊乐公一人把胡子,却不脱稚气,阮天华答应代表五山派,他满天烦恼都一扫而空了。不但和阮大华谈得很好,就是和小红、铁若华两人,也极为谈得来,一口一声的叫着“小兄弟”,两位姑娘也叫着他老哥哥,什么事都会去找他。桑鸠婆笑他不象五山派的车门人,倒象是个猢狲头儿,羊乐公却也不以为然。
君山大会是在山顶的轩辕台举行,平日游客可以登临的轩辕台,今天谢绝游客,山麓间的登山小径,都有人守在路口,不是参与大会的人,都被摒诸山脚。难越雷池一步。轩辕台是一片平台。平台四川,已经放了两排板凳,在板凳面前;竖立了两尺来高一根木杆,杆上钉一方木牌,牌上写着参加大会的门派,你是那一们派,就坐到写着那一门派的木牌后面去。
轩辕台北首放一张覆着红布的案桌,案后放三把椅子。南首登台处,入口人首也有一张横案,案后站着两个身穿青布长袍的中年汉子。他们是少林派金鸡门的弟子。主办这次大会的是金鸡门,他们是大会服务人员。
案上放着三叠绸条,入场的入,必须先向他们领取绸条。以资识别。参加大会的人分为三种,一是各门派的掌门人,佩紫红绸条,一是各门各派的代表,佩大红绸条,一是各门各派观察的人,佩浅红绸条。你领到绸条就可以去找自已的坐位了。这就是君山大会会场的大概情形。
大会由已时开始,现在离已时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各门派的人已在陆续上来了。小红是个急性子,今天天色才亮,她就催着大家起来,催着大家赶快用早点,催着大家早些上君山来。所有参加大会的人,该算他们这一行人来得最早了。
桑鸠婆是乙木门掌门人,羊乐公是五山派的掌门人,都领到了紫红绸条。阮天华代表五山派,小红代表乙木门。铁若华代表铁手帮,领到的是大红绸条。伏三泰等四山山主。总管苟不弃,来复、青儿、都领了观礼的绸条。因为三个门派是同时报的名,坐位也排在一起。他们左首,水牌上写的是剑门山。
小红咯的笑道:“这真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剑门山的坐位就排在我们左前呢。”
桑鸠婆尖笑道:“镇九宏三天前铩羽而去,今天不会来的。”
铁若华道:“不来正是他们聪明之处,来了也只是丢人现眼而已。”
大家刚落坐不久,就见有人上来了。那是一个相貌清朗、身穿天蓝缎袍、腰佩银鞘长剑、年约四旬以上的中年文士,襟上佩的是紫红绸条。他身后紧随着一个青布长袍的少年,也一式腰悬银剑,其中一个佩的是大红绸条。
小红问道:“师傅,这人是谁呢?桑鸠婆没开口,羊乐公已经悄声说道:“华山派的商桐君,只有华山派的人,身佩银鞘长剑的。”接着又上来了师徒两人,师傅年约五旬,白面黑髯,徒弟年约二十出头,浓眉黑脸,身体极壮。
羊乐公不待小红发问,就道:“他是六合门的徐子常。”接着上来的是六旬开外的清瘦老者,也只带了一个徒弟。
羊乐公又道:“八卦门的封自清。”
稍后,又上来厂五个人,当前一手持风头杖的是天罡门于老夫人,和一个身穿天蓝长衫的佩剑少年,接着是伏大娘,广法道人、辛无忌。小红低声道:“大哥,你快看,于老人人后面那个少年,长得和你一模一样,那一定是真的于立雪了。”
阮大华举目看上,那人面貌果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他看到于立雪身后的伏大娘,心中不禁大喜,忖道:“伏大娘来了,自己就可以恢复本来面目了。”
羊乐公凑过头来,说道:“他是真的于立雪,于小兄弟难道是假的不成?”话声未落,又有一行人进八会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白发披肩的老道姑,第二个阮天华认得。正是自己三师叔夏鸿辉,他对白发道姑似极恭顺,亦步亦趋的随侍左右。接着上来的是形意门学门人阮松溪、端木让、范叔寒,紧跟在范叔寒身后的赫然又是一个于立雪,面貌身材,和阮天华一模一样。
接着是铁手帮的铁三姑,总管习文星、铁手五煞、最后是十六个黑衣人。参加大会的各派人中,以这一行人人数最多了。阮天华心中暗暗奇怪,爹和师叔怎么会和白发道姑、铁三姑等人一伙的?那个于立雪又会是谁呢?
他看到了爹。心头难免惊喜交集,朝小红道:“小红,那个佩紫红绸条的就是爹,爹后面是二师叔,四师叔。”
小红低哦一声,奇道:“那白发道姑是谁呢?她佩的只是淡红绸条,怎么会走在掌门人前面的呢?”
羊乐公道:“白发道姑,老朽不认识她。”
桑鸠婆道:“阮小兄弟,你说那个佩红绸条的就是你爹,形意门的掌门人阮松溪?”
阮天华点点头道:“是的,随侍白发道站的是三师叔夏鸿晖、爹身后是二师叔端木让、四师叔范叔寒……”
“唔。”桑鸠婆:“这就奇了。”
铁若华道:“桑婆婆,你认识那白发道姑吗?”
桑鸠婆攒攒眉道:“这里,除了老婆子,大概很少有人认得她了,她就是昔年玄阴教的外三堂护法夏非幻。”
小红道:“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桑鸠婆笑道:“玄阴教和魔教,在武林中被列为两大邪教,你说她会不会是好人?”
阮天华道:“那爹他……”
桑鸠婆沉吟道:“你暂时不可过去和你爹招呼,据老婆子看,此事大有蹊跷……”
阮天华心头一急,问道:“桑婆婆…”
桑鸠婆道:“你别急,这要等大会结束之后,慢慢查证,你必须力持镇定。”
阮天华道:“你老人家看爹他们会不会……”会不会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但他可以断言,爹一生正直,不会和邪派中人走在一起的。
桑鸠婆道:“老婆子一时也看不出来,这要慢慢查证,你只管放心好了。”
铁若华道:“看来三姑也投到老道姑的手下去了。”
“唔。”桑鸠婆口中唔着,说道:“除了形意门,铁手帮、还有黑衣十八骑看来都被她罗致去了。”
小红道:“他们为什么也弄出一个于立雪来呢?”
桑鸠婆道:“这个老婆子也弄不清楚了。”
正说之间,只见进场来的又是一个道姑,这个道站年纪不过三十左右。脸若桃花,身材窈窕,肩背长剑,手持拂尘,她身后跟着两个身穿紫绸绣袄长格变地的少女,正是三天前在岳阳楼上遇见的两位姑娘家。小红忙道:“师傅,那两个姑娘,就是那天在岳阳楼上戏弄剑门山镇少侯的人。”
羊乐公道:“这道姑老朽也不认识。”
桑鸠婆目光一注,看她他在九华派的木牌后面坐了下来,不觉奇道:“她会是九华派的人?”
小红道:“师傅,什么不对了?”
桑鸠婆道:“九华青衣庵出来的,应该穿青衣才对。”接着上来的武当派太极门掌门人晏海平率同三个门人。少林派子午门应立言率同四个弟子相继入场。这时主办这次大会的少林派金鸡门掌门人祝逢春由两个手持样杖的老僧陪同,走入场来。
祝逢春身后紧跟着一个身穿蓝布长袍的青年,手捧一个长方形的黄绫包袱,目不斜视,一路行来,他,就是十年前在君山大会上技压群雄,夺得武林状元的祝天霖。年在三十开外,生得浓眉朗目,肤色稍黑,却极为英俊,使人在一望而知是一意志坚强的人,全场的人立即纷纷鼓起掌来。
祝逢春和两个灰衣老僧行到北首长案后面,面向平台站定。祝天霖走到长案前面,把捧着的黄绫包袱双手捧上。然后迅速的打开黄绫包袱,里面是一支红木缕花盒子,他打开盒盖,取会一支尺许长的金色旗杆,杆上卷着一面黄绫流苏三角旗展开旗面,夺的一声插在案上。
现在大家都可以看到这面三角小旗当中用金线绣了一个园圈,圈中是金线绣的一个“魁”字,四周还有许多行小字,一行行排列得且不很规则,那是从级一届以来,参加君山大会的各门各派掌门人亲笔签的名。接着祝逢春又从木盒中取出二面金牌,牌上刻有武林状元,榜眼,探花等字样,一同放到案上。
祝逢春拾起头来,目光一扫全场,抱抱拳道:“各位掌门人、各位参加大会的代表、各位武林同道,兄弟少林派祝逢春。十年前小儿大霖代表少林派,饶幸获胜,夺得武林状元的荣誉,主办十年后的大会。兄弟真是万分荣幸,每次大会。照例均祖主办门派邀请一一位大会的上持人。兄弟特别邀请到少林寺达摩堂首席长老通善师兄,代表少林寺方丈担任大会主持人,这价机是通善师兄。”说话之时,朝他左首一个灰袖老僧抬了抬手。
通善大师立即双手合十,朝大家施了一礼,全场人一致鼓起掌来。祝逢春等大家掌声一停,接着道:“每次大会,在君山举行,都由崇胜寺协办,这位就是崇胜寺的方丈通济师兄。”说着又举手朝右首抬了抬。站在他右首的是个灰衣老僧也立即双手合十朝大家施礼,大家也报以热烈的掌声。
祝逢春接着拱手道:“谢谢各位掌门人,谢谢各门各派的代表,谢谢各位武林先进同道,谢谢,现在请通善大师主持今天的大会。”说完让出了中间的位了。
通善大师朝他合十一礼,站到中间,又向大家合十一礼,说道:“各位与会的道长,代表,本次大会,由敝派金鸡门主办,祝门主邀请敝寺方寸前来主持大会,但敝寺方丈年事已高,不良于行。因此要贫衲代表前来,敬向与会的道长,代表们,深致歉意。”
大家听到这里,又纷纷鼓起掌来,但有不少人心中却不禁暗暗纳罕:“少林方丈通慧大师精修禅法,功力深湛,他说的“不良于行”是真话还是托词?”只听通善大师接着道:“贫衲通善,奉命代表敝寺方丈,主持今天这一大会,深感荣幸,此一大会,举办至今,已是第六届了。当初发起君山大会,是几位上代掌门人,因鉴于世风所尚,不论士农工商,大家都渐渐有了重文轻武之心。十年寒窗,博得功力,就可以荣宗耀祖,练武的人,就逐渐减少,长此以往,各门各派的人材,也就日起没落,名门各派岂不日趋式微?如果再这样下去,黄炎子孙,也都将成为弱不禁风的病夫?
这几位掌门人苦心孤诣创设君山大会,宗旨就是为了藉此选拔各门各派的优秀弟子,赋予武林最高荣誉,以提高大家练武的兴趣,使之成为风气,一方面也可收互相观摩之功,所以君山大会只限定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年弟子参加。到十年正好是一个甲子,历届以来,各门各派门下、英才辈出,这是大会的成功之处,也是可喜的现象,贫衲恭祝大家对武艺一道,精益求精,井祝本届大会成功。”大家又报以热烈的掌声。
通善大师接着目光一抬,说道:“今年报名参加的有五个门派,是从前不曾参加过,可见君山大会已受广大的武林同道所重视,现在请新参加的五个门派掌门人上来,在旗令签名,这五个门派,校报名先后,计为:天罡门,九华派,五山派,乙木门,铁手帮,这五位掌人请上来。”
他说到这里,立即有一名金鸡门的弟子送上笔砚,大罡门于老夫人,九华派中年道姑,羊乐公,桑鸠婆,铁若华,依次走红前去,在三角旗上,用小字写上了门派和自己的姓名,然后退下。
通善大师又道:“本届大会,报名参加共有十二个门派,现在由贫衲当众宣布一次,其中如有某一门派还未到场的,待回轮到该一门出场,经大会主持人叫名三次;依然无人出场时,就视同放弃,好,现在贫衲把参加大会的十二门派代表,宣读一遍。”
他从案上取起一张名单,又道:“这十二个门派依顺序以报名先后为准,计为:形意门于立雪、天罡门于立雪、九华派黄玉香、少林派于午门应重信、武当派太极门萧钰人、八卦门陆子羽、华山派商逊、六合门拜天赐、剑门山镇少侯,五山派于立雪、乙木门阮小虹、铁手帮铁若华。”
说到这里,口中忽然“哦”了一声,抬目问道:“这次参加大会的代表中,有三位于立雪,同名同姓,不知是同一个人?还是有三位于立雪?”此言一出,全场的人纷纷目光转动,照各个门派的坐位上望来。
天罡门于老夫人,形意门阮松溪和五山派羊乐公三人都站了起来,同声道:“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们三人站起身来回答,有了目标,大家的目光就朝三处投来,这一互相对照,发现衣襟上排着大红绸条三个代表,不但同姓同名,竟然连面貌也长得一般无二。这下真看得大家暗暗称奇不止,场中也起了一阵窃窃私议之声。
通善大师又道:“大会依照惯例,以报名先后次序,分为甲乙二组,进行第一场比赛,优胜劣败,是为初选。这次报名共有十二门派,依次序甲组为形意门、天罡门、九华派、子午门、太极门、八卦门。乙组为:华山派、六合门、剑门山、五山派、乙木门、铁手帮。初选获胜的六个门派再作第二场比赛,是为复选。第三场是复选获胜的三个门派代表,须接受初选落败门派代表的挑战,但已经和获胜代表交手的代表,不得再挑战,这就是说代表和代表,只能有一次交手的机会,某一门派已经输给了某一门派,就没有第二次交手的机会。最后胜的三位,谓之入选,三位入选代表,再赛三场。决定名次。本会比赛武功,并不是好勇斗很,而是互相观摩切磋,应该点到为止,不得蓄意伤人,但出手之际,一当然也有收手不及,就以当时的情况而定,由贫衲和金鸡门祝门主。崇胜寺方丈通济师兄担任公征人,经公证人裁定,不得异议。”
说到这里,口气一顿,又道:“好,贫衲就要宣布第一场甲乙两组的对手了,请大家注意,第一场,形意门对华山派、天罡门对六合派、九华派对剑门山、子午门对五山派、太极门对乙木门,八卦门对铁手帮。现在今一场开始,请形意门于立雪、华山派商逊两位代大出场。”这位少林高僧果然内功课湛,在山风凛烈的山巅,随口说来,坐在四周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如同对面说话一般。
他话声一落,形意门的于立雪和华山派商逊同时站起身,举步走出,一直赳忡前朝通善大师等三抱拳行了一礼。通善大师、祝逢春和通济大师也还了一礼,两人才一起走入场中。通善大川亡道:“贫衲还要补充一句,双方代表可在比赛之前,当面议定使兵刃或拳掌,但不得使用暗器。”
小红看了山场的于立雪一眼,低声道:“大哥,这人身材比你瘦小。”
阮天华因于立雪是代表形意门出场的,心中暗自疑惑,忖道:“本门怎么会有于立雪呢?”他目光注现于立雪。对小红说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于立雪和商逊走到中问,两人相距一丈,就面对面站定下来。
于立雪拱手道:“在下形意门于立雪,请商兄多多指教。”
商逊以连忙拱手道:“在下华山商逊,要请于兄指点。”他腰间挂的是一柄银鞘长剑,代表的是华山派,大家都可以想到他是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的爱子无疑。
于立雪抬目道:“在下使的是软鞭,不知商兄要使兵刃、还是使拳掌?”
商逊含笑道:“于兄使的既处兵刃,在下使的是长剑,那么在下就在兵刃上向于兄讨教好了。”于立雪右手一按,嗒的一声从腰间掣下一支亮银鞭,商逊也在此时银剑呛然出匣。
阮天华心中暗道:“他使的会是软鞭?”那么说这个于立雪就是自己的义弟了,那他怎么与爹他们走在一起的?这时天罡门的于老夫人目光一睁,深深的注意了于立雪一眼,又回头望望伏大娘,伏大娘朝她暗暗点了下头。
两人说了声“请”,商逊银剑竖胸,剑尖斜指,游身左进。一缕银光闪电从他肩头划起,快得真象闪一般这是华山派一招“太白现西方”,展开剑势。于立雪也不怠慢,软鞭豁的一声在头上划了圈,使的乃是“太极初动”,是从形意剑法变化而来。
第一招是各使各的,好象互不相犯,但一招甫出。两条人影倏然乍合,银剑、银鞭有如银蛇乱问,登时响起一阵急骤如雨的当当连响。因为双兵刃都是银光闪闪。令人分不是剑是鞭?这一轮抢攻来得象狂风暴雨,去得也快,剑、鞭交鸣余音未歇,两人已各自分开,目注对方,在场中绕圈游走来。
这是各自为他们派争取荣誉,也是每一个人十年苦练,一举成名的唯一机会,自然要全力以赴。两人第一回合的几招硬拼己试出对方和自己功力悉敌,并非易与,也就要小心从事,不敢掉以轻心了。两人绕场走了半圈,商逊已感到不耐,口中大喝一声,一道剑光朝于立雪电射过去。#--iCMS.PageBreak--#他是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的儿子,华山“太白剑法”被推为西方金气之灵,是各大门派的剑法中含蕴剑气最强的剑法,他使出这一招“太白横天”,却是太白剑法中含蕴剑气最强的一招。
商逊练剑十年,自然不是庸手,他和于立雪交手之后,就知遇上了劲敌:爹时常告诉他,参加君山大会,要经过无数场苦战,每一个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而来,个个俱是劲敌,如果以正常的交手来说,每一场没有二三百招,决难分得出高下,那么打到最后,岂不早已筋疲力尽?没有夺魁之为了,所以前面几场务必速战速决,保存实力才是取胜之道。
他试出手于立雪功力和自己不相上下,才使出这一招“太白经天”,希冀一击奏功。“太白经天”果然不愧是华山派的镇山绝艺,商逊一剑出手,人随剑起,剑化长虹,一道耀目银虹,挟着一片森寒剑气,朝于立雪当头射落,丝丝剑气全场可闻,声势极盛。
于立雪发现对方纵身飞击,不慌不忙,脚下连退了两步,目光炯炯凝视,直待剑光逼近头顶不过三尺光景,右手突然扬起,银光暴长,软鞭朝上挥出。这一下双方快得形同闪电,怕听“当”的一声,商逊手中一支长剑,已被于立雪十三节亮银鞭象灵蛇一般紧紧缠住。
动手过招,对方使的如果是柔软兵器,兵刃被缠住,也是常有之事,解救之道,不外二种,一是以内力贯注。反震对方兵刃,一是以拳脚辅兵力之不足,乘机袭击对方。华山太白剑法中就有一招兵刃被锁的解救招数,叫做“一叶知秋”的是先发左掌(袭胸)再抬右膝(袭小腹)右剑一抖疾收,发右脚(踢对方右腕)落脚点地,发剑疾刺对方咽喉,这几下动作,自然必须一气呵成乃是乘机反击的一记绝招。
商逊自然练得精熟无比,但他长剑一被锁住,左掌当然以最快的速度前竖掌朝前印去。再说使用柔软兵刃的人,一下缠住对方兵刃之后,如果要一举克敌。当然也须以拳脚为辅,突袭对方。于立雪一下缠住商逊长剑之后,同样以极快手法击出左掌。
双方一往一来,何殊掣电,在当的一声之后,紧接着但听“叭”的声,两只手掌,击个正着。商桐君坐在椅上。一手燃须,脸上不期微有笑容,因为这一招,在他预料之中,自己的儿子几乎占了七成胜算。那知就在这电光石光之际商逊本该抬右膝,扼腕收剑,踢足,发剑,几个连续动作,一齐发动,但他却忽然脸色骤变,身躯轻弱一颤,退后了一步,就在此时,右手长剑竟然也当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于立雪软鞭一收,拱拱手道:“商兄承让了。”商逊呆得一呆,脸色通红,俯身拾起长剑。胜负已分,四周的人纷纷鼓起掌来。
这一下直看得商桐君大感意外,他想不还儿子明明可以获胜的,何以长剑无缘无故脱里堕地?另外还有两个人,心头也略眼纳罕,一个是天罡门的于老夫人,她本来认为形意门的于立雪,可能就是她的孙女。于立雪使的是一支长鞭,鞭法正是她亲手调教的,那知看了一阵,于立雪使的鞭法,和自己教的似是而非,心中暗道:“难道不是她。”
另一个则是阮天华,从长鞭来看,极有可能是自己义弟,但是他怎么会代表形意门的?尤其他凝目细看于立雪使的长鞭,有几招极似从形意剑法中变化出来的,但使的并不精纯。好象只杂凑而成的,如论剑法,华山派的商逊实在比他精纯多了,何以他会胜过华山派的呢?他现在功力精深了,自可看出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只听通善大师缓缓说道:“这一场形意门于立雪获胜,恭喜小施主,请二位退下,现在请天罡门代表于立雪,六合门拜天锡上场。”两人各自退下。
接着天罡门的于立雪和六合门拜天锡同的走了上去。天罡门的于立雪,和形意门的于立雪,不仅面貌生得一模一样,连身材也差不多,是个俊俏秀逸的美少年。六合门拜无锡是个浓眉黑脸的少年,中等身材,甚是壮健。这两站到了一起,于立雪就更显得俊俏文弱。
所有在场的人、看到上场的于立雪和迟下去的于立写不但姓名相同,连面貌身材都一模一样,自然会引起特别注意,心中也暗暗揣测不止。其中最注意的却有两个人,一个当然是阮天华,只有他知道于老夫人的孙女,才是真正的于立雪,也是天罡门一门之主。
另一个则是形意门的于立雪,她才是真正的于立雪,她看到了祖母,但此时此地,她不好过去和祖母招呼,看到这个上场的于立雪,当然要特别注意,心中暗暗忖道:“祖母要他化装成自己上场,只不知道这人是谁?”她当然也在寻找自己的义兄阮天华,但是却不知道阮天华此时的身份却是第三个于立雪。
于立雪、拜天锡朝上首通善大师等三人抱拳一礼,然后就在场中对面站停。于立雪抱拳道:“拜兄情了,在下使的兵刃。不知拜兄是否以兵刃赐教?”
拜天锡拱手道:“在下使的是剑。”六合剑闻天下,他当然要长剑了。
于立雪点头道:“拜兄请亮剑。”话声出口,手中响起“嗒”的一声,登时多了一支五尺长的紫金长杆,杆端也同时展开一面杏黄三角小旗,旗上以黑线绣了北斗七星。
阮天华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原来天罡旗令就是兵刃。”拜天锡也在此时呛的一声击出长剑。
两人口中说了声:“请”,就各自展开步法,拜天锡长剑向天,使山一招“六合启圣”,于立雪旗杆斜指,使的是一招“斗柄南指”。但在两人展露出第一招之后,拜天锡突然向前跨出一步,闪身斜欺而上,剑尖连点三点,化作三点剑芒品子形急袭而至。
于立雪同样前跨一步,反身回旗,紫金旗杆呼的一声横扫过去。两人身影交叉而过,拜天锡长剑一抖,翻腕之间又是三点寒芒飞砂而出,直奔于立雪肩头。于立雪旗杆展动,一下幻起几道杆影,朝拜天锡当头错落挥落。
这一交上手,一个六合剑法出手迅捷轻灵,人影进退游走,上下左右前后。剑影纷绕,点点寒芒,到处流动,剑法纯熟无匹。一个展开天罡旗,幻起一排又一排的紫金杆影,风声飒飒,一支旗杆使出来的招数,几乎集枪、叉、棍、战之大成,挑、刺、劈、扎、极变化之能事,不但辛辣凌厉,指东打西,令人眼花撩乱,队不胜防。
这一场较拉,较之方可一场,可以说紧张得多了,方才结束得快,这一场双人各山大川,全力和拼。两人又是功力不相上下,因此愈战愈热,愈战愈是愈凶险,生死胜负,往往只在出入一线之间。现在两人已经打出三四十招,依然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四周的人,却纷纷鼓起掌来。
拜天锡听到掌声,精他一振,陡然一剑急刺而出,这一剑敢情是他久久没有使出来的压箱子本领了,明明刺出去的只有一剑,但随着他身形的转动,刹那之间,左右前后,幻起五六条人影,五六支长剑,同时攻到。于立雪不由一怔,他三十六手天罡旗到此业已用完,一时之间被逼得连退了三步。他这一退,六条人影,六支长剑几乎同时追击过来。于立雪右手旗杆一抖,大家只听“嗒”的一声轻响,五尺长的紫金旗杆。忽然间又加长了三尺,只见他身于一个翻滚,八尺旗杆陡地划起一丈许大的论花,从上而下,贴地横扫过去。
这一着快过无比,拜天锡追击过来的人,相距于立雪还有数尺来远。旗杆已经匝地扫到,他在急切之间只得双脚一点,纵身跃起,好计旗杆从他脚下扫过。这也没错,但怎知于立雪旗杆加长了三尺。共有八尺长了,他一杆扫过,陡地又从下而上,由左而右,再由上而下。等于划了一个以大的圆圈,又朝拜天锡脚下扫来,来势迅疾无待。
拜天锡跳起的人堪堪落下,旗杆又贴地扫来,他不得不再次往上跃起。于立雪出手如风,你堪堪跳起,让过他旗杆,他旗杆割了个圈又贴地扫来。你小时候总跳过绳吧,在你左右两旁。将光一人,手执长绳,不住的一上一下打着圈,你就随着一上一下的跳。
现在拜天锡就象在跳绳,于立雪的八尺长杆就是一记又一小时从他头上掠过,脚底扫过。一个不住的划圈,一个不住的跳,划圈的越来越快,跳的人只好跟着越跳越快。于人雪使出来的是地煞旗七十二滚,他划圈也不简单,不是用手拿着长杆上下打圈,而是每一个圈,都是手臂直伸,身子随着手势翻滚,所以叫做七十二滚。身子虽然没在地上滚,而是悬空翻身,一个人就是绕着场子打翻滚。
四周的人看得不禁又纷纷鼓起掌来,一个越翻越快一个越跳越快,打翻滚的人,虽然很吃力,但这是他多年苦练出来的,徒然吃力,已是早就练惯了的。一个为了闪避被对方旗杆扫倒,才不住的一起一落,但这只能偶一为之,才是避敌之法,可并不是专门练习一起一落跳的,跳久了,就跳得面红耳赤,心跳气喂,何况于立雪打圈的长杆还在不住的加快。
地煞七十二滚。顾名思义,一直要打上七十二个翻滚,拜天锡空有一身本领。右手空自紧握着长剑,这回当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连一记把式都使不出来,只是一蹦一跳,跳个没休止。没等于立雪七十二滚使完,他已跳得筋疲力尽,气喂如牛,脚上着了一下一个人被旗杆挑起,呼的直摔出去七八尺远,砰然一声,摔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差幸只被旗杆挑在腿弯上,虽光不起来,却并未伤及筋骨,早已有两名少林金鸡门的弟子跑的过去,现他扶起。于立雪右手一抖,难的一声,八尺旗杆立即缩了回去,弯成几许长一支,然后朝拜天锡拱拱手道:“在下多多得罪了。”大家反报以热烈掌声。
通善大师等众人掌声一停,宣布道:“这一场天罡门于立雪获胜,恭喜于小施主,请二位退下,现在请九华派代表黄玉香,剑门山代表镇少候上场。”拜天锡早已由两个金鸡门弟子扶着回座。于立雪朝通善大师行了一礼,也自退下。
接着从九华派木牌后面俏生生走上一个长发披肩,一身浅紫衣裙的少女来,这少女当然是九华派门下的黄玉香了。她,果然人如其名,生得柳眉儿翘,杏眼儿俏,樱唇儿娇,一张白里透红宜喜宜慎的粉脸,更是吹弹得破,又娇又艳。像个羊脂白玉雕成的玉人儿。
她芳名叫做玉香,不但是个玉人儿,而且这一走动,还吹起了一阵香风,等她俏生生款步走入场中,整个轩辕台都可以闻到一阵花非花,雾非雾的甜香。大家不期然为她的香风鼓起掌来,而且这一阵掌声。只要是男人,莫不鼓得格外起劲,是以掌声动若春雷,历久不绝。
掌声渐渐停止下来,她已站到了通善大师的长案前面。只有她一个人儿,剑门山木牌后面两排板凳,依然空着,一个人也没有,足见剑门山报了名,临时没有人人席。通善大师少林寺的有道高僧,几十年来,枯坐参禅,他那鼻子几曾闻过这种迷人的甜香?
黄玉香这一站到他面前,香气就更为浓馥,老和尚赶紧双目微几双手合十,口中低低的念道:“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咄。”
黄玉香等了半响,才朝上裣衽一礼,娇声说道:“大师,小女子九华派黄天香报到。”
通善大师合十道:“女施主请稍候。”接着高声说道:“请到门山代表镇少侯出场。”
他明明看到剑门山的人没来,但他还是第三次叫道:“这一场是九华派对剑门山,请剑门山代表出场。”
直到他三次呼名之后,站在他左首的少林金鸡门掌门人祝逢春拱手说道:“剑门山的人,直到此时未来,大概是不会来了,请大师宣布剑门山代表缺席,作自动放弃论。”
通善大师合十还礼,然后面向大家,徐徐说道:“这一场由九华派对剑门山。如今九华派代表黄玉香已经出场,剑门山代表镇少侯,经贫衲三次叫名,犹未出场,依大会惯例,就得作自动弃论,现在贫衲代表大会宣布,剑门山代表镇少侯自动放弃,九华山代表黄玉香获胜,恭喜女施主,请回座。”
黄玉香不用赛,就获得胜利,自然满怀高兴,一脸喜色,躬身一礼,娇滴滴说道:“多谢大师。”四周又响起如雷一般的掌声。黄玉香转过身,又朝四周鼓掌的人眼波儿一溜,说了声:“谢谢。”才莲步细碎款款而行,回到座位上去。
通善大师接着道:“现在清少林派代表应重信,五山派代表于立雪出场了。”少林寺是僧人,五蕴皆空,当然不会参加君山大会来与各派争名。
少林俗家分为许多小门派,十年前是金鸡门代表少林派参加的。这届是子午门代表参加,因为子午门代表的是少林派,所以通善大师说的仍是少林派。阮天华和子午门代表应重信起身走入场中,四周的人看到代表五山派代表于立雪出场,自然特别注意,这是第三个于立雪了。
但当大家看到这个于立雪和前面两个于立雪面貌又完全相同,更是惊奇不止,大家心中都在暗暗忖道:“这三个于立雪,莫非是孪生兄弟不成,不然,天下那会有这般巧合之事?”阮大华和应重信同时朝通善大师三人抱拳行了一礼,然后走到中间,对面站定。
阮十华腰佩长剑,朝应重信拱拱手,含笑道:“应兄请了。”
应重信个子瘦小,生得眉目清秀,一看就知是个极为精干的人,也立即抱拳道:“于兄幸会。”
阮天华道:“应兄要比兵刃,还是拳掌?”
应重信看了他腰间长简一眼,说道:“于兄大概是精于剑击了。兄弟从不使用兵刃,只好徒手奉陪了。”
阮天华朗笑一声道:“应兄即然不使兵刃,在下自当徒手奉陪。”
应重信又看了他一眼,心巾忖道:“此人倒是自负得很。”一面抱拳道:“如此甚好,于兄请宽衣。”
阮天华含笑道:“不要紧,方才通善大师说过,咱们这是较技,主要是为了切磋观摩,点到为止,那就不用宽衣了。”三个于立雪,他身材最欣长,一袭蓝衫,站在场中,当其丰神如玉,温文潇洒,但他这活却说得极为自负。羊乐公打心眼里乐出来、捧着一大把垂腹长髯,回头笑道:“这小兄弟,真令人爱煞,只可惜老夫没有这么大的本领,他若是老夫的徒弟,那该有多好?”
子午门应立言,是应重信的老子,他看阮天华身佩长剑下场,自然是要使剑了,怎知阮天华说出徒手奉陪的话来,他心中自然暗暗高兴,若是比试拳脚,重信绝不至于落败。要知旁的门派,化上十几年的工夫,培养出一个弟子来参加君山大会,只要师长决定了,他在这十年中勤奋苦练就成了。
但代表少林派出场,可没有这么简单,少林俗家弟子,分为南北两派共有十几个小门派,诸如伏虎门、金鸡门、子午门等等,每一个小派在这十年中,都培植了一个徒弟,希望能够代表少林派,参加君山大会。
因此在大会一两个月之前,就会掀起派内十几个小门派争取代表的竞赛,应重信最后能脱颖派出,代表少林派参加君山大会,是经过数十场激烈竞争,战胜其他门下才获得的,可以说他的拳技,在少林俗家年轻一辈中,已经是首屈一指,无人能出其右了。
应立言是以对他儿子可说极具信心,但看到阮天华连外衣都不宽,卓立场中,气度温文,只要本身武功有精深造诣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于立雪(阮天华)英华内敛,神态自然,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逼人英气,心中又不禁暗暗一怔,忖道:“这小子在气度上已经胜过重信甚多,看来倒是重信的一个劲敌。”
应重信眼看阮天华连外衣也不宽,心中不觉有气,这就沉笑一声道:“于只说得极是,于兄请。”说话之时已摆出了四平椿。
阮天华依然背负双手,潇洒的站着不动含笑道:“应兄请。”他居然连架式都不摆一个,没亮门户,岂不是瞧不起人?
应重信自然被激怒了,口中喝了一声:“阁下小心了。”身形乍然直欺过去,使出一招“金鹰展翅”拳势未到,中途突化“四杀拳”出手迅捷,拳风如涛,光是这两记,就可以看出他十年苦练,功力深厚,才能使出这样凌厉的招易来。
那知他欺身而上,拳风击出,阮大华明明相距不足三尺,身子一动未动,不但没有击倒对方,不知怎的直等招数用老,和人家依然差了三尺光景,阮天华依然背负双手,站在那里,含笑看着自己。这一下连四周的人都没有看份清楚阮天华是如何退出去的?但他明明退后了三尺,不然、应重信这一记应该击中他身上才对。
他脸上虽然含着笑,但看到应重信眼里,这笑容岂不更如火添油,口中嘿了一声,身形朝前一扑,双拳连环击出。这回他不再客气。子午拳绝招接二连三的使出,一口气使出五招八拳,记记加铁锤撞岩,觑准了阮天华的人影发拳。
这五招八拳当真快得如同闪电雷奔。任你阮天华朝左右前后躲闪,都可能被他铁锤似的拳头击中。四周观战的人,所有眼睛当然也一霎不霎的注视着两人。阮天华依然没有还手,连背负着双手也仍然背负着,原式丝毫没动,但应重信的五招八拳,竟然连他衣角也没站上一点。
这回大家较为注意,自然看清楚了,应重信出手如电,拳势指东击西,可说快速已极,但阮天华一个人好像双足没有沾地一般,你一拳击去,就像一股拳风把他原式推了出去,等到你家势收回,他又随着你原式飘回,你拳头击向左前,他身向左飘,你拳头击向右首,他身向右飘,看去好像毫不着力,任你发拳有多快,他随着你拳势进退也有多快。
铁若华专道:“阮大哥这使的是什么身法呢?”
羊乐公笑道:“他什么身法也没有使。”
等到应重信五招八拳击完,他还是原式站在原地,连脸上笑容都丝毫未变。四周观众看到这里,不由得纷纷鼓起掌来。应重信突然收势,愤怒的道:“阁下怎么一直没有出手?”
阮天华含笑道:“在下出不出手都是一样,应兄只要打中兄弟一拳,就算兄弟落败如何?”
“好。”应重信沉声道:“在下若是连一拳都打不中,二十年苦练就算白练了。”
阮天华道:“好,应兄尽管出手好了。”
应重信口中嘿了一声,他究竟是少林派选出来的代表,不但自幼练武,应立言早就培养他准备参加二十年后君山大会的,根扎得相当不惜,他因阮天华一直不曾出手,还说只要击中他一拳,就算胜了。他心头里然极为愤怒;但在这一瞬间突然由浮躁中冷静下来,使展出“子午伏虎拳”,左掌右拳,一记又一记的使出。
他仗着二十年苦练,掌出如斧,拳发如锤,记记贯注了真力,着着取的都是要害大穴,每一记拳都带起虎虎风声凛烈逼人。这是真功夫,真要被他拳掌击中,别说是人,就是山石只怕也会被他击成粉碎。但阮天华练的乃最“紫正神功”,比玄门护身真气,还要高上一乘,他依然含笑负手而立,方才还随着你拳势进退,这回他根本连动也没动,应重信挥拳击去,就像在练功房打沙包一般,记记都对准阮天华要害直捣过去。
阮大华身前就像布成了一道无形的气墙,不论你拳拳如何凌厉,打到他身前二尺。就被挡住,再也打不过去。在旁人看来,应重信的拳掌打到离他三尺光景就自动收势。只有应重信自已有数,发出去的每一记拳掌都被挡得一挡,自己力道再也无法用实,心头虽然暗暗惊骇,但此刻在各门各派这许多人的围观之下,怎肯认输?
何况这一场关系着他本门的声誉,自然不肯罢休,左掌未收,右拳又出。右拳未收;左掌又发,一掌一拳连环击出,打得兴起。反正阮天华静静的站着,并不还手,不但拳掌加紧,连双脚都用上了。但见他一条人影绕着阮天华打转,把他当作练功的木椿。这一瞬间拳击、掌劈,双脚也随着连环飞踢,一身所学几乎都用了出来。
但大家清晰的可以看到应重信一个人手舞足蹈,绕着于立雪(阮天华)打转,却只有在于立雪身外三尺,始终攻不进去,一时之间围观的人群又纷纷鼓起掌。这掌声不知是为应重信使出浑身解数而鼓?还是为阮天华站着不动而鼓?
这一情形直看得五山山主个个面有光,流露出喜色来,不是么?咱们五山派的代表,可以任你们少林的代表疯狂进攻,连身子都没动一下,你们还攻不进去哩!这一情形代表少林派参加的子午门掌门人应立言也看出来了,他心头感到无比的震惊,暗道:“此人年纪不大,竟然练成了玄门护身真气不成?”不过片刻工夫,应重信已把七十二手伏虎掌、四十九记连环腿一齐用完。
他为了求胜心切,每一记拳掌都贯注了真力,而且在一口气使出,等到两套速猛绝伦的拳脚使完,一身力气也使得差不多了,一个人满头大汗,胸口起伏,喂不过气来,一朝阮天华拱拱手道:“于兄……功力胜过……在下甚多…………在下……认输……”说完叹息着掉头就走,退回座去。阮天华不战而屈人兵,自然赢得满场彩声。其中掌声鼓得最响,最久的是九华派两位姑娘了,全场掌声已停下来她们四支玉手还在拍着,掌声清,自然也最引人注目了。
通善大师合十道:“这一场五山派代表于立雪获胜,于小施主功力深厚,不战而屈人兵,尤为难能可贵,可喜可贺,于小施主请回应,现在请武当派代表萧钰人、乙木门代表阮小红出场。”
太极门是武当门的俗家弟子,他们代表的是武当派,所以不称太极门。阮天华朝通善大师行了一礼,一身蓝衫,步履潇洒的退了下去。羊乐公嘻开大嘴,呵呵笑道:“于小兄弟,你为咱五山派争取了莫大的颜面,快坐下来歇一歇。”
接着走上来的是太极门的萧钰人,他已经脱去外衣,身着青绸劲装。年约二十二三,生得是剑眉朗目,只是脸型稍嫌清瘦,鼻子是个鹰钩鼻,但不失为英俊少年,手中提一柄古铜鞘的长剑,目光流转,顾盼自豪。阮小红穿一件天蓝长衫,长剑悬在束腰带上,身形稍嫌矮小,可也是个风流俊俏的美少年。
伏大娘看到小红,自然立时认出来了,她当然也看到桑鸠婆了,心中暗道:“小红几时拜在桑鸠婆门下去了?”
萧钰人、阮小红朝通善大师三人行了一礼,退到场中,两人对面站停。萧钰人抱拳道:“阮兄幸会,你我惧是佩长剑,咱们这一场自然是使剑了。”
阮小红点头道:“阁下说得极是,在下兵刃拳掌悉听尊便,阁下要使剑,亦无不可。”
萧钰人是太极门杰出弟子,平日眼高放顶,服过谁来?闻言不觉朗声一笑道:“阮兄既然兵刃拳脚无所不精,咱们比长剑时,一样可以使出拳脚来,不知阮兄意下如何?”他太极门不但以太极剑驰誉武林,太极拳掌更是名闻天下。
阮小红傲然一笑道:“阁下要在比剑之中,再比拳掌,在下自然悉听尊便。”
萧钰人大笑道:“好,好,阮兄快人快语,咱们就这样决定,现在阮兄可以宽衣了。”
阮小红道:“刚才我大哥出场,也并未宽衣,在下也不宽衣,你只管发招过来就是。”
萧钰人看了阮小红一眼,点头道:“阮小红,在下那就有潜了。”他生性高傲,阮小红说的话,已然激怒了他,因此话声一落,“锵”的一声,寒光一闪,长剑出匣,就朝阮小红刺了过去。这一剑势壮强劲,剑风带起轻啸之声。
阮小红看得心头暗暗怒闹,忖道:“好啊,我剑未出鞘,你就刺过来了,今天就要你好看。”思忖之际,左手疾拂,身形往后飘过了五六尺远,才呛的一声击出剑来。
萧钰人一剑出手,人已如影随形而上,右腕挥处,手中长剑幻化出三朵剑花。分袭而出。但就在他剑势堪堪出手,突觉一股极大的潜力,从右首涌撞而至。这一下他事前毫无准备,何况右手长剑刚刚发出,变成了空门,几乎连封拒都无从封拒。赶紧收剑横移,还是退了半步,肩头被一团无形潜力扫中,撞得隐隐发麻。因为阮小红飘退之时,左手疾拂,没人注意,她却暗中使了三成“乙木掌”力,无声无息的斜撞过去。
此时眼看萧钰人横闪出去的人,肩头往后一沉,心知已被自己掌力撞上,她岂是省油的灯,口中发出一声清笑:“阁下接招。”
突然欺身而上,剑光连闪,一连击出三剑,这三剑真个像电闪风飘,快速绝伦,萧钰人肩头还在隐隐发麻,自然无法运力,但听三声急骤的当当剑鸣,萧钰人被震得连退了三步。阮小红手上是一柄斩金削铁的利器——赛莫邪,不当场削断他长剑,还是手下留了分寸,只是用剑背拍在他剑身之上。
萧过人平日自视甚高,第一招就被人震退,那里还忍受得了,一时俊脸通红,口中大喝一声,长身抖剑,剑光如银蛇乱闪,爆出满天剑花,直向阮小红洒去。他在盛怒之下,出手自是用上了全力,剑挟破空啸风,虽然猛烈无比,但仍然含蕴了“两仪剑法”的粘、引、撒、震四字诀,每一剑可说是刚柔并兼,气势夺人。
阮小红看他剑光连闪,急攻而来,心中暗暗冷笑,长剑盘空一振,啸如龙吟,一道匹练似的青光直向萧江人剑光飞卷过去。萧江人连发三招,攻势正优,瞥见对方剑光矢轿有如夭龙,朝自已卷来。一时竟然想不出破解的招数,阮小红这一招使出来的正是“紫云剑法”,他自然无法破解了。只得身形一晃,斜闪出去。阮小红左手扬处,拍出一掌。
萧钰人自幼练武,虽然无法破解阮小红的剑招,但也耳听八方。反应敏锐,看到阮小红左手拍来,他岂肯躲闪,同样左手一抬,迎空击去。他怎知桑鸠婆一生好强,收了小红这么个徒弟,心头着实高兴,也动了参加君山大会,替她乙术门争光的意念,因此闭门传功,教她勤习本门“乙木神功”,在她练功之际,暗中以灌顶大法输给了她二十年功力。再经过数日苦练,和她原有的根底,这些天来,“乙木神功”,至少也已有六成以上火候。
萧钰人出身太极门,武当派号称内家正宗,但对内功一道,主张缓进,你有多少修为。就有多少火候,必须按步就因,循序渐进。萧钰人从小练武。就算你有二十年火候吧,武当派中,除了初入门人,谁都有二十年以上的火候,按照一般门派练武的常情,有二十年内功火候,不过是中下尽而已,各大门派的长老辈,谁没有数十年修为之功?
这就是说萧钰人练武二十年,并不是练功二十年,阮小红除了本身功力之外,最近又获得桑鸠婆转注的二十年功力。双方在内力上,萧钰人自然比阮小红差多了。此时双方掌力乍然一接,但听蓬然一声大震,萧钰人好像上身被人推了一把,往后一仰,那想站立得住,还是登登的连退了三四步之多。
一张俊脸登时色如鸣血,目含杀气,凝注着阮小红,过了半晌之久,才左手捏了个剑决,缓缓划出,人也随着大步逼上,右手长剑同时划着弧形悠然攻到。这回剑势极为缓慢,一反方才强劲刚猛之势。只见他一剑连一剑的划着弧形,看去似乎有气无力,毫不惊人,其实使出来的正是武当派傲视群伦的上乘剑术“两仪剑法”。这“两仪剑法”并不在于猛攻狠刺,全在以先天运行之理,意在剑先,以实变虚以柔克刚,以静制动,才是两仪剑的最高境界。
反过来说,“两仪剑法”的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乃是要对手刚,它才能以柔来克你,对手动,它才能以静来克你,如果你的剑法并不刚猛,而是柔中之柔,并不流动,而是静中之静呢?“两仪剑法”岂不无从克制,而反为敌所克了吗?阮小红使的就是柔中之柔,静中之静的“紫云剑法”。
因为“紫云剑法”出于“紫府铨真”,乃是道家正宗先天剑法。易经上说,太极动,而生两仪,“两仪剑法”是依照先天运行原理而创,说得再明白一点,是模仿先天运行的原理而创,太极因动而生两仪,它本身就先犯了一个“动”宇,而不是静宁,岂非已是后天的动?再说得明白一点,它虽然是模仿先天,实际已经落人后天。
“紫云剑法”乃是依据鸿蒙未辟的紫气流动,创而为剑法,乃是先天的动象,明乎此,这和两仪剑法的高下,在基本上已是分出高低来了。“紫云剑法”如紫气之充沛天地,动静出于自然,无迹可求,“两仪剑法”因太极动而生两仪,两仪动而生四象,总是有迹可循,有象可求。第十四章 各展奇技
萧钰人一心展开“两仪剑法”,去势悠然,看去毫无劲力,但其间却含蕴着很多变化,极大震力,任何人遇上这种剑法,只要稍一大意 兵器不是被震脱手,就会被他剑上的粘力引出。因此他发剑虽缓,每一剑所含蕴的劲力,却是重逾千钧,他一剑接一剑悠然攻到,从剑上发出来的剑气,几乎已扩及一丈方圆,几乎没有你躲闪的余地。
这种无形压力,逐渐的增加,阮小红立时就已感觉到了,她长剑随手一挥,身如流云,剑势也随着划出。她先前并未展开“紫云剑法”,感到对方攻来的剑势,带着一股无形压力,但等到剑势划出,只觉随着自己剑势划出的剑风,立时把对方的压力排荡开去。心中不由一喜,“紫云剑法”也就源源出手。
施展剑法,必须活开身法,“紫云剑法”的身法,和“紫府迷踪身法”极相近似,剑法展开,身形就象行云流水,飘忽不可捉摸,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一道飞闪的青虹,忽东忽西,满场流转,根本看不清阮小红的人影。
连场外的第三者都看不清楚,身在场中的萧钰人自然更看不清了,一时心头大为惊凛,他相信武当派“两仪剑法”,是以静制动的剑法。因此不管阮小红创光如何流转,他只是一心一意的运剑。只见他长剑如推如挽,划出一圈接一圈的剑光,宛如在身前布成了一个太极图。
当然,他这一手,遇上任何强敌都管用,这是以守代攻的剑势,先求自保,然后攻敌之所不备,但他这手剑法,遇上阮小红就不管用了。但听“当”“当”两声,金铁交鸣。照说,只要敌人兵对和他交击,只有两种结果,一是使“两仪剑法”的人内力较强,立可把对方共对脱手震飞,二是使“两仪剑法”的入内力较弱无法把你兵刃震飞但也可以使引字诀,把你兵刃引出门外。兵刃被引出门外,岂非门户大开了?
但这回情形顾然不同,不,这两声金钱交鸣,声音有异,这是全场的人都可以听得出来的。萧钰人耳中听到第一声“当”,已觉手中一轻,等到第二声“当”人耳,他目光已经看到自己手中一柄百炼精钢的松纹剑只剩了尺许一截断剑。
阮小红只使了三招剑法,此刻已经退剑入鞘,望着他含笑道:“对不起,在下不留神削断了阁下长剑。”口中虽说着道歉的话,其实一上场,萧钰人没待她长剑出鞘就出手,心里早就说过要他好看的。
萧钰人满心以为自己参加君山大会稳可夺魁,不料第一场上,就惨遭落败,不但败在名不见经传的乙木门门下,还被人家削断了长剑。对他来说,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不由得俊脸通红;口中大喝一声,双掌直坚,掌先人后,纵身朝阮小红扑去。这一突起发难,当真说时、迟那快,他人还未到,双掌离阮小红前胸,已不到三尺。
通善大师睹状连忙喝道:“小施主快住手。”
阮小红也不防他有此一着,等到警觉,萧钰人的双掌已到面前,心中不禁又羞又怒,口中清呲一声:“你找死。”双手徒然翻出,迎击出去。
这下她当然使出了全力,但听“拍”的一声,四掌乍接,萧钰人一个人呼的平飞而起,摔出一丈开外,脸色铁青,闭过气去。太极门的三个同门赶紧飞身而出,把他扶着坐起推宫活血。
太极门掌门人晏海平连忙站起身,朝阮小红拱拱手道:“兄弟晏海平,小徒不守比赛规则,兄弟敬向这位小兄弟深致歉意。”他代表武当派出场,自然不能失了武当派的风度。
阮小红脸上一红,连忙还礼道:“在下为了自保一时留手不住,还望晏掌门人多多海涵。”场中又纷纷鼓起掌来。
通善大师等掌声一停,才合十道:“贫油方才已经说过,双方比武,观摩切磋重于争名,但年轻人难免心存得失,一时激动,务请各派代表,善恤昔年创辨本会各派上代掌门人的苦心,发扬武德,以后千万不可如此,这一场乙木门阮小施主获胜,恭喜阮小施主,先请回座。”阮小红朝通善大师行了一礼,便自退下。
通善大师朝太极门晏海平合十道;“晏掌门人,萧施主伤势不要紧吧?”
晏海平起身拱拱手道:“多谢大师关注,兄弟惭愧,小徒辱由自取,他伤得并不重,已经服过敞派伤药了。”
“如此就好。”通善大师点着头,然后缓缓说道:“现在清八卦门代表陆子羽,铁手帮代表铁若华二位出场。”
八卦门的陆子羽年约二十三四,是个身材矮胖的青年,手中提一柄八卦刀,和铁若华同时走出。铁若华穿着男装,蓝衫长剑,玉面朱唇,又是一个风流俊俏的美少年,两人朝通善大师等三人行了一礼。
通善大师合十还礼,心中暗暗忖道:“这次大会出场的人,无不英俊秀逸,看来各门派的下一代,当真人才辈出。”
铁若华朝陆子羽拱手一礼,说道;“陆兄使的是刀子,在下使剑。”
陆子羽拱拱手,笑道:“如此甚好,兄弟正好在兵刃上讨教,不知铁兄要不要宽了长衫?”他因前面已有两个人不宽长衫了,但他总是要问一声方是。
铁若华爽朗的笑道:“前面两场,于兄、阮兄都是在下好友,他们都未宽衣,在下武功虽然不如他们二位,但也想学他们一学,这件长衫不脱也罢。”
陆子羽含笑道:“铁兄太谦了,那就请亮剑吧。”
铁若华不再客气,右腕一展,抽出长剑,抱拳道:“陆兄请。”
陆子羽看到两场没脱长衫的于立雪(阮天华)和阮小红,一身武功都深高不可测,铁若华称他们两人为好友,武功自然也不会太弱,面对铁芳华,当然不敢小视了他,八卦刀当胸一竖,单掌行礼,说道:“铁兄请。”
两人各自摆开了门户,陆子羽左足倏地跨进,刀起“凤鸣朝阳”,刷的一刀,直踏中宫而进。铁若华身法展开,却侧身进招,两人第一招并未交接,各自交叉而过。
使刀的人,有力走黑的说法,因为刀力尚猛,其势如虎,当敌则迎面砍击,返钻即挑,直来直取,如虎无回首之势,任前而不顾后,如要回转,就得用大掉身法不可。但陆子羽使的是“八卦刀法”,刀走八门,身形倏忽换位,步法灵活无比 这一展开刀法,但见一道雪亮的刀光,满场飞舞,好不凌厉?
铁若华剑法精纯,剑势轻捷俐落,陡转反挑,串变出奇,轻身过步,一柄长剑同样使得剑花错落,青芒飞洒,一刀一剑,寒光练绕,却不闻一丝刀剑击撞之声,可说棋逢敌手,难分轩轾。瞬息工夫,两人已打出三十余合,陆子羽刀招愈战愈猛,愈打愈快,八卦身法在铁若华左右前后打转,森寒刀锋,也记记不离左右前后,直砍横劈。
情势已极为明显,铁若华大有后力不继,剑势已被陆子羽的凌厉刀势压了下去,欲振乏力,大家看到这里,不禁含铁若华暗暗捏一把冷汗,就是陆子羽本人,也有了即将获胜的把握,认为再有七、八招下来,定可击败对手了。但他怎知铁若华是存心试试自己功力的,她施展的只是三十六手家传剑法而已,在她想来,如果家传剑法已可胜将对方,就不用使出新学的“紫府迷踪”身法来了。但给这一阵交手,才知九大门派在江湖上享有数百年,确实各有他们精专独到之处,盛名决非幸致。
即以陆子羽的“八卦刀法”而言,刀定八门;面面俱到,自己和他力搏三十余合,竟然没有一剑攻得进去,但对方的刀势 却如波涛汹涌而来。除了闪避,几乎还手无力。看来不使“紫府迷踪身法”,这一场就非落败不可,心念闪电一转,人已轻轻闪出,右手一剑斜刺过去。
陆子羽胜算在握,刀势加紧之际,但见铁若华身形闪动,忽然失去的踪影,心头方自一怔,突觉一支森冷长剑朝肩头刺到,急忙转身,举刀磕去,竟然磕了个空,不但剑光消失,连人影也突然隐去。陆子羽几乎不敢相信,在自己施展开八卦身法之际,还有人转动得比自己还快。
就在此时,突觉一支森寒的长剑又从自己身后向左肩刺到,他急忙身向右旋,一招“推窗望月”发刀朝左磕出,那知又磕了个空,剑影一闪倏然隐去。陆子羽两次磕空,心头着实惊凛,自己转身不可谓不快,竟然在转身之际,连对方人影却没看清楚,就一闪而没,失去踪影。双方动上了手,对方忽然不见,自然是闪到自己身后去了。
一念及此,陡然回身发刀,反踩八门,记记都是身向后旋,刀往后砍,一个人发如旋风,熠熠刀光连续不断的砍击,一口气接连使出两次反踩八门,连转了十六个圈,也砍出一十六招,依然不见铁若华的人影,但森寒剑锋却不时从身后刺来,错非他“八卦剑法”八面兼顾,善于防守,早就伤在对方剑下了。他心中又急又怒,口中喝道:“铁兄怎么不敢和兄弟正面交手,一直躲在兄弟身后发剑,岂不有失光明?”
铁若华突然身形一闪,就到了陆子羽面前,淡淡一笑:“在下如何不敢和陆兄正面交手?”
陆子羽看他突然现身,自己竟然连他从那里闪出来的都没看清,心中猛然一惊,急忙吸气后退,看他并未出手突袭,才点头道:“好,铁兄接招。”忽的右手一挥,一道刀光闪电劈出,一刀出手,人已踩着八卦身法,到了铁若华身侧。
他这一刀看去仍是直砍的刀法,实则在这一刀之中暗藏了左右拦击的三招刀法。那知这回铁若华不再转到他身后,只转了个身,陆子羽接连在直劈的一刀之后的三个变化,就悉数落空,而且铁若华在他转身之际,右腕抬处,刺出一剑,一道银练,迎面直奔而来。
陆子羽来不及封架,急忙踏异宫转坤位,闪到铁若华左侧,还未发刀,铁若华长剑挥动又及时攻到。陆子羽只得由兑退坎,再踏离宫,欺身急进,八卦刀一阵急劈,干三连,坤六断,“八卦刀法”最具威力的“乾坤九剑”。这九剑晃晃而动,刀势如虹,幻出一片耐目寒光,快捷凌厉。兼而有之。
那知铁若华展开“紫府迷踪身法”,这是玄门中极深奥的武学,步步蕴蓄玄机,岂是足踩八“八卦身法”所能比拟?尽管陆子羽对势紧迫,身形疾转如飞,刀刀不离铁若华左右,但却每一刀都砍落在铁芳华身形闪过之后,相差岂止毫厘之失?
这好像是陆子羽执着刀等铁若华腾出之后才砍落的,不但刀刀落空,也白花费了许多力气,而且铁若华也往往在闪出之时,或抖手发剑,或拗步斜投或挥剑后裁,每一剑刺出,都是陆子羽刀把落空把式使老之时通得他连连后退,别无化解之道。这一阵工夫,直运得陆子羽落尽了风,连连后退不迭。
就在此间,突听铁若华华喝道:“陆兄请住手。”
陆子羽及时住手,横刀问道;“铁兄叫停,不知有何见教?”
铁若华锵的一声返剑入鞘,含笑拱手道:“陆兄承让了。”
陆子羽愕然道:“在下几时落败了?”
铁若华微微一笑,指指陆子羽右肩,说道:“陆兄请看看肩头,就知道了。”
陆子羽胜有不信之色。低头看去,右肩衣衫上果然有品字形三条寸许长的剑痕,衣衫已被划破,分明是铁若华剑下留了情,一时脸色阵红阵白,呆得一呆,然后抱拳道:“若非铁兄剑下留情。兄弟这条右臂就非伤即残不可,在下敬此谢过。”说罢赫然退下。铁若华这一场胜得擦亮,全场的人及报以热烈掌声。
通善大师合十道:“这一场铁手帮代表铁小施主获胜,铁小施主剑法精纯,果然做到了点到为止,以武会友的精神,可喜可贺,请铁小施主回座。”铁若华行了一礼,回身退下。
小红喜道:“恭喜铁兄,我们一同来的三人,初赛都获胜了。”
铁若华粉胜一红,在椅上坐下,说道:“说来惭愧,若非阮大哥临时教了我一套身法,今天就非落败不可。”
只听通善大师接着续道:“各位在座的掌门人,各位道长,现在第一场业已结束,初选人选的共有六个门派,计为形意门代表于立雪、天罡门代表于立雪、九华派代表黄玉香、玉山派代表于立雪、(阮天华)乙木门代表阮小红、铁手帮代表铁若华……”
通善大师语声稍停,续道:“本届大会最巧合的是初选人选的六位代表中,有三位于立雪,同名同姓,可说历届君山大会中从未有过的佳话,贫衲敬向这三位于小施主致最诚恳的祝贺,会后也希望这三位于小施主能够因这场大会而结交,为未来武林留下更美好的佳话。”四周又有人鼓起掌来。
通善大师接着道:“依照大会规定,这六位代表,须经第二场复赛,获胜的三位,称为人选,这第二场复赛,和第一场不同,第一场是以报名先后次序编定的名次,第二场名次的排定,须由抽签决定,现在请本届大会主人少林派金鸡门祝掌门代六个门派抽签,以昭公允。”
他话一落,金鸡内掌门人祝逢春站在左首,朝大家抱拳一礼 取超一个签简,说道:“这签价筒中一共是六支竹签,签上已经写上了六个门派代表的姓名,由兄弟代抽四次,抽出第一支签,和第二支签为第一对,第三支签和第四支是第二对,剩下的第五、第六支签,不用再抽,自然是第三对了。现在抽签开始,兄弟抽出之后,由通善大师当众宣布。”
口中说着,就伸手从签筒中抽出第一支笠,回身交给通善大师。通善大师低头看了一眼,就把写有门派姓名的竹签向大家一照,口中高声道:“第一签,铁手帮代表铁若华。”祝逢春又抽出第二支签,交到通善大师手中,通善大师又道:“五山派代表于立雪。”
坐在阮天华边上的铁若华就说道:“我若和你抽在一起,那就不用比了。”
小红道:“不要紧,你不和大哥比,待回还可以向其他的人挑战。”
祝逢春接连又抽出了两支,通善大师也接着宣布第三支签是形意门代表于立雪、乙木门代表阮小虹。小红攒眉道:“大哥,这怎么办呢?”阮天华含笑道:“你代表乙木门,自然要为乙木门出力,不用顾虑其他的了。
祝逢春抽出四支竹签之后,就伸手从竹筒中取起第五、第六两签说道:“前面四支已经抽出,这两支不用抽,自然是第三对了。”就把两支签递给了通善大师。
通善大师看过之后,把两支签向大家一照,说道:“这是第三对,是天罡门代表于立雪和九华派代表黄玉香。”大家等地宣布完毕,又纷纷鼓掌。
通善大师放下竹签,义道:“现在名次已经排定,第二场正式开始,请第一对铁手帮代表铁若华、五山派代表于立雪(阮天华)出场。”
铁若华应声站起,说道:“在下铁手帮铁若华,这一场和五山派的比赛,在下愿意放弃。”话声说完,一张脸也登对红了起来。
通善大师道:“铁手帮代表铁若华声明放弃,那就是五山派代表于立雪获胜,请五山派代表于立雪站起来。”阮天华依言站起,大家才知道他和铁手帮代表坐在一起,自己人自然不用比赛了,大家为他鼓起掌来。
通善大师道:“于小施主请坐下,现在请第二对形意门代表于立雪、乙木门代表阮小虹出场。”形意门的于立雪和乙术门的阮小红依言走出,向通善大师等三人行了一礼,便向对面站定。
于立雪撤下十三节软鞭,抬目道:“阁下身佩长剑,一定是使剑的了,请撤剑。”
阮小红看他说话,神情十分冷漠,心中暗道:“我是因为大哥是形意门的人,才觉得和形意门的代表交手,心里总是不好意思,谁知道这娃子的如此冷漠,哼,你有什么好神气的?”心中想着,抬腕击剑,也冷漠道:“阁下可以出手了。”于立雪软鞭在空中挥起一圈银光,左足跨上,一点银光已向阮小红迎面奔来。
院小红心中暗暗冷哼,这人出于居然这般狠毒,这还是形意门的手法?心中想着,长剑一振,幻起五点寒芒,飞洒而出,使的是一招“寒梅攒心”乃是“形意剑法”中的招术。但却劲贯剑尖,使上了六成“乙木神功”。她在白鹤洞中,勤练“形意剑法”,这一招使得炉火纯青,拿捏极准,但听“叮”的一声,剑尖正好憧上鞭头,各自后退了一步。
于立雪不觉一怔,她代表的是形意门,但却被院小红使出一招“形意剑法”,把她震退了一步,心头不禁有气,长鞭一圈,呼的一声朝阮小红横扫过去。阮小红不慌不忙,左脚前跨,踏了个“万字步”,长剑随着推出,使的又是一招“形意剑法”“砚中彪外”,剑鞭交击,又是“叮”的一声,把横扫而来的鞭势震了回去。
形意门是江湖九大门派之一,“形意剑法”也是大家所熟知的剑法,场中两人代表形意门的使的是软鞭,路数虽似形意门,但不甚明显,好像只是从“形意剑法”变化而来,而代表乙木门的阮小红,使出来的这两招剑法,却是道道地地的“形意剑法”,看得大家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两人身形第二次回兵对受震分开,于立雪极感气愤,对方使出“形意剑法”和自己动手,岂不是瞧不起自己?嘴唇紧闭,手中长鞭突然一紧,鞭势随着源源出手,左挑右转,瞬息之间就攻出了十余鞭之多。这一趟鞭法,不但融会了形意门劈、攒、硼、炮、横五字诀,而且花招迭出,还参杂了练子枪、流星锤等把式在内,一道银光,四面飞舞,有如一倏夭桥银龙,盘空匝地,看得人眼花缭乱。
因为他使的是十三节亮银鞭,有八尺来长,挥舞起长鞭,就像绕着阮小红身外发招,看来就像阮小红陷入她重重鞭影中一般。阮小红身形闪动处出“紫云剑法”,一个人随着一道匹练般的青光在汹涌银涛中 连发三剑立把于立雪一片攻势逼出。
但也在此时,突然感到对方涌来的一片银涛中,竟然含蕴着极沉重的阴寒之气,鞭势被自己把住,但这般阴寒生气却反而涌上身来。心头不由一征,急忙左手一挥,朝前推出。那知于立雪突然欺身而上,右手长鞭趁机“嗒”的一声,像灵蛇般朝阮小红剑上缠了过来。左手同样疾探,拍的一声,和阮小红左掌击个正着。
阮小红因发现一股阴寒之气涌到身前,才推出的掌势,这一掌上已把“乙木神功”运起,那知右手长剑在这一瞬间已被于立雪长鞭缠住,她手中原是一柄斩金削铁的赛莫邪,本可把对方长剑削断,但因于立雪代表的是形意门,形意门的掌门阮松溪是大哥的父亲,自然不好削断对方兵器。
就在这一迟疑,但觉从对方鞭上传来一股阴寒之气,由掌心循臂而上自己运起“乙木神功”,竟然挡不住它,右臂登时感到劲力尽失,长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这同时双方左手也交击上了,从对方掌心发出的一股阴寒之气也透掌而入,身子不由自主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往后连退了两步。于立雪长鞭一收,冷傲一笑道:“承让了。”
阮小红望着他呆着一呆,自己长剑坠地,落败当然的是自己了,一时不由粉脸募然一红,只得俯拾起长剑,悻悻退下,回到座上满腹委屈,口中低低叫了声:“师傅……”
桑鸠些含笑道:“徒儿,胜负常事,何况待回……”
小红没待她说下去就道:“师傅,徒儿并没有败只是……”
桑鸠些含笑道:“为师知道,你大哥是形意门的人,你……”
小红急道:“不是的,方才徒儿问过大哥,大哥说过徒儿代表的是乙木门,自然要为乙木门出力,徒儿听了大哥的话就不会再让步的,徒儿只是不想削断他银鞭而已,那知他鞭上、掌上,传来一股极为阴寒之气,徒儿连运功都挡不住,一条右臂登时功力全失,握不住长剑,落到了地上,论武功徒儿其实并未败给他。”
桑鸠婆听得一怔,说道:“他鞭上、掌上,发出来的阴寒之气,你运起乙本神功,还抵挡不住?”
小红点点头道:“是的。”
桑鸠婆目光一注,望了和形意门掌门人阮松溪坐在一起的白发道姑夏非幻一眼,心头登对明白过来,点点头道;“唔,不错,那于立雪练的是“玄阴真气”了。”心中暗暗忖道,代表形意门的于立雪,练的竟会是玄阴真气,看来此中必有溪跷。她这话因有阮天华在旁,一时不好说出口来。
场上,通善大师说道:“这一场,形意门代表于立雪获胜,恭喜于小施主,请先回座。现在请第三对天罡门代表于立雪、九华派代表黄玉香二位出场。”于立雪行了一礼,退回形意门的座头。
接着九华派代表黄玉香和天罡门代表于立雪一起入场,场中又飘起一阵醉人的甜香。四周的男人们鼻中间到浓郁的甜香,情不自禁纷纷为她鼓起掌来。黄玉香深情款款朝大家展齿一笑,然后拖犀微露。发出娇如山谷之音,轻轻说了声:“谢谢。”她这一笑,知如百合乍放,使人眼睛为之一亮,“谢谢”二字虽然说得不响,但大家都听到了,于是鼓掌的人就鼓得更起劲,居然历久不歇。天罡门于立雪站立场中,显然被大家冷落了,他脸上有了气愤之色,“咯”的一声,射出一支六尺长的旗杆,冷然道:“黄姑娘请亮剑。”
黄玉香朝他嫣然一笑道:“于公子怎么知道我使剑的呢?”
于立雪道:“黄姑娘身佩长剑,自然使长剑了。”
黄玉香眨眨眼,笑道:“也许我这支剑只是作装饰的呢?”
于立雪不耐的道:“那么姑娘究要使甚么兵刃?”
黄玉香道:“我如果不使兵刃,于公子肯陪我比赛拳掌吗?”
于立雪道:“在下使的就是这支天罡旗。”
黄玉香道:“奴家不使兵刃,于公子也要使这支旗杆吗?”
于立雪道:“正是。”
黄玉香凝眸望着他道:“这么说来,奴家不使兵刃不是太吃亏了吗?”
于立雪冷冷的道:“所以姑娘还是使兵刃的好。”
黄玉香呦了一声道:“就是奴家使剑,也没有你天罡旗的长呀,好吧,于公子既然一定要使兵刃,看来奴家也只好使剑了。”她说得娇声娇气,宛转若不胜情,说话声中,才抬皓腕,按着铮然声中,怯生生抽出剑来。
她每一动作,都姿态化美,娇腕可人,几乎看得大家暗暗怀疑,像她这样一个又娇又柔、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模样,真能和人动手吗?因为她第一场的对手是剑门山,没有来参加,她是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获得胜利的,没有一个人见过她的武功。黄玉香抽出长剑,却以剑尖支地,一个身子好像娇慵无眼波朝于立雪一溜,娇声道:“于公子请吧。”
于立雪看她装模作样的样子,心中早已不耐,冷然道:“黄姑娘请先发招。”
黄玉香含颜一笑道:“于公子既然不肯占先,奴家那就不客气了。”话声出口,莲步轻移,款款段段的连走了三步,右手抬处,一剑递了出来。
所有观众看她这三步腰肢轻扭,把一个娇躯,几乎分成了三段,真如杨柳临风,阿娜多姿再加上蟀首回顾,眼波流盼,活像“拾玉镯”的花旦在走台步,那有半点发剑攻敌的气概?尤其他递出的这一剑也是皓腕轻舒,软软柔柔的好像长剑偏重了些,腕力不胜负担,划出去的长剑还带着点轻微颤抖。
观战的人,个个都是武林健者,还有各门派的掌门人和长老在内,看了这姑娘的剑势,几乎都不禁为之失笑,象这样的嫩雏,居然也代表九华派出场。桑鸠婆不觉看得一怔,一双绿阴阴的眼睛直注在黄玉香的身上,一霎不霎,口中喃喃道:“莫非她会是……”
小红问道:“师傅,您老人家在说甚么呢?”
桑鸠婆道:“为师只是觉得她使的剑法有些眼熟。”
小红偏头问道:“她使的会是甚么剑法?”
于立雪早已等的不耐,看她已经摆开了剑势,手中天罡旗一震,正待发招,那知就在这一瞬间,乍然发觉不对,对方这一记横剑斜削的剑法,剑尖一颤,幅度甚大,自己此时出手,已有鞭长莫及(之势,急忙往后疾退三步,向左滑出,抖手之间天罡旗呼的一声直劈过去。
黄玉香第一剑出手,她可丝毫没停,三寸金莲,踏着细碎脚步,俏生生跟进,你退后了三步,她可能走了四五步,款段行来,不徐不疾,正好和你保持了原来的距离,右手刷的一剑又削了过来。她那怯生生娇慵无力的模样,不论举步、扭腰、挥手发剑,姿态柔曼,无不美妙动人,那向是在比剑?就算同门师姐妹喂招,也嫌太娇柔了些。但于立雪一招杆旗已完全落空,门户大开,对方这一剑就是在毫无防范之下刺了过来。
于立雪一惊,劈出的旗杆就势落地,双脚从斜竖的杆上一个大翻身翻了过去,身形翻过,右手一挑,旗杆趁势挑起,划起了一个半大的枪花,朝黄玉香剑上砸去。黄玉香从第一招展开剑法,脚下始终没停,细碎莲步,婷婷袅袅的一路行来,摇肩扭腰,好像走得很急,但因于立雪从杆上翻了过去,双方又错开了,她不得不迂回着朝他跟去,右手又是一剑,带着轻颤刺出。
现在大家都看出来了,她那细碎多娇的步法,看去缓慢,实则相当轻快,而且也十分精妙,只要看于立雪一连两招不见她躲闪,全落了空。若非她身法有异,于立雪怎会如此没有准头?但她刺去的剑势,于立雪就无法封解,只好又往后疾退,他当然不甘心接连后退,因此这回退得极快,他是吃了天罡旗有六尺长的亏,不退到适当距离是无法发招的,脚尖一点,一下就退出去六尺之外。
黄玉香可没有像他那样一下就倒纵出去她还是点着足尖,细碎的莲步像一种风般迫了上去。如果细算她步数,这六尺距离,她至少也扭着腰肢走了七八步之多,不但就在于立雪纵身后跃,堪堪站停之际她也到了他的面前,而且依然丝毫不减她那娇娆多资美态。大家看到这里,情不向禁纷纷替她鼓起掌来,毕竟围着观战的各门各派中,大多数是男人,还是年轻的男人。
黄玉香是个开通而多情的姑娘家,有这许多男人替她鼓掌,自然芳心喜悦,她纵然面对着强敌,但对男士们热情,她可不能不表示一下,居然在掌声中回过头来,一张红馨馨的脸上,喜孜孜笑盈盈的朝大家回眸一笑。“回头一笑百媚生”,虽是唐朝白居易的名句,但没有人真实的体会过。直到此时,大家才体会到这句诗果然真实不虚。
年青的朋友几乎被她笑得如痴如狂,掌声更加鼓得响亮,但就在此时,几乎有大半以上的人随着发出一声惊呼,惊呼当然也是为了她。于立雪被他紧迫逼近,心头已是气恼万分,再有这许多无聊男人替她鼓掌,心头自然更气,这回你回过头去向观众丢媚眼,这一大好机会岂肯放过?
口中一声不作,天罡旗六尺旗杆猛地一抖,朝黄玉香没头没脑的抽下,接连闪起十数道紫金杆影,一口气就抽下十数杆之多。这也不能怪他,下了场,本来就是交手来的。谁要你在搏斗之中大飞秋波?观众发出惊呼,鼓掌的人掌声自然停下来了,担惊呼才起,欢呼之声,又紧接着响了起来。
那是黄玉香在于立雪旗杆抽下的一瞬间,她双足并拢,点起了脚尖,一阵紧密而细碎的步子朝横里移动,动作之美,更显得紧迫妙曼,丝丝紫金杆影,倏起倏落,就是从她左左右右贴着香肩洒落,只要慢上一分,就会抽到她身上了,可是一记也没抽上。
她当然也并没闲着,左手擦了凤仙花汁的纤纤玉指捏起一个剑诀,似翘非翘,似划非划的作着样子,脚下方才是向左横移开去的。现在又脚尖不住的点动,向右移来了,右手长剑也似推非挽,似削非刺,侧着身于朝于立雪逼近过去。于立雪方才头算抢得了先机,这十几杆虽没抽中,究竟,还是他占了先,因此一见黄玉香侧身欺来,他也随着身形飘闪,天罡旗招式源源出手。方才两人还是一把一式的动手,就像战台上开打,一举一动,大家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双方的动作都加快了,但见于立雪的紫金旗杆影交织,纵横开阖。
黄玉香好像出“拾玉镯”变为“大破天门阵”,一个人顾着足尖,忽东忽西,急转忽折,在一片杆影中进进出出,侧身游走,剑尖指东划西忽而绞花,忽而弧形,使得煞是好看,就是戏台上的刀马旦也不过如此!这一场交手,真可以说江湖上从未有过,别开生命,使人大饱眼福。
两人又斗了十数合,激战中的黄玉香忽然一下欺到了于立雪的身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一推,于立雪不知怎的脚下一绊,一个人砰的一声扑跌下去。于立雪身法奇快,就地一滚,正待翻身跃起。黄玉香可比他还快,雪亮的剑尖一开指在他咽喉上,娇笑道:“于公子承让啦。”
于立雪脸色通红,怒声道:“你杀了我好了。”
黄玉香嫣然一笑,忽的收回长剑娇声道:“大师父说过双方点到为止:奴家和你无怨无仇,干嘛要杀你?”场外四周又爆发了青雷般掌声。
于老夫人已经站起身来,沉声道:“立雪,你回来。”于立雪雪敢情不甘心败在一个女子手下,满脸羞惭的站起身,退了下去。
通善大师宣布道:“这一场九华派代表黄玉香获胜,恭喜女施主,请先回座。”黄玉香满面春风的朝通善大师三人行了一礼,才款步回转座位。
通善大师道:“好,现在第二场结束,获胜的三位代表是五山派的于立雪、形意门于立雪、和九华派黄玉香,按照规定,这三位代表在第二场获胜之后,必须接受各门各派的代表挑战 但双方已经交手过的,落败的一方不得再向胜方挑战,现在第三场开始,请三位代表上来,接受挑战。”
于是代表五山派的阮天华,代表形意门的于立雪,代表九华派的黄玉香三人一起走了上去,朝通善大师等三人行了一礼,通善大师三人也行了一礼。通善大师就要阮天华等三人,面向观众站定。这下三人并肩面向场于一站,大家都看清楚了,五山派于立雪(阮天华)和形意门的于立雪站在一起,两人面貌竟然完全一模一样,像是一对孪生兄弟,只是五山派的于立雪(阮夭华)比形意门的于立雪高出了半个头。大家纷纷为三人鼓起掌来。
通善大师续道:“现在第三场开始,各门各派的代表,可以向这三位第二场获胜的三位代表挑战,如果挑战的代表获胜,即可取代落败的代表,接受挑战,而落败的代表,也可以向没有落败的代表挑战,只有一点,大家必须注意,就是连同方才两场比赛在内。任何一位代表,和另一派的代表,只有一次交手的机会,你已经败给某一位代表,就不能再挑战了。这一场比赛,挑战的人数较多,接受挑战的也有三位之多,可以同时进行,由三个证人同时举行。”
通善大师续道:“交手的人,必须听从证人的叫停;和公平裁判现在由老衲宣布这三个证人。第一个证人是老衲,主持第一个场地,就是向五山派挑战的这一场。第二个证人是本届大会的主人,少林派祝逢春视老施主,主持第二个场地,就是向形意门挑战的这一场。第三个证人是君山崇胜寺方丈通济大师,主持第三个场地,就是向九华派挑战的这一场。”
他宣布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接着说道:“现在第三场正式开始,请祝老施主、通济大师一起下场,三位接受挑战的代表请分开来,每一个比赛场地,双方相距至少保持一丈远近,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了。”他话声一落,就和祝逢春、通济大师二人一同走入场中。阮天华等三人也依言分了开来,站到相距一丈外的地方。
通善大师这一宣布,四周立时有许多人纷纷站起,奔入场来,小红和铁若华也站起了身,但已被人家捷足先登,只得返身坐下。铁若华笑道:“我猜你一定是要向九华派黄玉香挑战了。”
小红也笑道:“我也知道你是要向形意门的于立雪去挑战了。”
钱若华道:“是呀,我们如果击败了形意门于立雪,九华派黄玉香,第四场就不用比赛了,阮大哥的武林状元,你榜眼,我的探花,不是很好吗?”
小红挑着眉毛,喜道:“是啊,我们一起来的,就囊括武林三鼎甲,这有多好?”
桑鸠婆看两人说得高兴,却摇着头道:“你们说得倒是容易,今天这一大会,你们大哥的武林状元,那是稳到手的了,至于你们两个,唔,铁帮主要去和形意门的于立雪挑战,不妨去试试,但据老婆子看,胜算不大,小红要向九华派黄玉香挑战,不是为师扫你的兴,胜算更小……”
小红不服的道:“师父,难道徒儿的武功不如她吗?”
桑鸠婆裂咀一笑道:“如论武功,你就决不会败给形意门的于立雪,你们两人上去挑战,也可稳操胜算。”
小红道:“那为甚么我们没有胜算呢?”
桑鸠婆道:“当然另有原因,你们先看看别人去挑战的情形就知道了,有些话咱们回去之后,为师再告诉你们。”
这一场上去挑战的三人,太极门萧钰人对阮天华、天罡门于立雪对形意门于立雪,子午门应立言对黄玉香。阮天华在第八招上就胜了萧钰人。第二个上去的是华山商逊。也没走出十招,就被震飞长剑。第三个上去的是六合门拜天锡,第六招就败了下来。直看得羊乐公睁大双目,乐得几乎手舞足蹈,其他四位山主也一个个眉飞色舞,喜形于色。这时形意门的于立雪也连胜了天罡门的于立雪,子午门应立言。
小红和铁若华当然极注意形意门的于立雪,发现和他动手的人,都是在激战之中被他长鞭一下缠住兵刃,就急转直下,败下阵来。和小红的落败,如出一辙。向九华派黄玉香挑战的人更多,各门各派的年青人,谁不希望和娇滴滴的姑娘家交手,籍机亲近?但上去的八卦刀陆子羽,已经收下阵来。
第二个是萧钰人又上去了,反正没有和阮天华、于立雪(形意门)、黄玉香三人动过手的人,从甲的手下落败下来,稍事休息,又上去向乙挑战,落败了还可以向丙挑战、已经报名参加的十一个门派代表(,都可以轮流上场。
现在阮天华已经连败了五个上去挑战的人,接着上去的是天罡门于立雪和八卦门陆子羽,都没有超过十招,就败下阵来,已经没有人向他挑战。通善大师手柱禅杖,高声问道;“还有那一位代表上来挑战的?”小红和铁若华当然不会上去挑战。
通善大师等了一回,眼看没有人上去了,接着就宣布道;“五山派于立雪,第二场比赛获得通过,于小施主请回座休息。”阮天华拱手一礼,就退了下来。羊乐公迎着大笑道;“来,于小兄弟,快坐下来休息,哈哈,今天你真替咱们五山派争足了面子。”其他四位山主自然也兴高采烈,你一句我一句的称赞不绝于口,不必细表。
阮天华坐下来了,形意门于立雪和九华派黄玉香还在应战之中。桑鸠婆果然有些眼光,看得没错,形意门于立雪也连胜了天罡门于立雪,子午门应立言、太极门萧钰人、八卦门陆子羽,连同第一场胜华山派商逊、第二场胜乙木门阮小红,也连胜了六场。
黄玉香看去娇娇娆娆,弱不禁风,这回居然也连胜了八卦、太极、华山、少林(子午门)、六合五个门派的代表,连同第一场胜剑门山(无人),第二场胜天罡门,令人为之刮目。现在铁若华、阮小红两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铁若华走向于立雪(形意门)、阮小红走向黄玉香,这两人已是最后两个挑战的了,大家自然也特别注意。桑鸠婆攒攒眉道:“这两个孩子硬是不服气,非上去挑战不可何苦自讨没趣?”
阮夭华进:“桑婆婆,他们一定会落败吗?”
桑鸠婆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阮相公,待会第四场,你少不得要和他们两人交手,你是形意门的人,自然知道本门武功,我看这于立雪接连获胜,使的是昔年玄阴教的“借物传阴”之术,任何人只要和他兵刃相接触,就会立被玄阴寒气渗透手臂经脉,失去再战之力,但也很快可以恢复,是以不易被人发现。至于九华派黄玉香使的乃是“素女剑法”,是以柔媚姿态惑人,尤其要注意她左手,据说“素女手挥五十弦”手法奇幻,武林中一向无人能解……”
阮天华听说代表形意门的于立雪使的会是玄阴教武功,不禁暗暗一怔,立即以“传音入密”问道;“桑婆婆,你老说于立雪使的会是玄阴教的“借物传阴术”,那么家父怎么会叫他来代表形意门的呢?”
桑鸠婆道:“坐在令尊边上的那个老道姑,就是昔年玄阴教的护法夏非幻,老婆子只是提醒你一句,免得待回吃了大亏,至于于立雪如何代表形意门的,这件事,不妨等会后再说。”她当然已经有所发现,只是此时不便多说而已。
就在此时,小红和铁若华果然先后败下阵来。小红是在激战之中,施展“迷踪身法”刚闪到黄玉香身后,“紫府迷踪身法”玄妙莫测,黄玉香自然奈何她不得,但你闪到她身后之后。正待发招,黄玉香眼看忽然失去散人的踪影,自可猜到敌人一定躲到她身后了,她连头也没回左手舒展,美妙的往后挥出,一下就拂上了小红执剑右腕。
小红骤觉右腕一麻,长剑几乎脱手,急忙停步。小红自认为明明没有输给她,要待开口,才发现自己一条右臂已经被她闭住经穴,一时再也举不起来。闭住经穴,并不严重。对方下手也极有分寸,只需运回气,就可自解,但这一场比试,顾然落败了。
铁若华一上场,就以“紫府迷踪身法”,配合剑法使出,和于立雪打了三十几合,还是未分胜负,不,还略占上风。就因为略占上风。就觉得于立雪的武功,并不如想像中的高明,和自己也只在伯仲之间而已,一时求胜心切,剑势突然一紧,一片剑光连绵抢攻而出。
要知她学的只是“紫府迷踪身法”,在施展身法之际,偶而刺出几剑,只是她自己在练习步法之际,随着身法配合上去的几招而已,不似“紫云剑法”中的身法,一气贯通,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这一展开抢攻,所学的迷踪身法,自然无法配合得上了。
于立雪看她连番抢攻,也抖擞精神,挥起长鞭应敌,双方这一阵强攻硬碰,剑鞭就不时发出金铁击撞之声。铁若华但觉自己长剑何次和对方银鞭突击之际,就有一股阴寒之气透过剑身传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寒冷,等到第三次剑鞭交击,一条右臂几乎己不听使唤,“当”又是一声金铁大震,于立雪十三节亮根鞭已经闪电缠上剑身,右脱轻抖,就把铁若华一支长剑手空卷了过去。
铁若华怔立当场,还没开口,于立雪长鞭再以抖动,把卷过去的长剑夺的一声,落到铁若华面前,说道:“铁兄承让。”
铁若华只得抱抱拳道:“于兄好功夫。”伸手拔取长创,回入剑鞘,返身退下。
这时通济大师早已宣布黄玉香通过第三场比试,黄玉香也早已回到座上。祝逢春也随着宣布形意门于立雪通过第三场比试,请于立雪回座。
三位证人回到上首案后,通善大师合十道:“现在这三场比赛结束,五山派代表于立雪、形意门代表于立雪、九华派代表黄玉香三人经过各派代表的挑战,赢得胜利。这一场比试时间较长,大家经过轮番交手。自然都已极为吃力现在大家不妨休息一回,喝点茶水,再进行第四场决赛。”四周又响起了掌声。
小红傍着阮天华坐下,低声道:“大哥,你看到没有,我使出迷踪步,怎么还会被黄玉香的手势拂中?”
阮天华笑道:“你被她拂中,是步法已经停下来了,只要不停下来,她如何拂得着你?”
铁若华也低声道:“阮大哥,你总也看到我和于立雪的情形了,他武功和我并不高明到那里去,只是他那软鞭上有着古怪,我长剑和他接触,好像一记比一记冷,最后我这手指都冷得抓不住长剑。”
阮天华含笑道:“方才桑鸠婆说过,他……”突听耳边传来桑鸠婆“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此时不宜多说。”这就改变口气含笑道:“只怕你不是他对手。”
话刚说完,羊乐公凑过头来,低声道:“于小兄弟,形意门的于立雪,只有那一招“镜蛇缠树”手法有些怪异,还并不足奇,但九华派黄玉香使的极似“素女剑法”,在剑法上你也不至于输给他,只是交手之际你要特别注意她左手,老夫方才和大家研究的结果,她左手使的极似“手挥五十弦”,此种手法,奇奥莫测,你只要剑势加紧,不让她近身,就不足逞了。”
阮天华点头道:“在下省得。”
只听通善大师道:“现在第四场开始,三位人选的代表请上来。”阮天华站起身走了上去,形意门于立雪、九华派黄玉香也同时走上。
通善大师从案上取一个签简,说道:“这签筒中一共是三支竹签,签上标有甲、乙、丙等字样,三位请各取一签,抽到甲签的,先和抽到乙签的比赛,再和丙签比赛,然后由乙签和丙签再比一场,落败的一方,不能再和获胜的一方比赛,三场分胜负,两场全胜者为武林状元,胜一场的为武林榜眼,第三名为武林探花。也是一种荣誉,也是前代各位掌门为了鼓励各大门派培栽子弟,发扬光大的一点苦心孤诣,希望大家善体此意,胜者不骄,败者不馁,现在就请三位人选代表上来抽签,决定比赛名次。”他话声说完,四周又纷纷鼓起掌来。
阮天华、于立雪、黄玉香三人走到案前,各人伸手抽了一支竹签。阮天华低头一看自己抽到的是丙签,当下就把竹签交给了通善大师,于立雪和黄玉香也各把竹签缴上。#--iCMS.PageBreak--#写的真的很不错我是来刷分的,嘿嘿这是什么东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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